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方言因子对留学生汉语学习影响的实证研究
——以德宏为例
2021-05-06祝峰
祝 峰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人文学院,云南 芒市 678400)
随着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国家“一带一路倡议以及国家重点开发开放试验区建设的推进,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近年来留学生的数量迅速增加,沿边汉语国际化已成为一种必然。语言研究者刘茜、李泉指出,“留学生几乎遍及全国各省区市,但只有17.44%的留学生分布在普通话环境最好的北京地区,82.56%以上的留学生处在方言区。可见,留学生绝大多数分布在方言区已成为常态”。[1]因独特的地域特点和民族特性,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处在普通话、汉语方言及当地少数民族语言交织的多语环境中。第二语言学习者在目的语学习过程中必将受到语言环境的影响。本研究以德宏为例,就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方言因子对留学生汉语学习的影响力展开实证研究。具体来说,对该地区留学生语言使用情况进行全面的调查,对其汉语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与汉语方言接触水平的相关性以及汉语方言接触水平与HSK 成绩的相关性进行分析,积极探讨当地汉语方言因子对其汉语学习的影响,进而探寻针对第二语言学习者开展语言教育的特色路径。
一、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基本情况
我们对德宏当地高校留学生发放 70 份调查问卷,有效回收卷68 份。调查问卷内容包括留学生基本情况、留学生汉语学习与使用的社会心理样本、留学生汉语方言接触水平评估、留学生HSK 考试成绩综合情况等内容。①本研究采用了柳茜、李泉《方言接触对留学生汉语学习影响实证研究——基于兰州高校的调查》一文中对留学生汉语方言接触水平的评估方式以及方言接触水平与HSK 相关性的研究方法。在所调查的68 位留学生中,其中54 位来自于缅甸,14位来自于老挝,具体生源地见表1。这些留学生入境前已具备一定汉语能力的有7 人,他们主要来自缅甸木姐和迈扎央,其余的留学生入境前无汉语能力。通过汉语学习,目前通过HSK三级考试的16 人,四级考试的20 人,五级考试的18 人,六级考试的14 人(成绩以最近一次统 计为准)。
表1 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生源地情况
二、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语言使用情况
当地留学生在学习、生活中因交际对象及交际场合的不同所选择的话语方式有所不同,我们特对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重要话语场所进行调查。在学校里,和老师交流时,留学生大多说普通话并兼用母语。他们表示,在初学汉语阶段,由于汉语使用的困难,母语的兼用率较高。但随着汉语学习的深入,具备一定的汉语能力时,他们自觉地高频率使用普通话;当和学校里的非德宏籍汉族同学交流时,为了避免交流障碍,98%的留学生选择用普通话与之交流;当和本地汉族同学交流时,除了高频率的使用普通话之外,27.5%的留学生会用当地方言与之交流,但其方言水平参差不齐。调查显示,这部分留学生大多来自缅甸木姐、迈扎央等地;当和本地景颇族或傣族交流时,因跨境民族血缘关系,同族源留学生会选择景颇语或傣语与之交流;而与老乡交流时,他们通常使用母语,但同时少部分留学生为了提升彼此的汉语水平及能力会兼用普通话。
另外,我们还专门对留学生的校外购物、就医等语言行为作出调查。因其交际对象多为本地人,很多留学生选择普通话与之交流,普通话的使用率和认可度较高。其中25.6%的留学生选择本地方言与之交流,虽方言水平参差不齐,但他们还是一定程度地具备了当地汉语方言购物的话语能力。当交际对象是本地景颇族或傣族,跨境同族源留学生就会选择景颇语或傣语与之交流。
调查显示,留学生汉语方言接触水平和使用能力的高低直接影响着其方言使用的频率。另外,低年级留学生方言使用的频率及使用的人数比率较之高年级偏低。
三、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汉语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样本及与方言接触水平的相关性分析
为了充分了解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对普通话和方言的认知及态度,我们对其汉语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样本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与分析。
留学生汉语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样本显示,从情感上来说,留学生“喜欢”普通话的人数高达94.1%,他们认为普通话好听、好用,希望自己的普通话听说读写能力达到一定的水平。对本地汉语方言“喜欢和有点喜欢”的人数达82.4%;从态度上来说,“支持”学普通话的人数高达98.5%,“支持和有点支持”学本地汉语方言的人数达78%;从认知上来说,留学生认为普通话“好听与有点儿好听”的人数高达95.6%,认为方言“好听和有点儿好听”的人数达35.3%;从学习动机来看,留学生普遍认为学好普通话在找工作、与汉族交往、生活及休闲娱乐等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而他们学习本地汉语方言的目的更多的是希望与本地汉族交往,为生活提供便利。
本研究关注的是方言因子对留学生汉语学习的影响,所以我们对当地留学生汉语方言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与汉语方言接触水平的相关性进行了分析。研究表明,从情感上来说,留学生对本地汉语方言“喜欢”程度与其汉语方言接触水平成正相关,相关系数为0.691,相关性明显显著。数据显示,对本地汉语方言从“有点不喜欢”到“喜欢”的留学生其汉语方言接触平均水平数值相差7.12,由此可见,随着喜欢程度的增加,其方言接触的积极性增强,汉语方言接触水平也相对增高;从认知上来看,留学生认为方言“好听”程度与其汉语方言接触水平成负相关,相关系数为-0.254,没有通过显著性检测。这说明,汉语方言好听与否并不影响他们对本地汉语方言的接触程度。调查显示,方言接触与语言学习的动机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认为汉语方言不好听的54.4%的留学生群体中,由于生活的需要,其汉语方言的接触水平并不低;从态度上来看,留学生对本地汉语方言的“支持”程度与其汉语方言接触水平成正相关,相关系数为0.651,相关性明显显著。这说明,对汉语方言学习的支持率越高,其汉语方言的接触水平也就越高。由此可见,语言学习的态度对语言的学习行为至关重要。
表2 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汉语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
四、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汉语方言接触水平与HSK 考试的相关性分析
为了进一步探索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方言因子对留学生汉语学习的影响力,我们特对该群体的汉语方言接触水平与HSK 考试的相关性进行分析。
从德宏留学生的方言接触水平与总的HSK成绩相关性调查来看,其相关系数为0.021,成正相关,但没通过显著性检测。然而从留学生不同级别的HSK 考试成绩与方言接触水平相关性分析来看,却发现方言因子对普通话学习还是具有一定的影响。虽然留学生三级、四级HSK 成绩与方言接触水平成正相关,没通过显著性测试,但留学生五级HSK 成绩与方言接触水平相关系数为0.735,相关性明显显著,留学生六级HSK 成绩与方言接触水平相关系数为0.634,相关性显著。可见,方言的接触对初始学习汉语普通话的留学生来说相关性不是很明显,但随着HSK 考试级别的提升,方言因子对汉语学习的影响力就体现出来了。也就是说,留学生对方言的积极接触以及方言接触水平的提升对高级别的HSK 考试成绩的提高及普通话的学习是有所帮助的。
表3 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汉语方言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样本与方言接触水平的相关性
本研究与意想中汉语方言接触水平与HSK考试呈“反J”型关系(方言接触对HSK 开始具有负迁移,但随着考试级别的提高,方言接触对HSK 成绩的影响慢慢的变为正迁移)的结果有所不同。从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本地汉语方言接触对低级别的HSK 考试成绩影响的实证研究来看,二者之间并无负迁移性,方言接触与HSK 考试的每个阶段都为正相关,且随着HSK 级别提高,其相关性显著。探其二者之间无负迁移原因,这主要是因为西南地区汉语方言属西南官话,其方言语音、语汇与普通话差异较小,方言因子对留学生语言学习的影响不但不会具有负向功能,方言的积极性接触反而促进其普通话水平的提升。
表4 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方言接触水平与HSK 成绩的相关性
五、研究小结
从第二语言学习者对目的语学习的影响因子来看,学习者所处的语言环境是影响其语言学习的重要因素。从对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语言学习及使用的环境来看,本地方言因子对留学生汉语学习的影响不可小觑。
社会文化论指出了语言习得的社会属性,把语言习得过程看作学习者通过社会互动,将外在的语言形式内化为自己的思维,实现对语言自我调控的过程。其中谈到,“第二语言习得只是文化适应的一部分,学习者始终处于从不适应过渡到适应的连续统中,学习者对目的语群体文化的适应程度决定其习得目的语的水平。所谓文化适应,指学习者在社会和心理两个方面都能够融入目的语群体之中。‘社会距离’指第二语言学习者群体与目的语群体之间的关系,学习者群体与目的语群体之间的社会距离越远、接触越少,越不利于第二语言习得;社会距离越近、接触越多,越有利于第二语言习得。‘心理距离’指作为个体的学习者语言由于情感因素造成的与目的语群体的距离,心理距离越近,语言输入量越大,越有利于语言习得;反之则不然。”[2]当语言学习者在目的语习得过程中受到其他语言因素的干扰和影响时,会表现出一定的学习认知和态度,这就是语言学习的“心理距离”,即作为个体的学习者语言由于情感因素造成的与目的语群体的距离。从汉语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样本调查来看,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在汉语学习过程中对汉语方言的喜欢度并不低,对汉语方言持一定的认可度和支持度,这说明他们在语言习得过程中对当地汉语方言并非一味的排斥。根据汉语方言学习和使用的社会心理样本与方言接触水平的相关性显示,该地区留学生对方言学习和使用所表现出来的积极性能促进其方言接触水平的提升,他们对当地语言文化的非排它性和融入的迫切性可拉进学习者群体与目的语群体的社会距离。
根据方言因子对留学生汉语学习影响力的实证研究结果,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在语言教育中要认识到第二语言学习者在目的语学习过程中所受到的方言影响力,积极探寻语言教育特色路径。其中要注意两个方面:
一是积极开发和利用地方语言资源服务汉语国际教育,重视良好语言生态环境的建构。方言是否进入课堂,一直是个争议的话题。《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16)》提出了“方言文化进课堂”概念,指出了“方言作媒介语进行教学,也可以教授方言本身,还可以教授方言知识和地方文化”。语言研究者李佳也指出,“我们要深刻地理解《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基本精神,既有所作为,通过多种形式让年轻一代继承和发展方言文化的多样性;同时也有所不为,一方面不去消弱国家通用语作为学校基本教育教学用语的地位,另一方面也不去干涉校园私域用语。”[3]可见方言教学为语言教育开辟了新的蹊径,注入了新的血液。在汉语国际教学中,方言是否也能进入地方课堂?柳茜、李泉就此指出,“将地方普通话和当地方言作为普通话的辅助教学内容,作为来华留学生汉语学习的第二课堂”,[4]“方言区的对外汉语教学应该利用方言资源,鼓励学习者主动融入社会环境、积极接触和学习实用性的方言知识,建议对中高级汉语学习者适当进行当地方言教学,增强在华留学生的汉语适应能力和综合语言交际能力。”[1]从方言因子对留学生汉语学习影响的实证研究来看,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的汉语学习是受到方言因子的正向性影响的。地方应改变语言学习认知的局限性,积极利用和开发当地语言资源,让方言适度走进课堂、走进留学生生活,尽快帮助留学生打破语言孤岛,使他们快速融入到当地社会文化的环境中,从而有效提高学习者的汉语水平和汉语综合运用能力。此外,郭龙生指出,“在现实生活中,汉语方言与普通话也是并存分用、互补存在的,二者共同建立了一个良好的语言生态环境”。[5]因此针对第二语言学习者所开展的地方语言教育应重视良好语言生态环境的建构,积极开发和利用地方语言资源服务汉语国际教育,从而促进语言学习者对目的语的有效学习。
二是加强引导留学生正视汉语学习过程中方言因子的正向性功能,提升其对当地语言文化融入的积极性。从方言因子对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留学生汉语学习影响力的研究来看,方言接触对普通话的学习“反J”型关系不明显,对汉语学习并非具有所想象的负向性影响。相反,当地留学生的方言积极接触对其汉语学习是具有正向性作用的,能促进学习者普通话水平的提升,从而降低汉语学习的难度。因此在开展汉语国际教育时,要引导当地留学生特别是低年级留学生对方言不要一味排斥,对方言接触要采取积极的态度,适度地提高方言接触的水平和能力,进而有效提升其汉语适应能力和综合语言交际能力。另外,“方言文化教育的重点不在于强调方言的工具性或功利性,而在于它是文化传承和情感维系的需求。”[6]第二语言习得是文化适应的一部分,语言习得过程是学习者群体与目的语群体拉近社会距离和心理距离的互动过程,是学习者感受地方语言温情教育的重要方式。因此要注意引导留学生在汉语学习过程中积极地融入到当地语言文化当中,督促他们在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渡中不断调整自己的语言适应期,并尽力缩短语言的适应期,从而实现对语言的自我调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