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心中的『大漆梦』

文/林萍姗

“大漆是一种极为包容又具活性的材料，是自然造化所给予的绝美创作素材，除了虔诚以待，不应有它。髹漆过程虽苦，但漆艺的世界太美、太博大，越学越感受到所习犹浅，唯有孜孜以求。我带领我的团队探索创新，力争让大漆的美继续传承下去，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的漆文化。”

——李钰婷

大漆又称国漆，是人工从漆树上割取的一种纯天然的植物漆，耐高温、耐潮湿、耐酸碱、耐腐蚀。中国漆器始于八千多年前，盛于秦汉，与瓷器、青铜器并驾齐驱，是我国古代最主要的物质文化之一。漆文化延续至今，漆工艺濒临失传，漆器市场产品良莠不齐，而探索大漆与时代的创新发展成为漆文化传承发展的重要突破口。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2020级研究生李钰婷曾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在退伍回归校园后全力追逐心中的“大漆梦”，对漆文化的情有独钟鞭策着她勇往直前。

军人品质的炼成

1996年出生的江西上饶籍女孩李钰婷出身军人家庭，在祖父和父亲的影响下，她自小就渴望参军入伍，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身着一身戎装，在训练场上英姿飒爽。2014年，李钰婷正值18岁，她成为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综合绘画专业的一名学生。在一年的专业学习之后，2015年9月，她通过了体能、综合素质、政治思想的层层选拔，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刚进新兵连的时候，班长语重心长地和我们说：‘你们要摆正一个观念：入伍之前，每个人都是家里的宝贝，但来到部队，一切都不同了。’听完班长的话，我顿时紧张了起来。第二天，我们正式过上了极度严格的生活。当我的被子没有叠好被班长扔到楼道的时候、当我集合速度慢在队列中被批评的时候，甚至有时我生怕因呼吸的频率没有在规章制度规定的频率区域内而受到班长的训斥……我怀念起在家悠哉的生活、想起在校园里温馨的画面，那时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总会有家人、同学和朋友在第一时间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很少经历挫败感。而当困难接踵而至，我不得不一个人面对的时候，我开始静下心重新审视自己。”

两年从军经历对李钰婷之后的生活影响深远，她学会了在最快时间调整自身的定位和航向，迎接生活的挑战，这种“军人品质”让她不畏风雨、一往无前。

李钰婷对人生的规划坚定，不会因外界因素而动摇。2017年9月，在新一年的退伍季，面对部队老班长的挽留，李钰婷没有犹豫，她选择继续回到学校学习。也正因这段经历的影响，李钰婷回到校园后，不愿如从前一般过着“三点一线”的大学生活，想通过自身努力，拾起大一时期的“大漆梦”，实现人生价值。

探索漆艺发展的创新之路

在大一时期的周末，李钰婷最喜欢的事是游览福州的三坊七巷，她与大漆在三坊七巷有过几次美丽的“邂逅”，对这门古老的工艺有了初步的感知。但她真正被大漆的魅力所震撼，萌生在漆艺领域创业的冲动，则源于一次偶然的行程。

一次参观活动中，李钰婷到老师的工作室参观，切身接触到大漆工艺。她惊叹：木板漆画能从南北朝保留至今而不腐是由于其身上漆的保护，而漆器底胎制作虽经过14道工艺流程，木板漆画朱漆的厚度却比头发丝还细，世上再难见到如此高超的古代中国漆工艺！正因为大漆有着神秘的“面纱”，李钰婷对漆工艺愈发着迷。然而，这项古老的工艺日渐衰弱，甚至濒临失传，她的心里不是滋味，决定通过自身的专业优势及军人的意志来弘扬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漆工艺。

在初涉的领域创业，李钰婷少不了要对其进行全面的了解。“百里千刀一斤漆”，一棵漆树整个生命周期只能割出10公斤生漆，并有着严格的割漆制度和方法，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漆树死亡。同时，制漆工艺的复杂性也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以天然漆树汁为原料制造的大漆，生产工艺十分复杂。一方面，割漆就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割漆技艺看似简单，却有着诸多讲究，因此真正能够从事割漆技艺的人本身就不多。另一方面，生漆与熟漆也有区别：生漆是从漆树上割取下来的，含水量高，通常用作骨胎打底；熟漆是生漆经过机械搅拌、日晒或者红外线加温调节水分后兑入桐油等制成的，漆膜更加光亮坚硬，温度和湿度是干燥漆的重要因素。大漆材料昂贵、制作工期长，大漆工艺品界限模糊、鱼龙混杂，漆器造型大多传统守旧、缺乏现代审美情趣和实用价值，早已远离大众生活。”

李钰婷寻思着：如何才能将传统的工艺与现代生活相结合，打造出人们喜闻乐见的大漆产品？她与伙伴们经过长时间的试验与研究，找到了将生活中的陶瓷、铜器、牛角制品等现代材料与大漆相结合的创新思路，有别于市场上传统的大漆产品，他们研发出了更符合当代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及陶冶情操的工艺品。

“为了将大漆与各种材质更好地结合，我们做的破坏性试验的次数多得数不清。我们不仅要保证大漆与各种材质的附着性、美观性，而且要保证其耐久性。早期，因为没有前人经验可借鉴，我们翻阅了许多古籍参考借鉴，但是在试验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书中的信息并不一定准确。例如，大漆与铜的结合，在古法工序中有一道‘烤漆’的环节，而我们在试验中发现：当温度设定到与书中一致的温度时，并不能达到预期的耐久性效果。经过近千次的尝试，不断调整温度并及时记录数据变化，我们才得以将大漆与金属完美结合。”

李钰婷的团队并不满足于胎体材料，他们发现：漆以红、黄、蓝、绿、黑为基础色，在制作过程中可选择的颜色有限。为此，他们翻阅漆艺古籍、走访调查，经过多次试验，调制出与市面上不同的宝石色系大漆颜料（将高纯度的宝石选出，多次研磨成粉后，调制一定比例的生漆，则呈现出宝石色系），将原先单调的漆色增至二十余种。除了器型、颜色方面的创新，李钰婷的团队还在传统纹饰方面尝试突破。团队8人与指导老师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探索与研究试验，最终设计出包括水芸纹、火烈纹、菠萝地纹等13款富有新意的大漆纹饰。为了维护辛苦创造的知识产权，他们及时申请了外观专利。如今，在学校经费支持与国家针对大学生创新创业政策的支持下，李钰婷对漆艺领域的创业更加胸有成竹。

回望创业与学业历程，李钰婷感慨万千：“2015年，我们组建团队，项目立项；2016年，我们投入70万资金开始研发三大核心技术；2017年，三大核心技术取得重大突破，产品正式落地；2018年，与研究生学长、学姐们共同创办福州曦之文化创意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曦之文化），意味着产业化的开始；2019年，大漆柔韧性改良技术（将自然植物加入大漆，改变稀释剂，促使大漆在保持优良性能的同时，增强柔软且坚韧的性能，目前实验成果可应用于皮革、丝绸等柔性材料上。）取得重大突破、改良大漆制备方法、获得外观设计专利，项目入选国家级孵化项目并获评省级教改立项；2020年，我完成了本科的学业，升级为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研究生，同时大漆服饰产品落地，正式进军服饰市场，并且开设了大漆文化普及课程……一步一个脚印，挥洒了汗水，看得见回报。”

李钰婷告诉记者，当下公司的核心业务是为博物馆、收藏家与各种材质器具的厂商等客户设计、定制具有装饰性和文化性的高附加值的漆器。纹饰创新技术、大漆原材料革新技术、漆与不同材质胎体融合技术、大漆柔韧性改良技术等技术作为其核心竞争力，正与同行拉开差距。在宣传方面，团队采用“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推广手段：微信、抖音的推送能增加产品的知名度、构建粉丝文化圈，参加展销会、举办展览则能让更多人接触到大漆，最直观的反响是粉丝大幅度增加，有粉丝提出想学习漆艺相关课程，同曦之文化合作的公司也进一步扩大群体。

李钰婷的团队当下也在运营一个颇有特色的一站式漆艺装饰平台，包含一套规范化的大漆装饰定制流程：为平台上各类型的消费者提供各式各样的大漆色彩、大漆纹饰的选择方案，将客户选择的大漆色彩、大漆纹饰附着于器物上。随着大漆与不同材质器物融合技术的突破，平台也拓展了为客户提供多样化的胎体选择的服务（胎体：大漆附着的器物，传统工艺的漆器常附着在木、竹所制的器物）。

在扶贫中获得创新启发

2018年8月，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发起了以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带动贫困村的扶贫活动，李钰婷第一时间响应活动。她不断地思考：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才能为贫困村脱贫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经过团队多方调研，在学院的帮助下，李钰婷锁定了福建省霞浦县武岐村。武岐村是当地有名的贫困村，渔民靠海生活，无其他收入。这样的一个偏远村庄也蕴藏着一份不为人发现的商机：武岐村长长的海岸线上零零散散的贝壳经过加工，与大漆相结合，可变成精美的漆工艺品。这份商机在李钰婷团队调研之中被捕获。

在学院老师的指导下，李钰婷的团队经过多次试验，在蚝壳、鲍鱼壳等被村民丢弃的贝壳上设计加工，制作出精美的耳环、项链，以及富有现代感的蚝爵盏。蚝爵盏迎合了福建省的海洋文化，成品被福建昙石山遗址博物馆收藏。李钰婷的团队向当地村民传授制作方法、技术，同武岐村村委会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通过村民粗加工当地丰富的贝类资源，再由团队结合大漆工艺进行细加工，而后销售，实现学院（团队）、博物馆（昙石山博物馆的海洋文化）、武岐村三方产业链的共赢。当地村民也有机会通过这样的加工模式增加就业机会，改善生活水平。

在与昙石山博物馆的合作中，李钰婷的团队通过缩放史前人类使用的工具，结合大漆，制作出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生活产品，如茶则、杯子、装饰品等，参加了第八届全国博物馆及相关产品与技术博览会时，得到了众多博物馆的认可，深受广大消费者的喜爱，仅四天实现营业额逾八万元的成绩。这次的成功为曦之文化后期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使团队深受鼓舞，铆足干劲。

由于良好的社会反响，李钰婷的团队也受当地怡园酒庄的邀请，为酒庄20周年庆策划设计制作度假纪念礼品。他们利用酒庄替换下来的法国进口橡木酒桶作为胎体，设计制作出300条既包含酒文化，又符合怡园酒庄雅致风格的大漆橡木桶烛台，成品被赠予国内外怡园酒庄的VIP客户。除此之外，李钰婷的团队还研发出大漆铜香炉，将普通铜香炉经过30天25道工序制作，在改变其触觉质地、赋予其装饰美感的同时，以高出原产品15倍的价格面向市场销售。

经过数年的创业奋斗，李钰婷可谓硕果累累：作品“月华流照”“如胶似漆”“海的礼物”“青云意”获得2018年第五届福建文创奖；参赛的项目分别获得2019年第五届“互联网+”福建省赛铜奖、2020年第六届“互联网+”福建省赛铜奖、2020年第七届“创青春”创新创业大赛全国优秀奖及创业创意奖；几年来，团队入选2018年福建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创新实践类）、2019年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创新创业类）、2020年福建师范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创新实践类）。李钰婷本人是2020年第七届大学生“创业之星”，众多作品被福建省昙石山博物馆收藏。

当下，李钰婷的公司与半尺家具有限公司、玄之美术馆、朱子缘文化有限公司等开展稳定的合作，业务不断拓展。

“在这段创业旅程中，多亏了老师、同学的帮助，团队才小有成就，但是未来的创业路上还会有更多未知的困难，它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如果要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身的意志力，从军的经历使我具备更强大的抗压能力。现在我还是一名学生，会把重心放在研发与设计上，负责公司的运营，通过与客户的交流进一步完善产品，使产品更加迎合市场。2021年，我们将探索为各类服装公司、服饰面料工厂设计、定制具有装饰性和文化性的国潮大漆面料，以大漆原本拥有的优良的耐酸碱、耐腐蚀的性能为主要卖点，使公司进一步转型升级。”

近日，曦之文化在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又玄图书馆举办了一场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漆器展览，主题为“旗山十二日”，展示了2020年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2018级的18名学生在旗山脚下通过12天的漆艺学习，完成的精美漆器。曦之文化开始探索漆艺课程对于漆艺创新的重要作用，通过策划展览，制作电子相册、视频，将漆艺以美好的状态展示在人们的视线中，使大漆在新时代下焕发出更具活力的光彩，吸引更多人驻足反思。李钰婷告诉记者，未来团队将朝着成立自己的漆艺品牌的目标前行，将事业继续做大，为中国文化标签注入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