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伟从三阳论治成人still病经验撷英
2021-04-17董豹珍王春景刘光伟
董豹珍,王春景,刘光伟
1 河南省许昌市魏都区公疗医院 河南许昌 461000
2 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河南郑州 450000
成 人 still病(Adult onset still’s disease,AOSD)是一种以发热、皮疹、关节疼痛和白细胞升高为主要临床表现的疾病,该病常伴有咽痛、中性粒细胞及血小板增多、淋巴结肿大,更严重者会导致系统功能的损害[1]。本病目前发病机制尚不明确[2],多认为与自身免疫相关,无统一的诊断标准与临床诊疗方案[3],现西医多采用非甾体类抗炎药及糖皮质激素进行治疗[4]。本病是一种排他性疾病[5],与其它疾病症状较为相似,故在诊治过程中需要进行积极鉴别。该病病程较长,病症反复,迁延难愈,患者服药时间较长,治疗难度较大,副作用明显,疗效欠佳。中医药因其副作用低、安全有效及辨证论治的特色治疗优势,在治疗该病过程中发挥着重大作用。吾师刘光伟教授擅从六经辨治临床疑难杂症,针对本病的病因病机,认为该病本于三阴,发于三阳,急性期多从三阳论治,以开太阳、降阳明、疏少阳的方法治疗本病效果显著。
中医病因病机
成人still病属于现代医学的疾病,中医古籍中并无此病名,但根据证候特点与临床表现,可将其归属于“内伤发热”“温病”“痹症”等范畴[6]。本病病因复杂,证候多变,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总的病因可分为“外感”“内伤”两类;病理因素较多,有风、湿、热、毒、痰、瘀、虚之别[7]。现代医家多从热毒湿温、伤寒六经、卫气营血、三焦温病等方面而治。国医大师卢芳[8]认为该病与脾胃两脏关系密切,故从脾而治,用升阳散火汤以升清阳、散郁火;李建武[9]认为该病以正虚、营卫气血失调为本,治疗上以柴胡桂枝汤扶正祛邪调气血;刘健[10]认为该病内因为禀赋不足、阴血亏虚,病理关键为湿热、痰瘀,治宜滋阴清热、解毒为主,健脾利湿、活血化瘀为辅。
刘光伟教授结合各家经验,认为该病病性为本虚标实,先天禀赋不足,后天情志失调、劳逸失常、饮食失宜[11],而致阴阳失调,气血失衡。先天禀赋不充,少阴肾水亏虚,肾主骨节,上循咽喉。肾水不足,火热内生,热邪滞于骨节,发为热痹、骨节疼痛[12],火热循经上扰,发为咽痛。太阴脾土失运,气机升降失枢,邪热郁于中焦,可致发热[13],邪热滞于肌表,太阴肺金燥热,皮毛开合失司,可致皮疹。厥阴肝木不升,少阳胆火不降,邪热郁于脏腑不得外达,多从阳化热,可致发热,循卫气营血相传,外络于体表皮毛,可见皮疹,内达于脏腑骨节,可见关节疼痛。正如《温热逢源》中云:“邪热郁于血络,不得外达,其在于肺,肺主皮毛则为疹,其在于胃,胃主肌肉则为斑”。故刘师认为该病本于三阴,发于三阳,少阴肾水不足,太阴脾土失运,厥阴肝木不升,而致太阳开折失常,阳明降机不利,少阳枢机失调。在治疗上应分清缓急,升降同调,慢性期以三阴为主,急性期当从三阳论治,以开太阳、疏少阳、降阳明为主要治则,尤以少阳为重。
三阳分经论治
1 太阳开折
此型患者多由外感因素发病,外邪侵袭体表,肺主皮毛而气机壅滞,滞留不通,可致发热;外邪侵袭,肺卫抗邪,邪正相争,亦可致发热;热气循经上攻咽喉,可致咽痛。治以辛凉疏表,方用麻杏石甘汤加减。
2 邪郁少阳
此型患者临床最为多见,少阳位于半表半里,邪正交争而致寒热往来,正气胜邪则脉静身凉、汗出热退;少阳胆火内郁,火热循经上扰,津液灼伤可见咽 干[14];热邪壅滞血络发为皮疹,皮疹常呈一过性,出现无时间规律,初起而红,热退疹消。治以调和少阳枢机,方用小柴胡汤加减。
3 阳明热盛
此型多见于体形偏胖患者,里热炽盛,充斥内外,则见壮热;热灼津伤则烦渴引饮而咽干;热灼血络,皮疹乃发;热邪滞留经络骨节,可致关节疼痛,经络痹阻不通,日久可发为痹证。治以清热生津,方用白虎汤加减。
4 太阳少阳合病
太阳表证未罢可见发热,微恶寒,肢节烦疼[15],关节不适;邪入少阳可见寒热往来,咽干咽痛。治以太阳少阳两解,方用柴胡桂枝汤加减。
5 少阳阳明合病
邪入少阳可见寒热往来,皮疹显现,口苦咽干咽痛;邪入阳明可见潮热壮热,皮疹色深,咽干烦渴引饮。治以少阳阳明两解,方用大柴胡汤加减。
辨治精要
1 辨发热之病机
刘师认为在本病的发病过程中,发热常为该病的首发症状与中心环节,皮疹呈现一过性,常随热起而发,热退疹消。关节痛、咽痛等症状也随着热势的降低而有所减轻,因此本病对于热证的治疗便显的至关重要。发热作为临床的一个常见症状,病因较多,外感、内伤、饮食等皆可引起发热;病机复杂,多合它邪发病,诸如“风热”“湿热”“温热”等;证候多变,热势有高低起伏之分,多与它证伴发出现。许多名家对发热治法已有所提及,如张仲景针对太阳病的营卫不和而致恶寒发热,以桂枝汤治之;少阳病的邪正交争而致寒热往来,以小柴胡汤治之;阳明病的阳热亢盛而致但热无寒,以白虎汤治之;李东垣针对气虚发热,以补中益气汤甘温除热之法治之;吴又可针对邪伏膜原的热邪,以达原饮开达膜原之法治之;叶天士针对病情的传变规律,以卫气营血统筹治之。故针对发热,应病症结合,谨守病机,有是证用是方。
2 调少阳之枢机
《黄帝内经》云:“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刘师认为本病在急性期以三阳为主,尤以少阳为重。少阳居于半表半里,为阴阳转换之枢纽。少阳为枢,主阳病之变,病少阳者,疾病传里可至阳明,外邪由表及里,病情由浅及深,而少阳又为三阳传变三阴之通路,故调达少阳枢机利于防邪深入,以防疾病由表及里、阳病入阴。胆者,六腑之首、奇恒之腑也[16]。胆气主升,其升发疏泄影响脏腑气机的升降出入,凡十一脏者,皆取决于胆[17]。正如《脾胃论》[18]云:“胆者,少阳春升之气,春气升则万物化安,故胆气春升,则余脏从之。”刘师在治疗该病过程中擅从少阳入手,调少阳之枢机,枢机得利,则升降如常,气血通畅,阴阳调和,疾病向愈。
3 用药宜顾护胃气,保留一份生机
刘师认为,在治疗发热的过程中,应辨证求因,根据发热的特点,可采用或汗(发汗解表)、或下(引热下行)、或和(调和枢机)、或温(甘温除热)、或清(清热泻火)、或消(滋阴凉血)、或补(补土伏火)之法祛除热邪,不可拘泥或过用苦寒直折的寒凉之药,以免伤及胃气。本病病程较长,病症迁延反复,易耗伤正气,用药时可加少许护胃之药,切记滋腻碍胃之品,以顾护中焦脾胃,保留生机,使病邪得祛,气血得充,对病情的愈后及病情的转归有较大意义。
病案举隅
案一:楚某,女,29岁,病程2周,首发于2018年8月。急性起病,初发高热39℃,伴发皮疹,发热3-4h后皮疹逐渐扩大。辗转多家医院诊治疗效不佳,入院后排除感染、肿瘤、甲亢、结核、免疫系统等易引起发热性的疾病,诊断为“成人still病”。入院症见:间断发热,低热起伏,胁肋胀满,口干苦,咽痛,乏力,食少,便干,舌红苔黄,脉弦数。查体:淋巴结肿大,四肢近端有黄豆大小的红色斑丘疹凸起于皮肤表面,视之不融合,压之不褪色。患者热势起伏明显,与少阳经的寒热往来症候相似,故以小柴胡汤为主和解少阳,调达枢机。处方:北柴胡40g,黄芩15g,人参15g,生姜20g,清半夏 15g 大枣 6 枚,青蒿 15g,半枝莲 12g,炙甘草15g。5剂,1剂/d,水煎服,早晚温服。
二诊(2018年8月13日):服药后疹面渐收,胁肋胀满、口干苦、乏力较前缓解。体温波动于37.2-37.5℃,虽有低热起伏,但热势较前下降,乃余热留于机表之故。患者仍有咽干,加桔梗12g、木蝴蝶9g以清肺利咽。
三诊(2018年8月20日):患者体温复常,皮疹渐消,不留痕迹,吞咽恢复,淋巴结未见肿大,随诊未再发热。
按:本案发热为少阳失枢、胆火不降所致的郁热,故见胁肋胀满、口干苦、脉弦等;木气乘脾,土虚失运,可见纳少、乏力;邪正相争,体温波动明显;热邪壅滞血络可致皮疹。方中柴胡药量宜大,以透泄少阳之 邪[19];黄芩苦寒,来清泄少阳之热[20];半夏、生姜调和胃气;人参扶正健脾,防邪内传;炙甘草助参、枣扶正,调和诸药,甘温除热;鳖甲滋阴退热;半枝莲降火除热。以小柴胡汤以和解少阳,调达枢机,枢机得利,胆火得降,以达汗出热退,热退疹消之功。
案二:姚某,女,19岁,病程20余天,首发于2018年6月。入院症见:体温37.1℃,间断发热,多在午后、夜间出现,热势起伏于37-39℃,偶有恶寒,乏力,咽干,明显干咳,大便稍硬。舌红苔黄,脉浮数。查体:咽红,双上肢及胸背部可见红色散在斑丘疹。中药以辛凉清热,宣肺利气为主,方以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加减。处方:麻黄30g,杏仁20g,石膏60g,炙甘草20g,桂枝 20g,青蒿 15g,地骨皮 15g,知母 30g。服药后患者热势减退,皮疹渐消,干咳逐平,疗效较佳,2周后出院,病无复发。
按:太阳伤寒,肺卫抗邪,邪正交争可致发热;火热炎上熏蒸咽喉,可见咽干;肺气失降,发为干咳;热灼血络,发为皮疹。本案患者发热、恶寒共见,脉浮,属伤寒太阳病的范畴。发热,咳喘较甚,符合汗出而喘,无大热之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主证的特点。方中麻黄辛温,解表兼能平喘;石膏辛寒,清热又能生津,一温一凉,相制为用;杏仁下行,降肺平喘,麻杏相伍,一宣一降,使肺气宣降正常;麻桂相伍,使热邪从表而解;青蒿、地骨皮以退热除蒸;知母以滋阴除热,石膏知母相伍,加强清热之功[21]。全方寒热同调,升降并用,表里双解。
结 语
本病病机复杂,证候多变,常多经并病,易失治误治。刘师认为发热作为本病的首发症状与中心环节,其症候反复,迁延难愈,在治疗过程中要谨守病机,病症结合,在用药上要随证变方,灵活变通,充分发挥中医药特色治疗优势。该病本于三阴,发于三阳,少阴肾水不足,太阴脾土失运,厥阴肝木不升,而致太阳开折失常,少阳枢机失调,阳明降机不利。故急性期当从三阳论治,以开太阳、降阳明、疏少阳的方法促进气机的升降,气血的调和,疾病的转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