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死亡的三重奏
2021-04-28洪雅诗
摘 要:《红楼梦》以众多人物的悲惨结局布局出了我国最伟大的古代经典小说。死亡是小说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红楼梦》以死亡书写为基准,用一条条无辜鲜活美丽的生命在遭受不公命運中的凋零,沉痛控诉了封建社会和制度的种种不公,预示封建社会的必然灭亡的走向。同时启发人们对生命的认知以及人生价值的重新思考。
关键词:《红楼梦》;死亡;封建社会;衰亡
作者简介:洪雅诗(1994-),女,汉族,福建泉州人,闽南师范大学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6-0-02
《红楼梦》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封建社会以儒家文化为主,尊崇“重生”、“乐生”、“恶死”的生死观,《论语·先进篇》孔子对季路问事鬼神便提出了而“未知生,焉知死”的理念,表明了儒家对死亡一贯回避的态度。在生活中,人们在表达人死亡的消息时,一般会用其他委婉隐晦的字眼来替代,如:“故”、“老”、“驾鹤西去”、“升天”、“走了”等。这个在儒家文化中颇为忌讳的“死”字却成了《红楼梦》此书情节脉络发展的重要的组成部分。[1]
但《红楼梦》确与重生避死传统文化大相径庭,书中每几个章回就会有人物之死,而且大多得不到善终,基本上都是病死或者自杀。贾瑞、张金哥及其未婚夫、鲍二媳妇、尤二姐等人直接、间接地被王熙凤迫死,王熙凤本人最终得了“恃强羞说病”,“血崩”而死。夏金桂被自己毒死,赵姨娘被求马道婆请来的五鬼打死,大老爷贾敬吞食金丹而烧死。秦可卿、金钏儿、尤三姐、鸳鸯、司棋与其表兄自杀身亡,元妃病死,晴雯、黛玉、贾母病死,到最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2]
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鲜活年轻的生命如同狂风骤雨的夜晚袭击过的花园,触目惊心的凋零。作者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借由这惊心动魄的挽歌倾吐什么,反抗什么。阅读《红楼梦》的过程中可以感受到作品强烈地讽刺官僚体系,反对吃人的封建纲常礼教,反对泯灭人类正常的情欲。
中国封建社会在几千年的发展中,建立了完善的以男子为中心的宗法制度,讲究长幼有序。可是到了《红楼梦》,这一制度体系却无可奈何的走向崩塌。第三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指出贾府“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钟鸣鼎食之族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3]我们可以推测,贾家作为封建社会的一个典型的缩影,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个家族的“一代不如一代”同样也指的是封建社会在走下坡路吧。
一、冯渊之死——封建官僚体系之荒唐无情
《红楼梦》创作的背景是清朝末年的封建专制社会,这种社会最根本特征是等级划分的森严、等级观念的腐蚀人心和统治者对等级秩序进行坚决维护的固执与残酷性。《红楼梦》中人物的言行表现、思想波澜甚至生命也深受儒家思想以及森严的封建等级秩序的控制。也因此封建专制社会的巨大运行机制中处处蕴藏了罪恶。《红楼梦》中有大量小人物无辜屈死的情节。第四回,小乡绅之子冯渊在街上遇见拐子卖英莲,一见钟情,谁知拐子又偷卖给薛家。两家起了争执,冯公子被打死。闹了官司,薛蟠的态度书中直言:“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可是不管是恃强凌弱的薛家对闹出的人命官司展现出来的让人不可思议的毫不在意,还是曾经受过英莲父亲恩助如今摇身一变当了官的贾雨村的负恩胡乱判案。小门子泯灭贾雨村的最后一点良知的稻草是“岂不闻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时而动,又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一说,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判断案件不是依据客观事实,采取公平公正的原则,而依据是否影响官运。由此及彼,窥一斑而知全豹,(贾雨村不是这人命官司的第一个接手人,因为冯渊的小厮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做主)可以想见整个大清朝庞大行政体系内的冤假错案又要有多少。推想封建王朝的行政系统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程度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这是官员胡乱判案的缩影。
二、司琪、金钏儿之死——封建礼法之残酷吃人
在地位显赫的贾府里服侍主子的丫鬟奴婢,触怒到严苛的封建的风俗礼法,被任意处置,甚至香消玉殒的更是比比皆是。受到了处置的丫鬟,即使服侍了多年,主子的态度也只是铁石心肠,认为咎由自取。傻大姐在园中捡到绣春香囊,引起了大观园的一场血雨腥风。一一查抄了宝玉、黛玉、探春、惜春、迎春等。中间抄到惜春的丫头入画搜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惜春在凤姐、尤氏反劝,入画跪地哭诉求情的情况下仍是铁石心肠地将入画赶出去。对于打小儿的服侍的入画只是要求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他一概不管。惜春的处理不免让人心寒。最终找出物件的主人是迎春的丫头司棋,同样的因为触及了封建礼法风化的禁区,司琪私情揭发后被逐,跪下求情。迎春也只能含泪表示:“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大不是,我还十分说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好言劝了她一番,也让她走了。在封建专制社会,尤其宋明理学在孔子儒学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儿女的婚事完全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儿女们在未出阁的情况下和异性有了私情那就是十恶不赦的事。封建社会对男女礼教的严防和男女之间的讳莫如深在此书中经常在有意无意中随处可见,如当一派天真的翠缕向湘云提出怎么什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的问题时,单纯的翠缕便被湘云啐了一口,喝止了她的问题。而被赶出去的司琪,丧失了收入来源,也为了保住女儿家的尊严和对爱情的坚贞,与潘又安共同赴死。第三十二回的含耻辱情烈死金钏儿,金钏儿因为和宝玉说了一些违背封建礼法的事情,糟了王夫人的耳光和驱赶,让金钏儿投井自杀的不只有以后的生存的来源问题,更是受到封建礼法的禁锢,含辱而死,以证清白。
三、黛玉之死——封建观念思想的残酷无情
书中大小人物的一次次死亡是《红楼梦》中作者借以一次又一次更深刻地冲刺封建思想的残酷无情的主题,吐露创作心声的重要内容。作为书中的女主角,扎根于封建家族,一生命运多舛。黛玉悲惨一生在开头就做了伏笔,黛玉因母亲亡故,投奔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的贾家,后来父亲也过世了,失怙的她在贾家彻彻底底地过着寄人篱下的内心孤苦生活,幼小的她对人情冷暖便有通透的领悟,懂得了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知道会被人耻笑了她去。只因为有这外孙女的这层身份,又凭着母亲是贾母最爱的唯一女儿,所以颇得贾母以及听从贾母发令的身后一众亲戚的疼爱与包容。在贾府又遇到有前世今生之缘 ,灵犀相通且对黛玉小心翼翼爱护的宝玉。黛玉才对孤寂的人世有了唯一一股惺惺相惜的眷眷不舍。与宝玉的相爱,能与其相伴一生的希望是黛玉留恋人间的唯一支柱。毫无疑问黛玉应是作者最钟情的人物,作者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通过黛玉的言行思虑诉诸笔端。对人世的生死与聚散的无常作者带有异常深刻的领会,随着人物的死亡伴随着的是一切事物情感的物是人非。第二十七回,黛玉埋葬桃花所吟唱的《葬花词》,在“红消香断有谁怜?”“明年闺中知有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语句中读出了死亡的永恒、不可抗拒与难以预料的突如其来和其间人们对于他人死亡的缺乏同情与出乎意料的冷酷。深深包含了黛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父母亡故,寄人篱下,命运无法做主,或许自己也会自己亲手埋下的此时埋葬的桃花一样落得个“强业污淖陷渠沟”的境地。充满了对“风霜刀剑严相逼”的环境的强烈控诉,预示了自身悲惨命运却无法摆脱的悲痛。黛玉对所处的生存处境的心态,也是作者对自身处境的心态的展示。黛玉对寄身活命的封建森严的贾府的生活感受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的风霜刀剑”的日日“严相逼”。黛玉的死是素日最宠爱她,但却又关系亲疏厉害之分的贾母和善于见风使舵的凤姐以及王夫人一众人等使的一场欺瞒调包的阴谋最终促成的。黛玉的死对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的无情与冷漠的控诉达到了高潮。第九十七回中,当袭人哭着将宝黛之间的私情以及黛玉的光景诉说给贾母,贾母的反应是:“我方才看他却还不至糊涂,这个理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种人家,别的事自然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我凭着花多少钱都使得。若是这个病呢,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肠了。”在儒家思想中强调“明媒正娶”,而对于私定终身却是有违伦理常纲的,是离经叛道的不堪之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宝黛爱情不能启齿,也是贾母众人等在黛玉病重趋死一改往常慈爱形象表现出的冷酷背后的封建习俗教化的原因。红楼的洁净女儿是美好、仁爱和青春的象征,而作为这一干人中的第一等人物的翘楚——黛玉。她的死,她的毁灭是彻底撕去了封建等级制度的表面温情实则冷酷自私残忍的面纱。
作者为何乐此不疲的安排书中大小人物一个又一个的离去呢?费尔巴哈說:“死亡是我们获得存在的知识的工具:死亡确实显现了存在的根由,惟有它才喷射出本质的光焰;存在只有在死亡中显现,因而它也就是在死亡中实现。”[4]先哲的话,可以让我们明白了书中很多人物死亡的更深层的原因,也更明白死亡的巨大意义价值,作者借由书中人物的死亡才使人们能更进一步认识到封建官僚体系、封建礼法秩序和封建思想的荼毒,解释了封建制度的方方面面的罪恶。
四、结语
依附于封建没落时期等级礼教本质洁净的红楼儿女,无法实现自我的独立。伴随着封建大厦的轰然倒塌,她们只能是封建社会在没落之际的牺牲品。出家和死亡成为众多女子的最终宿命,在黑暗沉重的封建社会的制压下,只有以生命的代价才能泛起些许涟漪,发出反抗封建社会腐朽制度和礼教的最强音。《红楼梦》接二连三的死亡情节促进了小说情节的发展,完善了人物的性格特征,道出了人物的最终归宿,同时也寄寓者评点者的道德价值心志寄托,使全书笼罩着浓厚的悲剧氛围,成为整部小说构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成为了中国古典小说反抗封建社会的经典名著。
注释:
[1]鲁彩苹. 红楼梦对死亡的审视[J]. 中国古代小说戏剧研究丛刊, 2010(00).
[2]孔祥卫. 《红楼梦》的"死亡意识"[J]. 古典文学知识, 1996, 000(002):P.55-59.
[3]《红楼梦》揭示了中国封建伦理制度的死亡[J].安徽师大学报,1994(1)
[4][德]费尔巴哈.死亡哲学[M].段德智,译.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凤文学. 《红楼梦》死亡意识三题[J]. 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4(01):72-78.
[3]孔祥卫. 《红楼梦》的"死亡意识"[J]. 古典文学知识, 1996, 000(002):P.55-59.
[4]《红楼梦》揭示了中国封建伦理制度的死亡[J].安徽师大学报,1994(1)
[5][德]费尔巴哈.死亡哲学[M].段德智,译.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
[6]高松寿. 《红楼梦》人物的死亡方式及其意蕴[J]. 南都学坛, 2006(02):52-55.
[7]张乃良. 《红楼梦》中的死亡气息与死亡内蕴[J]. 宝鸡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2(04):57-61.
[8]李爱娟. 《红楼梦》评点中的死亡论述[J]. 河西学院学报, 2013, 029(001):51-55.
[9]鲁彩苹. 红楼梦对死亡的审视[J]. 中国古代小说戏剧研究丛刊, 20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