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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播学视野下张恨水与鸳蝴派关系再辨析

2021-04-17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1年9期
关键词:张恨水报纸作家

谭 望

内容提要:张恨水与鸳蝴派关系历来是张恨水研究的热点话题。但学界少有以传播学视角系统考察该议题的研究。本文以传播学视角切入,对张恨水与鸳蝴派小说的传播策略、传播效果、媒介择取以及推介模式进行详细分析,力图为张恨水与鸳蝴派关系的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张恨水是否属于鸳鸯蝴蝶派是张恨水研究中一直凸显的热点话题。其实,与鸳蝴派相关联的作家很多,但为什么张恨水如此引人注目呢?究其缘由,主要是张恨水在鸳蝴派归属问题上的矛盾性最为耀眼:他虽然执着于旧文学,却是章回体小说改良的第一人;他成功地将现代传媒与文学创作相结合,但创作上却有明显的商业运作之嫌,并且,张恨水是民国时期通俗文学重要作家,因而张恨水是否属于鸳蝴派的问题关乎到整个通俗文学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目前学界对于张恨水与鸳蝴派关系的研究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研究认为张恨水属于鸳蝴派,持该观点的有钱杏邨、夏征农、夏志清、刘扬体等。第二类研究认为张恨水不属于鸳蝴派,这其中又可分为三种说法。其一,“折中”的观点。认为张恨水前期属于鸳蝴派,后期则部分或完全脱离鸳蝴派。持该观点的有唐弢、范伯群、徐传礼等。其二,明确否定张恨水属于鸳蝴派。持该观点的有上官缨、程仁章等。其三,在否定张恨水属于鸳蝴派的基础上,认为张恨水“自成一派”。持该观点的有张友鸾。第三类研究对张恨水与鸳蝴派关系的看法显得“模棱两可”,并未有明确表态,如赵孝萱等。围绕张恨水与鸳蝴派关系的看法在不同的时代语境下呈现出较大的差异。

其实,张恨水是不是鸳蝴派并不是最重要的,将他划入鸳蝴派也好,为他翻案也好,认为他是由旧转新也好,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考察张恨水小说的传播与影响,他是如何获得大批受众的,他的小说是如何畅销的,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应该如何评价。以往学者探讨张恨水与鸳蝴派的关系通常在张恨水与鸳蝴派的渊源、张恨水小说与鸳蝴派小说的审美趣味等方面进行审视,本文采取一种新的视角,从传播学切入考察张恨水与鸳蝴派的关系,一方面通过传播学探讨两者间的关系;另一方面则基于两者关系的分析,探究张恨水小说的传播与影响力,从而为张恨水与鸳蝴派关系的理解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一 相似的传播策略——张恨水与鸳蝴派的趋同

鸳蝴派发展繁盛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20年代。张恨水崛起于鸳蝴派的衰微期。虽然两者兴起的时间节点并不一致,但以近代报刊为主导的现代传媒都是他们小说得以广泛传播、生发影响的重要依托,而由现代传媒业带来的稿酬制度则将他们与传媒机构牢牢捆绑在了一起,这既是一种动力,也是一种制约。批判的文学传播理论奠基人洛文塔尔将文学活动与传播活动凝聚为一个动态的结构,构建了“传播力场”作为其统摄文学传播研究的总体范畴。“传播力场”可以被视作不断发展变化着的各种“传播力”此消彼长的场域。在大众传播时代,编者已经成为文学“传播力场”中的一种不可忽视的“力”。诚然编者决定了哪些作品可以进入传播领域,同时又以专家的身份影响读者的阅读,那么反过来他们一样可以据此影响甚至决定作者的创作。文学“传播力场”的运行机制使文学的性质不再只由作者决定,甚至可以说作者在这种新的“文学传播力场”中的地位已经变得相对次要了,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在文学领域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地位了。1

张恨水与鸳蝴派小说以市场为导向的创作使得编辑在其中所起到的把关人作用远大于一般作品的编辑,也使得两者小说的传播策略具有趋同的一面。首先体现在两者小说标题的拟定上。任何一本畅销书都一定是由一个或多个卖点而组成,每增加一个卖点对于图书的销量都会有提升作用。卖点也分为很多种,有卖广告,卖注意力,卖气氛,卖取悦与认同(人性与人心),卖空间,卖个性(差异与统一),卖刺激(情感人与情绪人),等等。2因此,小说要做到畅销,其中一个重要环节便是卖点,而小说的名字与章节名则是卖点的直接体现。作为资深编辑,张恨水深谙小说选题上卖点的重要性。《春明外史》“卖”的是“地域”与“人心”。“春明”一词取自北京城的春明门,代表的正是北京,而“外史”即野史,受众一般都具有猎奇心理,特别是对于野史一类非官方的说辞有着浓厚的兴趣,因而“春明外史”这个名称北京市民一听就很亲切,是发生在北京本土的人和事,符合北京读者的阅读期待。《天上人间》“卖”的是注意力。“天上人间”这个书名易于让受众联想到南唐后主李煜的名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借助这首名词,一方面让读者能够迅速对这部小说的名称留有印象,另一方面也让读者能够迅速了解到《天上人间》是一部言情小说。在构想《啼笑因缘》的名称时张恨水特意找来左笑鸿商议。张恨水认为名字:“不能太隐晦,又不能太明显,同时,既不能太抽象,又不能太具体,主要还得雅俗共赏,骚人墨客不讨厌它,而不识字的老太太也可以听得懂,叫得上来。”3再对比当下好书名的基本要求:“名字内涵必须与卖点统一;易写易记录;内涵十分丰富,不粗不俗;平净、简洁、到位。”4张恨水的取名策略与当下的传播策略有着惊人的相似。当然,这或许并不能说明张恨水具有超前的传播理念,但却充分体现了张恨水非凡的传播意识与技巧。此外,在畅销书取名上还应该做到书名的抑扬顿挫、朗朗上口、字音响亮,使得受众读起来不仅流畅还具有音韵的美感。5张恨水小说的取名几乎都做到了这一点。在书名的长度上,一般以4—7个字符较为合适。6据张恨水研究资料统计,1930—1981年张恨水著作(单行本)共计61种7,其中书名长度在4—7字符间的有43种,占了绝大多数。再看鸳蝴派小说的标题拟定,《玉梨魂》《孽冤镜》《霣玉怨》《雪鸿泪史》等作品的名字都将自身卖点一目了然地展现。并且,鸳蝴派绝大多数小说在取名的音韵与长度上也契合了大众传播理念。其次,体现在两者小说的读者定位。一般而言,任何一本畅销书都是针对一定的消费群体而定做的,即畅销书先有准确的读者群,后有定做;常销书估计有读者群,同时做书;滞销书想象有消费群体,做书后才寻找自身的读者群。8张恨水《金粉世家》在创作目的上有着极多的商业考量。在当时张恨水所在的《世界日报》运营上陷入困境,他的《金粉世家》自然担负起了重任。《世界日报》的受众群体主要是北京市民阶层。针对北京市民倾向于阅读故事性强的文本的审美心态,张恨水特意淡化了《金粉世家》的社会内容,将其融入宏大的故事中去,满足了北京读者偏重故事性的阅读心理。《啼笑因缘》在创作之初其读者群便定位在上海市民阶层。鸳蝴派小说同样采取了定位读者群体的传播策略。《小说丛报》《民权报》等鸳蝴派刊物将小说题材划分为“哀情小说”“家庭小说”“侦探小说”等类别,并以此约稿,吸引市民读者。

最后,体现在以报刊广告为主的小说宣传。作为一份报纸的编辑,编辑不仅负责小说文本的修订,而且报纸的一个或几个版面乃至整份报纸都在编辑的操作范畴中,因此编辑有足够余力在报纸显眼的地方登载文学广告,为小说推广造势。例如,1928年8月27日的《上海画报》刊登了介绍《天上人间》的广告。9鸳蝴派同样采取报刊广告作为其小说的主要宣传,例如,鸳蝴派的《民权素》等刊登了许多鸳蝴派小说的广告,或是对小说的热销状况予以渲染,或是着重小说内容与功效的推广,从而推动小说的人气与销量。

二 相当的传播效果——张恨水与鸳蝴派的“双赢”

从传播效果来看,张恨水与鸳蝴派都是“赢家”。两者小说都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在社会上反响巨大,大致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首先,两者的代表性小说都取得了可观的销量。张恨水的《春明外史》在《世界晚报》连载的数年间引发了社会的高度关注,这部小说单独出版成书后立刻被蜂拥而至的读者抢购一空。当北京许多晚报社都难以为继时,《世界晚报》却凭《春明外史》屹立不倒。1931年《啼笑因缘》的单行本经三友书社出版后立刻成为上海地区最受市民欢迎的畅销书,除了国内、南洋等地区私人盗印翻版之外,该部小说前后出版超过20多版,首版即印1万册,总印数达到了几十万册之巨。张恨水于1939—1941年在重庆《新民报》上连载的《八十一梦》影响同样很大,是抗战时期销量最多的一部作品。10再看鸳蝴派一些代表性小说的销量状况。徐枕亚的《玉梨魂》在小说还未完稿时便已在读者中引发轰动。在报纸连载后,该小说又以单行本的形式发售,立刻被热情的读者抢购一空,在短短两年内《玉梨魂》再版的次数达到了10次之多。在之后的10年间,这部小说的再版次数更是多达23次。11《玉梨魂》十余年间销至30多版共几十万册,创造了民国初期小说畅销的新纪录,成为民国初期流行最广、影响最大的小说。12与《玉梨魂》同样畅销的还有吴双热的《孽冤镜》,《孽冤镜》单行本一经发售便大受欢迎,风靡于世,当时为这部小说题词题字的内容被刊登在多家报纸上,可见影响力之大。除以上这些书目,其他鸳蝴派作家平襟亚的《人海潮》、周瘦鹃的《亡国奴日记》等都有着可观的销量。

其次,两者的代表性小说引发或助推了文学模仿、艺术改编等社会热潮。张恨水的《啼笑因缘》自出版以来便引发巨大轰动,一些作家的文学创作都受到它的影响,如1940年代问世的《秋海棠》也是以北洋军阀统治时期为背景描述了伶人秋海棠与军阀小老婆之间的爱情悲剧,其故事取材与创作手法上明显受到《啼笑因缘》的影响,也获得了如《啼笑因缘》相似的成功。13《啼笑因缘》的影响还不仅限于文学创作,以其为中心进行的衍生创作成为当时一股热潮。《啼笑因缘》是张恨水小说中被改编成其他艺术形式种类最多的一部,仅搬上银屏就有不少于十二次,可能为20世纪的中国小说创下了最高纪录。14鸳蝴派小说盛行时同样造成了轰动的社会效应。《广陵潮》自出版后社会上便掀起了一股以“潮”为名的效仿风气。“自《广陵潮》出,一时章回体小说,以‘潮’名者,不下数十种。”15平襟亚的《人海潮》、朱瘦菊的《歇浦潮》都受到了《广陵潮》的影响。16在艺术改编方面,鸳蝴派的《孽冤镜》等小说在出版后也都被改编为新剧,影响力日益扩大。

最后,两者的代表性小说在新文化阵营、普通读者群中都有着强烈的反响。在新文化运动发动时,胡适、陈独秀等便已将鸳蝴派当作与他们阵营对立的一面。1920年起文学研究会同人也加入了批评鸳蝴派的行列,他们的批评与陈独秀、胡适、周作人、钱玄同等人的意见是一脉相承、前呼后应的。17张恨水在声名渐起后同样受到了来自新文化阵营的批评,钱杏邨的《上海事变与“鸳鸯蝴蝶派”文艺》、瞿秋白的《学阀万岁》等都包含了对张恨水的批评,将矛头直指他小说中的封建意识。

与新文化阵营不同,普通读者群对张恨水与鸳蝴派小说的反馈主要是围绕他们自身的阅读心理而展开,例如《啼笑因缘》完结后许多读者不满意最后的结局纷纷来信给报社要求张恨水写续作,面对声势浩大的读者群体,张恨水不得不作出回应。秦瘦鸥的《秋海棠》结局较为悲凉,引发了许多读者的不满,要求作者让秋海棠复活。秦瘦鸥的好友周瘦鹃不得不帮忙续写这部小说,最终将结局改编为一个团圆式的局面。18

三 不同的媒介择取——张恨水与鸳蝴派的“偏向”

张恨水与鸳蝴派小说能获得如此深远的影响力离不开报纸、杂志等传播媒介的推广。两者都积极运用传播媒介,但在具体的运用上又有所区分。鸳蝴派创办的刊物主要有《小说月报》《小说时报》《小说丛报》《小说新报》《小说画报》《小说丛刊》《礼拜六》《游戏杂志》《繁华杂志》《香艳杂志》《小说海》《红》《眉语》《红玫瑰》《紫罗兰》《小说大观》《民权素》《半月》《娱闲录》《申报》副刊、《新闻报》副刊等。可以看出,鸳蝴派择取的传播媒介以杂志为主,报纸相对较少。反观张恨水,无论是在他的报人生涯中,还是在他文学事业的发展上,报纸都是他赖以维系的最重要的媒介。张恨水采取“报纸优先”的传播模式,他的大部分小说都刊载于报纸而非杂志,而且其小说即使出版也通常是报纸连载后的集结成册。不可否认,张恨水的确有一些小说刊发于鸳蝴派刊物,据笔者统计,这些刊物分别是:《新闻报》(11篇)、《申报》(7篇)、《礼拜六》(5篇)、《万岁》(3篇)、《小说月报》(1篇)、《红玫瑰》(1篇)、《春秋》(1篇)。然而,观照张恨水所有小说的发行状况可以发现,张恨水小说在鸳蝴派媒介上的发行数量是“微不足道”的。张恨水小说连载(包括转载)最多的几种刊物无一例外都是报纸,且鸳蝴派刊物仅有2种:北平《世界日报》(34篇)、北平《世界画报》(11篇)、上海《新闻报》(11篇)、芜湖《工商日报》(11篇)、北平《新民报》(9篇)、重庆《新民报》(9篇)、北平《北平朝报》(8篇)、北平《世界晚报》(7篇)、上海《申报》(7篇)。

张恨水择取报纸为主要媒介有传播上的考量,这种传播模式更为契合当时文学商业传播的运作规律。“报纸优先”使得作者在创作中可通过报纸书评、读者来信等方式随时掌握受众反馈,以便对文本调整或对受众及时回应。杂志周期性相对较长,反馈的及时性不如报纸,而“一次成书”的传播模式则几乎摒弃了受众在传播活动中的参与性,作者也难以调适内容,不利于传播效果提升。并且,较之于杂志和出版成书,报载小说在商业操作上更为灵活。报载小说中如出现作者个人原因、商业纠纷、报刊审查等因素,即可暂停更新、找代笔或直接腰斩,例如张恨水的《春明新史》在《上海画报》连载到第三回便宣布停载。虽然采取停载等方式对报纸和作者在声誉与利益上有损,但与直接成书后被禁所造成的影响相比,损失则小得多。

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张恨水择取报纸为主要传播媒介与他走旧派小说的改良之路、走向“叙述人生”的现实主义道路具有一定的关联性。张恨水是报人作家,进行小说创作的同时也负责报纸时评杂感的撰写。新闻工作的所见所闻使得张恨水比一般作家更为了解腐朽不堪的社会现状,他的时评杂感也以宣扬爱国主义、关注民生、批评时政沉疴为主。这种揭露现实的时评杂感撰写同样影响张恨水小说的创作,为张恨水摆脱趣味主义束缚迈向现实主义道路提供了一定契机。

此外,张恨水小说通常在报纸副刊上连载。作为报纸中“相对独立”的板块,报纸副刊自身特性与张恨水小说文本有着极高的契合度。报纸副刊可以有独特的办刊宗旨与刊物特色,有较为固定的撰稿团队与受众群体,这些因素促成了它能相对独立于报纸而存在,也使得它能够游离于报纸本身的价值取向之外。民国时期当局严格的新闻审查制度使得新闻刊载举步维艰,许多报纸的正文编发都异常谨慎,报社只好通过报纸副刊拐弯抹角地透露一些信息。小说是报纸副刊的重要内容,时政新闻中一些敏感信息正好可以借由艺术化的加工巧妙地融进小说的人物形象与故事情节中,并且当局对于副刊文学作品的管控相对有限。这种背景也为张恨水小说创作迈向现实主义道路提供了条件。

四 不同的推介模式——张恨水与鸳蝴派的“疏远”

鸳蝴派小说的推介模式大致分为两种:“以刊为阵,聚合抱团”的群体推介模式以及凭借“名人效应”的单体推介模式。在推介模式上张恨水并未与鸳蝴派抱团,也并未利用“名人效应”,这与鸳蝴派产生了一定的“疏远”。

鸳蝴派是一个人员复杂且松散的群体,但是该派作家依凭血缘、地缘、学缘、趣缘等因素形成了一套相对固定的社会交际网络。从传播学看,鸳蝴派以此社交网络为基础而衍生的小说推介模式体现出鲜明的“以刊为阵,聚合抱团”的特质。具体而言,民初以来的一些鸳蝴刊物以自身作为阵营,通过抱团的方式吸纳鸳蝴作家集群,从而得以对小说的传播采取群体推介的模式。一方面,这些刊物的编辑与鸳蝴派作家之间、鸳蝴派作家之间彼此趣味相近,利益趋同,从而使得抱团所形成的群体具有较高的稳定性;另一方面,这些刊物成为了作家施展自身才能的平台,而作家也造就了这些刊物较为固定的文学文化风格。鸳蝴派《半月》杂志形象地将自身比喻为一座花园,在花园中的鸟、花与木是一群鸳蝴派作者。19《红玫瑰》杂志更是刊发了《小说点将录》《文苑群芳谱》《稗品》等文章对鸳蝴派作家进行整体推介。《小说点将录》中将鸳蝴派的一些小说名家与《水浒传》中的人物相类比,王钝根被比作入云龙公孙胜、李涵秋被比作豹子头林冲。20《文苑群芳谱》中作者将鸳蝴派作家谱成群芳,严独鹤被谱为牡丹、周瘦鹃被谱为海棠。21《稗品》则将花品与鸳蝴派作家一一对应,如侠烈(向恺然)、娇婉(周瘦鹃)。22从这些文章可以看出鸳蝴派围绕这些刊物进行创作,形成了鲜明的群体推介模式。

在鸳蝴派群体推介模式的建构中大东书局与世界书局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两家出版商通过各自较大的影响力与广阔的人脉资源将一批鸳蝴派作家招致麾下,以旗下的几个刊物为阵营,从而进行群体推荐。比如1930年大东书局为作家个人结集出版一套《名家说集》,包括包天笑、江红蕉等。而早在1924年,世界书局也出版了类似的小说集,名单大致相同。大东书局的《半月》《紫罗兰》《星期》同样聚集了一批作家:周瘦鹃、江红蕉、张碧梧、徐卓呆等。23两家出版商对鸳蝴派作家的群体建构给受众留下集群的观感,使得鸳蝴派小说的传播产生规模效应。这种群体推介模式自然也成为人们视他们成“派”的一个因素。

有学者认为鸳蝴派的传播网络建构了一个阅读共同体,一些读者通过阅读、模仿创作与鸳蝴派作家产生交集从而进入鸳蝴派圈子。张恨水是其中一个典型,他曾给《小说月报》投稿并与主编恽铁樵有了交集。严独鹤也是读了张恨水的小说而与张恨水产生“文字交往”,最后私交甚密。24这一观点看到了张恨水前期受到鸳蝴派小说的影响,也看到了张恨水与鸳蝴派在商业利益与文化基点上的趋同,但是却忽略了张恨水小说不同于鸳蝴派小说的推介模式。其实,张恨水并未真正进入鸳蝴派的文学圈子,自然谈不上与鸳蝴派作家的群体推介。郑逸梅在《红杂志》(1922年第11期)上刊载的《著作家之斋名》中列出了四十七位作家的斋名,在杂志第19期潘寄梦增补了15位,但这其中都没有张恨水的名字。25在《文苑群芳谱》和《稗品》这两篇文章中张恨水仍然不在其列。学者魏绍昌在鸳蝴派的研究中将《著作家之斋名》与《稗品》里的名单视为鸳蝴派的作家名单,可以看出张恨水并未进入鸳蝴派的群体中去。

张恨水小说并未采取群体推介模式也与张恨水自身名望息息相关。1939年上海《新闻报》刊载了一份出租书的广告。广告中“张恨水小说”五个字用特大号字体标出,十分醒目,而这五个字旁边则是小号字体标出的其他几位作家:李涵秋、巴金、张资平。26可见张恨水在当时已具备足够的影响力,与鸳蝴派其他作家不可同日而语,没必要参与鸳蝴派的群体推介。笔者目力所及之处也未发现张恨水与鸳蝴派进行小说群体推介的文献。张恨水小说的推介方式主要为单体推介。

其实,鸳蝴派小说在群体推介的同时也注重单体推介。鸳蝴派在单体推介中的一个突出特色是作家依靠自身的“名人效应”参与广告实践,从而达到推介小说的效果。鸳蝴派作家有了一定知名度后会主动参加一些商业合作,例如当时一家叫琴心的茶社看中了徐枕亚的名望,聘请他担任茶社的主持以组织茶社内部发起的文学团体;《苏州明报》上记载了范烟桥的《烟丝集》曾作为香烟销售的赠品。27

关于张恨水,笔者并未查到他利用“名人效应”为自己小说推介的记载。其实,张恨水不利用“名人效应”是符合他一贯低调作风的。《写作生涯回忆》中张恨水就表达过“文里除了必要,不提到我的生活和家庭,罗曼史更无须提及”28。在当时张恨水已是大红大紫的作家,但却仍保持低调行事,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张恨水不依靠“名人效应”进行小说推介。

结 语

以传播学视角切入张恨水小说的创作与传播可以发现:一方面,张恨水受到鸳蝴派影响,他的小说在传播策略、传播效果上与鸳蝴派有趋同的一面;另一方面,张恨水小说在媒介的择取、小说推介模式上与鸳蝴派是有所区别的,这也反映了张恨水努力摆脱鸳蝴派束缚,积极改良章回小说,向现实主义道路靠拢的取向。

注释:

1 甘锋:《洛文塔尔文学传播理论研究》,东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46页。

2 4 5 6 8 韩海彬:《图书策划与新闻传播学》,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40、40、55、57、48页。

3 张明明:《回忆我的父亲张恨水》,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第29页。

7 张占国、魏守忠编《张恨水研究资料》,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689~698页。

9 谢家顺:《张恨水年谱》,安徽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212页。

10 12 18 许欢:《中国阅读通史 民国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103~104、84、105页。

11 16 徐丽芳等:《中国百年畅销书》,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33、159页。

13 袁进:《张恨水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36页。

14 17 25 谢玺璋:《张恨水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216、220~221、118页。

15 郭延礼:《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第3册,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175页。

19 23 24 胡安定:《鸳鸯蝴蝶:如何成“派”——论鸳鸯蝴蝶派群体意识的形成》,《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

20 大胆书生:《红杂志》1922年第1~9期。

21 慕芳:《文苑群芳谱》,《红玫瑰》1924年第1卷第32期。

22 魏绍昌:《鸳鸯蝴蝶派研究资料 上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第199~200页。

26 魏绍昌:《我看鸳鸯蝴蝶派》,中华书局(香港)有限公司1990年版,第107~109页。

27 李斌:《鸳鸯蝴蝶派与早期中国文化创意产业(1919—1930)》,广陵书社2015年版,第154页。

28 张恨水:《写作生涯回忆》,《张恨水全集》第64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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