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小鲫鱼的孩子

杨红梅

“还记得我吗？”熙来攘往的街上，一位腼腆的男孩站在我面前，怯生生地问。他疏朗的眉目似曾相识，“您帮我养过小鲫鱼。”男孩提醒道，“乐天！”我紧紧握住了男孩的手。这个养小鲫鱼的孩子，我怎会忘记呢……

“给同学们三分钟的时间背诵《观刈麦》。”那天赏析过诗作后，我布置背诵的任务。十一月的阳光已有些微冷，我站在讲台上装作看窗外的风景，目光却偷偷地瞄着乐天。这孩子从开始上课就坐立不安，平时他虽然经常托着腮神游万里，不认真听课，但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今天不时地低头往桌洞里瞅，桌洞里应该有问题。我猜测着。趁着同学们都在背书，他的头又低了下去，手也伸进了桌洞，我状似无意地踱步过去。乐天左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个玻璃瓶，右手伸进瓶里，低着头和一只游动着的小鱼玩的正欢！他玩得那样专注，全然不知道我站在他的身后。此起彼伏的背书声此刻有默契般地停了下来，同学们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乐天危险的临近。猛然的安静果然让乐天警觉起来，他抬头看见了我，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

乐天是个不合群的孩子，听同学们私下说，他紧张时说话有些结巴，小学时经常被同学故意捉弄，于是变得越来越孤僻。任课老师也反应乐天上课时心不在焉地，课下沟通也没有效果。我几次找他交流，问十句回答不了一句，只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珠看着我，显得无辜又可怜。此刻，不能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我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拍拍乐天的肩膀，温和地望着他：“我们要上课，把鱼先交给我，行不行？”他有些抗拒，“我会还给你。”我安慰道。他不舍地把鱼递给我。同学们一阵交头接耳。

下课后，我把乐天叫进了办公室，指着瓶子中那条两公分不到的小鱼，柔声问：“乐天，这是什么鱼？”高度戒备的他有些意外，爽快地开口：“是小鲫鱼。”“我以为是条鲤鱼呢。”“不是的老师，鲤鱼是柳叶形，嘴上有须子，这条鱼没有须子，肚子圆些，您看它的头，又短又小，是鲫鱼。”乐天自豪地介绍着，居然没有一点口吃，黑亮的眼睛闪烁着激动。“你真厉害，懂得这么多！”我赞叹道，“这么小的鲫鱼，你在哪儿买的？”“我在公园钓的！”乐天指着瓶口精致的尼龙绳结兴奋地说：“我自己做的钓具，一小会儿就把它钓上来了。”“了不起，这绳结打得很结实。钓鱼时是和妈妈一起还是你一个人？”我们学校紧挨着大塘公园，是乐天上学的必经之路，想到公园水池边“禁止钓鱼”的提示，乐天难为情地低下头：“老师，我以后不去钓了。”看着乖巧懂事的乐天，我顺势说道：“这鱼很可爱，放老师这儿，咱们一起养它，行吗？” “好！”乐天笑眯眯地同意了。我知道，这条小鱼是把钥匙，它帮我打开了乐天的心門。

第二天大课间，乐天怯生生地来到办公室，“老师，我能不能提个要求？”他涨红了脸，嗫嚅道，“怎么了？”我温和地问他。“我奶奶不相信我钓上来一条鱼，我想把鱼拿回家给她看看。”我意识到这个缺少友情陪伴的孩子很在意亲人的认可，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好评。“好的，今天放学后你来老师这儿拿。”我痛快地答应了乐天，“老师答应了你，你也答应老师一个要求，怎么样？”乐天睁着写满疑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我，没点头也没说话。“你看，乐天，咱们周三下午有一节手工课，教手工课的黄老师生病请假了，你能不能帮老师一个忙，把你打绳结的方法教给同学们？”“不行不行……”乐天连声推辞，“我在讲台上一说话就结巴，同学们会笑话我的。”“不会的，同学们不会笑话你。我听好几个同学夸你心灵手巧呢。”“真的吗，老师？”乐天怀疑道。“老师还会骗你吗？你帮老师这个忙行不行？老师和你一起备课。”我佯作无助地恳求着乐天。乐天犹豫了一会，终于答应下来，“好吧，老师，我试试。”

周三下午的手工课如期而至，提前联系好的黄老师没有出现在课堂，提前安排好的同学们认真专注地坐在座位上，“乐天是咱们今天特聘的小老师，同学们欢迎。”掌声中乐天局促不安地走上讲台，“我……我……”他磕磕巴巴地想表达，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乐天，先给同学们看视频。”我提醒道。乐天熟练地打开我们提前制作好的视频，欢快的音乐声响起，一个个精美的绳结呈现，气氛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乐天的神情也放松下来。“我教同学们打绳结。”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随后拿出准备好的绳子，灵活地打起绳结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微红，但是我知道，他终于在同学们面前证明了自己，拥有了自信，赢得了同学们的认可和尊重。我也暗下决心，哪怕付出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像这样展示同学们身上闪光点的活动，以后要开展得越来越多。

前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说过：“只有集体和教师首先看到学生优点的地方，学生才能产生上进心。”我深以为然。只有去赏识学生，尽可能地舒展他们的心灵，才是教育的成功。许多时候，当我们发现孩子们身上的问题又短期内无法解决时，“静待花开”是一种处理的方法，也是人生的智慧。尊重生命的规律，抛开浮躁和急功近利的想法，静下心来，给学生的成长以时间，也给我们自己以时间，带着赏识的眼光安静地等待，等待孩子们慢慢抽枝发芽，绽放自己的美丽和精彩。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和学生一起相互成就，共同成长。

熙来攘往的街上，我微笑着握着乐天的手，听他口齿清楚地讲述着自己医科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漫天霞光温柔洒下，把这个养鲫鱼的孩子的笑容映衬得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