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写在新时期转折点的作家心声 回忆1984年约稿浩然

2021-05-30倪斯霆

藏书报 2021年47期
关键词:百花文艺出版社思索短文

倪斯霆

1984年6月初的一天,我正在百花文艺出版社组稿,碰到该社资深编辑刘国玺,他问我:“想见浩然吗,跟我走!”浩然?太想见了。他曾是我当年崇拜的人物,在无书可读的学生时代,他的《艳阳天》《金光大道》两部大长篇曾陪伴我好几年,一部《春歌集》更是让我翻得前后掉页,我当年甚至认为小说就应该像他那样写,曾模仿着他的笔意写过好几篇。当然,我不喜欢的书中,也有他的《西沙儿女》,从题材到形式再到内容,都不是他熟悉的生活和写作手法,看着别扭,读着蹩脚。

记得到了睦南花园旁的和平宾馆,国玺老师对正在校改个人选集的浩然说:“美国马里兰大学中文系主任李又安来北京大学讲学,她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专家,点名要来津见你,这是她转给你的信。”浩然看完信说:“我来天津改稿,已给社里添了麻烦,如果再接待她,又是宴请又是派车,你们负担太重,我还是周六晚回北京在家里跟她谈完再回来吧,这样既减少你们负担,又两不耽误。”

他们谈话间,我仔细地打量着浩然,矮矮的个子,浓浓的眉毛,理着短平头的脸上嵌着深深的皱纹,不像“萧长春”,更不是“高大泉”,整个一个农村汉子。再听到他们以上的对话,我当时便感到浩然骨子里还是个憨厚质朴的文人,于是就冒昧地向他提出组稿要求,没想到他立即答应了。尤其是他答应后的那一笑,显得淳朴、真诚,让我至今难忘。

一周后,我便从和平宾馆他的住处拿到了稿件。在这篇名为《我愿有颗忠诚的心——写在(浩然选集)发行之前》的短文中,他写道:

作家的一生,时时都在思索、求索、探索,企望他的作品更真实、深刻地反映生活,更广泛、持久地折服读者;如若作家的这些活动一经停止,那么,他的艺术生命也就等于结束。

去年天津睦南道公园的月季花千姿百态盛开之际,我坐下来,为百花文艺出版社编选三卷本的“选集”。其中所收录的都是自1976年以来的新作;是我在6个年头多一点的时间里思索、求索、探索的主要成果。今年千百种颜色的月季花再度满园怒放,我从蓟县乡间赶来,再次住在公园旁一座小楼上,看“选集”的校样。不久它们将被送到读者手中,送到新生活主人的手中,送到对作品最有发言权的改革者们的手中。我等候着评定和指教。

随后,他便谈及前几日接受李又安访谈时,他回答自己近几年作品“艺术风貌和手法起了变化”的三个原因:

一、我写的新作品的素材源泉,即社会生活变化了;作为社会生活在作家头脑的反映物的作品,不能不随着变化。

二、作者自己变化了。不再是6年前的我,更不是16年前的我;年龄增长,已知天命;人生起落转折,冷静多于热情;在感受生活、构思作品、提炼主题、塑造人物,以及行文的韵调等等方面,都不能不发生变化。

三、读者不仅经历了10年动乱,而且对动乱进行了检验和思考,对文学作品的欣赏趣味和要求,也变化了;为了不失去读者,为了使作品受到他们的喜欢,也不能不相应地变化。

下面一段话,可谓是浩然在新时期最早发出的心声之一;也是迄今为止,我所看到的他在当时唯一一段坦露心扉的文字:

变化,固然要变化,思索、求索、探索的目的就是为着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就是我立志从事文学创作那时起,就愿意有一颗忠诚的心:对信仰忠诚,对革命事业忠诚,对所写的生活忠诚,对读者忠诚。有了这种忠诚,才能够忠诚地用脑、执笔,使自己的作品表现出真实。

真实,是文学作品的靈魂和骨髓。忠诚而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生活面貌的作品,即使粗糙一些,肤浅一些,也会得到读者谅解。

我将在不久的将来,回到天津郊区我的故乡农村落户安家,跟父老乡亲们生活在一起,继续思索、求索、探索下去,写出好一点的作品,用以证明我愿有一颗忠诚的心。

这篇写于“1984年6月18日”的短文,在1984年8月15日《天津书讯》报一版上刊出后,反响很大。编辑部接到了许多读者来信,大多是对浩然文章的理解和对他回乡写作赞赏,但也有不同意见。记得当时一位甚是有名的老作家在信中说:你们不应该让他发出这样的声音,他更多的是应该反思在“文革”中的言与行。

但我至今认为,浩然这篇文章,尤其是最后的一段话,是他在历史转折时期的真实想法和心态。没有掩饰,没有矫情,更没有虚伪,一如他的处事与为人。后来的事实也可证明,他很快便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天津蓟县乡村,继续写着他熟悉的人与事,并且有了更深的思索、求索与探索。

猜你喜欢

百花文艺出版社思索短文
何为『智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关于战“疫”专题的思索与展望
KEYS
Keys
深沉的思索
课前一分钟演讲教学实践思索
思索《鲵鱼之乱》生态危机的现实意义
短文改错
短文改错
武歆《重庆爱情》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