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嫁女民俗的文化内涵

常峻

老鼠嫁女民俗流行于全国各地，其日期因地而异。苏北在农历正月十六，苏南则在正月初一，四川多在除夕之夜，山东、山西多在正月初七，陕西有些地方在正月初十，湖南、河北有些地方在正月十七，湖北的江汉平原地区则在腊月二十三。

老鼠嫁女民俗源于原始社会的鼠图腾崇拜。《山海经·西次四经·鸟鼠同穴山》记载：山中鸟鼠穿地数尺为洞穴，鼠在里面，鸟在外面， 同穴和睦相处。《山海经·北山经·丹熏山》记载：山中有一种兽，形似老鼠，兔子头，麋的身子，叫声像犬，用尾巴当翅膀飞行，名叫耳鼠，食其肉可御百毒。

老鼠嫁女民俗充分表現出人们对老鼠既憎又敬、既逐又宠的矛盾心理。人们供奉盐、米、糕饼、糖果作祀鼠之用，这是远古人们渴望与老鼠“和平共处”，对老鼠崇拜和表示友好的遗俗。人们不点灯、不喧哗，就是害怕搅了老鼠的喜事， 民间有“你吵它一夜，它扰你一年”的说法。老鼠为祸人间，嫁出门去颇含有“送出”的意思，表达了人们期望驱灾避难的心愿。而后来《老鼠嫁女图》中出现的猫，更是体现了人们的善恶观念，甚至有了猫鼠结亲的荒诞剧，这依然是人们渴望消灾灭祸、伸张正义的美好祝愿。

老鼠嫁女民俗的表现也多种多样。湖南宁远老鼠嫁女之日，忌开箱柜，怕惊动老鼠。前一天晚上，儿童将糖果、花生等放在阴暗处，并敲打锅盖、簸箕等，为老鼠催妆。第二天早晨，塞住鼠穴，认为此后老鼠可以绝迹。湖南资兴一带则在屋角、过道插满蜡烛，意思是将老鼠嫁女的道路照亮。

老鼠嫁女成为年画或剪纸中常见的题材。一般《老鼠嫁女图》色彩鲜明、形象生动。画面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有娶亲仪仗队，花轿、彩旗、灯笼、伞盖和鼓乐队，应有尽有，俨然人间嫁娶盛况。有的执事队伍中甚至有二鼠扛起“正大”“光明”的大旗，幽默诙谐。抬轿、打执事、奏乐的都是鼠形，只是老鼠新娘和新郎的模样却常有不同。湖南邵阳清朝宝悦来画店木刻的《老鼠娶亲年画》中，新郎与新娘都是鼠形；四川绵竹清朝木刻的《老鼠嫁女屏条》中，新郎为鼠形，新娘却为人形；四川夹江清朝木刻的《老鼠嫁女年画》中，新郎新娘都是人形；流传山西民间木刻的《老鼠娶亲年画》中，老鼠新娘嫁的新郎却是一只硕大的猫……

滩头年画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集刻版、造纸、印刷于一体的木版年画，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和别样艺术风格。已故滩头高腊梅作坊的老艺人钟海仙曾经介绍：“在滩头还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老鼠非常狡猾，能听懂人们对它的议论，人们把这些本领高强的老鼠称为高客。每逢过年过节，大家图个吉利，不愿杀生，只希望把这些高客送出门去，以求居室安宁。”

除了年画和剪纸之外，民间儿戏、儿歌，也对老鼠嫁女这一民俗多有表现。湖南有这样一种民间儿戏：游戏由10多个男孩和女孩参加，选一个身材高大、素有威望的男孩作“猫新郎”，选一个漂亮女孩作“鼠新娘”，其余男孩充当抬轿的、敲锣的，其余女孩则扮演傧相。游戏开始，一群吹鼓手就大吹大擂，两个有力气的轿夫双手交叉组成“花轿”，抬起“鼠新娘”，向等在另一边的“猫新郎”走去。“ 老鼠嫁女！”“嫁到哪里？”“嫁到猫公肚里！”大家边走边唱。

湖南邵阳儿歌：“老鼠婆婆要嫁满女，嫁给太阳公公，公公不敢要，他怕乌云伯伯挡住；嫁给乌云伯伯，伯伯不敢要，他怕风叔叔吹散；嫁给风叔叔，叔叔不敢要，他怕土墙哥哥挡住；嫁给土墙哥哥，哥哥不敢要，他怕老鼠来打洞；老鼠最怕猫噏，嫁给猫噏，猫噏笑个死，一口一个把老鼠全呷喀。”

鲁迅在散文《狗·猫·鼠》中回忆少年故事时写道：“我的床前就贴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 满纸长嘴大耳， 我以为不甚雅观； 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 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 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 像煞读书人的……正月十四的夜， 是我不肯轻易便睡， 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

周作人也曾有一首《老鼠成亲诗》， 充满了童趣：“老鼠今朝也做亲， 灯笼火把闹盈门。新娘照例红衣袴，翘起胡须十许根。”

此外，靳文林则强调指出了老鼠嫁女的生殖崇拜内涵。他说：“鼠是‘子神，民俗以鼠喻子，是作为人类子孙繁殖的象征。故在‘人日嫁女，以鼠喻人。……‘人日就是人类子孙繁衍之日。”可见作为生殖繁衍符号，也是老鼠嫁女的部分文化内涵。

民间还认为老鼠是“财神”，希望它给人们送来谷种，五谷丰登。老鼠肯光顾的人家，必定是“食有余”的，老鼠的出现，意味着可以免于饥饿；老鼠又善于积攒收藏食物，这使得人们认为老鼠是“富足”的体现。

综上所述，老鼠嫁女是由传承和变异形成的多元一体民俗，有着丰富的文化意蕴。从这一民俗中，不难看出人们对老鼠的观念。老鼠既给人们带来危害，是破坏或疫病的象征，又是多子多福、聪明富足的吉祥物。人们就以一种既畏惧又崇敬的复杂心理，赋予老鼠种种特殊的文化内涵。在这些相互抵牾、南辕北辙的叙述里，表达了人们以驱邪禳灾、求子祈福为主的民俗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