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边”书痴龚明德
2021-05-30许新宇
龚明德于“毛边书”的真正贡献是他在四川文艺出版社做编辑的二十余年里。他曾利用“职务之便”,把经手或责编出版的许多书籍做成了一部分毛边本,如《余时书话》(姜德明著)、《董桥文录》(陈子善编)、《凌叔华文存》(陈学勇编)、《文坛登龙术》(章克标著)等,如今这些毛边书已是一书难求,成了书籍收藏的新古董,即使能让你遇见,价格早已是原来的几倍几十倍,让人难以承受。
对毛边书的钟爱,对龚明德而言是一种情结和情怀,2000年由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的龚明德著作《文事谈旧》一书中,收录了一篇题为《毛边情趣》的文章,他在文中写道:
默默当了十六七年书业勤杂工,我利用“职权”,让印刷厂给我做毛边本。我用了一个“做”字,是懂行的表现。不懂行的人说“留”。
“做”毛边本,首先要叮嘱装版的师傅,请他在拼版前务必设计好,让印成后需要叠折的一边全放在地脚处。这一关过来,后面就好办。其次把封面也物色出来,不是每一个封面都能充任毛边书的封面的:压膜的要特意膜下留情,毛边本的封面越原始越好,在印就的封面中,最好用一张大纸的最上面一排:扉页和封面如果过宽过长,得用手工裁成内文一样大小;装订时务必不要用钉订法,锁线或粘胶均可。书成后,如果要发售一部分毛边本,得用钝刀(最好是旧竹刀)把目录、序、后记裁出来,再摆上售书货架,便于购买者根据内容选择。
“做”毛边本哪有那么简单,不仅要亲力亲为,而且要懂行。这些门道对于一个出版社的编辑来说都是多出来的事情,没有那份“钟爱”的闲心,谁愿意干这样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又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龚明德做得这么乐意,做得这么讲究,也让他责编的毛边本成了毛边书中一道靓丽的风景。我买到的第一本毛边书却是一本不太正宗的毛边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六朝松随笔文库”之一种《昨日书香》,书的作者正是龚明德。我就是由这本书才正式和龚老师交往的。
2007年6月下旬的一天,我逛本地的打折书店时,看到有《昨日书香》在售,其中一本长相“特别”,个头高出半厘米,地脚也未切边。“《昨日书香》仍特意制作了一百部毛边本,供有收存毛边书爱好的读者品玩。”在书的后记最后一段看到这样的文字后,才确定这就是毛边本。于是干脆买了两本:一本切边,一本毛边。
我因此事写了一篇短文发在博客上,可对毛边书还存有一点未解的疑惑,便找到了龚老师在天涯社区的博客“明德读书堂”,给他留言,就买到的《昨日书香》毛边本请求指教。龚老师很快在我的博客里也留言,也在自己博客里专门写了短文。
一个由毛边书引发的话题,拉开了一段我与龚明德先生长久交往的序幕。此后的日子里,我陆续收到过龚老师赠予我的多本他的新著旧作的签名本,其中有毛边本《书生清趣》《旧日笺》,而有关《昨日书香》话题还未就此中断。2016年,我把两本《昨日书香》寄往成都,请龚老师签名。
在毛边本扉页上题写道:
不伦不类的毛边本,让我这个“毛边党魁”(友人戏言)无地自容也。
为书爱家灯爱家许新宇先生题,龚明德 2016年6月9日,成都
在切边本扉页上却题写了这本书背后的隐情:
此书是我被“停职留薪”(即官方语“停职反省”)阶段写的一批文章。因祸得福,我成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家”,出版社养活不了我时,我就到大学任教。
为灯下醉许新宇先生题
龚明德 2016年6月6日,成都
题签日期相差一天,却是两种不同的心境。当年,龚老师的职业转身我已略知一二,卻没想到内情竟如此曲折,不过真正有学问的人到哪儿都能发光。在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的十年,龚老师应该是愉快的,讲课,带研究生,业余又一头扎进故纸堆里研究他一生也难以放弃的现代文学考证。在成都狮子山,龚老师度过了他最后的一段教师职业生涯。
新近写了一篇文章《裁读的趣味》,发给龚老师过目,他马上给出了意见:
再往雅处去深化……
尘俗生活的粗糙,让高贵的灵魂只有在紧张打工挣钱的间隙,才有雅兴来裁读毛边书。偌大个中国,有万分之一、十万百万分之一的文人还在爱着毛边书,中国几千年的精致文脉当不会绝种。就往这撕心裂魂的深处去写,我等着新宇的妙章!
龚老师的短评给了我很大的触动,一是感叹他对毛边书钟情的初心依然故我,永远那么虔诚;二是他对毛边书认识的高度,是我辈无法企及的。一个人能成就一番事业,除了个人的天资外,与他的认真与执着是分不开的,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也非常人所具备。我从龚明德先生对毛边书的痴情中看到了他治学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