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长篇黑白连环漫画角色设计初窥

万栩竹

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 上海 200042

中国现代漫画的产生与发展的高峰都与上海这座城市紧紧相连。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我国人民爱国热情高涨，漫画针砭时弊、幽默风趣的表达方式受到广泛欢迎，上海各类漫画刊物与日俱增。这一时期涌现出大量优秀的连环漫画，色彩以黑白色居多。叶浅予的《王先生》、黄尧的《牛鼻子》、张乐平的《三毛》、梁白波的《蜜蜂小姐》、万籁鸣的《陆小姐》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集中连载、社会影响力不可小觑的黑白长篇连环漫画作品。

黑白长篇连环漫画因舍弃了缤纷的色彩，缺少鲜亮色彩的视觉冲击，随着时间流逝，其故事内容在我们心中愈发模糊，但其中的优秀角色，却能长久地留在广大读者的心中，并赋予“无色”的作品另一种色彩。

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长篇黑白连环漫画中的角色设计

黑色和白色是最简单纯净的两种颜色，也是最经典、最极致的颜色。在长篇黑白连环漫画中，除黑白外，灰色也是重要的色调之一，它含蓄平衡，与黑白结合后拓展了画面空间，丰富了画面的内容层次。乍看之下，黑白漫画似乎缺乏色彩的丰富性，略显单一，但窥其本质，黑白灰三色具有深厚的象征意义，使连环漫画具有独特的艺术效果和审美吸引力。“黑白相用，虽无百彩骈臻色，胜于有色，五色自在其中，胜于青黄朱紫矣”。黑白灰可以比其他炫目的色彩更丰富和深邃，并呈现出其他色彩不可取代的视觉效果。

没有其他色彩加入，漫画的角色设计往往也更为纯粹，且富有张力。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上海黑白漫画在角色造型设计上，甚少选用复杂的造型元素，大部分都使用较为简单、符号化的元素组成，使得漫画人物造型简单、形象单纯，与黑白灰的颜色相互作用后，更突出了其独特的造型特征。这样的角色更易被认知、更具辨识度，也更易被推广传播。在长篇连环漫画中同时塑造不同角色形象时，漫画家常通过简洁，符号化元素的对比，把图形要素进行夸张设计，增加构图和画面内容的趣味性。漫画家通过自己的角色设计方式，使黑白的角色富有了隐性的色彩。

1.以简单干净的外形赋予孩童天真烂漫之色——以“牛鼻子”与“三毛”为代表

黄尧的《牛鼻子》单纯以“趣味”为题进行创作。主角牛鼻子的外形以圆形和矩形组成：圆脸、圆鼻子、圆耳朵、圆眼镜，方正的身体着黑马挂白长衫，黄尧用简单干净的线条幽默地勾勒出了一位典型的中式智慧绅士形象。用圆形构成角色头部，能带给读者一种友好、柔和、圆满的感受，使角色更有亲和力；矩形的躯干和手臂使其形象略带规矩与呆板。牛鼻子的造型运用这种方圆结合的形式，很好地中和了单一抽象形表达的局限，创造出了符合角色个性的形象。看似简单基本的平面要素，要通过不同大小、数量和不同位置与组合形式，才能在没有其他色彩的辅助之下，使角色形象均衡且富有变化，拥有其独有的情感表达。《牛鼻子》的主要面向对象是小孩, 简明、符号化的造型利于儿童临摹，大大增强了作品与读者间的互动性。

张乐平所创作的《三毛》角色造型同样以简洁为特点。三毛的造型在个性化和典型化上下足了功夫。个性化特征可以增强角色的辨识度，如三毛光光的脑袋上立着三根毛，是他个性化的标志。三毛这个正面且积极的形象，拥有圆润可爱的五官、纯真的微笑、正义的动作，体现出其角色的典型化。漫画造型要塑造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就要结合图形符号构成原则去突出角色的个性化与典型化。大又圆的脑袋与竹棍一般纤细的身量组合在一起，加上他总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态，滑稽、可爱之下，也显示出了三毛具有童心美的特点。

角色的造型设计关系到作品的隐含意义，也与作品本身的完整性和审美价值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它能够使读者目光聚焦角色，专注角色成长与剧情发展，因而连环漫画的角色外形也要随着剧情发展而不断变化。张乐平创作关于“三毛”的系列故事演绎了半个多世纪，在角色设计上，随着时间发展和故事的推进，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三毛，因生活条件变好，不仅身体长胖了一些，头发也长多了。

2.以中西交融的流行服饰展现时髦大胆的女性之色——以“蜜蜂小姐”与“陆小姐”为代表

三十年代上海连环漫画中角色的服饰设计是其历史背景、政治经济、民族文化、美学风格等的综合体呈现，也是漫画家价值观念、审美情趣的体现。这个时段的连环漫画内容大多是从当时社会生活事件中直接取材的，因此在作品中角色服饰的设计上，漫画家也基本贴合角色生活环境直接还原了当时的时代风貌。

梁白波的《蜜蜂小姐》描写的是一位上海都市小姐的日常生活片段，主人公蜜蜂小姐是众多的生活于上海这个色彩缤纷的摩登大都市里的青年女子的缩影，她们聪明狡黠，个性独特，打扮时尚，周旋于各色男性之中。蜜蜂小姐腰细臀丰，极富女性魅力，她性格活泼，敢爱敢恨，大胆疯狂。作者用简洁柔美、圆滑有力的线条，给蜜蜂小姐设计出了精致优雅的时装，让她看起来可爱玲珑、清新脱俗。蜜蜂小姐的服装运用了当时非常流行的时尚元素，在突出角色个性的同时，还加强了画面的装饰性，使这部黑白连环漫画具有了一种朦胧的浪漫主义情怀。从蜜蜂小姐这一角色的服饰设计上，我们可以看出上海摩登女郎以自己曼妙身段为傲，勇于揭示社会对女性着装批判的虚伪现象。

万籁鸣在《良友》画报上发表的系列连环漫画《陆小姐》中的主人公陆小姐，同样也是一位爱追逐时髦和新潮的摩登女郎。漫画的主要内容着重于表现生活在富裕环境中的上海市民的滑稽故事。虽然万籁鸣也没有用五彩斑斓的颜色去描写陆小姐生活的 “花花世界”，但我们仍能从陆小姐时常更换的花式旗袍中，看出作者是如何用角色服饰设计去集中包装一个生活在富裕生活中的女性角色的。

3.以精明智慧的人物内在塑造上海小市民独具神韵的个性之色——以“王先生”为代表

连环漫画角色的个性，不是只停留在突出的造型设计和服饰设计上。角色要有不可替代性，必须拥有独特的性格魅力。角色因其性格魅力从平面走向立体，黑白漫画就能拥有丰富的“色彩”。

《王先生》的作者叶浅予细致地打量着上海市民的生活琐事，通过王先生在家庭和社会上形成的玩笑，体现出普通小市民在现实社会中的尴尬处境，抨击不合理社会现状和官场腐败。王先生闲居在租来的公寓里，每日想要变着样地娱乐。他怕老婆，不懂得吸取教训，常常聪明反被聪明误……笨拙的他偶尔也想“洗心革面”去务实，但社会环境的限制又让他屡屡受挫。他的个性常让我们发笑，但他心底却始终保留着一份勇敢。倒三角的秃脑袋，细长的鼻子，滑稽的小两撇胡，着马褂长袍颀长的身子——王先生的外形并不是大众心目中的上海小市民模样，但我们可以从他的性格色彩中观察到，他处处彰显着上海人的精明和智慧。叶浅予敏锐地捕捉到不同人物性格中的弱点，将各角色们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为我们演绎出了件件诙谐滑稽又饱含讽刺的故事。

二、结语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长篇黑白连环漫画，画面黑白灰层次错落有致，漫画内容针砭时弊、辛辣讥嘲，同时幽默风趣，赞扬美好。作品不仅展现了漫画家对生活的解读与态度，还真实地记录了生活，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象，上海漫画家们也精心地打造出了独具神韵的上海连环漫画人物。当时的创作者们巧妙运用各有特色的线条去塑造角色外形，运用符合角色身份的流行服饰去诠释角色魅力，增加画面美感，在连载过程中不断丰富角色的外在形象和内在性格，使得漫画角色一步步走向丰满立体的同时具有我国独特的时代风格和民族风格。我国漫画事业的发展终究要走民族化的漫画艺术道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连环漫画能够为现代漫画创作者提供可借鉴的宝贵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