到达

〔新西兰〕格雷姆·莱

下午从楠迪（斐济第三大城市。—译注）回来的航班上，简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利昂端详起她的亚麻色秀发和微微张开的嘴。他俩刚在遁世岛上度过激情四射的一周，也难怪她这么疲惫。

为了不吵醒她，他小心翼翼地離开座位，从商务舱衣柜里取出他的公事包和西装收纳袋，走进机舱内的盥洗室。他脱掉身上的斜纹棉布裤和马球衫，将它们塞进公事包，然后穿上白色正装衬衫，系上领带，穿好西装。他打量着盥洗室镜子里的自己。真是绝妙的一周。

“亲爱的，你这次是什么样的出差？”

“去丹那劳岛上新建的度假村。他们想要我去给他们提些土地租赁上的建议。我会在那儿待六天，尽快完成工作。”

“等你回来时，你想我去接你吗？”

“那太好了。周三，晚上六点十五分，太平洋航空。”

利昂拂了拂头发，调整领带。过去的这几天真是太棒了。他们在斐济传统茅草屋前的棕榈树下、在外海岛礁上、在淋浴时（数次）、午夜时缠绵在泳池边的躺椅上。

“斐济？去做什么？”

“为杂志去拍照。我会在那儿待六天。”

“拍什么？”

“太平洋女性。是一期特刊。我大多数时候会在村庄里做采访。我在那儿时，无法和外界联络。”

“你哪天回来？”

“周三，晚上六点十五分。你能来接我吗？”

“当然，亲爱的。”

利昂一把合上公事包。这时，他感觉到庞大的飞机抖动起来。飞机开始下降了。他解开盥洗室门锁，回到宽敞的商务舱里。

“噢……”简坐起身，睁开眼，“我睡了多久？”

“大约一小时。”他用鼻子轻触她的脖子，她闻上去仍然有海水的盐味，“咱们一定要再这样出行。”

“是的。”

“八月，或许？”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那么久。”

“我知道我等不了……简，卢克来机场接你，对吧？”

“嗯。”

“卡萝尔也来接我。那么咱们在海关检查处分开，可以吗？”

“嗯。回到尘世的现实了。从不止一种的层面上……”

在免税店里，简为卢克买了波本威士忌，利昂为卡萝尔买了一条巴黎产的丝绸披巾。利昂给简买了一只金手镯，简给利昂买了一瓶25年陈的添宝威士忌。他们一只手提着自己购买的礼物，另一只手握住彼此，一起下楼到大厅去领取自己的（优先处理的）托运行李。

他们经由不同的队伍通过入境关卡，在海关检查处再次相会。他们的行李手推车碰到一起，绿线处的妇女招手给他们放行。到了海关检查处另一边的墙边，利昂用双臂搂住简。“我没什么要申报的，除了我刚刚度过人生中最妙不可言的一周。”

“我也是。”简一边说，一边伸手往下抚摸着他的防皱长裤。

在外面的到达区里，等候的人群坐在一排排红色座椅上，一双双呆滞的眼睛注视着大屏幕。左边的屏幕中出现猕猴桃的画面，右边的屏幕中出现到达大厅的场景。左侧播放起塔斯曼地区的天气、拐子角的塘鹅、股票市场指数、沿绳下降的登山者、帆船运动、“超级12联赛”；右侧播放着到达机场的乘客。太平洋航空FJ413航班正在处理中。人们紧盯着屏幕。

等候的人群中有一男一女，他们坐在不同的位置，但都遽然站起。他们素不相识，但他们在上方的屏幕上看见的场景将他们联系起来。他们盯着画面中拥抱爱抚的爱侣，浑身僵硬。

接下来，他们的内心怀着恨意，脑海中谋划着复仇，各自穿过人群，走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