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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春天的生命之车

2021-05-19朱鸿达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1年3期
关键词:莘县路程三轮车

朱鸿达

第一次坐长途汽车,是10年前的事。

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莘县第一中学,而从家到学校却有50多公里的路程。开学前一天清晨,天蒙蒙亮,我和父亲便步行到村东头的路口等长途汽车。当时我刚16岁,从未远离家门。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在通往村东的小路上,父亲提着一个装满被褥的塑料袋子走在前面,我低着头斜挎着一个红色的背包跟在他身后,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似乎只有跟在父亲身后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那时的父亲正值不惑之年,和我今日的年龄相仿,但作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身力气百身汗”的农民,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很少进县城。

由于老家位于鲁豫两省交界处,距莘县县城较远,在上世纪90年代,坐长途汽车是最好的出行方式。加之当时公路等级不高,道路损坏严重,公交车未能及时更新换代,途中随时停车上下旅客,短短50多公里的路程,往往需要3个多小时。

漫长的路途,我和父亲并排坐着,彼此没有交流,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稍纵即逝的风景。偶尔,匆匆一瞥间能看到父亲清癯的脸颊、额头的皱纹和双鬓花白的头发,几次想和父亲说句话,却欲言又止。

一出发,便人潮似海,漫漫路途阻隔的岁月里,长途汽车载着我驶离情感的归处。三年后,我到济南上大学。从未去过济南的父亲依旧和我在村东头坐上了开往济南的长途车。时光漶漫的三年时光,只是短短的三年,父亲的黑发却变成了村北河沟里花白的芦苇荡,而额头则被岁月无情的刻刀刻满皱纹,脸颊变得更加黧黑和清癯。在省城生活学习了四年的我,变得自以为是,对父亲的言语或行为颇有微词,常常打断他的言行,然后理直气壮地反驳。而父亲无奈的目光总是默默地从我视线中移开,然后低下头缄默不语。

年少轻狂的我,从未真正体会父亲内心的想法和感受。以致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回想这段往事,常常自责自己的幼稚和无知。

经历了峰回路转,经历了辗转流离,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生命的脚步早已沿着村口那辆长途汽车走遍了大江南北,而生命的根脉仍在故乡的土壤里成长。

大学毕业后,我坐着长途汽车从济南回到故乡,母亲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到村东头,站在瑟瑟的秋风中等我。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只是依稀记得她见到我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把行李和背包放到三轮车上,然后和母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抬头望去,故乡已在眼前,而未来的路却一片迷茫,转身望着渐行渐远的长途汽车,心想,再次远行不知何时何期?

后来,每次远行仍是父亲送我,而每次归途迎接我的永远是母亲慈祥的笑容。曾经我从未在意,为何每次都是父亲送行,母亲接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明白。父亲默默地带我走上更远更广阔的路,而母亲则迎接我回到故乡,回到温暖的家。

在我记忆中,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母亲,除去种地做饭,几乎没有机会去县城,也没机会坐长途汽车,她的生命仿佛植根在了故乡的院落,植根在了故乡的土地上,把生命最灿烂的时光留给了子女,留给了土地,留给了庄稼,以致生命活动的半径在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我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很久,深处的记忆中,母亲几次较远的车程便是清丰、濮阳和安阳。因为,清丰是我舅妈家,濮阳是我伯父家,安阳是我姨妈家,这里安放着母亲的亲情与牵绊。

时光如长途车一去不返,只留下蹉跎的岁月,不再静好,不再存念。今天,我有了自己的汽车,想带他们出去转转,却突然发现二老如故乡那株斑驳衰老的老榆树,已经没有力气前往更远的地方了,而仅存不多的时间都留给了儿孙,他们正乘着一辆破烂不堪的长途汽车摇摇晃晃地驶向生命的终点。

去年的秋末,家里添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购买前我征求父母的意见,他们坚定地说,不用买,买了也没用。而当我把三轮车骑到他们面前,他們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时至今日,每次坐长途车总恍若隔世般阵痛和压抑,每次远行,望着满头白发和满脸皱纹的父母愧疚不安。他们曾带我走过人生的四季,领着我走过生命的十字路口,而我却只能看着他们一天天衰老,渐渐地离我而去。而我也会送走我的儿女,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坐上长途汽车,渐行渐远地消失在我泪眼模糊的暮霭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未知的路程也会如期而至,父母的额头将增加无数的皱纹,双鬓的白发也会与日俱增,我唯一想知道的是,长途车在长长的旅途中,在带着我们经历风雨变幻,不知疲惫的旅途中,是否会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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