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先生与书籍装帧

龙美光

范用先生在他的书业生涯中，一直将为读者物色好书、出版好书作为自己的份内事。当一本好的书稿被他发现时，除了想方设法得到作者的授权外，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使这本书最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他说“读者不但希望买到好书，而且要求买到装帧好的书，应当受到出版社的重视。出版社的特点，也得力求从书籍装帧上体现。”他是这样重视读者的感受，他是这样注重出版社的品牌。每有一本书经由他的手，他总是把自己对于装帧设计的构思与作者、与美编沟通，许多时候更是直接承当美编的角色，亲自执笔画封面，划版式，其对书籍的热爱体现于对装帧设计的一丝不苟。

范用的书籍装帧设计理念不仅在于美术要素淋漓尽致地发挥，更在于美术要素服务于图书内容的基本准则。他的書籍装帧，永远不会脱离书籍而单独存在，在他的书籍出版实践中，装帧设计也是图书个性的一部分。为着这样的图书个性，他既可以坚守传统，也可以打破固有模式，为书籍设计选择最合适的“衣装”。

为了使经手的书出得漂亮，他常常打破固有的设计理念，有的图书装帧“比较大胆，甚至出格”。他为赵家璧的回忆录《编辑忆旧》设计的封面，以一幅“播种者”的线描画，画的线条用粉红色，书名和作者暑名用白字，不印出版社名称和标记。这样的设计在上世纪80年代初，还是一桩新奇的图书设计案例。但至今这个封面受人喜爱的程度，仍然是许多后来的图书装帧所难以媲美。

范用的图书装帧所以能够达到较好的造诣，取得较好的效果，和他长期以来在出版行业受到的熏陶和磨练不无关系。他从1938年为读书生活出版社出版的唐文粹、陆静山、杭苇合著的《抗战小学教育》设计封面开始，继而为周立波在读书生活出版社出版的名著《晋察冀边区印象记》中的两幅图书手写说明文字，后来又为李公朴先生编的《社会大学》编辑排印和设计封面，其在早期就练就了图书设计功夫。由于从小服务于出版社，而且长期过从于出版界名流，他对传统图书业的装帧设计自然十分熟悉，对图书装帧的优秀传统自然也继承得最到位。巴金《随想录》由范用亲自组织出版，这本珍贵的书，范用为之设计了一个封面和一个包封。内文版式疏朗，版心小，天头大，看上去赏心悦目，巴金先生很满意。

范用喜爱装帧，连罗炳辉将军都很挂记，罗将军在离开武汉到皖南新四军以后都还给范用寄过油印的新四军报纸，以助其研究探索图书出版及装帧设计。他对图书装帧设计的美感体验，几乎是根深蒂固的，他的脑海里总浮现着最美之书的完美形象。“我年少时，十分喜爱鲁迅先生设计的封面，像《引玉集》《铁流》《海燕》，以及他的杂文集。巴金先生主持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几套丛书，封面设计，老老实实，平平淡淡，不浓妆艳抹，不赶新潮，弄得不好，给人一种陈旧之感，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从近现代书业雅致的装帧设计世界走来的。我们今天捧着他设计过的图书，大体也可以感受到这位未老的三联老人是怎样的一个可敬形象了。

他对好的书籍装帧的追求让人感怀。他的书籍装帧艺术，不仅考虑书封的美，更考虑到封面、封底以外的扉页、勒口、插图、版心、天头地脚、字体、字号、用纸、印刷等要素，考虑到书籍是一个整体，书籍装帧艺术的各个要素不能相互割裂。赵家璧对范用在出版界所作贡献有很高的评价，他认为做出版就应当对行内事务样样精通，现今够得上称为“出版家”的，也就此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