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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常之物到乡村之景:日常陶具在宜兴乡村住宅环境中的设计跨界与形式生成分析

2021-05-08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西南交通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

城市建筑空间 2021年3期
关键词:陶罐物品语境

文/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 西南交通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 曹 勇

0 引言

宜兴以紫砂闻名于世,也生产建筑陶瓷、日常陶瓷器物,后二者在当代大众实践中有“跨界”之为。研究以近年来在宜兴乡村环境设计中使用的生活器物——陶缸、陶罐为例,剖析将日常生活器具转化为1种地域性环境设计语言的手法与演变类型。通过“物案”与“图案”相对的概念,分析地域生活物品“跨界”现象中的形式生成规律,即陶缸形式的符号迁移、结构组构与观念重构。

1 宜兴陶缸的设计应用背景:当代乡村环境景观设计中的“物语”

当代乡村建筑住宅与室外环境景观设计中,城市建筑的几何抽象设计美学与乡村自然环境和乡土文化背景格格不入。与之不同的探索不断涌现,如对传统乡土聚落格局与建筑语言的借鉴、对乡村环境亲近土地哲学的尊重、对乡土建筑材料与营造的现代演绎、对乡土植物与山水景观的关照及对乡村生活方式与记忆的呈现。近年来,在乡村建筑环境与景观设计中出现的生活物品介入,正是后种设计取向的表现之一。

在具体设计实践中,乡村生活里过去的磨盘石槽、青瓦陶罐等日常物品,被“植入”到环境景观建构中,如墙体砌筑、地面铺陈,乡村旧时的物品由“物”而“材”,兼有日常物品与建筑材料的双重含义。它既不同于建筑设计中乡土材料的现代营造,也不同于乡村生活物品为媒介的现成品艺术,呈现建筑与公共艺术融合的特点。

紫砂之都宜兴有悠久的制陶历史,建筑陶瓷材料(如外墙砖)与日常陶器(陶缸、陶罐等)生产极发达,因当地民众充满创造性,用材不会受到该功能束缚,故日常饮食器具的陶缸、陶罐成为“建筑材料”。游于宜兴城乡间,常可见以家用陶缸或陶罐砌筑或堆叠而成的围墙、栏杆(见图1),与建筑构件融为一体,格律既有建筑形式的秩序感,又传递出浓郁的地域文化与乡土生活记忆。这种介于“抽象”美学与“现象”美学之间的形式,使其气质既不同于几何抽象化的乡土材料表达,也不同于符号化的物品装置,更非二维视觉抽象的传统装饰图案,而是综合以上特征,笔者称之为“物案”,与熟知的“图案”概念相对应。

2 宜兴乡村住宅环境设计中陶缸的应用手法与类型演变

梳理宜兴城乡环境艺术中的陶缸、陶罐的设计形态后可得,其设计表现大体包括以下类型,并具有内在演变关系。

2.1 摆物——物品呈现、意义与语境

“摆物”具有2个要素:物品和摆法(语境)。陶罐是家庭饮食或食品生产(如酿酒、泡菜)的器具,作为物品形式承载着双重记忆:①陶罐是当地百姓饮食起居的生活记忆,“民以食为天”,地域文化与特定的饮食文化相关,不同容器形制与特定的食物记忆相关,并引出食物制作、宴请、礼仪、品味等一系列传统生活场景;②与器物的制作、生产、流通相关,彰显宜兴悠久的制陶历史和兴盛的陶瓷产业。日用的陶缸、陶罐,其制作与形制也灌注了宜兴人的审美意趣与工艺追求。这些日常陶具随运河水系输往各地,反映出普通百姓的生活美学。

在此记忆和意义支撑下,陶缸、陶罐等物品具有鲜明的符号特征。当设计师将它们呈现在某种环境或空间中时,一方面通过展示物品形式唤起传统乡村生活、生产的记忆;另一方面“摆法”也改变了其“语境”,形成新的对话关系。传统生活中的器具常与特定使用空间(如居家室内、作坊堆场等)关联,但环境迁移使其在新语境下具有新意义,随之有了新“用法”(见图2)。这是1个从“看法”到“摆法”再到“用法”的物品形式迁移过程。

2.2 堆形——从单元到系统形态的塑造

“堆形”意味着物品从个体走向群体,形成系统关系。在单个物品符号意义基础上,系统的形式构成关系传达出整体形态与意义,个体让位于整体表达。其意义包括:①整体形态唤起的生活或文化记忆;②整体形态构成关系带来的新知觉感受。前者常通过整体形态进一步延续生产或生活记忆,如陶罐过去水运时的装载形态(见图3a)、酿酒或腌菜中室外的堆积形态等,多用于景观装置;后者则流露出对传统物品堆积方法的创新,产生新的肌理效果和空间价值(见图3b),如围护、分隔等,由景观变为空间性元素。

与当代环境陶艺中的典型设计形式相比,无论单个或整体的陶缸、陶罐呈现,其形式均不如环境陶艺作品丰富,但完整保留了器物作为“物”的原始属性(形态、材质),表达出物品承载的符号意义和情感记忆,弱化了视觉冲击但彰显了乡村环境的朴素审美与文化底色。针对其语境、系统构成方式的迁移和变化,也留出形式创新的空间。因此,一些环境陶艺作品追求视觉冲击、根植都市生活审美、漠视乡村生活方式的弱点,便暴露出来。

图1 宜兴乡村公路两旁的围栏

图2 入口空间欢迎处

图3 “堆形”

2.3 植入——建筑构件中的替代与介入

“堆形”展示了物品的建筑化肌理和空间性作用,为其“植入”建筑构件的前奏,陶缸、陶罐替代砖石成为“建筑材料”植入到环境设计的围墙、围栏中。其形式具有3层意义:①物品符号记忆;②新的建构语境对话;③建筑技术制约下的新的形式构成。

上述“摆法”“堆法”的语境是物品与环境空间的对话,而植入建筑元素后的语境首先是构件中不同部分材料间的“建构”关系,意味着原有材料构造秩序的解体和意义的重构。陶罐与砖石、混凝土构件并置形成新的材质、形态对比,围栏形态变得通透但又轮廓起伏,材料或构件肌理被物品的立体“图案”所替代。

此做法被民间创造性发展到乡村户外围栏上,作为框架的竹构与陶罐以建筑构造方式连接在一起,有举重若轻之感。此做法褪去了生活中的参照,体现出民间设计者的主动性,将看上去在意义或形态上不相关的事物嫁接在一起,产生了新的意义和视觉观感。

2.4 砌筑——结构化形式的生成

大面积植入则形成整面“罐墙”。“罐墙”的更多表达受制于建筑技术要求和使用特征的物品组构方式,与“堆形”中的叠放方式明显有所差异。物品的形态及肌理是应对承重、施工、边界、空间遮蔽要求等因素的结果。该做法在宜兴许多新建的乡村文旅建筑或遗址周边设施里较普及,如丁蜀龙窑遗址外围的建筑设施。

作为日常生活器物的陶罐彻底融入建筑结构体系中,具有新形式和新气质。不同于摆放的闲散、堆放的物性、植入的跳跃,砌筑显露出理性、齐整、建筑化的特征,物的符号意义被整合于建构的理性秩序中,一方面暗示了场所意义——陶瓷烧制之所,另一方面表达了物品进入建筑后的形式语法。

2.5 溯源——源自百姓日常生活的创造

老街中几处民居院落围墙皆由陶罐碎片及瓦片随意堆砌而成,砌法从随意(见图4a)到渐有格律(见图4b)。转角和顶部用形态较完整的陶罐砌筑,因转角处受力最不利,而整罐受力、稳定性优于碎片,如传统建筑石墙四角必用较大的石块压边。可知陶罐最初作为环境建造材料是废物利用,多用破损或烧制中的废品,但却开启了将生活器物引入建筑环境与景观的民间经验。

随着经济快速发展,人们对生活环境的审美要求大幅提高,过去使用废弃陶瓷材料的做法,自然演化为以规模定制的陶具设计,到如今适应完整物品形态的形式语言。

2.6 重构——当代观念引导下的形式创新

物品作为符号形式的特征之一,其形式与意义之间存在相互“牵引”现象。若改变符号的使用语境,其形式生成或构成随之变化;反之,若物品形式出现解构与重构,其符号含义也会出现新可能。利用“摆物”“堆形”“植入”“砌筑”可使该单一物品在环境变化、群化生成、建构替代中实现符号意义的增减与新的形式生成。

对陶罐日常物品的属性理解(物或材)、语境置放(场所或系统)、形式使用(完整或破碎),这一系列观念决定了设计中对其使用方式和形式生成的结果。当传统与现代、记忆与审美、日常与创新多种因素交织,当代宜兴乡村环境设计中陶罐形式便有了更大的创造空间,常表现为多类形态与意义的并置与重构。

例如陶罐局部与整体、平面与立体、片段与系统的并置呈现(见图5),围墙上部陶罐的建筑秩序与下部的平面感和材质对比相映成趣,均出自对同种物品的不同视角,如同立体派绘画的呈现、对陶罐作为功能物品与建筑材料的并置,一静一动,一生一死,形成了同一物品不同意义的对话。这些民间设计实践均揭示出物品介入环境空间设计中更丰富的形式潜力,在新的设计与美学观念引导下,当地民众与设计师会有越来越多传承记忆的创新表达。

图4 “溯源”:丁蜀镇蜀山老街民居的陶罐院墙

3 从图案到“物案”:日常陶器在当代宜兴乡土景观中的设计迁移与形式生成

宜兴乡村环境设计中的陶罐语言,可归为广义的环境陶艺实践,差异表现为对地域性日常物品的利用方式和形式语言的生成逻辑方面。作为源于民间的自发创造,与专业设计相比,陶罐语言显示出视觉与语义、本体与语境并重的设计模式,其形式生成与演变有着一般性文化与技术逻辑。

分析其日常器物跨界进入环境设计及公共艺术景观的过程与形式衍生,对于建立一般性设计方法和形式生成逻辑具有一定启示意义。具体来说,日常陶器的跨界应用可归为3种递进的设计形式属性与形式语法。

3.1 物品作为符号形式的生成演变

20世纪初期,现代主义的形式遗产以视觉抽象性、去除表意性为主要特征,工业社会后期其在建筑和产品设计中均受到广泛质疑,对历史文脉、地域文化、场所精神的尊重逐步回归,但在设计表达上已不同于传统的样式或装饰。20世纪60年代后,符号学广泛影响了产品设计的语义学、建筑与环境设计的后现代主义等思潮,形成在符号的视觉形式与意义之间的操作方法。从当代符号学、语言学角度,任何人造物在视觉感官外均承载特定文化意义,或源于生产与制造、使用与流通。

宜兴日常陶器跨界应用中形成更广义的形式生成方法:①物的符号意义与环境语境迁移(摆物);②物的系统形态与语义生成(堆形);③物的跨界植入与系统语境迁移(植入);④物的技术形态与新语义生成(建构);⑤物的形式解构与语境变换(溯源);⑥物的观念重构与语法重塑(重构)。

上述操作中,物品的意义、形式、语境3种符号形式要素相互关联,改变其一则引发其他二者变化,“由境生形”“由境变意”“由形变意”,实现了传统乡村生活记忆与地域工艺文化的延续与再生,虽是民间自发摸索,但其学理清晰可辨。

3.2 物品作为技术形式的生成演变

陶罐从自由堆放到植入建筑墙体中的形式变化,显示出物品跨界进入特定的技术语境(建造)后,从符号形式向符号/技术双重形式的演变。

技术既提供系统中“物-物”关系、“物-空间”关系的新语境,又将技术理性的内在要求施加在物品形式的衍生构成上,在原有符号文化意义语境上增加技术关系语境,包括其在技术情景下的组构特征、体系化形式特征,以及在技术应用场景下的新语意表达。如陶罐与其他建筑材料的连接构造关系、陶罐自身的砌筑理性与视觉形态、罐墙或陶片铺地作为空间界面新的意义等。

此原理并不限于建筑与环境设计中的跨界,当物品作为形式进入其他设计领域(装置、媒体、公共艺术等)也会有类似特点,故物品之外的其他不同技术领域也会经历这种技术形式的衍生。

3.3 作为观念形式的生成演变

物品无论作为符号形式或技术形式,本质上都属于观念体系,且限于看似“客观性”的观念体系。人的主观能动性造成设计实践中的观念远不止于此,对物品属性的归类,对使用价值的猜想,对应用语境的创新,对形式结构的重构,都可视为(主观)观念引导下的新的设计试验与形式生成。

宜兴陶罐设计应用源于对生活器具废物利用的价值观念引导,在符号意义的传承和技术场景的变迁中获得形式、意义、语境的联动,最后在更复杂的设计述求和形式结构观念中获得了形式重构和创新。

研究的“物案”概念实际表达了设计艺术中物品物性、符号意义与抽象形式特征共存的状态,区别于舍弃物性与意义的抽象形式,也不同于仅将物品作为现成品使用。它将跨界使用中的“物”,作为视觉、意义、语境、技术、观念等因素相互关联的形式对象,考察其生成与演变,探究其中的一般性启示。对思考当代地域工艺文化传承与转型,以及乡土环境景观中的意义塑造与形式创新大为裨益。

4 结语

设计既是专业行为,又是人类的本能行为,当我们视线转向乡村或乡土时更是如此。“跨界”只是专业性说法,前提是学科知识分类和社会分工,而乡村展示的不仅是“礼失求诸野”的传统文化与生活,更是对生活世界认知的完整性。对当地百姓而言,陶罐从居家器物走向建筑材料或许只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其后的形式演化与创新则是群体创造和选择的结果,或许少了些个人艺术创造的艳丽,却展现了生活世界中设计传承文化的理性与沉着,对于理解当代设计中的形式生成规律也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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