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埃尔·威尔曼画作《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赏析
——绘画风格、神话背景和题材流传
2021-04-27撰文邵欣欣首都博物馆国际合作与历史文化研究部馆员
撰文=邵欣欣(首都博物馆国际合作与历史文化研究部 馆员)
图1 米夏埃尔·威尔曼的《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
《重生:巴洛克时期的西里西亚——波兰弗罗茨瓦夫国立博物馆馆藏精品展》于2018 年12 月18 日至2019 年3 月24 日在首都博物馆展出。在展览的第二部分“巴洛克艺术的兴盛”中,展示了著名画家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Michael Leopold Willmann)的8 幅具有代表性的油画作品,除了《自画像》以外,在其他7 幅作品中,《绑架珀耳塞福涅》涉及的题材是古希腊罗马神话,《逃往埃及》《召唤圣马太》《圣凯瑟琳》《圣莫妮卡》《圣乌尔苏拉》取材于基督教故事,而画作《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则是较为特别的一幅作品。
笔者在本文中重点讨论这幅画作及其涉及的神话题材,先分析作品本身的风格特点,列出一些同类题材的欧洲绘画,再摘录古典时期的“俄耳甫斯”的神话传说,最后就基督教艺术对“俄耳甫斯”吟游诗人形象的接纳问题谈一谈自己的想法。
上图:图2 小弗朗西斯科·巴萨诺的作品
下图:图3 罗兰·萨委瑞的作品
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及部分同一题材绘画作品
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1630-1706)是17 世纪后半叶活跃在西里西亚地区的一位画家,《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⑴首都博物馆编:《重生:巴洛克时期的西里西亚——波兰弗罗茨瓦夫国立博物馆馆藏精品展》,科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29页。就是他创作的一幅作品,作于1670 年左右。
在画作中居于中央明显位置的是古希腊神话人物俄耳甫斯。俄耳甫斯端坐在中央,弹奏竖琴,周围有石头、树木和各种动物,动物都作用心聆听俄耳甫斯演奏音乐状。俄耳甫斯的人物形象符合当时人们认为的所谓“吟游诗人”的形象。
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年轻时曾经赴尼德兰地区学习技艺,因此我们也可以看到,他的画作中吸收了尼德兰地区风景画作的特点。在这幅画中,天空虽然着笔不多,但是很好地表现了景深,树木和各色动物绘制细腻,体现了画家高超的绘画技艺。
作为巴洛克艺术风格的代表,我们可以看出画家在创作这幅作品时谨慎而精致的艺术追求。比如,他将俄耳甫斯居于画面中心地位,目光看向观众,好似一边弹琴一边给观众吟唱。俄耳甫斯和其周围的动物施以高光,身后的风景起到了背景衬托的作用。而在动物绘制方面,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则继承了文艺复兴时期以来欧洲人新航路开辟之后的全球视野,在画面中出现了亚洲的孔雀、非洲的花豹和美洲的火鸡,表现了俄耳甫斯演奏音乐对世界各地动物的强大影响力。上述这些方面都体现出了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自己对世界和艺术的理解。
图4 老扬·勃鲁盖尔画派的作品
这幅作品的题材在近代欧洲绘画中并不少见。笔者留意到,当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蛋彩画和油画因其非凡的艺术表现能力,成为了艺术创作一大类型的时候,“俄耳甫斯演奏音乐”的场景,因为在绘画中需要同时体现人物、动物和风景,可以表现出画家的绘画功力,就经常成为画家笔下的素材。
文艺复兴时期的该题材绘画,充分发挥了绘画者的想象力,对于人物形象还没有那么严谨的年代考量。像活跃于16世纪后半叶的画家小弗朗西斯科·巴萨诺(Francesco Bassano the Younger)的作品(图2),画中的俄耳甫斯演奏着与其年代不符的小提琴,穿着也不是吟游诗人的形象,反映出在那个时代画家自己对这一人物的理解。
17 世纪是尼德兰绘画的黄金时代,也有不少尼德兰画家以“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为题材进行创作,比如罗兰·萨委瑞(Roelandt Savery)的画作和老扬·勃鲁盖尔画派(School of Jan Brueghel the elder)的作品。尼德兰画家多以画静物、风景见长,在他们的作品里,俄耳甫斯周围的动物和人物所处的风景都居于更加重要的地位,场面更加宏大,俄耳甫斯的重要性则相对下降。如在罗兰·萨委瑞的作品(图3)中,俄耳甫斯位于画面中央偏右,在画作中所占比例非常小,画家更多地强调风景和各色动物。而在老扬·勃鲁盖尔画派的作品(图4)中,俄耳甫斯置身于乡村庄园外的一角,已经不是过去画作中常出现的野外场景了。
在后来的洛可可艺术中,也有同类题材的绘画,比如奥地利画家弗朗茨·克里斯托弗·扬内克(Franz Christoph Janneck)和卡尔·威尔海姆·德·汉密尔顿(Carl Wilhelm de Hamilton)的作品(图5),在这幅画作中,俄耳甫斯居于画面中心地位,色彩更加鲜亮,人物衣着也更为华丽,可以看出洛可可艺术风格对巴洛克风格的传承与革新。
如此常见的同类型题材绘画作品,既说明了该题材深受近代欧洲画家的喜爱,也说明了俄耳甫斯这个艺术形象本身的流行程度。在笔者看来,近代欧洲俄耳甫斯艺术形象的流行和两个因素有着密切关系,一是有关俄耳甫斯的古代神话的流行和相关艺术品的出现,二是基督教艺术对俄耳甫斯形象的接纳。这两个因素保证了“俄耳甫斯演奏音乐”这个题材长期存在于古罗马和基督教艺术中,成为了近代欧洲绘画的创作源泉。
俄耳甫斯的古典神话传说和罗马艺术作品
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画作中的主角俄耳甫斯是古希腊神话传说的一个人物。虽然在“荷马史诗”和赫西俄德的《神谱》中都没有提到俄耳甫斯,但是,活跃在公元前6 世纪末到前5 世纪上半叶的诗人西蒙尼德斯就曾写诗称颂俄耳甫斯的歌声,诗中说“那儿禽鸟无尽翻飞在他头顶,群鱼直跃出碧水,追随他美妙歌声”⑵水建馥(译):《古希腊抒情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73页。。在公元前5 世纪的诗人品达创作的皮提亚赛会颂歌中,也出现了俄耳甫斯,颂歌中说:“从阿波罗那里来的,就是那音乐之父,广受赞誉的弦琴歌手俄耳甫斯。”⑶Pindar,Pythian Odes, 4.177. 引自Pindar,Olympian Odes,Pythian Odes,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William H. Rac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7,p289.在这里,俄耳甫斯被称为“音乐之父”,可见从古风时代晚期到古典时代,俄耳甫斯就以擅长音乐的形象出现在古希腊人的传说中。
在米夏埃尔·利奥波德·威尔曼画作《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中,这样的场景在创作于希腊化时期的古希腊作品中都有表现。比如在归于阿波罗多洛斯的作品《书集》中,叙述了俄耳甫斯的身世和他音乐的魅力:“缪斯女神卡利娥珀(Calliope)以嫁给阿波罗之名,与埃阿格鲁斯(Oeagrus)婚配,她生有一子林努斯(Linus),为赫拉克勒斯所杀;还有一子名曰俄耳甫斯,有吟游技艺,歌声可以令石头和树木移动。”⑷Apollodorus,The library, 1.3.2,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Sir James George Frazer,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1,p17.可参考周作人的译本,见阿波罗多洛斯:《希腊神话》,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8年版,第24页。
俄耳甫斯除了在音乐方面的才能,他为了救妻子欧律狄刻(Eurydice)而往返冥界的故事也在古典时期广为流传。归于阿波罗多洛斯的作品《书集》中简略地讲述了故事经过:“当俄耳甫斯的妻子欧律狄刻被蛇咬死时,他前往地府,为了把妻子带回人间。他说服冥神允许带回他的妻子。神灵同意了俄耳甫斯的请求,只是要求他在带妻子回到自己家之前不能回头。但是他违背了这条要求,在妻子面前转过身来;于是他的妻子又返回了冥界。”⑸Apollodorus,The library,1.3.2,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C.H. Oldfather,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1,pp.17-19.罗马帝国早期的作家维吉尔和奥维德也分别在自己的作品《农事诗》⑹维吉尔:《农事诗》,IV,453起,见吴雅凌:《俄耳甫斯教辑语》,华夏出版社,2006年,第105至108页。和《变形记》⑺奥维德:《变形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28页至131页。中提到了这个故事,并根据自身的需要对故事进行了丰富和演绎。这些记载说明,在罗马帝国早期,俄耳甫斯为了救妻子欧律狄刻而往返冥界的故事具有相当广的流传程度。
图5 弗朗茨·克里斯托弗·扬内克和卡尔·威尔海姆·德·汉密尔顿的作品
还要说明的是,如果俄耳甫斯只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人物,那么他在古代世界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在古希腊,人们将其与神秘主义联系起来,建立了与狂放的狄奥尼索斯崇拜相反的秘仪,形成了俄耳甫斯教。人们推测,俄耳甫斯教可能建立起了一套与常见希腊神话不同的神灵谱系,还有“不杀生”“涤罪”等传统希腊信仰中不多见的元素,并由信仰它的人们秘密崇拜着。⑻吴晓群:《古代希腊仪式文化研究》,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40至145页。更多关于教义的介绍,可参阅白肖瑞:《俄耳甫斯教及其美学底蕴》,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在西西里的狄奥多洛斯的叙述中就提到:“在俄耳甫斯将全部时间都用来研修,并习得了关于所有神灵的神话以后,他前往埃及,在那里他进一步增长知识,成为了希腊人中对于神灵、仪式方面的知识,以及诗歌和音乐方面最杰出的人”。⑼Diodorus Siculus,Library of History,IV.25.2-4,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Sir James George Frazer,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35,p425可见,在希腊人看来,除了诗歌和音乐方面,俄耳甫斯也与神谱和秘仪联系在一起。
换句话说,神话传说中俄耳甫斯的吟游诗人形象、俄耳甫斯为了救妻子欧律狄刻而往返冥界的故事,以及俄耳甫斯教秘仪这三个要素叠加起来,使俄耳甫斯成为古希腊罗马人较为熟悉的神话人物。
在罗马帝国时期,以“俄耳甫斯演奏音乐”为题材的马赛克装饰画并不鲜见,画面的主要布局是俄耳甫斯居中,头戴被称为“弗里吉亚式”的帽子,身穿斗篷,手持一种被称为“基萨拉琴”的拨弦琴,周围是被他音乐魅力打动的各种动物,也就是后来欧洲绘画中呈现的这种艺术布局。⑽据弗里德曼(John Block Friedman)统计,自公元2世纪到6世纪,描述俄耳甫斯音乐吸引动物的马赛克画有55处之多。见John Block Friedman,Thefigure of Orpheus in antiquity and the Middle Ages,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PhD thesis,1965,pp.115-116.很多此类装饰画出土自小亚细亚地区,比如来自土耳其的绘有俄耳甫斯形象的装饰画(图6),其年代定为公元194 年。⑾原被美国达拉斯艺术博物馆购得,后归还土耳其。又如德国柏林佩加蒙博物馆收藏的出土自小亚细亚城市米利都的一个私人宅邸地面装饰,中心有俄耳甫斯演奏音乐的画面(图7),四周为各种动物的画面,年代为公元2 世纪。这些马赛克装饰画,从物证方面说明了俄耳甫斯形象的流行程度。马赛克装饰画面的布局与近代欧洲同一题材绘画的布局相似,也说明人们在审美的趋同和俄耳甫斯形象的一致性。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古代马赛克装饰画或可解读为近代欧洲该题材绘画的艺术源头。
上图:图6 来自土耳其的绘有俄耳甫斯形象的装饰画
下图:图7 德国柏林佩加蒙博物馆收藏的俄耳甫斯演奏音乐的地面装饰画
早期基督教艺术对俄耳甫斯形象的接纳
之所以讲,与展览中其他7 幅画作相比,《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是较为特别的一幅作品,是因为一方面,画作《俄耳甫斯为动物演奏音乐》的题材确实属于古希腊罗马的神话,将其理解为欧洲文艺复兴以后的艺术创作从古典神话中借鉴题材,是可以接受的;另一方面,在文艺复兴时期以前的中世纪以及更早时期,有关俄耳甫斯的一些神话传说就已经被基督教艺术所使用,这幅作品也可以看成早期基督教艺术的延续。
自从公元393 年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下令奉基督教为国教以后,基督教艺术就逐渐成为了西方艺术的主流,古希腊罗马题材的艺术作品要让位于基督教的题材。然而,通过一些物证,我们可以发现,俄耳甫斯的形象在早期基督教发展时期被继续沿用。在1901年,人们在耶路撒冷发现了一处绘有俄耳甫斯形象的马赛克装饰画(图8),后收藏于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装饰画的年代为公元6 世纪,据推断出自一座基督徒墓中的地面⑿John Block Friedman,Syncretism and Allegory in the Jerusalem Orpheus Mosaic,Traditio,Vol. 23(1967),pp. 1-13,其作品中的人物和动物的布局与罗马帝国时期的俄耳甫斯装饰画区别不大。通过对这幅壁画的研究,人们逐渐认识到,俄耳甫斯的形象也被基督教早期的艺术创作所利用,借以表达自身的想法。
为何作为古希腊罗马神话人物的俄耳甫斯,能够进入基督教艺术中,学者们也给出了各种解释。笔者总结出来,这些学者也主要是通过上文提到的俄耳甫斯在三个方面具备的特性来解释原因的。就如上文所言,俄耳甫斯作为一个古典神话题材中的人物,和其他神话人物相比,具有三个特性,第一个特性是人们将他与神秘主义联系起来,发展出禁欲、内敛的秘仪,第二个特性为俄耳甫斯为救妻子穿越冥界的传说,第三个特性是俄耳甫斯用音乐打动万物的能力。这三个方面的特性,为学者们解释基督教艺术接纳其作为创作题材提供了不同的切入点。
过去有学者认为,以秘仪为中心的俄耳甫斯教为早期的基督教提供了借鉴的资源,特别是俄耳甫斯教起到了从希腊古典信仰到基督教的过渡角色。基督教能够从一种犹太人的异端信仰发展为地中海地区人们普遍认同的宗教,应当是吸收了当时在希腊世界流行的俄耳甫斯教的一些思想。使徒保罗在推广基督教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对早期基督教教义做了一些阐释和发展,有学者就认为,保罗的宗教思想就与俄耳甫斯教有密切关系。⒀Vittorio Macchioro,Orphism and Paulinism,The Journal of Religion,Vol. 8,No. 3(Jul.,1928),pp. 337-370当然,因为我们并没有从基督教文献中明确发现早期基督教从俄耳甫斯教秘仪中汲取养分的确证,这种联系有些牵强,现在的学者大多不再持有这种主张。
第二种观点认为,俄耳甫斯因为其穿越冥界的传说,与死亡和冥界产生了特定的联系。比如在耶路撒冷发现的绘有俄耳甫斯形象的马赛克作品,推测来自基督教徒的墓中,一些学者认为,俄耳甫斯在当时就是冥界的代表,在当时的基督徒的思想中,虔诚的基督徒可以不去冥界,而是去天堂。耶路撒冷的马赛克作品的作者可能将俄耳甫斯在冥界的特质与基督和天堂之间的关系视为同一个事物,所以在墓中塑造出这种形象,意为引导死去的灵魂升入天堂。⒁John Block Friedman,Syncretism and Allegory in the Jerusalem Orpheus Mosaic,Traditio,Vol. 23 (1967),pp. 1-13当然,笔者认为,将俄耳甫斯穿越冥界的传说与基督教的天堂概念联系在一起,这种联想有些过于大胆,还需要更加直接的证据和更加审慎的论证。
笔者更倾向于第三种解释,因为俄耳甫斯有用音乐打动万物的能力,这种神力恰好与耶稣使人皈依基督教的能力相提并论。早期出现的俄耳甫斯演奏音乐的马赛克画,可能是出于一种装饰效果,所以会出现在民居中。而基督教徒墓葬中出现的类似的画面,则肯定有将俄耳甫斯与耶稣类比的寓意在内。实际上,在早期基督徒的文献中,就出现了将俄耳甫斯与耶稣做类比的片段。如活跃于2 世纪末3 世纪初的基督教学者亚历山大的克莱门,就在《劝勉希腊人》的开篇,把俄耳甫斯归为吟游诗人。俄耳甫斯和底比斯的安菲翁和麦修姆那的阿里翁一起,被克莱门称为“骗子”;而他把耶稣基督的话语称为“蕴含真理之歌”,能够结束人们“被奴役”的状态,带领人们上天堂,基督就是上帝的乐器,是天堂的福音。⒂克莱门:《劝勉希腊人》,生活·图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8至13页。活跃于3 世纪后半叶到4 世纪初的基督教史家尤西比乌斯在《君士坦丁颂》中则提到,俄耳甫斯有能力迷惑凶猛的野兽,使用乐器驯服残暴的灵魂,相比而言,最完美的和声则来自上帝,以自己的神圣教导引导人们的灵魂。⒃尤西比乌斯:《皇帝君士坦丁颂》,选自尤西比乌斯《君士坦丁传》附录二,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471至473页。
图8 在耶路撒冷发现的绘有俄耳甫斯形象的马赛克装饰画
两个作者生活的年代相距约百年,从他们的话语中,我们能够感受到,因为时代的不同,基督教学者对于俄耳甫斯的看法是有变化的。在公元2 到3 世纪,基督教仍然经常受到罗马官方的压制,看待很多古希腊罗马神话人物仍然充满了敌意,在克莱门那里,俄耳甫斯这个神话人物作为“骗子”的形象出现,克莱门劝导人们摆脱像俄耳甫斯这样的吟游诗人的影响,跟随耶稣的脚步。而到了君士坦丁大帝时代,因为统治阶层的支持,基督教已经在罗马帝国里畅行无阻,成为最有势力的宗教,俄耳甫斯教已经对基督教构不成威胁,基督教学者能以更加平和的心态看待俄耳甫斯这个神话人物,尤西比乌斯只是将其看成一个有能力驯服凶猛野兽的传说人物。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早期基督教对俄耳甫斯也有一个慢慢接纳的过程。后来出现在基督徒墓葬中的俄耳甫斯形象,则说明这一接纳过程的完成。
因此,以吟游诗人形象出现的俄耳甫斯,自罗马帝国晚期开始,就逐步被基督教所接纳,一直到中世纪早期完成这一接纳的过程。而到了中世纪盛期,和很多古希腊罗马神话人物被人遗忘或放弃的命运不同,俄耳甫斯以一个吟游诗人的形象,进入到了中世纪的诗歌和文学中,成为当时文化阶层较为熟悉的一个人物。⒄Kenneth R. R. Gros Louis,Robert Henryson's Orpheus and Eurydice and the Orpheus Traditions of the Middle Ages,Speculum,Vol. 41,No.4 (Oct.,1966),pp. 643-655俄耳甫斯成为少数跨越信仰和时代的形象之一,自然也就成为了近代欧洲绘画作品乐于使用的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