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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红(外一篇)

2021-04-20汪云飞

金山 2021年4期
关键词:兄妹俩枣子光头

汪云飞

那时正是夏天晌午,村前小溪里似乎没有了汩汩的声响,村后的风水林里也没有了凉爽的微风,只有回荡在耳边的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比一声闹心的蝉鸣……

十红坐在村西小溪旁的一棵树下,默默地看着脚下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溪水里几尾瘦长的小鱼茫然地游着,自己和树叶的影子在溪水里移动着。那一刻,时间似乎变得很慢。这会儿,哥哥嫂嫂他们家可能正在猜拳行令,吵闹声、吆喝声似乎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十红的耳旁。

这天是哥哥九生的50大寿。十红早早地备了一份礼物送到了哥哥的家中,其中就包括那一双布鞋和几斤鲜枣。那会儿客人大多还没有来,哥哥、嫂嫂估计正在厨房里忙碌,屋里空荡荡、静悄悄的。放下篮子,十红便悄悄地离开了。

她没有打算在哥哥家吃饭,编好的理由因为压根没碰到哥哥嫂嫂也就用不着说出来。可是,这会儿时间还早,她知道她这会儿不能回去。其实,回去也很简单,顺着这条小溪往上走,翻过一个隘口就到了。可是,这会儿她不能这么早回去。像往常一样,她悄悄地来到了村西这个僻静的角落。在这儿,她可以让时间慢慢地过去,她可以回想一些以前发生的事情。

十红9岁的时候,父母同一年因病去世,是14岁的哥哥把她带大。在若岭村,叔伯、邻里都帮过他们兄妹。兄妹俩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并不觉得孤单。

后来,哥哥娶了嫂子后,十红反而没有了以前的快乐。十红的嫂子是村长的女儿,看上九生是因为他人长得帅气。帅气的哥哥和村里人一样,总认为嫂子虽长得五大三粗毕竟脾气还好。可是,进门后才知道,这位嫂子的心肠并不是很好。她常常借故找九生的茬,不仅如此,还对十红横挑鼻子竖挑眼。尽管十红总是忍耐,姑嫂却似乎水火不相容,嫂子老想着法子要十红嫁人。

就这样,15岁的十红嫁给了一山之隔的同祥。

同祥和十红的家就在枣源。枣源在小溪的上游,中间有一个隘口。之所以嫁到同祥家,是因为他家有一棵枣树。

当年,十红兄妹俩常常吃不饱饭,便四处采野果子充饥。离若岭村几里地的枣源有一棵枣树,每年都结满枣子,惹得路过的兄妹俩垂涎欲滴。在妹妹的请求下,哥哥九生经常与妹妹十红去枣源偷枣子。那时候,哥哥九生总是背着十红蹚过那条小溪。到了隘口有一个坡,十红走得慢,九生干脆背着妹妹。太阳当头,哥哥背上的汗水湿透了妹妹胸前的衣衫。好容易进了村,狗成群地围过来时,哥哥总是蹲下身子护着十红,他的膝盖和胳膊却被群狗咬伤。翻过墙,哥哥很快被一个人逮住了,这个人便是同祥的爹。同祥那时还是一个孩子,他拽着父亲的手说:“爹,放了九生吧,是我叫他来摘枣子的。”

“可这不是第一次了。”同祥爹说。

“他们兄妹怪可怜的,不就是几个枣子。”同祥把九生的手从父亲宽大的巴掌里拽了出来。院外踮着脚正朝里偷看的十红心里一阵感动。

这天一大早,同祥就对十红说:“今天是你哥的生日,我给你摘了几斤鲜枣,买了两斤肉、一斤糖,你送到哥哥家吧!”

“好!你得帮我备好两个红薯,我中午好充饥!”十红出门前还不忘梳梳她那两条黝黑的辫子,“你知道的,我得晚点回来!”

同祥会意地点点头。

一年前,嫂子过生日,十红和同祥早早地去了哥哥家。一进门,嫂子便指桑骂槐,让十红两口子不得安生。老实巴交的九生心中生厌,可又没有办法对付。匆匆地扒了几口饭之后,十红两口子便提前回家了。

路上,有邻里见了,便问:“屋里都还在热闹,你们俩怎么就要回家?莫非嫂子又发威了?”

十红说:“没有。我家有急事,同祥他又不喝酒,就趁早回去。”

这事,十红一直记在心里。可是,又一想,怎么说也得给哥哥面子。

放下鞋子、枣子,十红没有及时回家,而是在村子西侧的小溪里溜达。这里有她童年的故事,有她与哥哥的记忆。

在美好的记忆中,她一脸灿烂的微笑。带着灿烂的微笑,十红正在吃着自家带来的红薯。那是小时候他们兄妹俩吃得最多的东西。

“十红,你果然在这里!”说话的是哥哥九生,“哥对不起你!”

十红一脸的惊奇。

“没事,过会儿我就回去!”十红说,“我不能过早地离开你家,这样会丢哥哥的脸。可我又不想吃你家的饭,让哥哥你受委屈。我知道,你一直依着嫂子,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她毕竟是你的老婆,也是我嫂子,再怎么的都是我们吴家人。不是她,哥哥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

哥哥听了心里一阵酸楚:“妹妹,你进屋吧!这回是嫂子让我来找你的。之前,我去了你家,同祥把你的想法告诉了我,你嫂子听了很负疚,让我四处找你。”

“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小姑。快一起回家吧,大家还等着你开席呢!”不知什么时候,嫂子出现在哥哥的身后,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眶已经湿润……

黑    店

从迷宫一般的街巷里走出来时,眼前似乎出现了几座小山的影子。城郊,人流稀疏了,也不那么喧闹。

城门一侧,有个姑娘戴着斗篷,身披一件红色的外衣,正在那儿表演。其拳脚功夫、敏捷动作以及翻身腾起的姿态和蕴含的气度令人钦佩,不时赢得一阵阵掌声。这时,突然闯进几个浪荡少年,一个个都袒胸露腹,光着膀子,头上一根毛发也没有,六月的骄阳晒在上面溜溜地发光。他们不曾言语,也没有呵斥,而是一字排开,一个个撇着八字腿,举着山字臂,胸肌挺拔,目若鹰隼。

这一来,姑娘只好作罷。她默默地取下斗篷,解下披肩,收拾道具准备离开。

其时,一个中等个头,留着长发的少年男子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他一手拽出一个光头扔在他们跟前:“你们十来个爷们儿欺负一个弱小的女子,算什么本事?”

“你是哪路鬼神,少管闲事!”趴在地上的光头站了起来,一个马步就朝少年男子冲了上来。少年不慌不忙,拳脚到跟前时他才一个侧身,光头重重地摔在一边。光头再次从光头们的身后爬起来,想从背后袭击。谁知,风声在耳,少年一蹲,顺手从头顶拽住他的脚掌,而后立马起身,将手中的“玩物”旋转了起来。光头麻花一样拧着的身子在空中旋转,而后,再次直愣愣地栽在地上。见状,一字排开的光头都一溜烟四散逃走。

“姑娘!受惊了!”少年来到姑娘跟前,躬身抱着双拳,一脸微笑。可是,姑娘并没有理睬,而是继续整理她的物品,转身离开。少年一脸尴尬。

折腾了老半天,看了这一幕后,方才觉得饿了,这一说,两个同伴也有同感,我们便都急着找饭馆。荒郊野外找饭馆似乎格外难。这时,我们发现路旁的沟渠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寻着水的来路,发现不远处有一山崖,传出一阵阵隆隆的巨响。原来那儿有一道高耸的瀑布。瀑布下方有一茅舍,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书“仁义饭馆”四字。

三人鱼贯而入。落座之后,不见主人,只见几张八仙方桌。其中的一张桌上,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留下的是食客没有吃完的鸡爪、鹅翅……

吆喝几声之后,店家出来了。一看,正是刚才那位见义勇为的少年,联想起店名,也就多了一份信任和敬仰。

“店家,来几个家常菜。我们仨饿半天了,”老二和我一样,是个直肠子、急性子,“另外弄壶酒,好几天没沾了,喉咙里直发痒。”

“好嘞!”少年店主十分热情,“上座,请上座,美味佳肴、琼浆玉液这就上来!”

哥仨这就上了桌。店小二一甩围裙,一阵旋风过后,三杯热茶便落入我们手中。正品茗时,桌上便换上了新的碗碟。盘子里渐渐地丰盛起来,有带汤的清炖鸡、有现烤的土匪鸭、有完整的卤猪头、有闷熟的大牛蹄,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

“这家店也够大方的。”我扯着一个巨大的鸡腿。

“不是仁义饭店吗?老板的确慷慨!”老三酒量大,一杯白酒仰脖子一饮而尽。

“你们觉着没,这些美酒佳肴似乎量太多了。”是多得出奇。老二比我和老三都格外精瘦,人也聪明,怕到时口袋里的银子不够,被人洗了膀子,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

“是哦。我们怎办?”我们哥仨同时瞪大了眼睛。

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进来一个比老二还精瘦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进门便施展拳脚,一个马步、一个扫堂腿、一个鹞子翻身,地上腾起一阵黑烟,眼前一阵旋风。

“大爷回来了!”店小二见了,迅速将围裙撂在肩上,一边放低手里的托盘,一边弓着腰笑脸相迎。

这时,原本还面带笑容的大爷立马收住桩脚,随即脸一沉、眼一瞪、牙一咬,将店小二的衣领一提。原本就瘦小的店小二四脚悬空,就像沟里钓起的一只蛤蟆。“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尽管他一再哀求,可还是被大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等他准备站起来时,才发现一条胳膊一条大腿都断了。

看过这一幕之后,我们仨顿时酒醒了一半。恰在此时,一张账单递到我们跟前——五道菜三百两纹银。“天哪,这不是土匪打劫吗?”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赶紧掏钱!”我向老三使了一个眼色。老三赶紧掏出三锭白银。

“吴少爷,你喝多了吧?八怎么让您看成了三?别看我这样,我们店主可是个急性子。”说话的是那位长发少年,“忘了告诉你,他就是我爹,江湖人稱毒蝎。”

少年说话时,精瘦的大爷提着一把刀站到我们哥仨面前:“吴公子、李公子、罗公子,听说你们来京城收账,兜里的纹银不少吧?”

“你……你们这是一家黑店?”我的话没说完,父子俩一阵狞笑。狂笑过后,二人双双瘫倒在地。他们身后,站着一位女子,哥仨一看,就是先前那个练拳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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