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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阅读哈代诗的范围之调查

2021-05-04耿靖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1年4期
关键词:影响研究

摘 要:哈代诗影响了徐志摩诗是学界共识,但此问题的基础,即徐阅读并接受哈代诗影响的范围,却未经调查。此调查可如下进行:在徐存世的所有文字中,穷尽式地调查他持有、读过、翻译过、引用过、提到过的哈代的单独某个诗集、诗全集、诗选或评介哈代的著作(以及这些书中的具体某些诗作)的证据,结合这些书的出版情况,以表格形式整理出调查结果,统计出此阅读范围。

关键词:徐志摩诗 哈代诗 影响研究 阅读范围

徐志摩对托马斯·哈代诗的译介和徐志摩诗所接受的哈代诗的影响,是中国近现代诗人接受英语诗歌影响的有名案例,相关研究已有不少积累。a然而,对于这种影响关系的一个基本前置问题,即徐所读过的哈代诗的范围,前人却未曾触及。这个范围决定了徐接受哈代诗影响的来源的范围:一首哈代诗只要不在此范围内,即使此诗与徐的一首或多首诗具有极多的相似之处,也无法证明这些诗之间存在影响。利用徐自己留下的文本证据,辅之以统计的方法,将这个阅读范围调查清楚,就是本文的目标。

哈代一生的诗作发表于他的以下诗集中:《威塞克斯诗集》(Wessex Poems and Other Verses,1898);《今昔诗集》(Poems of the Past and the Present,1901);《时光的笑柄》(Times Laughingstocks and Other Verses,1909);《命运的讽刺》(Satires of Circumstance,1914);《瞬间一瞥》(Moments of Vision,1917);《早年与晚期抒情诗》(Late Lyrics and Earlier with Many Other Verses,1922);《人世杂览》(Human Shows,Far Phantasies,Songs and Trifles,1925);《冬日之言》(Winter Words in Various Moods and Metres,1928)。

在1924年初徐发表的《汤麦司哈代的诗》一文中,徐已经列举出了当时哈代已出版的全部六部诗集:

一八九七那年他结束了哈代小说家的使命,一八九八那年,他突然印行了他的诗集“Wessex poems”。……一九〇二年他印他的“Poems of the Past Present”,又隔八年印他的“Times Laughing—Stocks”。……欧战开始后,他又印行一本诗集,题名“Satires of Circumstance”。一九一八年即欧战第四年又出“Moments of Vision”。去年(一九二二)又出他最后的詩集“Late Lyrics and Earlier”。……共有六大册诗集,是他二十年来诗的成绩……我手头没有他的全集,也没有相当的时间,所以只能劬竭我短视的目光,偷觑这位大天才的神采,勉强我极粗笨的手笔,写述我私人的欣赏。(一397,即韩石山版《徐志摩全集》第一卷,第397页,关于这种标注出处的简略形式之说明,请参见本注解b)

这段话虽然不足以说明这些诗集徐都读过,但至少说明他知道这些诗集的存在。另外,这段话里徐说“我手头没有他的全集”,这说明徐手上没有哈代生前已于1919年由Macmillan公司出版的诗全集The Poetical Works of Thomas Hardy。c此全集因出版于哈代生前,其初版出版后哈代还出过三个新诗集,所以此时还是不全的全集。1922年哈代出新诗集Late Lyrics and Earlier后,此全集于1923年5月出了新版d,并加上了Late Lyrics and Earlier部分;这个新版全集徐也没有,但这个全集的存在,看“我手头没有他的全集”一句的语气,徐应是知道的。所以徐曾经读过、但未必持有的哈代诗集,可能是哈代不同年份出的分散的诗集,也可能是这个经过整合了的不全的全集,或者两者都读过。徐还可能持有过一部分分散的诗集。所以为了确定徐阅读哈代诗的范围,还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

较坚实的证据在《汤麦司哈代的诗》的第四节:

我手头有的就只他的一本诗选 (Selected Poems of Thomas Hardy──Golden Treasury Series)和他最后出的那本集子(Late Lyrics and Earlier──1922)。很可惜有几首应得引用的诗都不在这里,譬如“The Tramp Woman” “The Church Clock”(Samuel C. Chew:Thomas Hardy) “On Shakespeare” “My Cicely” “The Widow”。(一403)

这里的这本《哈代诗选──金色宝藏系列》(Selected Poems of Thomas Hardy:Golden Treasury Series)是Macmillan公司出版的1916年版,即第一版。e这种“金色宝藏系列”的哈代诗歌选集,1916年后至今陆续出版了若干新版。但在1924年徐写《汤麦司哈代的诗》之前出版的,只有1916年10月这第一版。此第一版曾在1916年10月当月、1917年、1922年、1924年按第一版原样重印四次,选诗目录没有变化。

此处徐还自述手头有哈代的1922年出版的诗集《早年与晚期抒情诗》。除了此自述外,能证明徐读过或持有此诗集的其他证据还有:徐1928年的《汤麦士哈代》一文,引用此诗集中作为诗序的申辩词(Apology,哈556—562)中很长的一段英文原文(三206),不可能凭记忆写出,此时徐手头必然有此诗集。另外,徐1924年10月29日发表的译哈代的诗《公园里的座椅》(The Garden Seat,哈567),诗题下就注明:“译自Thomas Hardy ‘Late Lyrics and Earlier”(七225)。

与The Garden Seat一诗同理,徐在1924年9月22日《文学》周报第140期发表了译哈代的诗《我打死的他》(The Man He Killed,哈287)。六天后的9月28日,此诗改题为《我打死的那个人》,再次发表在《晨报副刊》上,这次发表时,诗题下注明:“译自《时光的笑柄》” (“from times laughing stocks”)(七223),说明徐读过哈代的另一部诗集:出版于1909年的《时光的笑柄》(但不能确定是读的分散的诗集,还是整合出版的不全的全集)。

上文引用的《汤麦司哈代的诗》这一段中,在哈代诗《教堂的钟》(The Church Clock)后的括号内注有“塞缪尔·C·楚:《托马斯·哈代》”(Samuel C. Chew:Thomas Hardy)字样。塞缪尔·C·楚应指塞缪尔·克拉格特·楚(Samuel Claggett Chew,1888—1960),此人是布莱恩默尔学院(Bryn Mawr College)的教授,英国文学史家。此处应指楚于1921年出版的《托马斯·哈代,诗人和小说家》(Thomas Hardy,Poet and Novelist)一书f,此书是对哈代小说和诗歌的评述。诗名《教堂的钟》是徐误记,当为《敲钟人》(The Clock-winderg,哈519—520)。

徐在1926年5月20日《诗镌》第8 期发表了《厌世的哈提》一文,此文的开头直接放上了哈代诗集《人世杂览》的全名、出版社、出版地和出版年份:“《人世杂览,离奇的幻想,歌与琐事》——托马斯·哈代,麦克米兰公司,伦敦,1926”(Human Shows,Far Phantasies,Songs and Trifles ──Thomas Hardy Macmillan,London,1926)(三58)。徐在《厌世的哈提》中,共全篇引用哈代原诗五首:《一同等着》(Waiting Both)、《疲倦了的行路人》(The Weary Walker)、《一个悲观人坟上的刻字》(Epitaph On a Pessimist)、《一个厌世人的墓志铭》(Cynics Epitaph)、《The Sexton Of Longpuddle》(徐未给出译名),这五首都是《人世杂览》中的,除了《The Sexton Of Longpuddle》,其余四首被全诗译出;共部分引用哈代原诗四首,其中三首,即《After The Visit》《In Tenebris-II》、《我对爱神说》(I Said To Love)是1924年《汤麦司哈代的诗》一文中已经引用过的,另一首《The Prospect》仍来自《人世杂览》。此文中还有“在最近这集子里他连他自己的墓志铭都给做起了”(三63)一句,此句之后全篇引用并全篇翻译了《一个悲观人坟上的刻字》(Epitaph On A Pessimist,哈803)和《一个厌世人的墓志铭》(Cynics Epitaph,哈795)两首墓志铭形式的诗(三63—65),此二诗都是《人世杂览》中的。这些都说明《厌世的哈提》是徐拿到《人世杂览》这部新诗集后写的读后感,徐还在这读后感中顺便译出了诗集中的几首诗。

为了探究在上文已明确的徐读过的五本书,即哈代的三部诗集(《时光的笑柄》《早年与晚期抒情诗》《人世杂览》)和《哈代诗选——金色宝藏系列》1916年版、Chew的一部评述哈代的著作之外,徐还读过哈代的哪些诗集(不管是分散的,还是整合在不全的全集中的),笔者在徐存世的所有文字中,对徐翻译过,或引用过原诗(含部分引用和全篇引用),或提到过诗名(但存在诗名记忆不准确的情况)的哈代诗,进行了穷尽式的、彻底的调查,统计出了徐所翻译、引用原文、提到诗名的哈代诗中,无法用《哈代诗选》或Chew的著作来解释其来源的诗,在哈代各诗集中的数量分布表,即表1h:

表1中,最后两行有两个统计数字是0,这是因为1922年的《早年与晚期抒情诗》、1925年的《人世杂览》出版于《哈代诗选》和Chew的著作之后。而之前的五部诗集,都至少有一首诗无法用《哈代诗选》或Chew的著作来解释其来源i,故可判定徐必然读过这五部诗集。j

综上所述,哈代的所有诗集,除了哈代死后才出版的《冬日之言》不能够确定以外,徐都应该读过。所以,基本上,将哈代除了《冬日之言》以外的所有诗集,作为哈代诗影响徐诗的影响源的范围,是可行的。在这个范围的哈代诗之内,若能找出与徐的某些诗的高度相似之处,辅之以徐自己关于接受哈代影响的记述k,并结合着徐在作这些诗前后的经历与心境,就能对徐的哪些诗具体接受了哈代哪些诗的影响(以及促成这些影响的徐的经历),做出可靠的判断。但这就不是本文的任务了,笔者会试图在另外的文章中加以解决。

a 哈代与徐影响关系研究的基础,是西利尔·白之的一篇文章奠定的,参考白之:《托马斯·哈代对徐志摩的影响》,赵砾坚译,见白之:《白之比较文学论文集》,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20—148页。之后,毛迅、刘介民、陶家俊、张中载等学者进一步推进和丰富了本项研究,分别见:毛迅:《徐志摩论稿》,四川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30—32、202—207页;刘介民:《类同研究的再发现:徐志摩在中西文化之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78—213页;陶家俊、张中载:《论英中跨文化转化场中的哈代与徐志摩》,《外国文學研究》2009年第5期。此外其他研究者也各有贡献,恕不能一一列出。

b 本文因大量征引徐的作品,为了避免尾注过多、翻阅不便,同时又要保证读者查对方便,笔者除了在行文中说明徐作品的原始发表处,还以“第几卷(中文数字)第几页(阿拉伯数字)”的形式,在徐的作品名或对徐作品的引用后,标明其在韩石山编:《徐志摩全集》,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中的所在卷数和页数。例如,徐对哈代诗Her Initials的译诗《她的名字》,就标为:“《她的名字》(七202)”,即韩版《徐志摩全集》(第七卷),第202页。使用韩版而不用其他版本《徐志摩全集》(包括2015年较新出的顾永棣版),是因韩版相对收录全面,编排科学,考证较详,错误较少,是至今最适合于引证的。本文还大量提及或引用哈代的英文原诗,所以也用“哈第几页(阿拉伯数字)”的形式注明其在英文《哈代诗全集》(Gibson J ed. The Complete Poems of Thomas Hardy[M],London:Macmillan,1976)中的页码,如Her Initials就标为“哈13”。另外,本文中出现的徐的所有各体作品和译诗等,除了极少数当年未发表的以外,都已使用“全国报刊索引”“瀚堂近代报刊”两个数据库核对过原刊;偶尔涉及徐诗当年结集出版的情况时,也用“瀚文民国书库”核对过原集。

c Hardy T .The Poetical Works of Thomas Hardy[M].London:Macmillan,1919.

d Hardy T . The Poetical Works of Thomas Hardy[M].London:Macmillan and Co.,1923.

e Hardy T . Golden Treasury Series:Selected Poems of Thomas Hardy [M].London:Macmillan & Co,1916。另外,徐志摩1923年在南开大学暑期学校讲授英国文学时,曾推荐过一些英国文学书,其中在“诗歌”一类中推荐过Golden Treasury系列(一324)。

f Chew S C.Thomas Hardy,Poet and Novelist[M].London:Pa. Bryn Mawr College,1921.

g Chew S C.Thomas Hardy,Poet and Novelist[M].London:Pa. Bryn Mawr College,1921:202.

h 本表未将哈代死后才出版的诗集《冬日之言》(Winter Words)列入,理由是:1927年4月20日,徐志摩翻译了哈代的《哈代八十六岁诞日自述》(He Never Expected Much:A Reflection on My Eighty-sixth Birthday,哈886,七262—263),此诗后来收入哈代的诗集《冬日之言》。哈代生于1840年6月2日,此诗当写于1926年6月2日。哈代死于1928年1月,1928年10月《冬日之言》才出版,即Hardy T . Winter Words in Various Moods and Metres[M]. London:Macmillan,1928。所以徐志摩在1926年6月至1927年4月之间,应是通过其他方式读到此诗,必不是通过诗集《冬日之言》,所以未将《冬日之言》列入此表。

i 但这并不表示,能用《哈代诗选》或Chew的著作来解释其来源的诗,就一定来源于此二书。这里的统计只是为了寻找徐读过哈代各诗集的证据。

j 其中笔者已于上文证明了徐读过1909年出版的《时光的笑柄》。

k 例如,徐在1927年4月20日的日記中记录了《残春》一诗是在他译的哈代诗He Never Expected Much (A Reflection on My Eighty-sixth Birthday)的启发下作成的:“译哈代八十六岁自述一首,小曼说还不差,这一夸我灵机就动,又做得了一首:残春。”(五352)

作 者: 耿靖,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学影响研究。

编 辑: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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