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集》购藏琐记

刘宛伟

2020年11月的一个周六，县里书商老李电告，收书一套，品相不错，有批注，收藏章。书真的不错，印刷精良，纸黄墨黑，翻开墨香入鼻，道光丙申年（1836），有藏书印一枚，印文为“骚锦”，四册一套全。此书第二册，全书眉批满满，稍作议价，书成交，双方满意。

购完书，老李讲，不远处有一民俗馆，有兴趣可去一看，馆里的大车、小车、推车、农具、生活用品大都是清末、民国的，也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遂携书前往。值得一提的是，进门的石门框有一副对联：“几亩薄田子孙耕，数间偏厦诗书贮。”民俗馆负责人告诉我，这是他爸爸在一个农村收的，仔细品味，仿佛体会了古人所追求的境界。告诫子孙：平淡生活，认真读书，以偏僻、幽静地方的几间简陋屋舍存书、读书。一个“偏”，一个“贮”，都是故事。

在韦力先生《书楼寻踪》里，一百二十多座藏书楼，无不建得宏大可观。几亩薄田，数间偏厦，也许是作者自谦，但爱书之气长存，历史上由于经济发展，刻板印书，成本比较高，大多数文人借书、抄书，并不能像藏书大家那样随意购置，像“天一阁”“双鉴楼”这般的藏书楼毕竟少之又少，能有一间房屋存书也属不易。在现在农村都已经实现了“几亩簿田自己耕”，大都是两层三层的楼房，但是农村的藏书人，确实很少；反观城市，由于楼房价格超高，文人们能有一间专用书房，却成为很多人的梦想。

由此想到，清嘉庆年间，参与《四库全书》编撰的王尔烈的一段故事。嘉庆皇帝知道王尔烈一贯清廉，正直无私。有一次，王尔烈从江南主考回来，嘉庆询问情况之后，又问王尔烈家境如何？王尔烈回答：“几亩薄田，一望春天，一望雨，数间草房，半仓农器半仓书”，这样的大家也没有几间偏厦贮书，而是与农器一起并存。王尔烈在临终前还给儿孙留下家训“耕田为本，读书为上”。

对此，“几亩薄田子孙耕，数间偏厦诗书贮”，也说明了古时读书的地位之高，以及鼓励读书、贮书、热爱书的风尚。

再说细阅新购《庚辰集》第二册，第二卷，眉批60页。无题诗6首，有题诗113首，其中一首占两面，诗题大多出自唐诗，挑选两首赏析。其中批注者以“借书常还迟”为题写道：“案头书几卷，不记借来时。车载仍当送，珠还每觉迟。亦如难人假，争奈不停披。欲别书填恋，亲钞尚恐遗。味将留广境，信已爽派期。任我搜三筐，冯他盼一希。荆州安可索，杜库要全窥，若问怀中笔，忘归且莫嗤。”题首，“借书常送迟”是唐代张籍《酬韩庶子》“西街幽僻处，正与懒相宜。寻寺独行远，借书常送迟。”占诗中的一句，作者最后批語指出，当时借书“浑似借荆州”。说明借书的人是多么爱书，迟迟不愿还书，非常眷恋，快到借期归还时，必亲自抄录怕有遗憾。

另一首“诗成笑傲凌沧洲”出自唐代李白的《江上吟》的“诗成笑傲凌沧洲”。作者以此为题作诗：

大笑沧洲外，诗歌擅此场。

扁舟凌浩淼，傲骨极昂藏。

鹤泣龙吟候，龙潭竹屿旁。

壮游真汗漫，馀兴入苍茫。

咳垂随风落，烟云过眼忙。

骚坛千古屹，海水一盅量。

醉客兼醒客，诗狂更酒狂。

百免骑未得，何处恣徜徉。

“沧洲”指“江海”，古时称隐士居处。

此书有藏书印，印文为“锦骚”，“锦”通“金”，骚体诗藏书者自称“锦骚”，说明是研究金文诗赋者，对照批注，感到此诗的作者，把自己的思考，抒发观感到书眉之间。

眉批字迹为馆阁体，工整漂亮，反映作者深厚的书法功力。“锦骚”眉批全册一百二十首，加上批注，超过12000多字，完全可以出本诗集。

而眉批者依此句，咏诗如下：“骚坛千古屹，海水一盅量，醉客兼醒客，诗狂更酒狂”。此诗讲到“骚坛”，更说明“骚锦”对骚体诗的至深理解。道光丙申年（1836）到现在过去了135年，翻书犹如翻时光，大干世界能留下几人姓名？这与藏书者“锦骚”是骚体诗人的一个研究样本，能体现出他“醉客兼醒客，诗狂更酒狂”的豪迈情怀。

查清人名录，尝试寻找“锦骚”事迹，无果。我辈阅读“锦骚”之诗，在诗的语言里与古人对话，循着前人的脉搏，中华五千年文化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承，我们也应该好好地接力传承下去，使之发扬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