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被连骗四次可笑吗？一年追回电信诈骗赃款1870亿吃惊吗？

伍里川

公安部2021年4月公布的数字显示，2020年共破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32.2万起，抓获犯罪嫌疑人36.1万名，止付冻结涉案资金2720余亿元，劝阻870万名群众免于被骗，累计挽回经济损失1870余亿元

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但有可能四次踏进诈骗者布下的陷阱里。扬州仪征男子阿宝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遭遇了“全产业链诈骗”。

他先是被添加到一个网聊群内，结识了自称英国籍的“洋美女”，在感情极快升温之后，这个“红颜知己”表示，准备来中国度假，让阿宝帮忙签收自己的空运行李，但行李在北京大兴机场被扣，自己目前在巴西出差被隔离，护照也被没收了，无法与物流公司对接相关处理手续。而所谓的物流公司提出需要缴纳“行政处理费”才能取回行李，这让阿宝觉得“英雄救美”的机会到了，毫不犹豫地转账，结果被骗22500元。为挽回损失，阿宝网上找寻“网警”，被诈骗900元。气不过的他再次搜索“网警”，又被骗4993元。痛定思痛，转换思路，在网上找寻律师维权，结果第四次上当，被骗1998元。

我敢打赌，如果阿宝还不住手的话，被五连骗、六连骗的概率也是很大的。由于“阿宝的故事”忒匪夷所思了，引来众多网友吃瓜。但讥讽阿宝跟白纸一样单纯好骗的话就别说了，在“与时俱进”、骗术日益精进的骗子面前，我们没必要分出个高手和低手、聪慧和笨拙来。

遭遇N连骗，绝非个例。2020年，江苏盛泽男子孟先生便曾在短短一天内连续遭遇刷单诈骗和冒充公检法诈骗。

根据一直以来的观察，骗子的人设极为丰富，远不止于美女、物流、网警、律师。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前清皇帝、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全都能给你变出来，总有一款适合你。如果说“杀猪盘”恨不得把被骗者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全垒打”则是全员环伺让被骗者晕头转向失去方寸。悄然之间，骗术早已全产业链化、专业化、集团化、精细化，甚至地域化。

反电信网络诈骗这些年成效颇多。公安部2021年4月公布的数字显示，2020年共破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32.2万起，抓获犯罪嫌疑人36.1万名，止付冻结涉案资金2720余亿元，劝阻870万名群众免于被骗，累计挽回经济损失1870余亿元。这是挽回的损失，没挽回的呢？　别忘了，碍于面子，自认倒霉，而放弃报案的被骗者也多了去了。

而从局部观察，可以发现，骗子的分布图，是有轨迹、规律可循的。

2016年，公安部公布第一批电信网络诈骗重点整治区，7个地区上榜。“诈骗之乡”由此而来。以广西宾阳为例，电信网络诈骗者的扎堆，电信网络诈骗案的高发，让宾阳成为前述7个上榜地区之一。此后，相继有福建安溪、海南省东方等多地进入新的电信网络诈骗重点整治区名单。

一地产业有其地域特色，“诈骗产业”同样如此，例如骗子江湖的“各显神通”。这些重点整治区的诈骗者，各有“诈骗风格”。有的玩转“富贵求子”骗局，有的精于“合成裸照”套路，有的则把“猜猜我是谁”当作葵花宝典反复实验反复得手。不管吃的是哪一套，扛的是哪一个门派的衣钵，总之，一人行骗“致富”，全家上阵、全村总动员并不鲜见。只管伤天害理、鸡犬升天，哪管他人洪水滔天。

“诈骗经济”对人心、伦理的侵蚀，对社会文明的摧残，尽现于公众视野。CCTV今日说法报道过夫妻、姑嫂齐上阵，以恋爱名义诈骗一百多名男子的大案。其间，你看不到人性尚存，而是满眼无耻与卑鄙。在一些“诈骗之乡”，人们鄙视的不是行骗的堕落，而是骗不到钱的“无能”。骗子的狂欢，诈骗链条的伸展，“诈骗理论”的传播，意味着徐玉玉们的悲怆，意味着“故乡”们的痛苦呻吟。

那些昔日美名远扬的地域，被自己的不肖子孙祸害得伤痕累累、难以复原——安溪以铁观音茶闻名于世，东方以黄花梨文化节赢得盛名，怎奈被电信网络诈骗浊流浸染，而颜色尽失。几年前，湖南双峰县街头曾愤然挂出标语“全社会动员起来，掀起一场打击利用PS技术合成淫秽图片敲诈的‘人民战争”。其愤怒与痛苦，尽在标语背后。

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的直接意义当然是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但对地方而言，更大、更深层次的诉求，则是对地方经济社会生态的重建。2017年，福建省龙岩市新罗区、广东省茂名市电白区等5个挂牌的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重点地区，因打击整治成效显著，被予以摘牌，被摘牌地区多表现出“终于摘牌”的如释重负。可见，地方对于“诈骗之乡”的污名侵扰有多么焦虑。这也提示：唯有从地方治理的角度和高度着眼、着力，与道义力量相结合，以知耻而后勇的意识和决心，直面“全产业链诈骗”、诈骗成行成市现象，直捣黄龙继又重塑人心，才能洗去恶名之垢。

（作者系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