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融合发展中的农耕文化价值变迁研究
2021-05-20严力群佘运九
□严力群,佘运九
(1.中央财经大学,北京 100081;2.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北京 100005)
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高速增长,我国经济正在进入一个注重质量和效率提升的新阶段。传统农业社会依次向工业社会和数字时代、智能社会演变,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前所未有的加速度迅速转变,我国广大的乡村面貌也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在经济体系数字化、智能化发展的新阶段,伴随着新制造、新消费的崛起,以及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城乡经济结构重新布局,一种全新的、具有包容与活力的城乡融合发展新格局正在呈现。我国自古以来是一个农业大国,农耕文化在塑造中华文明和社会生活习俗中发生的作用具有源远流长的历史,铭刻着中华文明的历史记忆,是传统社会秩序的根基和社会内聚力之所在。农耕文化形成并发展于以耕作为基础的社会生产和生活方式,不同于现代以机器大生产为标志的工业文明,也有别于古代游牧文化和近代西方起源的航海文化。在新的社会经济条件下,乡村社会秩序重塑、乡村产业发展以及生态建设、人居美化等方面的任务艰巨。重新梳理、认识农耕文化的价值,特别是其中能够产生经济价值的元素,与面向未来的数字化、智能化环境结合,使其在城乡融合发展、共享发展方面发挥其独特的作用,实现经济价值与社会价值的兼容,将起到既保护传统农耕文化的作用,同时也赋予其新时代的新内涵,以经济和精神价值的创造达成传承、保护与弘扬的激励。
1 农耕文化的价值演化
文化是“运载意义上的象征性媒介物,包括信仰、仪式操作、艺术形式和礼节,以及非正式的文化实践,如语言、日常生活中的行事、传说故事等”(Ann Swidler,1986)[1]。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是长期以来与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基于生产关系的博弈与互动演化的结果。
1.1 制度与技术协同演化中的文化角色
在制度与技术协同演化中,文化是广义制度的一部分。制度包括正式的制度,如法律法规等;非正式制度,如文化观念、风俗习惯、道德伦理等,共同形成一定时期人们的行为规范。文化的价值通过社会效益体现出来时,表现为公共利益的实现,促进共同福利水平的提升,或者说是“获得感”;文化价值对于企业和居民个体来说则主要体现为经济价值的获得,或可以折算为一定的经济价值。从个体利益动机的角度,文化通过在多层面的协作互动中形成一定的群体意识,进而上升为制度。一般来说,正式的制度约束可以在一夜之间发生变化,而非正式约束的改变却是长期的过程(胡乐明、刘刚,2014)[2]。正式约束一般是可移植的,而非正式约束是不可移植的。正式约束与非正式约束只有在相容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非正式约束为正式约束的变迁指出了成本较小的变迁方向。这种内在的动力机制实际上贯穿文化演化的始终。新制度经济学的代表人物诺思(2013)[3]140用“信念→制度→组织→政策→结果”的演化方式概括了复杂的意识和文化对经济绩效作用的过程,经济增长的复杂性反映了不同文化遗产,不同的地理、物质和经济环境的作用。Saxenian(1994)[4]认为,独特的加州文化特质赋予了小的创业公司高信任度和灵活网络联系,造就了硅谷的成功。朱天(2016)[5]论证文化才是我国经济持续增长的关键因素,中国人重视储蓄和教育的传统文化发挥了作用。中华农耕文化的影响力之所以源远流长,是因为这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的、传承数千年的文明,体现出强大的包容性与不断进化的能力。 马克思主义理论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具有能动的反作用的关系来阐释文化的演化。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依赖于生产力的发展,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中,生产力是起决定作用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文化作为上层建筑的一部分,也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而“人们奋斗所争取的,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6]。因此,人们满足自己的物质利益目标,需要靠生产力的发展。当生产关系适合生产力状况时,生产关系就能为生产力的迅速发展提供广阔的场所;反之,就会阻碍甚至破坏生产力的发展。可以说,文化的演化是一个缓慢适应的追求满意目标的过程,是冲突磨合中的人类行为意识的形成。文化的价值变迁,反映着一个族群的价值观念和行为习惯,体现出如下特征:一是时代性,文化价值也随着环境的变化而不断的、缓慢的改变,时代不断赋予新的内涵、新的价值含义;二是传承性,即具有延续性,不会断裂,一些内涵价值已经渗透民族的血液中;三是群体性,即文化传承的取舍是有价值标准的,是群体在趋利避害中逐渐形成的,既有通用的普适的价值观,也有特有的民族印记。即使在一国范围或一个经济体内,地域的差异也造成在统一的文化价值观念下的不同特点,这都是在适应自然与社会中形成的个性特征,是文化进化的明显表现。
农耕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源头,农耕文化已经深入全体中国人的价值观中。对农耕文化的表现和特点,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归纳,概括地说,可以从人与人、人与社会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三方面入手。龙文军等(2019)[7]认为乡村文化振兴的内涵包括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勤俭节约、诚信友善和传统文化载体的保护等。夏红莉(2019)[8]则从物态、制度、行为和心态来概括农耕文化的内容。王佳星、郭金秀(2019)[9]认为,农耕文化是在农业经济基础上发展的生产关系、耕作技术、社会规范、思想观念等文化形态的集合,包括天人合一的自然观、用养结合的耕作观、变废为宝的循环观、睦邻友好的社会观及勤俭持家的生活观。在我国进入新的城乡融合发展路径中,农耕文化将在改变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实现城乡包容式发展中继续发挥作用。在改革开放以来的40余年中,前期是农村人口多,农村对我国的工业化、城镇化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输出和支持,农村人口大量向城市转移,后期则进入反哺农村和城乡一体化发展新阶段。农村面积广大,承载着众多新城镇人的记忆以及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农村和田园生活的心灵依归是中国人心中割舍不断的乡土情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华文化中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思想就是来自农耕文化的累积传承。传统文化符号的传承,包括农耕或起源于农耕的意识、观念、艺术、饮食、子女教育、道德习俗认同等植根血液中,形成内心深处认同的普遍价值观,仍将继续在新的社会经济环境下发挥其独特的作用。
1.2 农耕文化价值定位的“变”与“不变”
新技术和产业革命背景下的城乡融合发展是一个社会经济系统变革的波澜壮阔的过程。这个过程将渗透经济社会活动的方方面面,对传统农耕文化价值的冲击是巨大的。在这里,变的不是传统的农耕文化,而是农耕文化的价值取向。“变”中有“不变”,“不变”中又有“变”。
1.2.1 农耕文化价值的“不变”
作为一种文化,最重要的价值就是在同一文化群体内的价值观的共享和认同,造就了相对统一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而对非同一群体来说,也因为这一文化特质而呈现出明显的分野,最终反映为从文明发展的角度,对历史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一直到今天,中华农耕文化作为独特的民族记忆,先民筚路蓝缕、开荒拓地、勤劳求存的坚韧,仍在我国改革开放的格局中占据和塑造着民族的性格和发展特质。这体现在城乡融合发展中,中华农耕文化所衍生出的集体主义价值观、勤俭持家、耕读传家、追求秩序与和谐的文化取向仍在各个方面产生着巨大的影响。从经济活动角度,是推进生产要素流动和激发生产力,追求共同富裕;从社会公平角度,是机会的共享,如在教育、创业等机会的创造上;从人居生活的角度,是基础服务设施建设向农村的倾斜和扶持;从人与自然的角度,是天人合一的和谐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天地人稼”的亲近关系成为持续的群体意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1.2.2 农耕文化价值的“变”
农耕文化价值的“变”,来自影响文化演化的环境的变化,这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科技进步的冲击,特别是数字化、智能化技术和新交通等基础设施的更新建设,人们活动空间更大、信息来源更广泛、快速,我们实际上正在进入一个“加速时代”,而适应则需要引入“慢变量”(弗里德曼,2018)[10]。二是人口流动。与经济和科技进步伴随的,是人口的快速城镇化,城乡人口流动频繁,特别是每年春节,形成世界上极为壮观的人口流动大潮。人口流动带来的是城乡人口思想观念、生活习惯的改变,“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改变了的再也难变回去。据国家统计局调查数据,2018年农民工总数28 836万人,这依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三是产业变迁。产业迁移和升级,必然伴随着人口就业格局和人口流向的变化。随着我国东部地区传统制造业向中西部转移,带来了一些农民工向中西部中小城镇和县城回流的现象,但完全回归农业生产的较少,农村“空心村”问题依旧突出。四是消费倾向变化。城乡融合发展的背景下,农业生产的机械化已经解放了农村劳动力的生产方式,农民生活方式向城市靠拢,同时,城市居民更追求绿色休闲等健康生活方式也在渗透到农村生活中,城乡生活方式、消费需求都发生了变化。以上变化趋势从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产业结构、就业结构的变化情况中也得到体现(见图1)。
图1 我国产业结构就业结构变化图
环境的变化,导致农耕文化价值的演变。首先是个体价值取向的变化,留守农村、安于农活的生活已经成为过去,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带来不一样的思想观念和更广泛空间中不同区域文化的交流,多样化文化交融激发了创意和创造力,在促进个体发展的同时,也带来经济的繁荣。其次是在公共价值方面的变化。在农村,体现为最基层的村级集体组织社会治理作用的分化,实际上经历了从强到弱再到强弱分化的过程,新的有效的乡村治理体系正在适应变化的环境而生成的过程中。农耕文化中的孝道文化、宁静自然朴实的乡村特色、邻里互助的“熟人”圈子以及一些文化遗产的重新发掘保护等方面都先后经历了这一过程。一些有眼光的外部投资者和新型农民正逐渐将传统农耕文化中蕴含的经济价值加以挖掘和开发。在国家层面,2018年开始设立“中国农民丰收节”,也是唤醒人们对我国传统农耕文化重视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2 经济系统中农耕文化价值的嵌入性分析
农耕文化在社会经济系统中发挥作用,来自文化的“共享价值(Shared Value)”创造。Porter、Kramer(2011)在论述企业发展时提出的“共享价值”概念,意指企业要在追求个体经济价值时也为社会创造价值[11]。文化价值在经济系统中的嵌入性,可以借用“共享价值”这一术语来加以阐述。
2.1 农耕文化的“共享价值”
农耕文化经济价值创造首先体现在对其产业化及市场拓展方面的作用,能够创造客观的经济收入就是这种价值的体现,也是弘扬农耕文化的最基本的动因。在保障经济价值的同时,能够带来社会整体价值的实现,则体现为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的结合,是农耕文化价值的挖掘利用所带来的外部正效应。
2.1.1 城乡融合发展中的“共享价值”
城乡融合发展是新时代理顺城乡关系、拓展发展新空间、推进乡村振兴的重要举措。城乡融合发展创造的共享价值表现在经济价值、社会价值、生态价值、文化价值与治理价值等多重价值的创造上,从而实现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的统一,促进整个社会经济系统良性的、可持续发展。一是通过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破解长期以来的城乡二元问题。城乡融合发展在现阶段的一个重要特征是通过对农村地区的资源配置倾斜,建设和提供农村公共基础设施、民生工程,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加强农民教育培训,推动建立自我发展能力,这就是一种共享,让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成果惠及广大乡村。二是促进城乡要素流动,扩大机会共享。城乡融合发展能够充分激发农村土地、劳动、生态等要素潜力,参与更广阔的市场活动,释放在农村局部市场所不能显现的活力。要素的流动将最终提高所有参与者的收益,形成具有利益联结机制的共享。三是优势互补,推动产业发展。城乡在发展中都有各自的优势所在,城市的资金、人才、科技、管理优势和对生活品质的追求,是农村产业发展的助力;农村的生态环境和产业发展空间,也为城市人口提供高品质的生态消费品和创业机遇。
2.1.2 农耕文化助力“共享价值”创造
首先,中华文化的集体主义特质本身就具有共享价值的内涵。文化的本质包含共享(威廉斯,2011)[12]。文化是集体精神的体现,是特定人群共同遵守的价值观和行为依据。中华农耕文化是一个具有集体互助观念,追求和谐、道德与社会责任感的文化,与共享价值创造具有天然的契合度。城乡融合发展,农耕文化从传统上的村社“熟人”圈的相互合作及建立信任关系,演进到更大的市场范围内发挥作用,其对诚信、协作的规则,使人们的行事方式更具有统一文化圈内的可感知性和可预测性,有利于在更广泛的市场范围内形成统一规则、建立市场信任,共同把“蛋糕”做大,在创造个体经济利益的同时,也创造更大的社会财富。其次,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观念,与面向智能经济的绿色发展方向具有一致性。未来的经济将越来越重视绿色增长,这就要求整个社会经济系统实现低碳、绿色生态化发展,经济增长不能以损害环境为代价。智能化技术创造了低碳、绿色发展的技术支撑和更有效的手段,环境友好型的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技术将成为未来产业发展的重要特征。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追求保障当代和后代人的可持续发展,这是最大的公共价值。
2.2 新“技术-经济范式”下农耕文化价值的嵌入性
农耕文化价值“嵌入”经济系统之中,与一定时期的“技术-经济范式”相联系。金帆、张雪(2018)[13]梳理了经济活动中的三种“嵌入”关系,即关系性嵌入、结构性嵌入(Granovetter,2019)[14]和认知性嵌入(Sita、Ghoshal,1998)[15]在价值生态系统中发挥作用的方式。社会经济系统也可以看作是一个价值生态系统,而生态系统又是有层次的,大的生态系统套着小的生态系统,小的生态系统又套着更小的生态系统。在经济演化理论中,大致地对应着宏观到中观再到微观三个层次,它们之间构成复杂的互动关系,进而决定着整个生态系统的演进(黄凯男,2010)[16]。
宏观层面的嵌入性,首先是农耕文化作为制度的一部分,本身就在制度的行程中发挥了作用,产生适应性促进作用。其次是在促进共建共治共享中的价值,文化是潜移默化发生作用的,农耕文化价值取向决定了在广阔市场体系中合作方式的选择、合作中的冲突调解机制有效性和日常管理运营成本的高低,体现出社会治理方面的农耕文化价值的嵌入性。
在中观层面的嵌入性,首先最基本的是文化产业直接参与经济的循环,作为产业体系的一部分。其次是共同构建跨越城乡的产业生态体系,在产业空间布局中的定位中,农耕文化的价值中对生态重要性作用的意识,为未来产业的布局发挥作用,是面向未来的产业体系。人与自然的协调、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协调、产业融合等,都体现了新的农耕文化的和谐观与生态观。其三是农村市场是国内大循环市场体系的一部分,农耕文化与城市共塑统一的市场信任体系,助力开辟新的内需渠道。
在微观层面的嵌入性,主要表现为在经济活动微观主体的组织运营方面。传统的企业组织方式转变为网络化、生态化的共生结构,对层级组织的冲击是与数字社会的信息流动速度、广度相联系的,形成了新的职业,如网红、直播等,新的就业方式如自由职业者、网络写手等,新的生产制造网络,如分包生产、平台销售、大规模协作等。这些新的组织形式和生产生活方式,在农村农业领域通过与当地的文化内涵、产业特色相融合,有可能形成可持续性的企业价值创造能力。
人、组织和国家的演变与自然界的进化具有相似性(Wilenius,2018)[17]。文化内化的嵌入性导致的经济体系变化,反映为这一进化过程中适应不同农业经济发展阶段的特有文化特征(见表1)。
表1 不同农业经济发展阶段的文化嵌入
3 农耕文化价值重塑的路径:“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的结合
3.1 “自下而上”的逻辑
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的追求既有物质上的,更有精神上的需求。文化就是精神层面的追求,同时,文化也能变成产业、带来经济上的利益。在现代经济体系中,在人的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体系中,一切能够满足人类需求的产品和服务,都是有价值的。不管人类意图是提高经济绩效,还是使参与者“钱包变厚”,经济变迁总是反映具有不同目标的参与者的总体选择意图,其中大部分人并不会考虑到自己的行为对总体绩效的影响(诺思,2013)[3]72。
3.1.1 文化的产业化
文化的产业化是兑现文化价值的最直接手段,是瞄准人类精神需求、将文化作为一种可交易“物品”来提供。创意、旅游、休闲、养老、娱乐、学习、教育等都是主要满足精神层面的产品和服务,都是农耕文化可以提供价值实现的产业化切入口。文化的价值实现,包括“经济文化化”和“文化产业化”的共同发展(解胜利、赵晓芳,2019)[18],是通过市场化的手段,以文化观光、文化产业园、文化小镇等方式聚集各类与文化运营相关的人财物资源,实现经济价值的最直接方式。
3.1.2 提升创业激励
通过个人兴趣的满足,个人积极性、主动性的发挥来推动创业、创新需求。需求是人类创新的力量源泉,个人兴趣的自由发展也是推动力之一(董洁林,2019)[19]。对一些个体来说,从事、参与文化活动本身是其兴趣所在,是个人的追求与生活方式,是自身价值取向的一种表达,即使不创造经济价值也能乐在其中。当然,在现实中,文化的自我兴趣、自我享受与其能带来的经济价值一般是不可分的,这就是所谓的“乐己悦人”。农耕文化在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道路上,面对当今社会生活方式的巨变,还能推动一部分人发现在浮躁生活中追求宁静自然的商机,为在生态和绿色创新中的价值形成提供支撑,推动创新创业的价值观,形成激励创业的氛围。
3.1.3 助力社会治理
农耕文化与社会治理是息息相关的。我国是一个有着悠久农业文明历史的国家,政府长期将乡村社会的治理视为维持和推动整个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发展的重要基础。金绍荣、张应良(2018)[20]认为优秀农耕文化与乡村治理的内在关联表现在价值上的共融性、过程的互动性和实践上的契合性上。梳理农耕文化的治理功能,可以发现,至少在以下三个方面一直发挥着稳定而独特的作用。首先是教化功能,通过广为接受的乡规民约,能够从道德层面上约束人们的行为;其次是问题解决功能,正规的公共管理可能并不能兼顾到每一个个体的需求细节,特别是心理层面的需求,但农耕文化中的“近邻乡情”“熟人社会”的守望相助,实际上对于整个乡村居住的居民都是具有多重精神支持功能;再次,最重要的是对正规制度的影响,是文化在社会经济系统中的制度形成、团体创建、组织模式和管理方式等的“嵌入”。
3.1.4 推动绿色发展
在经济发展中关注生态环境和可持续性,已经成为国际上重要的趋势。农耕文化中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天人合一”等理念,都天然地体现着未来绿色发展的本义。在中国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田园诗般的生活梦想。在不远的未来,一边享受着现代科技发展带来的各种生活便利和舒适度,一边又能快速地接近自然、享受清新优美的生态环境,也是一种价值实现。农耕文化理念与绿色发展模式的契合,将为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创造一个光明未来。
3.2 “自上而下”的逻辑
“自上而下”是一种以政府规范和引导为主的机制,农耕文化价值的重塑既然是上层建筑的重要内容,政府参与是必然的。政府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来参与文化的演进,一般采取“因势利导”策略,在结合传统与现代、经济利益与社会价值、法律与道德等影响方面做出相应的设计、规划和推动。
3.2.1 主流意识的倡导
从建立与达成主流社会价值目标出发,政府可以采取的方式之一是进行规划引导,在价值观的推崇、先进典型的树立、历史传承的引申等方面,加强宣传、培育,还可以辅之以经济和精神方面的激励。在中华农耕文化价值的确立方面,最重要的是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导,将农耕文化价值创造性地融入,特别是在契合时代发展的改造与提升方面,使之成为主流社会价值的一部分,成为人们道德行为准则,形成潜移默化的共同认知。
3.2.2 政策法律的规范
政策法律具有强制性,它所具有的“惩罚机制”会给不符合倡导的“主流价值”行为带来更大的代价付出,加大不遵守倡导价值者的行为成本。但政策法律的强制作用发挥本身也要考虑实施成本的高低,并对违反者的成本收益做出准确的估算。因此,政策法律的影响也是来自对社会层面需求的适应,来自对社会大众的实践经验总结。我国连续10多年出台的中央“1号文件”中,对农耕文化价值的发掘与利用也多有涉及,这都是“自上而下”推动的重要体现。
3.2.3 文化印记的修复与保护
文化印记,包括自古传承下来的文化遗址、艺术形式、文字传说等对文明的记录或活动痕迹。这些承载文化的印记实物和在人口中流传的“故事”,仅依靠民间的力量不足以保证其传承,一些重要的文化“遗产”处于失传和损毁的边缘,需要“自上而下”的重视、规划与投入,考证其历史事实与意义,实施相应的保护措施。在这方面还可以与来自民间的力量融合,发挥“自下而上”的力量。
从上面的路径可以看出,“自下而上”注重发挥内生的力量,而“自上而下”则是从宏观层面进行规划与引导,两者的结合将体现出更好的效果。马特·里德利(2017)[21]认为,所有作为上层建筑的法律、教育制度、政治和经济制度,都是自下而上一点点堆积出来的。文化是渐进的、演化的产物,不认为存在着“天钩”。同样,市场的运作,跟生态系统一样,不是因为它效率高,而是因为它有效果,能解决参与其中的不同主体所面临的问题。因此,无论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最终能够取得效果,都是不同主体在互动中不断试错和演化、达到整体融通共赢的过程。
4 政策建议
弘扬优秀农耕文化,需要配合制度、法律的推行,需要建立经济载体,形成利益联结机制,实现有效的治理。
4.1 推动农耕文化在农村产业发展中融入
一是农耕文化的直接产业化;二是农耕文化对产业价值的赋能与提升;三是农耕文化本身构建的市场如集市经济。文化是拓展现有市场,促进形成新市场、新消费的重要手段。文化只有和产业化结合,才能带来经济利益,文化的价值展现与弘扬才具有可持续性。以绿色、原生、地域差异、自然风貌及文化传统为底色的农业现代化、生态化发展,是未来城乡融合发展中农村产业发展的重要方向,通过突出城乡功能分区、体现农耕文化特点的绿色生态、“天地人稼”和谐相处特色,发展小规模、品质化、个性化、体验式的特色产业,让乡村成为吸引人们留驻的美好家园。
4.2 以政府和市场的结合,推动社会资本的投入
推动农耕文化价值的实现,需要资本的介入,除了政府财政投入外,更要动员社会资本投入,这将在促进农耕文化更好发展的基础上,带来更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形成辐射式的影响。一是要充分利用文化产业发展基金,通过社会资本参与基金投资的方式来形成文化产业发展的资本来源,基金的市场化运作也将促进文化产业化发展走向良性可持续轨道;二是发展PPP形式的文化设施和产业化发展投资,发挥政府资本吸引民间资本的参与作用;三是探索公共投资+银行信贷+私募股权基金、债券+保险+基金等组合的方式,形成多元合力。政府还要提供政策的稳定性与连续性,通过增加公共设施建设投入、搭建信息平台、推动网络建设、培训人力资源、培育新农人等举措,发挥政府与市场的双重合力,为资本、人才、土地等要素流入文化产业创造良好的环境。
4.3 保护与尊重多样性价值
农耕文化价值的传承与利用没有千篇一律的“模子”。我国广大的地域、多样化的地形、不同的气候条件与资源禀赋等,构成了丰富多彩的农耕文化体系。农耕文化反映的是真实的历史传承,不是“包装”的产物,要防止一哄而起,真正做到原生与有特色,维护村落文化的多样性。要注重推动新型城乡融合发展中所需要的创新、协作精神与共赢理念等文化特质的培育与引导,使其与城乡产业融合发展、乡村功能的重新定位实现自上而下的契合。要突出农村特色,尊重错落有致、绿树环绕、小桥流水等原住风貌,满足城乡居民融入自然、提升生活品质的需求。
4.4 发挥科技作用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新的技术应用不断改变我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在发掘农耕文化的新价值方面,新科技应用是结合时尚与古朴、城市的喧嚣与农村的宁静、现代化规模种植与传统精耕细作的最有效方式,是向更广大的世界展示中华民族灿烂文化与辉煌印记的有效手段,也是推进文化经济化、文化产业化的技术支撑。文化与科技的结合,主要是深化应用互联网+、智能+“赋能”,提升效率、优化生态,扩展价值链和产业链,建立有利于特色文化传播与价值实现的产业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