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留白”艺术探析

崔国阳

摘 要：“留白”作为中国画特有的表现手法，是中国画独有的审美形式，在历代的中国画作品中随处可见。对于一幅优秀的中国画作品而言，“留白”不是随意而为，而是精心布局，是作为画面重要组成部分而存在的。它不仅仅关乎画面感，而更关乎中国画意境的表达，是建立在艺术想象基础上的一种艺术创造。中国画主要是“墨”在宣纸上的运用，就画面来说，墨的黑，宣纸的白，二者相辅相成，“留白”在中国画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关键词：中国画;留白;意境;构图

中国画的“留白”产生于先秦，形成于六朝，而成长期则在唐代，确切的依据从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白画”之说可见。而中国画之“留白”造美的兴盛期则是宋代，这与中国画的发展是同步的，也与东方美学的哲学意义是相融的。基于传统民族审美心理的需求，“留白”几乎成了中国画追求构图和意境的必要手段，中国画家利用“留白”，能够恰到好处地表达画面的虚实关系，完成画面构图，从而使画面形成独特的审美情趣。不论是从传统绘画的角度来看，还是从现当代中国画的角度来看，“留白”都是中国画独有之意味，也是中国画造美、审美之必须。

一、中国画“留白”的定义

中国画的“留白”，实际上是一种气的运用。一幅好的国画作品，会引导观众体会画面之格调，气息之流动，形成“气局”。“留白”的好坏将直接影响作品“气局”之高低。对于中国画而言，“气局”的大小不在画幅的大小，而是与艺术家的艺术修养和绘画功底有直接关系。正是“留白”所产生的“气局”，造就了我们东方美学独有的意境。什么是中国画的“留白”？“气”的说法可能不甚明了，下面我们分别从基本技法和创作思想两个方面来解释什么是中国画的“留白”。

（一）从基本技法来讲

“留白”一直被视作中国画的一种布局章法，是一种构图的安排，作为画面空无一处的背景而存在，起衬托画面主体的作用。但这种说法又不十分准确，因为“留白”往往还关乎中国传统美学“意境”的表达。

（二）从创作思想来讲

“留白”又称之为“布白”，是艺术家主观创作，是刻意留出的白。“留白”也是对画面内容的“置陈布势”，也是一种“经营位置”，符合中国画自古以来追求的意境和审美法则。

关于“留白”，古代画论家对其有着精辟的阐述。清代的张式在《画潭论画山水》云：“空白，非空纸。空白即画也。”此句明确了中国画画面中的“留白”也是画本身的一部分，并非无意义的留空。

二、中国画“留白”的意义

“留白”对于一幅中国画来说，是其画面元素位置的经营，更是玄而知觉的“气”的安排。从画面布局章法来说，“留白”的意义不是留空，留出来的部分不收无用的，而是对整幅作品的主次、虚实和气息等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留白”本身就是中国画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留白”虽然没有表现出中国画所追求的笔墨语言，但它与画面中其余部分的笔墨相互生发并共同产生了独特的“意境”。“留白”是建立在艺术想象基础上的一种艺术创作，富含了中国古典哲学意义，通过虚实相生，无中生有，展示了对意象造型的美学追求。

中国画中的“留白”，是中国画家针对创作主题有意安排的，是中国画独特艺术性与审美性的结合，能够使画作呈现以虚衬实、虚实相生的审美境界。笪重光于《画筌》中有语：“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郭熙在他的画论《林泉高致》中说：“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脉则远矣。”如此“高”与“远”之境，当由“留白”之法予以实现。画中之白处，自当使人尽观睹妙想于幽远山水景致之间。

中国画与西画不同，中国画追求的是一种内心的真实，是画家主观世界的表达。而西画追求的是物理的真实，是对真实物象的客观再现，也是对真实场景的再现。中国画“留白”的表现手法，能够经营画面的主次、虚实，并且通过画面逻辑引导观众产生主观的视觉想象，从而让观者更真实地体会画家努力想要通过画面传达出来的画外之意。既可以是绘画的主题，也可以是画家的主观情绪。

三、中国画“留白”之以无胜有

中国画非常重视意境的传达和形式美的体现方式，“留白”则是构成中国画形式美及意境延续方面的重要内容，关系着作品的主题、意境、趣味等多种因素，是画面成败的关键之一。另外，中国画的“留白”也是画面经营位置的重要因素，画家要经营的不仅仅是描绘对象的位置，同时也要布局“留白”的大小、形状和位置。画家可以在“留白”的过程中使自己的“经营”与“造美”能力得到自由的发挥，同时，也使得画作的“气”与“境”得到生发。

纵观整个中国绘画史，如果要拿一幅中国画作品来代表“留白”之妙，非马远的《寒江独钓图》莫属。此画的画面中主要刻画了一扁舟、一老翁，除了几层波纹荡漾，四周几乎全为空白。然而，正是这种极简的画面，让我们可以体会到一种寒江秋晚，老渔翁独自泛舟于江面的孤独萧瑟之感。正是周边的空白，表现出了烟波浩渺的寒江水和极强的空寂之感。这是一种符合中国传统哲学意味的物我两忘境界，以极简的画面表达出了极深的美学意义。与马远同时期出名的还有夏圭，二者有“马一角，夏半边”之美誉。他们的作品均有着共同的特点，就是画中取边角之景，将画面重心移于一边，布局独特出新，画面剪裁大胆，主体外多“留白”或淡淡着墨，形成了中国绘画历史上独具特色的画风。相较于其他中国山水画家的满幅山水，马远、夏圭的大胆“留白”，做到了以无胜有，更胜一筹。

当然，中国画中的“留白”不单单是局限于山水画中，这种审美性与艺术性在人物画和花鸟画中也是不可或缺的。

比如清初的八大山人，他的写意花鸟画将“留白”发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们看八大山人的《鱼》，整幅画除了鱼、款、印章之外，均是“留白”，极大程度地表现了画作的独特与高雅，使绘画主题和境界得到了极大的深化，让人惊愕的同时触人心靈，用极简的画面表现出极不简单的艺术深度。八大山人的此类画作还有很多，总的来说，大面积留白是八大山人写意花鸟画一个很大的艺术特点，在他的画中，“留白”之处即可以是水，也可以是地，也可以是天空，绝妙非常。宗白华先生曾说，“中国画最重空白处。空白处并非真空，乃灵气往来生命流动之处”。“留白”对于中国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很多时候更是达到了以无胜有的境界。

再比如南宋梁楷的《泼墨仙人图》和《太白行吟图》，明朝曾鲸的《王时敏像》，甚至当代人物画家王子武的《自画像》，画面中除了主体人物形象外，也是大面积的“留白”，除了偶有款印相衬，画内并无其他物象。这种以虚衬实，以“留白”当背景的表现手法，不仅符合中国画独有的画面审美，与西画油彩的满构图区别开来，同时更直观地表达了人物的精神面貌，使画面的意境实现了以无胜有的追求。当然，近现代的许多中国人物画创作受西方绘画思潮的影响，过分追求画面的主题性与装饰性等，有悖于传统中国画对空灵意境的追求。我们要用一种开放的态度来面对新时代艺术的革新与尝试，同时也要明白中国画传统“留白”表现手法的艺术价值。

四、中国画“留白”的哲学意义

中国画本身受传统哲学思想的影响，形成了独特的东方美学。中国画更多的是画家内心的主观表达，画面的真实也是一种同西方绘画表现的客观真实画面相反的主观的真实世界，同时追求的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留白”作为中国画特有的表现手法，传承千年，是中国画特有的画面语言，它不仅带给观众无尽的想象空间，同时也是画面实现和谐美和气韵生动的先决条件，是中国画“经营”与“造美”的必要因素。“留白”有着传统的思想依据，不是凭空出现的无根之树，而是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应运而生的。一方面，中国的哲学思想大都论述到“气”这一概念;另一方面，道家的美学思想讲究“气”归“道”，而“道法自然”“大道无形”，道即为“虚无”。中国画家在这样一种哲学思想的影响下，自然衍生出中国画独有的“留白”手法，以无胜有。正如老子的“大象无形”，以虚无表万物，中国画家以“留白”让观者去联想，去产生共鸣，去体会画家主观的情绪表达。中国画家正是利用中国画特有的水墨宣纸，以黑白二色，恰到好处地描绘画面，巧妙地处理了画面的虚实关系，实现了“物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绘画理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留白”是中国画审美之必须，造化之必然。

在明白“留白”的哲学意义后，我们更要懂得“留白”的法则。首先，“留白”不是简单地在画面中空出一块不落墨痕的位置，而是要从全局出发，从立意着手，精心设計，注重虚实相生的道理。其次，“留白”要符合现实生活的逻辑关系和美的法则，不能凭空捏造，无拘无束地造景。画面元素要产生关联，这样人们才能因循联想出画家想要表述的画外之意。最后，“留白”要有“度”，并且要把握画面“意境”的表达。只有这样，才不至于产生过分大的“留白”，导致画面空荡无物，意境涣散;也不至于产生过分小的“留白”，导致画面紧实，意境不足。画境之妙在于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俗媚，少一分则清高。

总之，对于中国画，特别是写意画的创作来说，画面布局格外重要，画家更需理解“留白”的意义和重要性。“留白”的目的不仅是调整画面的黑白、虚实关系，同时也是为了调整画面的构图，提高画面的意境。这种以无胜有的“留白”艺术，是千年来中国绘画沉淀下来的精髓，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就画面来说，疏密聚散皆为“留白”的布局。就绘画技法来说，比之于勾、皴、擦、丝、点之类繁复技法，“留白”似乎是最省力气了，什么也不用画，但恰恰是“留白”真正对应了中国人所追求的绘画哲学，正所谓“此处无物胜有物”。

参考文献：

[1]宗白华.美学与意境[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2]郑官柱，曹永红.论水墨画的文化品性和语言机制[J].文艺研究，1995（4）：110-119.

[3]郎承文.中国画构图大全[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

[4]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作者单位：

安阳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