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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地球边上放号》的艺术审视

2021-05-30吕德春

学语文 2021年3期

摘要:《立在地球边上放号》体现了郭沫若先生诚挚而热烈的创作情感,而其在艺术上存在一些问题需要理性审视:诗歌开篇缺少足够的铺垫和强化,造成诗意逻辑的中断和情感张力的弱化;诗人的感情缺乏必要的节制,修辞手法的密集滥用,产生比较沉重的压迫感;该诗还存在三个语法逻辑问题。

关键词:《立在地球边上放号》;艺术审视;诗意逻辑

选入部编本高中语文必修教材上册第一单元的新诗《立在地球边上放号》,既是郭沫若先生早期诗歌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中国新诗的代表作之一。

权威诗评认为,“这首诗充满激情地赞美大自然,展现了大自然宏伟壮丽的图景。诗中展现的空中云海,描绘的北冰洋、太平洋的滚滚洪涛,充分表现出大自然的雄奇、壮阔、瑰丽、博大,气势磅礴”“诗人对大自然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情感,是对‘五四时代‘狂飙突进精神的讴歌。诗中出现的云的怒涛、海的狂潮,诗中反复歌咏的‘力就是‘五四时代精神的象征。而诗人所着力赞颂的‘力,也是全诗的诗眼所在”。(《教师教学用书》,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年版,第7页)在艺术特色上,“这首诗还鲜明地展现了郭沫若的诗集《女神》雄浑豪放的浪漫主义风格。诗人以大胆、丰富而奇特的想象营造壮阔、恢宏的意境,诗人想象‘我站在地球的边上,眼观大洋,耳听海涛,并把太平洋想象成为一个力大无穷的勇士,竟然要把地球推倒,把相距遥远的北冰洋和太平洋联结起来,把天空的云海和海洋的洪涛联结起来,创造出一种阔大而超越的意境。这些神奇的想象、壮丽的场景同诗中表现的进取、乐观精神,及对理想的追求与憧憬,构成了诗歌浓郁的浪漫主义特色”。(《教师教学用书》,人民教育出版社2019年版,第7页)

如果以历史眼光和革命价值审视,那么该诗或许堪称先锋诗歌;而如果以艺术眼光和审美价值审视,那么我们既要肯定该诗的可圈可点之处,又要对存在的一些问题予以客观分析和理性审视。

可以想见,郭沫若先生创作时的心理和情感是诚挚而热烈的。从创作背景看,年仅27岁的青年诗人一方面怀着深厚的爱国情怀和解放祖国的强烈愿望,一方面受到五四运动和十月革命等国内外革命浪潮的强烈冲击,毅然决然地从日本渡海回国。诗人在回国途中面对浩渺无际的大海以及汹涌滔天的巨浪,念及时代和社会的巨大变革,心潮澎湃,慷慨激昂。从诗歌意象和表达技巧看,诗人选择了不少宏大阳刚的意象营造出雄壮豪迈的意境,运用了大量的排比句式和语气词等修辞手法,塑造了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放声长号、引吭高歌的诗人形象。

但是,诗人在表达这种诚挚而热烈的情感方面明显出现了一些艺术上的问题。笔者不揣浅陋,就此加以简析。

“无数的白云正在空中怒涌”,诗歌发端称得上奇崛:将蓝天白云比作沧海涌浪,可谓新颖,用形容词“怒”字修饰“涌”字,将白云拟人化,可谓贴切。然而,诗人并没有继续描摹云天,也没有描绘对诗歌更加重要的海洋情态,而是情难自已,直奔主题,开始了强烈抒情性的咏叹,“好幅壮丽的北冰洋的情景哟!”换而言之,诗歌的意脉缺乏必要的铺垫和持续性强化,由描写到抒情转折得过于急切而突兀,造成了诗意逻辑的中断和情感张力的弱化。这种诗意逻辑的中断和情感张力的弱化,不利于作品艺术感染力的建构和读者文学想象空间的完整性建立。文学想象空间的完整性建立应该至少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文学作品的描述要为想象空间的建立夯实基础,如果基础不牢固,想象空间必然如同海市蜃楼,虚无缥缈;二是想象空间是多元有界的,读者的想象不是绝对自由的,在合理限度之内的想象才是具备文学价值的。

正是开篇的铺垫不够,根基不牢,蓄势不足,不能引导读者充分地感知巨海洪涛震慑人心的力量,导致后面出现一系列连锁性的问题。主要的问题在于诗意逻辑连续出现阻塞和断裂的现象,比如读者不能形象感知“无限的太平洋提起他全身的力量来要把地球推倒”,也不能真切体验“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哟”,更不能深刻理解“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律吕哟”。总而言之,开篇的草率收笔导致了整首诗歌在托举“力”的主题上显得底气不足,甚至于十分乏力。

评价文学作品艺术形式的优劣,并不是取决于艺术手法数量上的多少,而是取决于艺术手法是否能够恰当地表达思想感情。实际上,艺术手法的过多或者过少,都会损坏作品的艺术魅力,影响作品的思想内容。这首诗仅有7行,105个字,接近于微型诗歌的规格。在如此简短的篇幅内,诗人使用了14个语气词,10个感叹句,2个排比句。这种炫技式的写法产生了一些负面的问题,主要的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是诗人完全受制于内心汹涌澎湃的激情,任由感情的洪涛泛滥开来,模糊了主观情感与客观形式之间的界限,在借助诗歌体式表达思想感情方面缺少必要的艺术性的过滤与节制,导致了“文胜质则史”的局面。文學世界与现实世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无论诗人的主观感情多么强烈,在进入文学世界之前都要进行艺术化处理。二是这首诗给予读者这样一种负面印象,即意念完全压制了叙述,灌输完全代替了感染。这首小型诗歌修辞手法的密度如此之大,特别是8个“啊”字和5个“哟”字的密集出现,既密不透风,缺少参差错落之美,又重复累赘,单调乏味,让读者眼花缭乱,心理上产生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另外,这首诗还有三个语法逻辑上的问题,需要提出来请教方家。一、“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努力”属于情感基础、心理前提和思想动力,是实施“毁坏”和“创造”的条件,因此从逻辑上讲,“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不合适,应该调整为“不断的努力,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二、“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律吕”,“律吕”代指“音乐”,与前面的“音乐”有重复赘余之嫌,因此应该删去“力的律吕”,调整为“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三、绘画、舞蹈和音乐都属于和文学并列的艺术形式,而诗歌属于文学的下位概念,将诗歌与绘画、舞蹈和音乐并列,显然存在概念内涵和外延上的错位,因此应该将“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律吕”调整为“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文学”更为协调一致。

有评论家认为,这首诗堪称郭沫若早期“火山爆发式”的诗歌代表作之一,从其诗歌中最能感受到“五四”时期狂飙突进的时代精神。郭沫若先生自己也说,“惠特曼的那种把一切的旧套摆脱干净了的诗风和五四时代的狂飙突进的精神十分合拍,我是彻底地为他那雄浑的豪放的宏朗的调子所动荡了”。(郭沫若《我的作诗的经过》)郭沫若先生的这首诗之所以能够入选部编教材,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该诗符合单元主题“吟唱青春”,体现了革命年代特有的青春激情;二是编者基于个人阅读背景的独特喜好。新语文教材在选文上强调四个标准:经典性,文质兼美,适宜教学,时代性。平心而论,由于该诗存在上述问题,能否符合上述标准、是否适宜教学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作者:吕德春,安徽省凤台县第一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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