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护子：混混老爸最绚烂的父爱迸发

阳光

今天的故事来自一名警察，因为他的工作性质，他经手并见证了一对父子的相爱相杀——

家有混混老爸，18岁小伙成了抢劫犯

陈永，现年27岁，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目前是一名缉毒警。而赵庆是他辖区的一名居民，于2014年3月因抢劫罪入狱，被判处三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出狱后，派出所的同事对他避之不及，是因为他有个混蛋老爹赵国强，他是辖区出了名的老混混。

赵国强年轻时并不这样，是个老实人，就是没上过几天学，脑子直，别人说啥挣钱他就干啥。20世纪90年代流行出国挣钱，他便拿赵庆奶奶的三千块棺材本去俄罗斯倒腾BP机，最后钱赔了不说，还被俄罗斯黑帮砍了几刀，搭进去不少医药费。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可能是被失败打击得狠了，赵国强开始酗酒，性情也有了改变，先是常和老婆吵架，后来一言不合就打老婆，有几次动了菜刀，要不是邻居拉架及时，险些出人命。

2007年，赵国强在一次吃饭时，与人发生口角，进而持刀伤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出来后仗着有前科更是为所欲为。吃碗面不给钱，或是硬拿水果摊的苹果，每次金额都不大，不至于治安处罚，让民警们束手无策。

好不容易違法金额攒到寻衅滋事行为的标准了，民警做出行政拘留处罚的决定，带他去医院体检，一查又是心脏病，又是高血压，拘留所不敢收。这下好了，赵国强像拿到保命符，在辖区里横行霸道。

所里每周光因为他出的警就不下五六次，一来二去同事们提起他就头疼。如果接管了他儿子赵庆，有个啥事要和他爹打交道时，那不是谁沾到谁倒霉吗？

因为所长指名让陈永管，他只得去接赵庆出狱。那天是9月15日，一照面小伙子还不错，很有礼貌，而且长得俊俏，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之前，他联系了辖区外的一家商店，好说歹说给赵庆安排了个店员的活。一个月后，老板打来电话，求陈永赶紧把赵庆接走。原来赵国强得知儿子在那打工后，三天两头去店里吃拿卡要。

陈永当即赶往赵国强家。赵庆强忍着眼泪控诉道：“我没打过架，也不会抽烟，邻居有困难了会帮忙，见老人摔了会扶起来，可这社会好像处处针对我，竟然让我摊上这么个爹！”

赵庆向陈永哭诉：小时候，赵国强对他管教极严，他只要做错一点，非打即骂。有时，赵国强自己打麻将输了钱，心里气不顺，就连赵庆和他妈一起打。2007年，赵国强因为打架进了监狱，他们没钱赔给受害者家属，人家便成天来赵庆家闹。赵庆妈白天上班，晚上给人下夜，没两年就开始咳嗽，有时还咳血，赵庆让她去医院，她不去，非说没事，就是累着了，还说医院就只会骗钱。

赵庆知道她是不舍得花钱，赔完受害者家属，还得供他上学。后来他妈走了，到她死赵庆都不知道她得的啥病。

奶奶把赵庆接到身边，别看他家穷，奶奶却从来不让他走人后头，别的孩子有的，他都有。

赵庆说，奶奶教他做人要实诚，不能撒谎，有好东西先让别人吃，她还维护赵国强，说他很爱赵庆，就是走错了路，但人不坏。

奶奶那时摆地摊卖菜，她专门联系了个乡下的亲戚，进的菜便宜又新鲜，好多人找她买。有个胖女人眼红不过就找奶奶的茬，每次奶奶都忍了。

在赵庆上高三的一天，奶奶一瘸一拐地回来，赵庆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不说，后来邻居告诉他，让胖女人打了。

赵庆最见不得奶奶受委屈，便从家里偷了把刀，晚上去找胖女人。赵庆当时真恨不得杀了她，可她说自己有孩子，她要是死了，孩子就没妈了，赵庆突然想起自己的妈，就心软没下手，但这口气咽不下去，就抢走她包里的三百块钱，想着给奶奶买点好吃的。

“我放了她一马，谁能想到，当晚警察就找上门，给我戴上手铐送到看守所。”

赵庆因抢劫罪被判三年零六个月。奶奶去监狱看他的时候，不停扇自己耳光，说是自己没教育好他。谁知奶奶回去后没几天就去世了，赵庆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听赵庆说完这些，陈永心里直发酸，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怪命运太坎坷了。打那一刻起，他发誓要好好帮扶他，领他上正路。

后来，他给赵庆找了份在网吧当网管的活，离家很远，工资也还行。陈永有时去网吧看他，每次他都在打扫卫生，还很有眼力见儿，给客人们端茶递水，很快就和客人们打成一片。

挣脱原生家庭，他甘当卧底

然而，一个多月后，赵庆突然打来电话，说赵国强出事了。

陈永赶到时，赵庆正在分局的治安大队办公室里签字，他脸色铁青，像要吃人。

原来治安大队今天打掉一个卖淫团伙，顺藤摸瓜抓住正在家里嫖娼的赵国强。

赵国强在左邻右舍众目睽睽之下，只穿了条内裤被带走。赵庆是自尊心很强的人，可想他心里有多恼火。

民警让交五千块罚款，赵庆不给，直接说把赵国强关一辈子算了。陈永赶忙上来打圆场，把民警拉到一旁偷偷说，赵国强有严重疾病，拘留所不收，要不让他分期缴纳罚款？这老家伙平常拉板车，应该有点钱。

民警同意了。从分局出来，陈永把爷俩送回家。赵国强蜷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知怎地，他忽然瞟到客厅中央赵庆母亲的遗照，径直冲上去，好像条疯狗，把灵台、烛火推到地下，遗照的玻璃相框也摔得粉碎。

“妈的，就是这臭娘们咒老子！”赵国强凶狠地发着火。这可触碰到赵庆的底线。他扑过去，狠狠掐住赵国强的脖子，赵国强本能地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朝赵庆身上打去。陈永赶紧拉开两人。“陈哥，你让我杀了他，我妈就是他害死的！”

“你杀了他，他跑天上又欺负你妈去了。”陈永刚要再骂他几句，赵庆跑了，最后在东城的一条地下通道里找到他。陈永实在不放心他回家，便把他接到自己家，一住就是俩月。自那之后，赵庆和他爸之间水火不容。

2018年初，陈永被调入禁毒支队，很快手头分来一起棘手的冰毒案，案件复杂，涉及面广，他没日没夜地研究案情，进展却微乎其微。

队长召集民警们开会讨论，觉得还是掌握的内部信息不够，决定派卧底潜入侦查。

然而，他们安排卧底的方法，不过是传统的制造偶遇、救人等，现在的毒贩比以前狡猾，试过几次都失败了。陈永急得满嘴起泡，甚至把毒販的照片贴在家里，吃饭、睡觉都在想办法。

直到3月18日，赵庆来找他玩，他一见墙上的照片，不由得喊出：“豹哥？”

原来，贩毒团伙的老大豹哥曾和赵庆在一个监区，是监区老大。

当时，赵庆在监狱里安分守己、勤劳肯干，挣了不少工分，他又不抽烟，也不怎么吃零食，便把工分换来的香烟、方便面匀给豹哥，倒是增进了两人的关系。

豹哥比赵庆早出来半年，临走前，他给同监区的犯人们留了联系方式，说出去后跟他混。

听完，陈永眼睛一亮，问赵庆愿不愿意当他的线人，打入豹哥团伙内部？

赵庆也来了兴趣，他主要是想立功，这样他就是禁毒英雄，以后再也没人拿他曾抢过劫说事。当晚，陈永向队长汇报了情况，得到同意后，陈永和赵庆介绍了案情。第二天一早赵庆便去投奔豹哥。

豹哥没怀疑，毕竟他俩在一个牢房睡了三年。随即，他把赵庆安排在市郊的一间出租房，和好几个小弟住一起，也不用干活，每月照发工资，就是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听命。

为了方便联系，陈永在赵庆住所的附近也租了间房住下。谁承想一等就是半年。9月20日晚上，陈永刚脱下衣服准备睡觉，门突然响了，是赵庆，他说豹哥后天要进一批货，到时让兄弟们在北二环等他。

陈永顿时欣喜若狂，但转念一想，豹哥多狡猾一人，怎么可能提前放出进货消息，这不是等着警察来抓吗？他问赵庆：“你手机还在吗？”

赵庆摇了摇头。坏了，这是豹哥故意放出的消息，他收走小弟的手机，这时谁出来谁就有向警察报告的嫌疑。赵庆也慌了神，一个劲地问：“陈哥我该怎么办，要不，我先回去？”

“绝对不能，豹哥极有可能在附近安排了人观察，咱俩现在就走，否则他们迟早找到这来！”

果然，他们刚出小区，陈永就用手机通过家门口安装的监控，看到一群人闯进他租的房子。

赵庆跟了豹哥半年，多少知道点他的秘密，豹哥不可能放过他，这帮亡命徒心狠手辣，说不定会……

陈永不敢再往下想。车子发动后，他给同事打电话，让他送赵庆去邻市的安全屋。

最绚烂的父爱，混混老爸舍身护子

一夜折腾下来，出乎意料的是，豹哥似乎没把这事当回事，负责盯豹哥的同事反映，他就派出几个人找赵庆，后半夜就回来了，没有全城“通缉”的意思。

陈永决定去赵庆家看看。他赶到时，赵庆家已经被警戒线包围起来。

赵庆家邻居说，昨晚有打架声，都以为是赵庆回来了，爷俩又打架，便没管。

前半夜打得特别凶，后半夜总算消停下来。早上，邻居们来看看，谁知敲半天门没人开，有个老大爷说别是出事了，连忙叫来开锁公司。

一进门，就见赵国强被捆在椅子上，早没气了。

陈永把情况汇报给队长，队长和刑警队沟通后决定协同办案。赵国强家小区只有门口有监控，还不清晰，所幸发生在深夜，出入人员、车辆不多，经筛查找到了嫌疑车辆，进而调取车辆逃跑时的沿路监控和摄像头拍下的司机照片，进行人像识别，锁定了嫌疑车辆的牌照和嫌疑人员信息。

第二天下午，民警们便在邻省一家黑网吧里抓到两名嫌疑人，剩余三人在逃。带回嫌疑人后，他们连夜审讯，两人交代了作案经过——

他们压根没想杀人，当晚，他们来到赵国强家，起初好生询问赵庆下落。

估计赵国强蹲过大狱，黑道上的事耳濡目染了解不少，他一猜就知道赵庆惹了道上的事，还是大事，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于是，他胡扯八周一通，搞得好像知道赵庆下落，又不想说似的，几个人没了耐心，开始拳脚相加。

赵国强开始直喊心脏疼，毒贩们寻思他又在装疯，便用湿毛巾堵的时间更长了，直到赵国强彻底不动，他们才发现出了事，一溜烟跑回豹哥处，拿钱跑路……

凌晨，赵庆坐最近的一趟班车来到市局，他盯着赵国强的尸体久久没吭声。陈永说：“你要是心里难受就骂我几句，打我也行。”他摇了摇头，哆嗦着拉起裹尸袋的拉链，可能他觉得这是见赵国强的最后一面了，拉到脸部又停下，反复好几次。

最后一次，他奋力拉住，就在拉锁顶到头，发出“咔”的一声响时，他再也控制不住，抱住尸体痛哭起来，半晌他哭得筋疲力尽，两肩剧烈耸动，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他说：“爸，我带你回家。”

赵庆的话在陈永耳边不断徘徊，像一柄重锤不断猛敲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后来剩余的三名嫌疑人相继归案，豹哥也在逃亡的路上被捕，在嫌疑人的指认下，豹哥因非法拘禁罪、贩卖毒品罪被移送审查起诉。检察院提请法院判决那天，陈永去找赵庆，希望他能参加庭审。

谁知赵庆已经从网吧辞职了，成了一名外卖小哥，脸蛋晒得黝黑，不过眼里有了光。他说，送外卖挣得多，他要还完赵国强以前白吃白拿别人的钱，不能让他走了，还挨街坊四邻的骂。“我恨了我爸一辈子，到他死，我也没给他一个好脸。可直到死，他心里也还是在维护我的。只是，我没机会与他和解了。但我已经想好，今后的路，我会一个人走好，不让他和奶奶为我担心。”

有些爱，直到死也说不出口。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