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谁之过?
2021-05-14
迷途,谁之过?高校,在明明德,在传道授业解惑;企业,以获利为赢,不以纯粹逐利为中心。“高校+企业”,曾经被当作弥补教育经费不足、促进学研产一体化的高招妙棋,如今何以成了导致大量国资流失、滋生腐败的雷区?
漩涡中的校办企业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紫光集团被“债权人”申请的“破产重整”并不等于“破产清算”,破产重整具有一定的维持价值和再生希望。
那么问题来了,紫光集团的巨额负债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2009年,北京健坤集团以49%的股权入股紫光集团,赵伟国出任总裁和董事长。自此,紫光开始走上以集成电路为主业的高速发展之路。
不过,与很多芯片企业自主研发的路径不同,赵伟国选择了更快的方法,那就是“买买买”。
2013年底,紫光先以18亿美元收购展讯通信,后以9.1亿美元收购锐迪科。这两家位列国内前三的芯片设计公司都是清华校友创办,分别专注通信基带芯片和射频芯片,且已在纳斯达克上市。紫光收购之后,二者合并成紫光展锐,成为全球前五的芯片设计公司。
接着,紫光又于2015年,以25亿美元收购国内最大的网络设备公司新华三51%股份,进军网络设备和服务器领域,布局“从芯到云”战略。
紫光扩张的野心远不止于此。2015年7月,紫光意图以230亿美元收购镁光,但被美国政府禁止。10月,紫光出资38亿美元收购西部数据15%股权,成为第一大股东。然后由西部数据出面,绕过美国政府的管制,拟以190亿美元收购闪迪。此举最终也因美国政府干预无疾而终。
接下来,紫光试图出资53亿美元收购SK海力士20%的股份,但最终也没有结果。
海外受挫没有让紫光停下脚步。最近几年,紫光的投资方向主要在国内,包括与西部数据共同成立合资企业紫光西数、组建长江存储、开建武汉存储基地、收购存储芯片公司武汉新芯、控股上海宏茂微电子等。
其中,在武汉的存储项目总投资240亿美元,在成都的存储项目总投资达240亿美元,在南京的集成电路基地项目总投资预期高达300亿美元,在广州芯片制造基地的计划投资也高达1000亿元人民币。
“紫光的主要问题就是过度投融资带来的债务困境”,业内人士介绍,从2013年至今的8年间,紫光集团发起并购近60起,投入资金超千亿元,成为诸多“造芯”企业中,布局最早且涵盖产业链上的设计、生产、测试等环节的企业。大规模频繁并购投资,使得集团累计负债规模过大,融资结构失衡。
7月9日,紫光集团发布公告,称收到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送达的《通知书》:相关债权人以集团不能清偿到期债务,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具备重整价值和重整可行性为由,向法院申请对集团进行破产重整。
同一天,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披露:徽商银行向法院申请对紫光集团破产重整,办理法院正是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当晚,紫光集团回复媒体称,被债权人申请重整未对集团下属公司日常生产经营造成直接影响。目前,公司各项生产经营活动均正常开展。
作为国内大名鼎鼎的校企明星,紫光集团成立于1993年,前身是清华大学科技开发总公司。公司于2004年改制重组,控股股东为清华控股有限公司。经过多年发展,紫光集团形成了以芯片和云网两大业务为主,能源、金融、教育等业务为辅的多元化业务格局。
紫光集团下设多家核心子公司,包括A股上市公司紫光股份、紫光国微,均为行业巨头。以从事芯片设计业务的紫光国微为例,截至2020年7月9日,市值高达1034亿元,是A股市场货真价实的“千亿选手”。
实际上,紫光集团的资金链危机在2020年11月已经显露。当时,“17紫光集团PPN005”公司债券未能与投资人达成展期协议,成为紫光首只违约的债券。
从这时开始,紫光集团密集发布公告,宣告几只债券的兑付可能存在问题。随后,公司发行的8只债券,有6只债券先后违约,包括16紫光01、16紫光02、17紫光03、18紫光04、19紫光01、19紫光02。
截至2021年4月26日,紫光集团负有清偿义务的已到期債务累计金额为人民币70.18亿元。12月底,还将有一只13亿元规模的债券到期。此外,三家紫光集团全资子公司,包括紫光通信、紫光国际控股、紫光芯盛负有清偿义务的已到期债务累计超过26亿美元。
根据紫光债券年度报告,2017年末、2018年末、2019年末和2020年6月末,公司合并报表资产负债率分别为62.09%、73.42%、73.46%和68.41%,超过了一般企业40-60%的资产负债率。其中,负债合计2029亿元,流动负债1192亿元。
7月20日,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更新了紫光集团招募战略投资者的公告。公告显示,战略投资者需整体承接紫光集团或者紫光集团核心产业。
8月28日,紫光股份、学大教育、紫光国微等集团旗下公司公告,北京一中院已裁定对紫光集团等7家公司实质合并重整,并指定紫光集团管理人担任七家公司实质合并重整管理人。
与紫光命运相似,但更早暴雷的是北大方正。2020年2月18日,其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宣布申请破产重组。
压垮方正的,是一笔20亿元的短期借款。这笔款项在2019年12月1日到期,但方正未能按期完成本息兑付。作为债主,北京银行认为方正已经不具备这笔债权的清偿能力,将其告上法院。
区区20亿元的债务,怎么就把方正压垮了?要知道,在此之前,方正是一家拥有3600亿元资产,年营业额高达1333亿元,净利润16亿元的大型企业。
实际上,20亿元只是最后的那根稻草,破产重组之前,方正已经是千疮百孔。
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12月,方正集团本部的负债高达700亿元,包括300亿元的债券,400多亿元的银行贷款。而整个北大方正的总负债,更是高达3030亿元,资产负债率达到83%。
在这些庞大的债务中,有大约1600亿元是有息负债。同时,方正的利润也在不断下滑。2016年至2018年,净利润从32亿元下滑至15亿元,到2019年前三季度,方正的归母净亏损更是达到31.9亿元。
相对于债务的庞大,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方正的债务增速。数据显示,在2017年,方正的负债还只有1888亿元,但仅仅2年不到,就飙升到了3029亿元。
这家背靠北京大学的校企,它的钱从哪里来?最终又去了哪里?这些,都是方正留给外界的谜题。
方正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种子选手”。
20世纪70年代,中国印刷业依然用的是排铅字的方法,不仅费时费力,还污染环境。当时,先进的激光印刷技术,都被西方世界所垄断。
打破这种局面的人叫王选,毕业于北大数学力学系。他在实验室里研制出了世界领先的第四代激光照排系统,给中国沿用150年的铅字印刷画上了句号。
1986年,商业嗅觉灵敏的王选开始将自己的研发成果推向市场。他与母校合作,正式创立北大方正。
凭借着世界领先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短短3年,北大方正的订货金额就突破了1亿元。到1989年底,其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已经占据了国内报业99%、书刊出版业90%以及海外华文报业80%的市场。
1995年登陆资本市场后,方正开始做起了电脑,还一度成了与联想齐名的国产电脑品牌。乘着这股迅猛的势头,方正开始四处扩张。到2018年,方正集团的年收入达到1333亿元,位居“中国企业500强”第138位、“中国电子信息百强企业”第5位。最巅峰的时候,方正集团旗下有400多家公司,其中6家是上市公司,拥有35000多名员工,总资产高达3600多亿元。
与此同时,在光鲜的外壳下,这艘巨轮底部已经暗礁遍布。和其它所有迅速膨胀的企业一样,方正发展的秘诀就是“加杠杆并购”。
2001年,善于利用资金杠杆撬动各种资源的李友入局北大方正后,组建了一支善于进行资本运作的管理层。2002年,时任方正集团董事长的魏新宣布实施“多元化战略”,开始疯狂买买买,先后收购浙江证券、民族证券,参股成都商业银行、全资收购苏钢集团、入主西南合成药厂等等,在资本和产业市场上横冲直撞。
这种思路和操作完全改变了北大创立方正的初衷——科研成果转化。方正从一个高科技公司变成了一个全新的金融控股财团。
2009年,方正电脑年销量达500万台,位居全球TOP10,即便如此,方正集团还是毅然决然地砍掉PC业务,继续扩张。
除了扩张,方正还有一个死结。1999年,那时候的方正内部分成了两派:以董事局主席王选为首的技术派,以董事长张玉峰为代表的经营派。
最后,北大要求王选和张玉峰同时退出集团董事会。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但方正内部的争斗并没有因此结束。
王选之后,北大副校长闵维方任集团董事长。仅仅过了2年,同样来自北大的魏新接任集团董事长。在此后的数年,方正内部的大乱斗轮番上演。
期间,以李友为首的资本集团“凯地系”,还上演了一出“内幕交易,侵吞国有资产”的闹剧,他们仅以4480万元,拿下了方正集团30%的股权。这部分股权的真实价值至少12亿元。
两家顶尖学府庇荫下的明星校企相继出现问题,让人们开始怀疑,难道学校真的不适合做企业?
象牙塔的“勤工俭学”
我国的校企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萌芽于20世纪50年代,80年代开始大规模起步。
当时,国家出于公共财政不足和科研成果亟待转化的考虑,允许高校和院所自筹经费,创办企业。20年的时间里,各大高校、院所竞相办起了企业。
中小学校办企业是打着“勤工俭学”的旗号起家的。1958年,为贯彻“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提出开展“勤工俭学”活动,先后在中小学开展过生产节约运动、勤工俭学和“学工、学农”活动。但这类活动侧重于劳动教育,不甚关注经济收入。
1977年以后,随着教育事业的迅速发展,“两条腿走路”理念的嬗变,于是打着“勤工俭学”旗号的校办企业迅速发展。
这里有两个典型的例子:
一是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它起步于杭州市上城区校办企业经销部。公司靠着3个人、借来的14万元起家,一句“喝了哇哈哈,吃饭就是香”的广告词将其迅速送上中国制造业企业500强。
另一个是昆山好孩子集团。1988年,昆山陆家中学副校长宋郑还接手校办工厂。1989年,凭着从银行贷款来的5万元资金,成立了“好孩子”,依靠童车站稳了脚跟,一步步走向全国第一。
1977-2000年,校办企业收益中用于补充教育经费、改善办学条件的总金额约为2.2亿元。这在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实施教育现代化工程中,是一笔不可或缺的补充。
不过,这类企业早已转制,脱离了校办企业的范畴。而绝大多数中小学校办产业,也都在进入新世纪前,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今天通常意义上的校办企业,主要指高校所办的校企。作為“智囊”的集中地,创造力勃发的地方,高校往往可以贡献出很多新鲜的科技成果,“校办企业”的形式可以更好地衔接产业化,补齐“产学研”链条。改革开放初期,是高校校企集中出现的时期。
1993年1月,“上海复旦复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登陆上海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成为中国第一家上市的校企。
到了20世纪末,根据统计数据,全国3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新疆生产建设兵团,592所普通高校,共创办了4563个校企。其中科技型企业2355个,占全部上报企业的51.61%;其他类型企业2208个,占上报企业的48.39%。
从经营性质来看,从事工业生产的企业为1893个,占41.49%;从事商贸的企业425个,占9.31%;从事其它经营方式的企业2245个,占49.20%。
从投资性质来看,学校独资企业高达3044个,占66.71%;国内联营企业1478个,占32.39%;外资合营企业41个,占0.90%。
从对企业隶属管理关系上看,由学校管理的企业为4031个,占88.34%;由校内院、系、所管理的企业532个,占11.66%。
1983年2月,根据国务院有关规定,校办企业免交所得税。1989年,小学校办企业除免交所得税外,还免交产品税、增值税、营业税。校办企业所得利润、返还的减免税,原则上40%用于教育事业、60%留在企业。当时,许多乡镇的校办企业实际上是挂牌企业,国家免税部分大都进入了企业笼子,成为承包者的收益。
2003年,高校校办企业的总收入为826.67亿元,利润总额42.98亿元,净利润27.95亿元,上交税金38.69亿元,对其出资方的回报更是高达18亿元;在证券市场上,它们控股或借壳上市公司近40家,占整个股市市值的2%,成为A股中不可小觑的高科技方阵。证券市场上能与“北大”“清华”“浙大”牵上关系的企业一度“呼风唤雨,风光无限”。
以华中科技大学为例,其以全额2.041亿元投资了子公司——武汉华中科技大产业集团有限公司,又投资了华工科技产业股份有限公司。后者是中国资本市场上一家以激光为主业的高科技上市公司,截至2019年9月23日,总市值达到206.83亿元。这还仅仅是直接投资的公司,高校企业子公司再投资的公司,并没有列入此次统计范围,其实际资产可能更多。
关于42所一流大学校办企业的数据显示,投资企业数量最多的学校是天津大学,达到了48家。此外,北京大学、吉林大学、南开大学、北京理工大学投资企业数量也都超过了20家。拥有学校独资企业最多的是吉林大学,达到了28家。
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浙江大学分别以约47亿元、35.7亿元和11亿元,占据了投资总额前三甲的位置。清华大学投资的企业数量并不多,只有11所,但是其投资总量却是最大的。
总体上看,高校投资的企业领域涉及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制造业、批发零售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信息传输软件、建筑业、教育、农林牧渔业等,甚至还有房地产、住宿餐饮等行业。
所有高校投资行业中,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的企业数量最多,所占比重也最大。这个结果与设立校办企业的初衷一致。
此外,制造业以及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也是这些高校投资较多的领域。这种现象则是因为在纳入统计的21所高校中,很多都拥有强大的制造业或计算机学科背景。
以投资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企业最多的浙江大学为例,根据《关于公布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高校及建设学科名单的通知》文件,浙大计算机相关的一流学科数量达到了3个。而且在2018年中国最好学科榜上,浙江大学的几个计算机相关学科排名也非常靠前。
投资制造业企业最多的天津大学,其制造业相关专业也遥遥领先。
同样,投资建筑业最多的几所大学,依次为重庆大学、同济大学、东南大学,它们均为建筑“老八校”。这再次印证了优势学科对高校投资偏好的影响。
发展初期,校办企业的作用是学生的实验、实习场所。发展过程中,校办企业渐渐成为推动高校科技成果的转化和产业化、直接面向国民经济主战场、提高国家高新技术产业水平、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阵地。其中,有一批高校科技企业成为海内外知名的企业,在社会享有较高的声誉。国资流失的重灾区2017年6月16日,中纪委网站公布了十八届中央第十二轮巡视中14所中管高校的巡视反馈意见,校办企业成为问题“重灾区”——14所高校中13家被点名。
从2017年2月开始的这轮巡视,最受舆论关注的当属中央巡视组进驻29所中管高校。
其实,早在2014年,校企的问题就曾出现在巡视问题清单中。当年,中央巡视组指出复旦大学管理校企中“一手办学、一手经商”现象突出。
同样在2014年,教育部发布的《关于深入推进高等学校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建设的意见》指出,要加强高等学校国有资产管理,理顺资产管理关系,严防借改革之机侵吞国有资产、牟取私利。这份文件还强调,禁止院(系)、教师违规利用学校资源兴办企业,杜绝“一手办学、一手经商”现象。
除了校企直接的问题,“清单”中提到的科研经费、基建工程、物资采购等领域也有问题。而这些问题,往往与校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了此前提到的紫光、方正,哈工大破产也曾一度成为焦点。
公开资料显示,哈工大集团曾拥有工大高新、航天科技两家上市公司,并参股哈高科,市值最高时达1100亿元,所控资产也曾一度超过北大系校企,成为国内最大的校企集团。2017年的信用评级报告显示,哈工大系校企中,哈工大集团的总资产为170亿元,评级为AA+;工大高新的总资产为71亿元,评级为AA级。而被捕的哈工大集团原董事长、前副校长张大成称,集团在2015年时遭银行集中抽贷36亿元,最终因5亿元票据融资及资金困境等原因发生危机,导致200多亿元国有资产流失。
内斗的问题也同样出现在哈工大集团。张大成称,2015年,時任校领导提出对集团进行私有化,遭其拒绝。此后各银行纷纷集中抽贷,使集团遭遇流动性危机。后来,哈工大集团和绿地北方公司的3次规模仅5亿元的“票据融资”使其落入债务陷阱。其后,集团还陷入了“兰州刑案危机”。
2015年4月,中国纪检监察报曾刊载题为《管住权力,别让“象牙塔”蒙尘染污》的文章。文章称,相关研究证实,基建项目、物资采购、招生录取、财务管理、科研经费、校办企业、学术诚信等七个方面,是高校腐败问题相对集中的区域。这些区域,都是高校的关键岗位和重要领域,附着于此的权力相对较大,权力所带来的“收益”也相应较大,进一步“刺激”了心怀贪欲的相关负责人。
这类事件并非个例。监管空缺的校企一隅逐渐成为高校腐败重灾区,因此在中央对高校的多次巡视中,校办企业问题都是反馈意见里的“常客”。
2015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实施方案》,文件明确提出高校要逐步实现与下属企业的剥离,并且为高校企业改革设置了明确的实施步骤。文件指出,原则上在2022年底前,要基本完成高校与所属企业的改革任务。
从2018年“紫光系”打响第一枪后,“高校概念股”接二连三易主,一场高校企业改革浪潮正不可避免地席卷全国。
2018年10月起,清华大学旗下三大资本平台纷纷启动改革,先将紫光国微、紫光股份和紫光学大三家上市公司控制权转让给深圳国资委旗下的深投控;再于2019年3月与雄安新区合作,使清华控股和雄安集团、雄安新区管委会控股的基金并列成为启迪桑德和启迪古汉大股东;最后于2019年4月将同方股份控制权转让给中核资本。
2019年4月,石大胜华发布公告称,控股股东青岛中石大控股有限公司拟减持石大胜华不超过4033.13万股,占总股本的19.9%,而后者为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全资控股企业。石大胜华在公告中也表示,上述减持实施可能导致上市公司控股股东及实控人变更。
7月17日,山大华特的实际控制人山东大学与山东国投签署《股权转让协议》,山东大学拟将其全资公司山东山大产业集团有限公司及所属企业的股权转让给山东国投。一旦转让完成,“山大系”47家企业或将集体易主山东国投。
根据《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实施方案》规定,校办企业体制改革开始后,原则上高校不再新办企业,这意味着大批出现的校办企业很可能成为历史。
双线作战下的苦楚
大学是知识高地,它们的优势是知识、科研和人才。比较理想的状态下,高校应该成为知识溢出、研发溢出、人才溢出的科技产业化源头。来自高校的创新“种子”,在外部市场中的合适环境和资源的支持下,开始发芽、长大,最终成长为一个个公司。在良性模式下,高校、创业资本、市场化环境、职业经理人等要素的集聚,再加上政策的支持,应该成为一种建立在知识创新基础上的补全“产学研”链条的生态。
然而,在发展过程中,一部分校企摒弃了科技创新的初衷,走上了资本化的道路,很多演化为资本运作的投融资平台,甚至有些校企利用国资监管的空白,成为少数控制者搞资产交易和政策寻租的平台。
以紫光集团旗下的北京紫光科技服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紫光科服”)为例,在股权上,北京冠华展业科技服务有限公司、北京亚燃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紫光集团有限公司各持股49%、36%、15%,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长,均为时任董事长赵伟国昔日商业伙伴李禄媛。
值得注意的是,大股东冠华展业科技的实际控制人同样是李禄媛,最终受益股份高达99%。进而,李禄媛也成为了紫光科服的实际控制人,持股达49.6%。
从变更记录来看,紫光科服从最初由紫光集团控制下的北京紫光投资有限公司持股100%,逐渐演变到如今由李禄媛个人持股最多。
此外,紫光科服的股权质押也颇为引人关注。其6次股权出质中,5次质权人是锦州银行不同支行,不难看出錦州银行成为其妥妥的“金主”。
除了资产交易,更多的校企投身当时的“金饭碗”房地产。
紫光集团也是地产的拥趸者。其于2016年陆续在北京、南京、武汉、成都、苏州、厦门等一二线城市,开发紫光科技园区项目。截至2018年,它进驻8个高科技产业集聚城市,管理项目数量达10个,管理资产规模达600亿元。严格意义上来说,紫光科服更像是一个被冠以“紫光”名称的地产公司。
而紫光集团最近一次拿地是在2019年12月2日,当时,紫光集团、紫光股份、紫光国微及紫光科服以联合体身份耗资66.09亿元摘得北京市海淀区学院路地块。如今,伴随着紫光集团的光环逐渐“消退”,关于紫光科服的故事才越来越少。
而在地产业务布局上,北大方正旗下地产业务平台——北大资源在地产圈的名气,显然高于紫光科服。
北大资源在1992年创立于北京。2013年前,它以数码产品的分销和服务为主营业务;2013年,方正数码正式更名为北大资源,同时推进业务多元化的发展战略,逐步进入房地产开发和商业地产运营领域。
如今,北大资源资产规模超过1000亿,深耕城市20余个,开发面积达2000万平米。但由于近两年,大股东北大方正陷入债务重组泥潭,北大资源也“不能独善其身”。
据其2020年年报显示,北大资源总营收规模90.85亿元,上年为241.32亿元,同比下降62.35%;两年净利润均为亏损状态,分别是-24.22亿元和-20.25亿元。
或许是因配合重整所致,北大资源年内主动削减物业开发项目面积约2/3,导致收入下调。其资金使用也严重受限,从而造成了因延迟偿还银行及其他借款的索偿罚款增加。
2020年,北大资源总负债388.99亿元,超过总资产,负债率创历史新高至101.85%。
对于校企的管理者而言,也饱受“双线作战”的苦楚。大多出身于教师的校企经营管理人员,不愿意放弃身份,而当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又必须要全身心投入,造成他们“脚踩两只船”在两种身份、双线作战。这也成为校企一路走来,饱受垢病、问题不断的一大原因。
校企绝对是一种特殊企业——它们具有企业的身份,但又缺乏市场化的体制、机制和约束;它们顶着高校的光环,便利地获取资本市场高估值,但又缺少国企的党内监督和国资监管;校企背后的大学,虽然作为大股东掌控着资产,但又缺乏企业管理经验和金融资产运作能力。
这一系列问题,是导致校企弊案频发,成为“怪胎”的主要原因。
客观来看,在强调创新创业的背景下,有关部门并未限制来自高校的创业企业发展壮大,但令人遗憾的是,企业不仅没办好,还不断从高校吸取资源、败坏其声誉。
虽然,国家层面自2018年开始推动校企改革,部分校企被划转给各地国资监管部门,以促进高校聚焦教学科研主业。但是,从企业发展和高校角色来看,校企改革不能一刀切,建立高校科研成果的转化机制和科创企业的培育体系才是校企改革的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