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闲清课

烹茗：顾渚天地。吴越所尚。中冷慧泉。须知火候。一盏风声。其乐嘻如。

烹茗：碧山深处绝纤埃

山堂夜坐，捧书而读无意窥见拙政园有文徵明手植的一株紫藤，至今已逾400年。紫藤主干胸径达22厘米，夭矫蟠曲，鹤形龙势，花时璎珞流苏，下垂如串紫玉，极其壮观，被誉为“苏州三绝”之一。凝眸书中紫藤图片，那一丛铺天盖地的藤花，时隔数百年，仍旧紫得含蓄，紫得氤氲，紫得高贵，也紫得忧伤。

我到苏州拜谒过文徵明墓，却没有去过拙政园，但想这位书画家在藤花盛开时定会有一场雅集。苏州园林，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寂寂小亭，曲曲细径，溶溶绿水，水中有红鱼三四尾，悠然自得，远处有烟霭腾挪，若静若动。走到园林中可以避开世间的烦恼，自由地呼吸，在沉寂的独处中享受心灵和思想的宁静。

终年累月，我的愿望唯是布一园子，种一丛花，置一茶席。

明正德十三年戊寅（1518）清明时节，文徵明49岁时创作了一幅《惠山茶会图》，纸本设色，纵21.9cm，横67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这幅画描绘文徵明与好友蔡羽、汤珍、王守、王宠等游览无锡惠山，在山下井畔饮茶赋诗的情景。画面是一个充满闲适淡泊氛围的幽静处所：高大的松树，峥嵘的山石，树石之间有一井亭，山房内竹炉已架好，侍童在烹茶，正忙着布置茶具，亭榭内茶人正端坐待茶。画面人物共有七人，三仆四主，有两位主人围井栏坐于井亭之中;一人静坐观水，一人展卷阅读。还有两位主人正在山中曲径之上攀谈。唐代茶圣陆羽曾将天下水分为二十等，惠山泉为天下第二，惠山泉在唐宋时期名声大噪，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极力推崇，不远千里，舟车载行，也要把这水运回去，以此烹茶待客。到了明代，飲茶之风仍盛，文人雅士慕名而至，也忘不了这口水。文徵明曾经为了惠山泉烹茗“百里裹茶来”，且“解维忘未得，汲取小瓶回”。《惠山茶会图》中的品茶也是品泉水，即“以煮茶法欲定水品”，文徵明一行人用唐时的煮茶法来喝茶，他们围着泉井亭一坐，用带来的王鼎煮茶，“三沸而啜之”。那喝了以后什么感觉呢？“识水品之高，仰古人之趣，各陶陶然，不能去矣！”观赏这幅名画，令人领略到明代文人茶会的艺术化情趣，可以看出明代文人崇尚清韵，追求意境的茶艺风貌来。

文徵明真是茶痴，一生创作多幅茶画，明嘉靖辛卯年（1531），其62岁时还创作了一幅《品茶图》，纸本设色，纵142.31cm，横 40.89cm，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图中草堂环境幽雅，小桥流水，苍松高耸，堂舍轩敞，几榻明净。堂内二人对坐品茗清谈，几上置书卷、笔砚、茶壶、茗盏等。茶寮内泥炉砂壶，炉火正炽，童子身后几案上摆有茶罐及茗盏。堂外一人，正过桥向草堂行来。画上作者的题诗也点明了本幅画的意旨：“碧山深处绝纤埃，面面轩窗对水开。谷雨乍过茶事好，鼎汤初沸有朋来。”诗后跋文：“嘉靖辛卯，山中茶事方盛，陆子傅过访，遂汲泉煮而品之，真一段佳话也。”文徵明的草堂茶寮，景色幽致，在这里读书看画、品茗独坐、接友待客、长日清谈，正是明代文人所追求的理想境界。

我近年嗜茶，置一茶寮在书房里，一几一案，几壶几盏，把生活过成喜欢，远远近近的朋友便都知道了这一处“素读楼”。素心人读素书，也喝素茶，所居院子半山处有一眼泉水，而我正是文徵明为了惠山泉“百里裹茶来”的年纪，喝茶也最爱汲山泉烹茶。辛丑春早，草木蔓发，几场春阳几场春风，雨水那天竟然出了头春茶，我第一次喝到这么早的春茶，谓之雨水茶。我特意汲了一壶山泉，煮水沏茶，茶汤清清淡淡真如春水。有朋友品味雨水茶后说：“绿茶也是可以藏的，有年我在厦门，朋友泡了一壶茶让我尝，我尝了第一口没尝出来是什么茶，朋友就说是藏了三十年的绿茶，尝到第三口时就感觉舌根附有绿茶的鲜，真的就是春天的味道。”那怎么藏呢？选一个玉兰或者兰花开的日子，与二三好友雅聚，一起品茶，把感受写在纸上，与茶一起封存，几年后再择一个梅花或者桂花开的日子，开罐品茶。闭眼想象，明代文人雅集莫过于此。

写于2021年2月23日午后，春阳如夏。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