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存在的荒诞是反抗死亡的叹息

2021-05-24占佳敏

南北桥 2021年24期
关键词:死亡存在主义主体性

占佳敏

【摘要】存在主义是当代西方哲学主要流派之一,其建立可以追溯到法国天主教哲学家加布里埃尔·马塞尔(Gabriel Marcel),经由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萨特(Jean-Paul Sartre)等人的阐释而发扬光大。存在主义是一个很广泛的哲学流派,但主要指一种人为中心、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的人本主义哲学思想,主张人通过自己有意识的创造活动创造意义和价值。结合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萨特等的存在主义思想,存在主义的人的观念有三个立足基点,分别是存在先于本质、世界的荒诞性与人在世界中的存在、人的主体性。基于此,存在主义理论中人应对生存和死亡的看法,则又可以分为完全自由的生存形态、与生存两面而一体的死亡两个主要的理论基点。人的生存是由一个又一个的自由选择串联而成的,人是靠追求超越的目的才得以存在,而支撑这种存在观的则是可以从尼采、加缪(Albert Camus)处寻找到踪迹的一种热情和勇气。最后,结合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加缪两位存在主义作家的作品,存在主义思想得到了更为具象化和鲜活的阐述。

【关键词】存在主义;生存哲学;死亡;主体性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21.24.044

一、存在主义的人

如果要论及存在主义的生死观,所面临的一个必然的问题即是存在主义的人的观念。人生存于这个世界之上,又受世界之控制而死亡,存在主义对于生与死的考量即是基于一种对人的理解,在这种人在世界中的境遇探索中建立起了一种与过往哲学不同的对于人与世界关系的理解。存在主义的人的理解可以分为存在先于本质、世界的荒诞性与人在世界中的存在、人的主体性。

存在先于本质。它是存在主义的第一个原则,即是那句已为人所熟知的“存在先于本质”。这一原则实际上决定了“存在主义”之名:顾名思义,存在是第一位的。正是对于既往“人”的存在的反思,开创了存在主义的历史。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写道:“首先人存在、露面、出场,后来才说明自身......世间并无人类本性。因为世间并无设定人类本性的上帝。人,不仅就是他自己所设想的人,而且还是他投入存在以后,自己所志愿变成的人。人,不外是由自己造成的东西,这就是存在主义的第一原理。”在《存在与时间》开篇,海德格尔就开门见山地提出,对“存在”的探讨是在过往被遗忘,但又极其紧要的一项哲学任务。而在他的论述中,尤为重要的一点是对于“存在”和“去存在”的论述。他认为,对于存在者而言,“关键全在于‘怎样去存在”,“去存在”是一种趋向、动势,是人的活的生存,而这一点在漫长的哲学历史中被逐渐隐去,只剩下了作为现成的存在物的“存在”,而这按照海德格尔的话来说,“现成存在这种存在方式本质上和具有此在性质的存在者的存在方式不相干”,在此之上,存在的本质在于生存,即“存在先于本质”。海德格尔“去存在”的论述对于存在主义的生存观具有非凡的意义,这实际上把人的存在引入了世界之中。此外,由于人的存在模塑其本质,并且这存在是由他自己决定的,这一点为后来被反复提及的萨特“自由选择”观念奠定了基础。

世界的荒诞性与人在世界中的存在。存在主义的人所生存的世界,是一個荒诞的、充斥着随机性的世界,而存在主义的人正是活在这样的“上帝不在场”世界的人。存在主义的诞生有其历史背景,宗教衰微、现代社会的莅临、科技理性的有限性,这些都塑成了一种失落的外部世界环境,人在这个空洞的世界中无可避免地感到自我的异化。正是在这种对现代世界的认识中存在主义提出,我们所能感受到的人的境遇,变成了无休止的焦虑与虚无,所有的一切陷入永恒的对于意义和目的的追问。

人的主体性。存在主义否定了外部世界的意义,认为外部世界荒诞而无序,人的存在甚至也是一种随机,但正是在这之上,存在主义确立了人的主体性。“人类需要的是重新找到自己,并且理解到什么都不能使他挣脱自己,连一条证明上帝存在的正确证据也救不了他”,萨特如是说。存在主义自对外部世界的否定开始,进而提出对主体性的肯定,鼓励人去过一种负有责任的、如其所是的生活。威廉·巴雷斯认为,这种存在主义对主体性的肯定最早可以溯源至希伯来文化传统。人的存在是热情的、富有献身精神的,对于自身存在的献身式投入,意味着把生活本身作为一种历程。尽管萨特不无讥讽地提出存在主义的人生观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所谓“热情”,但对于人去完成自己的“有死存在”这一点而言,这种热情更近似于在这种古老的传统的核心精神中的趋向道德的活力与意志,代表着人完成自我存在和追逐自我存在的意志,在存在主义作家的作品中屡见不鲜。

二、存在主义的人如何应对生存与死亡

(一)完全自由的生存形态

存在主义的人的生存境遇昭示着一场解放:人面临着完全的选择的自由。在前文中提及的存在主义对于“人”与其存在世界的构造有如一种混沌中的有序,即在世界的无限循环的混沌中,人依靠自己一个又一个的自我选择实现对自身存在的有序架构。由于存在先于本质,人的本质也因此完全由自己界定——人拥有完全的选择自由。这正是萨特所说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为人类开启可能性的学说,这种学说还肯定任何真理和任何行动,既包含客观环境,又包含人的主观性在内。这种看似给予人无限自由的理论面对着许多批判和责难,但萨特认为,人拥有选择的自由,这同时也意味着人肩负着选择的责任。人作为一个个体而进行自由的选择,但作为一个人,他又同样面临着作为人存在的普遍处境,人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的同时,也必然要为这选择背后对于全人类的影响负责。人通过自己具体的行动,对自我进行模铸的同时,也对他所认可和理解的“人”的概念进行模铸,即存在主义“是自由承担责任的绝对性质;通过自由承担责任,任何人在体现一种人类类型时,也体现了自己——这样的承担责任”。9A72FCE7-E49E-4467-985E-D6CC06CB31B8

在上文的叙述中,是从人的自由选择这一点进行叙述的,如果纯粹把人的生存看作一个又一个的自由选择,这样似乎就把人的生命拆解为一个又一个的断点,而把这些断点穿起并引线为完整的生存境遇的,是海德格尔所言的“去存在”,即人不断地自我选择实际上是一个“去存在”的过程,其目的在于成为“我自己”应是的存在。克尔凯郭尔(Soren Aabye Kierkegaard)的存在主义哲学最终是对他自己人生的一种解注,对于他而言,这种自人而始、自上帝而终的哲学结构代表着意图通过成为基督徒来成为一个人的、对于自身存在的完成,这在他之后的存在主义哲学中也不断被验证和重构着。这些后续的存在主义哲学也大都指向与克尔凯郭尔所近似的结果,即人通过存在主义的生存所要达到的最终目的,是对自我存在的完成。

最后,贯穿这种生存观念始终的,是一种独特的热情与反抗的勇气。这种独特的情感,正是基于存在主义的生存观。对尼采而言,上帝已死,意味着价值的失序和消散,它一方面带来了摆脱所有束缚的自由,另一方面是虚无主义的深切苦难,面对着这虚无的深渊,人仍然能够生存,这是源于一种为人所有的勇气和热情,这种强烈的、富于力量的情感,可以说就是尼采《悲剧的诞生》中的酒神精神。在此书中,尼采对酒神、日神精神的二元对立作出了阐释,而较之日神精神的悲观主义本质,尼采真正推崇的是酒神精神。酒神精神的本质是对于强力生命意志的肯定与对苦难的承认。在《偶像的黄昏》中他进一步提出,在酒神状态的心理中,“希腊人本能的根本事实——他们的‘生命意志——才获得了表达”。这种生命意志即是一种非但没有被苦难击垮,反而越来越强大的精神力量。加缪在《西绪福斯神话》等作品中极力揭露世界的荒诞性,但他并未止步于此,他在作品中所表达的,一方面是对人生存世界荒诞性的清醒揭示,另一方面则是倡导一种荒诞者的人生哲学,即认识到人生的荒诞之后,仍然承受荒诞、面对荒诞,以这种富于激情和反抗的姿态面对荒诞的世界,以纯粹而热烈的“爱”去爱这个世界。加缪对人生和世界的认识,犹然也是尼采“对苦难强力的肯定与征服”的酒神精神的延续。可以说,面对生存之荒诞和虚无,尼采的酒神精神为存在主义的践行指引了一座明灯,那就是,以这种强力的生命意志,这种为人所独有的热情和勇气去直面生活的苦难和虚无。

(二)与生存两面而一体的死亡

存在主义的人生观与死亡是紧密结合的,这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死亡印证了生存的荒诞;另一方面,生命因背靠着死亡而具有意义,生命的有限性验证了生存的空间意义。在哲学历史上,人对自身有限性的认识往往始于对死亡的感知,死亡使人认识到自身与自然界的万物和不朽诸神的区别之处,在于人的存在是有限的。存在主义认为人必须面对死亡这一事实,就如同认识自己本质的有限性、认识世界的荒诞一样,生存之有限是一种必然。如同帕斯卡尔所说,“我一想到我的生命短暂绵延,前前后后都淹没在永恒中,我所充塞的,甚至我看得到的空间也极其渺小,淹没在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我的无限浩瀚空间;这使我很恐怖”,死亡的存在给人的生存带来了原初的焦虑和不安。这看上去固然有些消极,但如同前文所反复论述的,存在主义的人生观从来如此,如同它从对世界虚无的承认中引出人生存的无限自由,也正是在对死亡的承认中,生命具有了意义。正是通过死亡,人认识到自身存在的真实性。生存与死亡两面而共生,互证其意,而面对死亡的惊怖和生命的有限,人应当如何生存,在后文将要论述的《人都是要死的》《局外人》两篇作品中,以一种文学的形式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三、存在主义的作品:越过死亡,在这片大地上活着

(一)加缪《局外人》:“从我未来死亡的深渊里,我喊出了这些话”

《局外人》以精简的叙述勾勒了一幅近乎完整的现代人面对生活的荒诞与死亡的胁迫的生存图景。主人公默尔索是一位普通的公司职员,在一次度假中莫名其妙地因为阳光直射引起的精神错乱而杀了人,进了监狱后接受审判,却拒绝配合律师和神父的劝导和开解,最终被判死刑。在小说中描述的默尔索的经历显得荒诞离奇,而默尔索对一切漠然视之的态度显得更为荒谬,这种荒谬的表征也正是默尔索在小说中受到审判的原因:他与所有既存的道德法则和社会定规背向而行,在他的生存空间中,他是彻底的“局外之人”。一方面,他不按常人的行事法则去生活;另一方面,他對死亡怀有同等的漠然。而实际上,这正是加缪荒诞思想的体现,默尔索的生存方式代表了加缪式的存在主义。默尔索的离经叛道是建立在他对世界荒诞性和无理性认识的基础上,同时也代表着他对常人虚伪本性的一种否定,他离经叛道的行事毋宁说是一种通过摆脱与无意识生存的常人一样的身份认同实现自我认同,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热爱生活,如书中所写的那样,“走出法院登上车子的时候,一刹那间,我又闻到了夏日傍晚的气息,看到了夏日傍晚的色彩。在这走动着的、昏暗的囚室里,我仿佛从疲倦的深渊里听到了这座我所热爱的城市的、某个我有时感到满意的时刻种种熟悉的声音”,他热爱着夏日与这座城市,也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身边的人,正如加缪在《局外人》美国版序言里所说,默尔索对于生活“远非麻木不仁,他怀着一种执着而深沉的激情,对于绝对和真实的激情”,这种爱意无须世俗的佐证,而只需要他投入其中,完成这种爱,就是对自我存在的完成。加缪认为,对于“荒诞”,人应该“反抗”,但是“反抗”的主旨并不以消除“荒诞”为目的,而仅是强调自己作为“人”的存在和选择。这种“投入生活之中”的生活意旨无疑与存在主义的鼓励人通过选择成为自我存在的精神一脉相通。同时,默尔索甘愿承受死亡也要为自己的生存证言的人生选择,这一献身式的生存,又是一个生动的存在主义注脚:生存的意义不局囿于死,死亡在生存自由面前不值一提,也正是因为他以高度的热情面对了现实与自我,所以对于死亡他才会说出“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二)波伏娃《人都是要死的》:摆脱死亡威胁并不意味着生的完全

波伏娃的《人都是要死的》通常被认为如同这本书的献词一样,是对于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文学化呈现,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将生存与死亡的问题具象化出来,即塑造了一个“永生而不死”的主人公福斯卡,福斯卡曾经认为生命的短促与有限是对生命价值完成的最大阻碍,因此,追求永生,到最后却不得不承认失去了死亡这一“截止日期”和生命之有涯的拘束,他反而加倍地感受到生存的荒诞和痛苦,福斯卡失去了作为人的特质,“无法冒生命的危险,眼里流不出眼泪,心中也点不燃烈火”。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现在,他什么都不是,在这种无限的生命中,世界的荒诞和无序都被放大了。如果说存在主义的死亡观要求人们直视死亡和有限的可怖,那么波伏娃的创作则给出了另一种答案,死亡并不只是可怖的,而是同时可以给人带来有涯的希望。

另外,小说从福斯卡——一个永生者的视角对人间进行了漫长的观察,借福斯卡之口,波伏娃也在传达着自己的思考和疑虑。在旁人的生活中,福斯卡逐渐认识到“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才能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人们面对有限的未来和有限的人生,正是在不断地对于自身存在的追寻中,才实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一个人如果不能进行自由选择、自我创造,他就不能获得自己的本质,也就不是真正的“存在”。福斯卡在漫长的生命中认识到,正是这种不断地对于虚无的反抗构筑了有意义的人生,他永久的生命从自己无数的行动中获得希望,而这种意义和希望并不受死亡的制约,无论是永生者或是常人,都可以获得。

参考文献

[1]萨特.存在与虚无[M].北京:三联书店,2007.9A72FCE7-E49E-4467-985E-D6CC06CB31B8

猜你喜欢

死亡存在主义主体性
《归来》中的存在主义叙事
幼儿教育改革进程中几个重要问题的探讨
网络直播下身体在场的冷思考
论“教学留白”在语文教学中的巧妙运用
美剧“死亡”,真相不止一个
我经历了一次“死亡”
存在主义思想下《蝇王》与《鼠疫》的比较
荒诞世界的生存之道——《他们》的存在主义解读
《在冰山里》的存在主义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