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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色

2021-05-19黄明山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1年3期
关键词:候车室水坑消失

黄明山

我总是留意宇宙间的行色。

忽然忆起,早年走夜路到五里外的地方看电影,回来的途中,夜色迷离。白天下过雨,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上,五步八步就有一个小水坑。星光隐隐约约,路面看不清,我在前面走,别人在后面跟。我时不时地大跨一步,避过一个小水坑;别人学着我,也避过那个小水坑。走着走着,我不知怎地就生出一计来。我看见稍远的前面有个小水坑,就提前大跨一步,再大跨一步,然后做着大跨一步的样子,其实是一小步,接着继续一大步。别人也跟着我大跨一步,再大跨一步,再大跨一步……只听“哎呀”一声,有人正好踏进水坑里——“湿足”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恶作剧,引来水波一样的笑声。现在想来,恍若昨日。那模棱两可的星光,很美;那泛着狡黠水光的小路,很美;那“哎呀”之后没有开骂的姿态,很美。哦,消失后的情景再现,那行色远离,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一种隔世之美。

知觉有界,情爱无涯。当曾经的往事消失,无以复原抑或无以复加的美,便别无选择地充盈了人们的视线和梦境。蓦然回首看行色,不知留下多少过往的美好。

忽然想到一些自杀的诗人。那种决绝,一定是天衣无缝的冷消失。或投湖、或卧轨、或坠楼、或自缢……他们选择消失的同时,还选择了什么呢?顾城、海子、戈麦、骆一禾……关于他们的死,对于当今的我们,作任何评论都是不恰当、不合适的。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他们消失之后,他们的遗作成几何数的凸显而被人们所重视。这是否称之为事物消失后的蝴蝶效应,或者某种心照不宣的法则,让人们虔诚或者非虔诚地探寻梦幻抑或虚幻中的美呢?实在无法再说下去了,这是我永远不敢触碰的命题。必须承认,我真真切切地想到了行色这个词。

行色,不能不说是一种痛快,或者痛。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但又不能不在某种特定的境遇中开始怀旧。就说曾经的远足吧,都过去那么久了,却正是因为千真万确的消失而变得愈来愈让人刻骨铭心了。

那年去庐山,随同的是一个教师旅游团。看风景,看电影,也看云里人烟。一时间改变了在平原走路的习惯,不是上,就是下,不习惯。不习惯还得迅速习惯。到了傍晚,要找个住宿的地方,大家都同意睡通铺,一为人员不分散,二为节省点儿开支。灯一关,是男是女啥都看不见。与我床铺相邻的是一位女子,这个有点儿意外,好像是一个富有挑战性的安排,感觉是在铤而走险。她近在咫尺的香水味,高于她的呼吸,穿插在我看不见的忽视里。我聚精会神地想着庐山瀑布、含鄱口之类,心,静如止水。好在那时我有极好的睡眠,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当然也会做一些顺理成章的梦。都这么多年了,回头一想,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惊心动魄。

有一次到新疆,因为下一趟火车晚点,晚得有点儿扎实,在柳园火车站候车室里候车,数不清的人啊!在我坐的条凳前,面对面坐着一位陌生的女性,可能等的是同一趟车。尽管是咫尺天涯,却很难摆脱目光的碰撞。没想到的是,在接下來的行程里,竟与多个景点不期而遇。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们目光极其短暂的停留,又闪电般避开,各走各的路。看来消失也是如影随形。还记得天山、火焰山、魔鬼城、吐鲁番、喀拉斯湖……似乎,一箩筐旅途的劳顿,都融化在了那离天最近的天池里。

那次飞青岛,手机在高空关闭了好半天,一下飞机,电话就打了过来。不能不感叹飞机多么的准点啊!我们一行刚刚入住某酒店,一大袋水果就送到了我的房间。送水果的是一位不是我的学生却总是叫我“老师”的女士。她如花的笑靥,比翠瓜还香甜,比苹果还光鲜。在两天的旅程中,我们登临崂山并注视黄海、渤海的分水线,参观青岛啤酒博物馆并豪气十足地试酒量,走海边栈桥并追望海鸥起舞于波涛的翅膀……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哪一路文学采风了,在返航的飞机客舱里,我们比邻而坐。因为逼仄的空间,我们有过远离尘嚣的交谈。谈到孤独,也触及生死,一如这貌似安全的航程。平安着陆,巧的是,在早已各奔前程后的又一候车室里,我们再一次相遇。我们都有些饿了,不约而同地到一个地方去买吃的。她眼快,抢先付了款。在嘈杂的人声和喇叭声的交织里,我们各自找到回家的长途汽车,结果,又在月台上四目相对。好像在演戏,的确是真的。到这里,我戛然而止。

一次次的偶遇,竟如此大的概率,情非情,梦非梦,仿佛无声的传奇,装点花朵一样的娴静,渲染彩虹一样的绚烂。难怪人们说,回忆总是美好的,我信,只是现在,一切都消失了,一如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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