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秋水》的审美发现
2021-05-04曹加明
曹加明
摘要:基于文化视角探究《庄子·秋水》的审美元素,不仅关乎语言的建构与运用,关乎文化的传承与理解,亦关乎师生审美人生的展开。引导学生透过语言文字的“丛林”,立足文化的视角,去探索、开发言语“地壳”下的审美矿藏,在文化传承与理解的过程中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能力,无疑是高中语文教学的当务之急。
关键词:《庄子·秋水》;文化视角;审美发现
《庄子·秋水》作为中华文化源头的经典之作,是一座蕴含着丰富文化价值的审美富矿,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三节选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基于文化视角探究《庄子·秋水》的审美元素,不仅关乎语言的建构与运用,关乎文化的传承与理解,亦关乎师生审美人生的展开。
一、自强不息——探索发现之美
《易经》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之第一步无疑是勇敢地睁开双眼。《庄子·秋水》中的先民在自然之美面前睁开了文化发现之眼,庄子借河伯之眼呈现了这一发现:“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如此,广阔的自然胜景进入了河伯之眼,也进入了先民之眼。
在自然面前,先民积极地探索与发现,“秋水”“百川”“泾流”,好一派广阔的景象;先民没有等待自然的“垂青”,而是主动欣赏,并以此为乐:“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面对自然,这是何等积极主动的态度——探索之、发现之、欣赏之,在探索中提升适应自然的能力,在发现中开阔人类的认知视野,在欣赏中丰富生活,提升审美素养。
值得关注的是,“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河伯那一辈先民没有在神秘、广阔的自然景象面前惊慌失措,亦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沉浸在对自然的探索、发现、欣赏中。发现“天下之美”“尽在己”的河伯多么欣喜,某种意义上,这不仅是河伯个人的发现与惊喜,亦是先民自强不息精神的展现和探索之喜悦的流露。
先民在自然面前没有退缩,没有迟疑,而是勇敢地睁开眼睛,大胆地迈步向前,去探索自然、发现自然、欣赏自然,此种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哪怕是在千年后的今天,依然有着相当的启示意义。先民的探索发现之美,我们焉能视而不见?
二、顺势而为——顺应自然之美
先民在文明的早期就已经懂得顺势而为,这种顺应自然的智慧和美丽,在庄子的笔下那样自然,那样合乎情理。河伯“顺流而东,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好一个“顺流而东”——不是逆流而上去“显示”自己对大河的所谓的“征服”,亦不是炫耀人类对自然的所谓的“战胜”,而是低调、平和地“顺流而东”。这种顺势而为的选择,彰显的是人类的理性与智慧。
虽说,大禹治水的时代,人类也曾经有过与自然界滔滔洪水的抗争,但那更多的是在人类受到威胁和逼迫之下,不得不对洪水采取的约束和导引,那样的治水之举,与其说是对自然的征服,毋宁说是人类与自然的抗争。而庄子笔下的河伯等先民,已经逐步认识到——自然,不只是人类抗争的对象,亦是人类顺应的对象;人类的发展,不只是要“霸蛮”地叫嚣着去征服自然,更要能够恰切地利用自然、依托自然,进而与自然和谐相处;对于人类而言,自然不只是物质的来源地,更是美的载体,是美本身。因此,人类不能只是永远单纯地、形而下地将自然视为予取予求的对象,而应该稍微超脱地、形而上地将自然当作美的源泉,视为人类可以依赖、可以顺应的对象,视为人类精神提升的催化剂和动力源。
如此,人类才能够从对自然的征服中突围而出,踏上顺应自然、依托自然进而实现自我精神提升的“康庄大道”,才不会固执地陷入“狂妄地”“叫嚣”要“踏平”自然的泥淖。
可以说,河伯所代表的先民的这种顺势而为的对自然的顺应之美,正是人类从蛮荒、狭隘的状态“逆袭”到懂得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明时代”的应然体现。
三、君子慎独——客观清醒之美
《庄子·秋水》中的河伯具备难得的清醒之姿——虽然在目睹了“秋水时至,百川灌河”的壮阔景象之后,曾经“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但他并没有迷失自我,更没有“欲盖弥彰”地掩饰自己认知的狭隘,而是坦然地承认“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清醒,何等的豁达与坦荡!
《礼记·中庸》有言:“莫见乎隐,莫见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方式,大多数人会对自己的缺陷、错误等加以自觉或不自觉地遮掩,以维持自己在世间的“正面形象”,但真正慎独的君子则不然!从《庄子·秋水》来看,特别值得赞赏的是,河伯不仅仅能客观清醒地审视自己的无知和狭隘,而且极为难得地“自曝己丑”,真诚地告诉海神若:“‘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
其实,只要河伯自己不坦率地承认,又有谁能够知道河伯此时此刻的心理呢?河伯的这种真诚地剖析自我的做法,是其内在的慎独精神使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河伯的慎独精神之美不可忽略。因为,人世间的清醒者已然非常难得,能够坚持慎独,勇于自曝其丑的又有几人?河伯的客观清醒之美、慎独之美,不正是真正的君子人格的体现吗?
四、内省不疚——不忧不惧之美
孔子曾说:“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河伯的了不起之处,不只在于其清醒地发现了自己“皮袍下的小”,也不只在于他的慎独,不只在于他的自省,更在于他的“内省不疚”。常人中虽然也不乏内省者,但一般都会沉溺于自己的失误而很难自拔,甚至情绪低落、忧伤成疾。
河伯的自省则与众不同:在自省的目的上,他既没有大张旗鼓地美化自己的“内省”行为以求“鲜花与掌声”;在自省的行为取向上,也没有情绪低落得不能自拔。“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在河伯看来,“内省”是为了更好地看清自我,校正人生的航向,而不是为了以此来博取美名,亦不是为了躲进低落的“情绪堡垒”中将自己封闭起来。
因此,在中国文化思想史上,我们看到的河伯不是一个因为发现了自己的缺陷而一蹶不振的狭隘者,亦不是一个企图以自省的作秀之举来示人的沽名钓誉者,而是一个在人生路上坚持“内省”而又“不疚”的奋进者!“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河伯不正是“不忧不惧”的仁者与勇者吗?
也许,河伯并非刻意地要以“不忧不惧”的仁者与勇者的形象示人,但河伯的这种在勇于自省的同时又不过度自责内疚的不忧不惧之美,显然有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魅力,直到今天,依然有着相当的审美价值和积极的人生启示意义。
五、君子坦荡——豁达进取之美
河伯作为“不忧不惧”的“仁者”与“勇者”已然可贵,不可忽略的是,河伯还有一种更为“高端大气”的“坦荡”,他坦率地对海神若说:“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河伯坦率地告诉世人他的“少见多怪”,“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坦率地省察出自己思想认知上的危险,“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大方地承认自己那样的狭隘有可能导致的后果,“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河伯在自省的同时,其心态是格外坦荡的,而且是面向未来的。他并非担心自己有可能“见笑于大方之家”,而是怕视野、眼界的局促而迷失了认知世界的方向,怕自己坐井觀天式的狭隘磨蚀了自己发现自然、探究世界的热情,怕“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的认知错误消解了自己探究世界之美的动力。
因此,河伯的坦荡与自省的背后,潜藏的是易被人们忽略的别样的智慧——穿越自己狭隘、逼仄的认知误区,坦然地、平和地以更广的视野、更远的目标来激励自我,在豁达进取中充实自己的审美人生。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河伯不仅是一位“不忧”的“仁者”、“不惧”的“勇者”,更是一位“不惑”的“知者”。河伯的内省与坦荡本质上不是为了博取“虚名”,而是为了让自己更理智、清醒地看清进取的方向与前路。
教材中节选的《庄子·秋水》虽然简短,但从自强不息、顺势而为、君子慎独、内省不疚、君子坦荡的文化视角来看,它是蕴含着探索发现之美、顺应自然之美、客观清醒之美、不忧不惧之美、豁达进取之美的重要资源。引导学生透过语言文字的“丛林”,立足文化的视角,去探索、开发言语“地壳”下的审美矿藏,在文化传承与理解的过程中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能力,无疑是高中语文教学的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