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技术溢出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与地区在全球价值链攀升的影响

殷宝庆 颜 青 刘 洋

（1.浙江经济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经贸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3.上海外国语大学 贤达经济人文学院，上海 200083）

一、研究综述

国际性绿色技术外溢对缓解“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环境压力、改善环境质量、促进“一带一路”可持续发展起着重要的支撑与推动作用。2017 年4 月环境保护部、发展改革委等4 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推动绿色“一带一路”建设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顺应和引领绿色、低碳、循环发展国际潮流，促进绿色技术和产业发展，提高我国参与全球环境治理的能力”，这为中国推进“一带一路”绿色建设提供了宏观思路。在具体的政策实践中，针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日益凸显的生态环境问题，中国政府正积极推动对“一带一路”绿色贸易与绿色投资，鼓励生态环保标准与科技创新合作，引导绿色、先进、适用技术在“一带一路”沿线发展中国家转移转化。党的十九大也将“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列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方略的重要内容，倡议整合国内外资源，共同实现2030 年可持续发展目标。以生态文明建设的中国经验，为人类现代化进程提供新范例和新参照。

国际性绿色技术外溢可以通过贸易、FDI、人员流动、专利许可、授权、CDM 项目等多个渠道实现，并成为解决全球气候变化和能源危机双重挑战的重要途径（Kemp et al.，2008；史进、童昕，2010；Bonair et al.，1989）。归结起来，国际绿色技术溢出的间接渠道主要分为三类：一是国际资本绿色技术溢出路径，包括FDI 技术（毕克新、王禹涵、杨朝均，2014；贾军，2015）和OFDI 反向技术溢出（罗良文、梁圣蓉，2017）；二是国际贸易绿色技术溢出路径，包括进口贸易技术溢出（Lanjouw 和Mody，1996；岐洁、韩伯棠、陈艳春，2015）、出口贸易技术溢出（Feder,1983；Levin 和Raut,1999）；三是近年来嵌入全球价值链成为了国际技术扩散的新途径（Pack 和Saggi,2001；Amighini,2005；Jabbour,2005），包括加工贸易中间品进口、加工贸易中间品出口等。此外，还有学者关注了跨国研发投入、跨国技术转移等直接溢出渠道对绿色技术创新的影响（王俊，2013；高大伟，2016）。

国际性绿色技术溢出有助于促进东道国的绿色技术进步，并对其全球价值链攀升产生积极效应。现有文献认为，技术溢出效应对于企业间的分工结构、竞争结构、创新研发动力激励、创新合作及知识产权安排存在显著不对称影响效应（Katsoulacos 和Ulph，1998；薛求知、罗来军，2006）。在嵌入全球价值链分工的进程中，如果本土企业率先进行绿色技术研发、提高产品质量以及在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环节的绿色化程度，将有助于出口产品种类增多和绿色技术含量提升（李长青等，2015）。

国内外研究成果具有很大的借鉴意义，但值得关注的是，已有文献关于国际性绿色技术外溢渠道及影响因素研究中，大都是以发达国家作为技术溢出的源头，研究了发达国家之间和发达国家对中国的绿色技术溢出，从“一带一路”视角研究发展中国家的相对较少；而有关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绿色技术外溢的渠道及其全球价值链升级问题的研究有待加强。

二、理论分析框架与计量模型构建

（一）理论分析框架

国际性绿色技术外溢效应有助于承接企业降低物耗、能耗及污染排放，推进产品结构调整，同时有助于形成产品差异化、提升产品质量与附加值，拓展外贸市场。一般认为，国际性绿色技术外溢效应对“一带一路”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起到正向作用。技术差距理论表明，技术差距对技术溢出效应存在一定影响，大量文献研究发现由于技术差距过大，将导致落后方难以消化吸收先进技术（Glass 和Saggi，1998；黄漓江、桑百川，2017）。与世界主要发达国家(G7)相比，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济合作更为紧密、绿色技术标准和技术水平更为适中。

不同溢出渠道带来的绿色技术溢出效应大小也存在差异。此外，“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资源禀赋、要素条件、营商环境等因素也对绿色技术溢出的吸收能力产生作用，并对东道国在全球价值链的攀升产生影响。唐海燕、张会清（2009)认为，人力、服务、制度环境等对发展中国家在参与产品内国际分工中的价值链提升产生重要作用。

（二）实证模型构建

为了检验“一带一路”倡议下绿色技术溢出与东道国价值链攀升之间的关系，并实证检验“一带一路”国家全球价值链攀升的影响因素，根据Sim(2004)、Feenstra(2003)和唐海燕（2009）等学者的研究文献，建立如下初步的计量模型：

其中，ESI 表示全球绿色价值链地位指数，C 为截距项，HUM 代表人力资本指数，TRA 为交通基础设施变量，INS 为商务制度环境指数，GTS 为绿色技术溢出变量，ε与υ分别表示为截面误差项与时变误差项。

考虑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价值链的提升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先天性因素，我们在模型中纳入变量ESI2003，以“一带一路”国家2003 年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来反映各国初始状态的价值链地位水平，确定最终的计量回归模型为：

（三）变量选取与数据说明

全球绿色价值链地位指数ESI 的测算借鉴殷宝庆等（2018）的做法，采用出口技术复杂度、产业高度指数与碳生产率三个指标分别进行无纲量化处理和相应权重计算后，加总得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在全球绿色价值链分工中所处位置。其中：出口技术复杂度计算公式参见Hidalgo 和Hausman(2009)。Hidalgo 和Hausman 基于反射法提出的经济复杂度剔除了包含的收入信息，可以更好地解释和预测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产业高度指数采用一国工业增加值与服务业增加值的和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进行测算；碳生产率利用一国生产总值与能源消费总量之比度量。

表1 “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ESI 指标值的比较GVL2018-GVL2003

从表1 可以看出，在“一带一路”沿线43 个代表性国家和地区中，有29 个国家和地区在全球绿色价值链中的位置实现了攀升，占样本国家总数的67.44%，但也有14 个国家和地区的价值链位置出现了下滑，占样本国家总数的32.56%。

在控制变量HUM 的选取上，借鉴齐绍洲和徐佳（2018）的方法，利用基于受教育年限与回报率测度的人力资本指数对一国的人力资本水平进行衡量，人力资本指数变量的相关数据来源于Penn World Table 9.0。

交通基础设施变量TRA 的测算,借鉴陈虹、刘纪媛（2020）的思路，选取港口集装箱吞吐量（20 英尺当量单位）、航空货物运输（百万吨公里）、铁路货物运输（百万吨公里）三个指标分别进行无纲量化处理和相应权重计算后加总得到。

关于商务环境变量INS 选取上，以Kaufmamn 等发布的世界治理指标（Worldwide Government Indicators)来评价“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商务环境状况。世界治理指标从话语权与问责、政治稳定、政府效率、规制质量、法制水平以及腐败控制等六大维度衡量了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治理能力。

绿色技术溢出的测度借鉴歧洁等（2015）的方法，假设当前中国主要通过OFDI 和出口两种渠道来实现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绿色技术溢出，则OFDI 绿色技术溢出采用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OFDI 与“一带一路”沿线各国资本形成额的比例乘以中国的绿色技术存量，计算公式为：；出口绿色技术溢出采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口额与东道国GDP 的比例乘以中国的绿色技术存量，计算公式为：。式中：St 是t 期中国的绿色技术存量，采用中国的绿色专利申请数据运用永续盘存法测算而得，绿色专利申请数据借鉴David Popp(2011)的思路，在中国知识产权专利检索数据中，按照关键字检索出绿色发明专利技术，最终得到中国（未含港澳台地区）2003—2018 年每一年624 个IPC 分类三级科目下的绿色发明专利技术申请量，则t 期绿色技术存量可表示为：，P 为每年新增绿色专利申请数量，υ为折旧率15%。OFDIit为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对外直接投资存量，CAPjt为“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资本形成额，IMjt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从中国的进口贸易额，GDPjt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GDP。因此，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绿色技术溢出GTS，可由OFDI 的绿色技术溢出Gofdi和出口的绿色技术溢出Gex求和加总得到。为了区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自中国进口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在获取绿色技术溢出上可能存在的差异，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采用补偿贸易、来料加工、进料加工、加工贸易进口设备四种贸易方式自中国的进口数据进行归类加总，得到进口中间品的贸易数据，从进口贸易总额中减去中间品贸易额得到进口最终产品数据，据此可以测算得到进口中间品的绿色技术溢出Gexi和进口最终产品绿色技术溢出Gexf。取绿色技术溢出数量从小到大依次为：中国OFDI、中间产品进口和最终产品进口。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自2013 年开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通过中国OFDI 渠道获取的绿色技术溢出量已经开始超过从中间产品进口渠道得到溢出量，中国OFDI 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绿色技术溢出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从不同国家和地区获取绿色技术外溢数量平均值来看，排在前三位的依次为新加坡、印度和俄罗斯，获取绿色技术溢出数量相对较少的国家和地区依次为摩尔多瓦、阿尔巴尼亚和塞尔维亚。

表2 所列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自中国获取的绿色技术溢出量为通过吸引中国直接投资、中间产品进口、最终产品进口三个渠道相加获得的总量。总体来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获取的绿色技术溢出量大致呈现波动上升趋势。从测算结果来看，2003—2018 年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从不同渠道获

数据来源：参考肖文、李兰.贸易壁垒对OFDI 逆向技术溢出省际扩散的影响研究[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2）一文中提出的测度方法计算而得。其中：中国的绿色专利申请数据来自于国家知识产权局；中国OFDI 数据来自历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从中国进口的中间产品、最终产品数据来源于国研网计算得到。

三、计量模型估计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根据最终的计量估计模型，选取2004—2018 年的样本进行固定效应回归。表3 显示，变量ESI2003的显著性程度不高，估计系数为零的概率为75.9%，而HUM、TRA、GTC 等变量的估计系数显著度较高。为了保证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还进行了随机效应回归和广义最小二乘回归，得到的估计结果基本一致。这表明“一带一路”国家的价值链攀升受先天性因素的制约较小，更多地取决于后天支撑性条件的培育。

表3 基准回归分析

绿色技术溢出变量GTS 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直接投资和经贸往来，有助于沿线国家从绿色技术溢出的外部经济性中获利，不断改进优化产业结构，并进而实现在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

控制变量人力资本（HUM）与交通基础设施（TRA)在回归模型中的系数都显著为正，说明提升“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劳动素质、加强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是当前促进沿线国家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的重要途经。此外，从2003—2018 年全样本的数据分析，商务环境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全球价值链提升的作用并不明显。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商务环境水平参差不齐，且在价值链提升过程中的作用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存在显著差异。

（二）不同解释变量组合的实证检验

表4 显示，交互变量HUM*GTS 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基础模型的估计结果。对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来说，人力资本是推动绿色技术创新、培育国际竞争优势的关键性因素，人力资本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的“干中学”效应、技术外溢吸收效应有利于更好推进全球价值链攀升。与物质资本要素积累相比，人力资本要素积累相对困难，因而对价值链的提升也存在一定的门槛效应。

表4 不同解释变量组合的固定效应回归分析

交互变量TRA*GTS 的系数符号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反映出交通基础设施的完善有助于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绿色技术外溢效应的发挥。一般而言，“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交通基础设施有利于促进贸易与投资的便利化，降低交易成本，减少交易与投资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改善营商环境，增加商业机会，不断优化改善沿线国家企业的生存发展环境，充分发挥基础设施完善对绿色技术外溢作用的“放大器”效应，推动其在全球价值链位置的攀升。

交互变量INS*GTS 的估计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这主要是由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多数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相比，在商务制度环境整体指标上的得分普遍不高。文淑惠等（2019）的研究表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制度环境处在一个特定的水平及以上时其金融发展才能显著吸引中国OFDI。这也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从加强知识产权保护、规范商业制度、提高审批效率等方面着手，不断优化营商环境、激发创新活动、改善贸易条件，进而为实现东道国在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提供了依据。

（三）基于代表性样本的比较分析

为了对计量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以2003—2018年间价值链攀升幅度最大的5 个国家作为典型样本，比较分析这些国家在主要指标上的变动趋势。观察5 个典型国家在各项指标上的平均值，可以发现在影响价值链攀升的主要因素中，人力资本、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绿色技术溢出等指标呈现显著上升趋势，而交通基础设施、商务环境等指标的改善情况并不十分明显。这也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在全球价值链的位置攀升指出了进一步可以改进的空间。

表5 价值链提升居前五位的“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主要指标变动比较

四、主要结论

以“一带一路”沿线43 个国家和地区为样本，实证考察了中国绿色技术外溢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全球绿色价值链攀升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

1.中国积极推动绿色“一带一路”建设，为实现对外贸易、对外投资的绿色技术溢出提供了重要保障。中国通过OFDI、中间产品出口和最终产品出口三种渠道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存在显著的正向绿色技术溢出。按2003—2018 年间三种渠道绿色技术溢出数量的平均值进行比较，从小到大依次为中国OFDI、中间产品出口、最终产品出口。自2013 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伴随着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规模的增大，中国通过OFDI 渠道溢出的绿色技术量已经逐渐超过中间产品出口渠道。

2.中国绿色技术溢出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在全球绿色价值链位置攀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但这种溢出效应发挥作用的大小与相关支撑性条件的满足密切相关，比如人力资本、交通基础设施、制度质量等指标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在承接来自中国绿色技术溢出的同时，能够加快人力资本积累、改进交通基础设施质量、完善营商环境等因素，将更有利于本国在全球绿色价值链的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