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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嘉庆刻凌曙注《春秋繁露》的初印、后印和汇印

2021-05-30宗旨

藏书报 2021年29期
关键词:春秋繁露阮元嘉庆

宗旨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古籍收藏界的代表人物主要是黄裳、黄永年二位先生,业界一般称其为“两黄”。“两黄”之中,黄裳先生率先编选《清代版刻一隅》,开清代版本研究之先河;黄永年先生继而后起,主持撰集《清代版本图录》,力求反映有清一代的版刻全貌。两位先生一时瑜亮,其书目去取的差异和人生际遇之不同,一直为后辈所津津乐道。其中,黄裳先生的拥趸当然很不少,但大多是喜欢他书话散文的文化人和仰慕者,其藏书衣钵并没有全部地传下来。唯一勉强可算作弟子的励俊,传的是其中一路书画文献的收藏与考订,其它的古籍典藏和版本研究秘诀基本上算是彻底丢掉了。与之相比,黄永年先生则幸运得多。他不仅当上了陕西师范大学古文献学科的祖师爷,还给北京大学古典文献学专业的不少学生上过版本课,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袁行云旧藏初印单行本

在黄永年先生的众多嫡传弟子中,最出名的当然要数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辛德勇先生了。辛先生在黄永年先生的文献考订基础上又有所发展,相关版本研究著作层出不穷。由韦力先生主持的《藏书家》第十四辑,就选录了辛德勇先生撰写的《漫谈丛书零本的收藏》。在该文中,辛先生这样写道:

事实上,还有很多丛书,主事者起初并不一定制订有汇刻成丛书的计划,或者虽有一大致设想,也没有同时刻印成书,是一部一部陆续印行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由刻书主人或是他的后人,用原有版本汇印成为丛书。在这种情况下,早先的单行印本,本来独立成书,根本就算不上丛书零种;而它的书品,也会更加优胜于汇印丛书本。

在这一方面,例如清人凌曙撰著的《春秋繁露注》,今通行书目著录的最早刻本,为《蜚云阁凌氏丛书》本。我曾经见到过一部已故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袁行云旧藏本,据内封面题署的时间,知应刊刻于嘉庆二十年,又据内封面上所镌“蜚云阁藏版”字样,知即凌氏家刻原本,所谓《蜚云阁凌氏丛书》本,与之应属同一书版。又检核《中国丛书综录》著录的《蜚云阁凌氏丛书》,知丛书内刊刻最晚的一种《礼论略钞》,梓行于道光六年,已较这部《春秋繁露注》书版的刊刻要晚十一年。实际上所谓《蜚云阁凌氏丛书》,乃是在凌曙身后,始由他的儿子凌镛倩请阮元作序,印行于世。

1988年时,袁行云在这部《春秋繁露注》的书函上写有题记云:“清乾嘉间,《公羊》之学,允称显学。然不读董仲舒《春秋繁露》,不能传《公羊》;不熟《公羊》者亦不能读《繁露》。江都凌曙晓楼,好学穷经,尤精《公羊》,所注《繁露》诸篇,皆能通究本末,世称善本。此嘉庆间初刻本,极为罕觐,藏于箧中二十馀年,今始展读也。”翻检一下《中国丛书综录》著录的收藏情况,可以看出《蜚云阁凌氏丛书》并不算少见,所以,袁行云所说“极为罕觐”的“初刻本”,实际上应当是指汇印成丛书之前的初印单行本。这部初印本自然不能带有阮元撰写的序言,另外还有吴燕、邓立诚等人的四通尺牍,也是后来汇印丛书时方始附入,所以同样不见于这部单行印本。

袁行云先生旧藏的这部初印单行本《春秋繁露注》,后来被辛德勇先生纳入了未亥斋。近年来辛先生所出的《学人书影(初集)》,第172页辑录有此书,其图版解说称“嘉庆二十年凌氏蜚云阁原刻本。此书为清人研治《春秋繁露》名著。每卷卷末镌‘金陵洪万盈锓。书版后汇印入凌氏《蜚云阁丛书》。《丛书》本增入其子凌镛遵曙遗嘱倩阮元所作序文及友朋尺牍数通。此尚是初印单行之本,殊罕见。书系当代学者袁行云旧藏,函套有袁氏题记”。《学人书影(初集)》第173至175页,同时还选录了袁氏旧藏本的两幅书影和一幅题记。

附入“四通尺牍”的单行后印本

凑巧的是,2019年12月博古斋秋季大拍,笔者从拍场上也买到了若干《蜚云阁丛书》的零本。其中,就有四册凌曙的《春秋繁露》注本,卷端题作“春秋繁露”;署名为“汉广川董仲舒撰江都凌曙注”。此外,还有凌曙自撰的四册《春秋公羊礼疏》及《公羊礼说》《公羊问答》《礼论略钞》各一册。比起全部整套的《蜚云阁凌氏丛书》,只少了最早刊刻的《四书典故核》一种。而这十一册古书,从开本和用纸角度看,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类。

开本最大的为《春秋繁露注》。开本居中的为《春秋公羊礼疏》《公羊礼说》和《公羊问答》,前两种都有嘉庆己卯年凌曙于广州所撰写的自序。其中,《公羊礼说》的扉页上刻有“嘉庆己卯夏刊”的刊记;而《春秋公羊礼疏》却丢失了同样镌有“嘉庆己卯夏刊”的扉页,不过其每卷卷末却带有凌氏的两个学生阮福、阮祜所校的字样。最后一种《公羊问答》,其卷尾则刻有“维扬砖街青莲巷柏华升董刊”的牌记。开本最小的为《礼论略钞》,这一册不仅开本最小,它的刷印用纸也比前几本差了许多。

依辛先生所追述黄永年先生的看法,开本大小不一,正是丛书各子目书汇印之前的典型特征。此时,各子目书犹为单行本,不能算是丛书零种。按这种说法,笔者所购的这几册自然也不能算作是丛书本。当然,成套的《蜚云阁凌氏丛书》也还是有的,比如上海图书馆藏425472号本、长283404号本,南京图书馆藏CJ/793号本,国家图书馆藏105号本、106号本,它们各自的六种子目书,开本大小和刷印用纸就完全一样,只是少了辛德勇先生所说的阮元序文(此序实为刘文淇之子刘毓崧代作)而已。不过,这五套书和单列为《春秋繁露注》的上海图书馆藏长012628号本、南京图书馆藏CJ/94495号本、国家图书馆藏66759号本,也包括笔者所购的凌注《春秋繁露》一样,显然都是后刷印的,都附有后来增刻的吴鼑、邓立诚等四人信札。

而这增刻的四封尺牍,按照其所排列的前后次序,录文如下:

第一通吴鼑致凌曙

吴鼑顿首晓楼先生师席:阁下食贫嗜古,诫养竭诚,可谓文行兼美,吾党之麟凤也。奉上四金,此卖文钱,非盗跖之树,或可稍佐白华之养。哂入。即问侍奉万安

第二通秦恩复致凌曙

愚弟秦恩复顿首晓楼先生:前承示新校注《春秋繁露》,时复抱幽忧之疾,神智嗒丧,未能尽读。公羊之学久绝,董子传公羊于《繁露》,仅存其略,传本甚鲜。得先生校注行世,有功于前人不小。俟心气稍定,細细寻绎,或于它书中引公羊谶者比附于后,更为有益。谨奉上朱提一流,聊佐剞氏,乞哂存之。此候日安,不具

第三通阮元致凌曙

同学弟阮元顿首晓楼二兄:俗事匆匆,未得常为修候。惟知尚馆朱观察处,想一切皆为平善。顷从扬州送到大著《繁露注》四本,略为披览,闳深肃括,卓然成一家言。自有《繁露》以来二千余年,有功此书者,此其最也。快慰!快慰!近来所肄何如?便中示及。弟心拙事繁,须白其半,看案牍非眼镜不可,大非在京之时。京园看花之乐,求之近年,不可得矣。肃此。恭候近祉。不具

第四通邓立诚致凌曙

愚弟邓立诚顿首晓楼二兄足下:弟昨在西园见吴山尊先生,极赞足下所注《春秋繁露》。且曰:“顷予在江宁见孙渊如先生。先生询凌君甚悉,惊叹其所注,以为奇士。得一知己可以无憾,况先生固海内之宗匠,当代之经师乎!子归为凌君言之,庶益坚其进取之志也。”弟彼时闻之,惊喜欲泣。归来已三更矣,匆匆手书以闻,不及待明日也。足下《公羊补疏》,征引精博,虽殷侑何以相过。弟曾有赠人诗云:“读书谁解思轮扁,成佛方能识懒馋”,足下以为何如?

考察这四封尺牍的撰作时间,可以看到:

第四通邓立诚致凌曙,当写于孙渊如(星衍)生前或殁后不久。按孙星衍卒于嘉庆二十三年(1818),且札中有“弟昨在西园见吴山尊先生,极赞足下所注《春秋繁露》”字樣,当作于吴鼑告归,讲学于扬州书院、寓居西园期间。故可推断此信的撰写日期大致在嘉庆二十三年(1818)左右,或更早一些。

第三通阮元致凌曙,按《阮元年谱》的记载,阮元从嘉庆十七年(1812)离京任漕运总督,历经外职,直至嘉庆二十二年(1817)十月,到广州接任两广总督。不久,招凌曙至羊城课子读书。此札中有“顷从扬州送到大著《繁露注》四本”字样,则此通信札的撰写日期,当在《繁露注》初刻成的嘉庆二十年(1815),到凌曙随至广州之间。

第二通秦恩复致凌曙,写作“承示新校注《春秋繁露》”“奉上朱提一流,聊佐剞氏,乞哂存之”云云。从语气上看,似乎当撰于凌注《春秋繁露》刊板前后,即嘉庆二十年左右。

第一通吴鼑致凌曙,按吴鼑病逝于道光元年(1821),则此札的撰写日期,最晚不会超过道光元年。同时,从札中“奉上四金,此卖文钱,非盗跖之树,或可稍佐白华之养”看,似乎应更早一些。或许当写于吴鼑讲学扬州、寓于西园期间,而在退居全椒达园之前。

总而言之,这四通尺牍的撰写时间大致是在嘉庆后期,最晚不超过道光元年(1821)。而在这些信里,最重要的是其中第四札,邓立诚致凌曙的这封。因为在此札中,“顷予在江宁见孙渊如先生”的“宁”,刻作了“窜”,并没有避道光帝的御讳。虽然从道光中后期开始,法禁渐松,各类清前期的禁毁书籍纷纷重出,避讳也不见得象之前那么严格。但同一丛书内的《公羊问答》和《礼论略钞》,因为在道光间刻印的关系,“宁”字都作了改讳。其中,《公羊问答》有道光辛巳刊记,其卷上四页而《礼论略钞》则有道光丙戌刊记,其十四页“寜宗”。

或许有种看法认为,这些信札有可能是在道光中后期丛书汇印期间,讳法不严时增刻的。但上图、南图、国图那几本单列附尺牍的凌注《繁露》,也包括笔者手中这部开本最大的,总不见得全是失群的孤雁吧。唯一比较合理的解释也许是,这四通信札应该是在道光元年之前补刻的。其时,《公羊问答》和《礼论略钞》都还没有刊成,自然也就无所谓《蜚云阁丛书》了。或者有人要问,这个嘉庆间镌刻的“寜”字到了道光朝,为什么没有挖改?这一点倒是常有的事,如凌曙注《繁露》首卷九页“寜有”、卷二第七页“家圆安寜”、卷三第十页“生平安寜”,这些“寜”字在道光汇印丛书时都没有剜改。再如嘉庆二十三年完刊的刘顾六卷本《述学》,《释三九下》《古玉释名》和《周公居东证》三篇中的“寜”字.到了道光间汇印《汪氏遗书》时也都没有挖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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