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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越过冈底斯山脉照亮幽暗的源头

2021-04-23于坚

环球人文地理 2021年2期
关键词:落日

周颂

皇帝退位 高踞洪荒

群峰之上没有冬天

下面展开着伟大的土地

灼灼其华 祖国之巅永远守护光明

照亮过黄金时代 也被黑暗流放

河流深切在高原内部

从泥土到青花瓷 道法自然

人民自古相信大地是不朽的老师

玉石层出不穷 黄河浑浊时

长江泛着清朗之光 文章地久天长

赞美这明月下的河山 改朝换代

汉大驰骏马 唐兴飘丽人

宋盛出水井 民国多书生

高僧大德守护着青山翠谷

洗衣妇生下好儿郎 帝王

历来重视中原地带 肥沃或贫瘠 居敬

北方美 南方美 西方美 东方也美

高原上种着土豆 平原上长着麦子

大象走在边境 绅士造福社稷桑辛

不学诗 无以言 吾从周 生生之谓易

百姓安身立命 与世无争 止于至善

中国人将此地视为天赐之邦

對暴戾逆来顺受 并非妥协

师法造化 宽容一切 于穆不已

革命是一种过眼云烟 废墟中

青铜色的农夫背着种子重返黎明

无就是永恒 和才是秩序

诗人仗剑漫游 先人的教诲在午夜流传

诸神隐匿时 李白举着美酒月光

哦 祖国 安息我身的大陆 灵魂的永岸

当落日越过冈底斯山脉照亮那幽暗的源头

我埋头于秋天留下的水洼

跟着那些灰色的铃羊饮水

加勒比

谁乳房中的花朵

涌向秋天又在祖母的灰发中消瘦

谁的建筑材料

完成着一座座无人加冕的大教堂

谁的歌剧

波浪之书一本本打开又归于剧终

谁的修道院 沿着墨西哥湾

一粒粒沙子在天空下告解

悬崖终结处 大道坦荡

垂暮之海闪着微芒

星星的公墓安放在深渊下

狮子迷失于更辽阔的广场

谁能在这面巨大的镜子中看见自己?

谁在此地

长眠而不死 被黑暗永恒地照耀

大海之书

暮晚的大海上摆着一本发光的书

海浪 波段 这一卷跟着那一卷

波浪 海段 这一行滚向那一行

无数的舌头咬着第一页

字迹泛起又沉下 清晰又模糊

聚积着又销毁着 喷出一座座陵墓

诱惑着阅读 重复着失败 持续着无解

海浪 波段 波段 海浪

一块端砚

奧东山溪的一块石头 开端于1655

秋十月 旭清氏理解了它

那是清太宗驾崩后第十三年

理解了它的细润

它的方 它的坚洁 它的形而上

品质 如珪 如璋 真谛在握的一生

知白守黑 旭明氏追随

逸园子心赏 1744年传到凫山

濒风老人手中

因此“不染红尘一点尘"

之后出入于时间与空间

阴递给阳 阳转给阴 春秋

代序 文章升起 文章沉沦

转动宇宙之轮 2019年冬天传于我

再次上手 注入清水 食指

放在墨锭顶端 拇指和中指

夹在两侧 腕子用力

混沌初开 一团黑暗洇出如乌鸦诞生

道可道

冬原

一头雪豹想象中的卧室 白色的大床 沙发

电视机和大理石冰柜 它走过

捻着黎明的剃须刀留在平芜上的残? 呵着气

沏出一杯蓝色的茶 它听见今天的新闻

矮桌上放着一对塑料眼珠 浴室的灰门开着

弥漫出诡秘 即将出事 某个疯狂的夏天已经脱光

但我无法身临其室 虽然一切是那样合适

脱俗 甚至可以脱下它的皮子 擦去那些怪诞的花纹

收起獠牙 让它喷出0度的焰火 照亮真实

假苹果 印度诗人瑞明的母亲上月8号

去世了 去秋他来昆明时 落叶

萧萧 出了飞机场就闷闷不乐 通讯系统不同 技术时代 魔法

各霸一方 80岁的儿子无法再问候 住在加尔各答水

井旁的母亲 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个叫做苹果的

电话 现代主义的线路 穿过

国家的空气直达亲爱的妈妈 那只苍老的耳朵挂在大

树上听见

瑞明的鸟鸣 妈妈就放心了

继续夏天的午睡 我们也就原谅了

这个只有一根胡子的魔鬼

原谅了它的小聪明 它一直在世界上

滚来滚去 含辛茹苦 制造假苹果

建造房屋

昆明人在湖边选好基础 避开沼泽

靠着青山 挖开地面 填下石头

将大树改成木材 建造房子 安身立命

神指示他们方向 大地告诉他们图纸

这边要高 那边要矮 这边是水源

风暴在南面 落日在西边 孔雀要织布

女人好铺床 他们唱着歌锯开木料

顺着它的纹理 他们搭建柱子 垒实墙壁

打开窗户 门朝北方 台阶高于荒原

他们不停地动手 露出古铜色的骨头

他们搅拌泥浆 挑着桶走过搭板

跟着百兽劳动 就像兴奋的蜜蜂

就像年轻的大象 就像老练的豹子

他们在好日子上梁 飞扬的斗拱模仿着鸟类

永远不再飞走 这也是万物所梦想的

那些柏树 那些桉树 那些马鹿 那些老虎

于坚

当代著名诗人,20岁开始写作,持续40年。著有诗集、文集40余种、摄影集一种,纪录片4部,包括《于坚集》(4卷)、《于坚随笔选》等。获得过“鲁迅文学奖”等多种奖项。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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