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雨寒

马雪嫣

街市上的水果店渐渐卖起了荔枝和杨梅。荔枝放在保鲜盒里，用冰块镇着，售卖时还是泛着水光的新鲜状态。因了唐明皇给杨贵妃从岭南往长安运荔枝的典故，市面上的荔枝有了个“妃子笑”的名字。杨梅是本地时鲜的水果，比较出名的是浙江仙居杨梅，个头大，色泽好看，吃起来也不酸。杨梅产地离得不远，所以想尝鲜倒不用那么费劲，但它生性娇贵，不像荔枝那样有坚硬的壳，也不易存放。可见这好事物，都是要费些功夫，才能得到。

只要这两样水果上市，南方就开始到了多雨的时节，这雨下起来没有个把月是不会停的。雨生万物，草木都忙着汲取雨水，拔节生长，连青石砖缝里都挤着一丛丛青苔，绿茵茵的，煞是可爱。最令我惊异的是，公园角落的一个断桩上，竟生了木耳。在人未注意到的地方，这些小生灵都忙着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光彩。

一连多日的阴雨潮湿天气，东西都长霉了，所以南方人叫它“霉雨”。前几日楼下的阿婆说她搁置在角落的切菜板上居然长了一簇小蘑菇，说起来真是好气又好笑。

老百姓是叫“霉雨”的，但文人大概是觉得这叫法不够雅致，正好这时节也是江南梅子成熟时，所以也称它作“梅雨”。我记得小时候学古诗，就读过“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句子，读着句子想想那烟雨蒙蒙的江南就觉得十分美好。最妙的是贺铸的词里写道：“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愁情似这连日不断的梅雨，还真是把人愁斷肠。

观雨，最好是在朝暮之时。

早上，也不甚早，因为下雨，天光暗沉，听着雨声，更容易沉湎于睡眠中，不愿意醒来。等起床时，差不多已经快到中午，推开窗，怔怔地看着外面的情景，阴云或浓或淡，一层一层地堆砌在天边，如同国画大师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一幅水墨画，简单又澄净。树梢上、房屋上，一片雨雾，轻薄如少女的纱裙，浸染开来，空气里都是润润的潮气。地上隔不多远就有一个小水洼，雨落在里面就落了痕迹，一滴滴雨水砸进去，变成一个个小圆圈一点点漾开。

而暮时观雨，听的感受要大于观。因为下雨，天早早地黑了，路上一排排昏黄的路灯，映出一片明亮的水光。远处的山影云脚、近处的屋檐，都看不到了，那只好听啊，幸好夜是寂静的。开着灯，一边看书一边听雨，但是不一会儿思绪就从书本上飞走了，幸好不用做学问，走神便走神吧。因为下雨，蝉便不怎么叫了，雨声里掺杂着几声蛙鸣。这种青蛙个头小小的，通身几乎绿色，它叫声很大，我们那里称它为“打水潭”，因为越是下雨，它声音越响。发呆一阵，睡意很快就来了，不知道为何，下雨的时候，仔细听着雨声，很容易犯困。

下雨了，自然是去哪里都不方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着雨发呆。阴雨绵绵的天气，多半会影响到心情。

诗意的人总是诗意地栖居，不管是晴时，还是雨时，都有一方闲适淡然的心境。至于我这样的俗人，多是被这丝丝缕缕不断的雨搅得心也烦了、乱了，只一心盼着何时有个晴至通透的天气，好让我晒一晒这些潮湿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