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外人文交流研究述评:回顾、总结与反思
2021-04-17王云飞陈佳鑫
王云飞,陈佳鑫
(安徽大学a.社会与政治学院;b.创新发展战略研究院,安徽 合肥230601)
观念在前决定主体身份,身份所处影响主体利益。这是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三大流派之一建构主义的核心逻辑,即个人、社会、国家间共有观念的趋同性越高,国家间关系也就越融洽和睦[1]。这一理论揭示了文化对于国际关系形成与演变的巨大作用,影响了软实力理论、公共外交、国家形象构建等理论实践命题的发展。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我们不仅仅重视文化对和谐关系的构建,更重视人这一角色在文化传播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而人文交流是我国新时期外交从传统智慧中找回的新路径与新方式。新时期以来中国对外积极构建全面立体的大国形象,这是因为一方面西方社会长期占据世界领先国家地位,形成了对中国的傲慢与轻视态度;另一方面,中国综合国力与日俱增,为寻求在世界舞台上发挥更大作用,做出更多贡献,中国必须建立崭新的国家形象,并冲破西方的封锁,努力提高国际话语权。根据中国知网数据库检索,以人文交流为主题进行研究的成果数量从2010年的14篇提升至2020年的213篇①数据整理自中国知网CNKI官方网站,https://kns.cnki.net/kcms/detail/knetsearch.aspx?sfield=kw&skey=%E4%BA%BA%E6%96%87%E4%BA%A4%E6%B5%81&code=&v=IWsOded--2mCV_qDp-RRZyb32_msKLLnuNNiFxbh1yqBpfxt3BTo3xfFVvfAFqVY.。对外人文交流研究近10年间从无到有,这体现了中国对外人文交流研究与对外政策推出节点相一致,表明了对外人文交流这一具有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的课题已经生发出丰富的成果。
一、回顾: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三大典型范式
人的活动,以及人的认知差异,对文化的形成、交流、融合至关重要。从客观效果来看,国与国之间的人文交流与合作将对国家形象或声誉产生影响。因此,为传播国家正面形象,促进友好关系,提升国家软实力,我国政府积极推广和实践对外文化交流和人员互动,将“人文交流”作为当代中国外交实践的新路径。综合我国学者的研究成果来看,对于对外人文交流的研究集中在三个主要范畴之内,每个范畴的研究成果因其具有相似或相近的研究方式、观察视角、成果观点得以对应组成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三大典型范式:理论、应用、领域。其中,理论指人文交流内涵和理论性的研究探索,应用是指在对外政策需求引领下开展的实践研究,领域则是指在位属人文交流类别之下的专门性领域研究。
(一)理论:内涵的丰富指向
任何学理性的主题或概念都有两种任务:一是从实践出发指导社会发展和人类生活,实现人民物质生活的圆满幸福;二是从理论出发总结人类精神生产的成果结晶,以普遍性与唯一性相结合的理论属性启发民智。人文交流是具备丰富中国学理内涵的本土词汇与概念,对于何为人文交流,何以人文交流,其基本指向和理论渊源是什么等理论总结和认知探讨构成了对这一主题进行研究的主要领域之一。有学者从人文交流的基本属性出发,从其具有的先导性、广泛性和持久性指出人文交流的内涵就是以和平的方式,推动各国文明和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共同繁荣,为深化双多边合作奠定坚实的民意基础和社会根基[2]。还有学者从人文这一概念出发,提出了和人文交流理念相近的人文外交概念,人文外交和人文交流相比,更加强调主体的权威性和目的的战略性,这丰富了人文在提升国家软实力方面的理论内涵[3]。此外,还有学者根据中国和平崛起的现实环境,指出人文交流继承和延续了中国新时代外交思想“亲、诚、惠、容”的理念特色,从这一概念出发,设计中国同周边国家的人文交流的路径与机制,有助于提升中国战略影响力[4]。还有的学者对“人文交流”政策理念与政策实践中的基本特点和认知误区进行梳理,对国内外相关的概念内涵和观念差异进行辨析和讨论,就如何有效做到“民心相通”和“夯实国家间关系的社会土壤”提出了细致的措施[5]。此外,还有的学者另辟蹊径,放弃从传统的哲学以及民间交往的角度解释人文交流,而是尝试从经济学等跨学科视角解读人文交流,运用多种分析方法和手段,考量市场因素或经济力量可能对其发挥的重要影响[6]。
综上所述,从传统文化内涵等方面解释对外人文交流的理论生命力构成了理论研究的主体,这一类研究相对偏少但不可或缺。但是,研究缺陷也比较易见,那就是学术视野狭窄,研究方法较为单一,并不太为学者所重视。
(二)应用:政策的实践需要
对外人文交流的研究发端于本世纪的第二个十年,这主要是由于政策的推动以及实践指导的需要。可以说,政策导向是中国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主要特征之一。2008年10月,时任外交部部长的杨洁篪提出“人文外交”概念,并强调在新的国际环境和中国综合实力不断提高的复杂背景下,对外民间交往和人文交流是新时期中国外交的奋斗方向,由此开启了国内学界对人文外交、人文交流以及公共外交等软实力构建领域的研究热潮。十八大以来的人文交流政策导向研究出现了两个十分重要的研究主题,即命运共同体研究和“一带一路”建设研究。随着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与实施,大量政策驱动下的人文交流研究成果快速涌现。这些成果主要表现为政策推进目的下的人文交流路径研究、人文交流视角下的政策促进研究或是政策实施与人文交流之间的关系研究以及具体的国别区域研究等几种研究范式。由此可见,人文交流在应用研究方面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实践方式,用以推动外交政策的落地、完善和发展。
命运共同体与人文交流研究方面,有学者从人文交流的目标、载体、原则等方面指出其是新型国际环境下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支柱之一,西方文明冲突论和反全球化浪潮等的现实干扰迫切需要中国大力挖掘传统文化资源,加强建设国家话语权[7]。还有的学者立足中国周边区域国家的关系构建,在周边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基础上引入人文交流的作用模式,其思维逻辑是中国周边环境的稳定不能只靠经济利益的吸引,而要着眼于周边文化的共同繁荣,而人文交流在这一过程中承担了巨大的使命[8]。
“一带一路”建设与人文交流研究方面,有学者对标“一带一路”推进实践过程中所面临的宗教文化冲突、政局不稳、域外势力干预等问题,针对性地提出了鼓励民间力量发挥更大作用、探索构建长效机制等对策建议,认为人文交流是水磨工夫,不能急功近利[9]。人文交流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建功起效的,因此,必须从现有的人文交流机制入手,探索总结出人文交流机制的普遍性模式,以此为鉴,设计中国与周边国家的人文交流长效机制[10]。此外,还有学者同样从机制构建入手,详细分析归纳了“一带一路”推进国家与中国的人文交流机制类型,指出现有机制纵向上分为国家、机构和民间,横向上分为双边、多边和混合,它们的运行普遍存在官办化、低效化、随意化、阻隔化等问题,必须从认识重整、政策扶持、组织变革、日常管理改善等方面入手进行改进[11]。还有的学者不仅仅满足于针对现有政策推进遇到的问题提出对策的既有成熟研究模式,而是回到研究原点,试图从逻辑切合程度分析人文交流与“一带一路”的结合原因,分析两者的结合何以可能,又何以实现。这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该研究的理论空白[12]。总的来看,问题分析和对策提出共同构成了政策应用研究的主体,比如风险阻碍、路径探索和机制设计等[13],尽管偶有学者试图从逻辑和理论层面回答政策与人文交流的契合性,但根本上仍服务于后续的路径建议,所以也未脱窠臼。
国别与区域研究方面,有学者认为中美是世界范围内的两大强国,但现阶段中美人文交流的机制脆弱性、互动不平衡性问题突出[14],为确保世界和平稳定,必须妥善处理分歧和政治化风险,强化既有成果,不断推动中美人文交流向前发展[15-16]。就中国周边国家的人文交流而言,中韩、中日以及中国与南亚、东南亚国家的人文交流都是研究热点话题[17-20]。同时,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及国际影响力的逐步提升,中国与拉美、中亚、西亚以及非洲等发展中地区国家的人文交流研究也从无到有,渐渐起步[21-23]。综合来看,研究者们注重主要国家与地区的研究,但研究范围有待扩展,且研究逻辑和成果产出高度同化。
(三)领域:内部的细化深入
人文的普遍定义是指人类社会中与人相关的所有文化现象,这一文化现象包含了看得见的衣食住行,也包括看不见的思维逻辑和认知方式。在此定义基础上,人文交流也就是不同人群间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两种文化现象的碰撞和交融。因为人文交流所带有的“与人相关”这一内在属性规范,可以对人文交流的下属类别进行多种多样的划分与界定。比如,服饰类的人文交流,包含了中国与外国不同服饰的设计理念与着装搭配,如服装、首饰、鞋帽等;饮食类的人文交流,跟“食”有关的,包含了东西方不同菜系的烹饪方法及其背后的饮食文化,如中餐与西餐等。正是这若干专门性领域的划分构成了中外人文交流研究的第三范式,各专业背景的研究者从人文交流下列的类属入手,实现了这一研究主题的细化与深入。就当前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来看,专门性领域研究的代表性成果产出集中在竞技体育、语言传播等两个方面。
就体育活动的对外人文交流而言,因其所具有竞技性和观赏性,体育类的人文交流活动更容易组织和开展也更受欢迎。有学者站在“十四五”规划推进的角度,高屋建瓴地提出了体育人文交流的概念,指出体育人文交流的对于民心互通、消除隔阂的重要意义,并在分析阻碍的基础上提出了系统化的增强体育人文交流的改进措施[24]。还有学者着眼于新时期我国两大对外战略政策,指出中国与东盟国家间体育活动品牌化发展的内外部促进因素,双边的体育精神表达可以互相融合,最终将建成中国与东盟的“竞技体育文化共同体”[25]。毫无疑问,体育赛事是我国推动人文交流、聚焦民心认同的一大有利法宝,但是,在现实的体育活动对外推广和活动举办中却存在不少问题,这主要表现为推广国家不平衡、赛事品牌单一等。为充分发挥体育运动在人文交流中的重要价值,必须切实提高办赛水平,保障赛事长期化发展[26]。此外,随着中国国际影响力的不断提高,我国对于较遥远地区的体育人文交流力度也不断加大。以拉美为例,拉丁美洲与中国的体育交流发展空间巨大,但仍缺少大体制的统筹,加强对拉美体育文化交流是顺应中拉共同体建设的必由之路[27]。
汉语语言对于人文交流的意义是不言自明的,对其传播的方式、方法和效果进行剖析是我国学者进行人文交流研究的重要任务,而孔子学院则是主要的研究分析样本。21世纪初的中国对外文化传播研究中(此时尚无人文交流概念),许多学者就注意到了孔子学院对于中文语言对外推广的重要意义,指出就文化传播而言,孔子学院对于传播中国声音,为我国争取国际支持具有十分显著的作用[28]。从而聚焦这一汉语推广的主要载体,从内涵、挑战、途径和效果评估等四个方面进行论述,反思孔子学院模式下的汉语传播现状[29]。更有学者进行了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调查分析,通过孔子学院所依托的高等院校进行问卷调查,实地考察孔子学院教学职能的发挥情况[30]。此外,也有学者结合别国公共外交民间机构运作的成功案例与孔子学院进行了对比分析[31]。综合来看,目前,对于对外人文交流的专门性领域研究成果丰富多样,但研究视野关注点较窄,而且研究范围有待扩展。
二、总结: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主要特点
综合上述的文献回顾来看,我国的对外人文交流研究虽然起步晚,但是,在全球化和中国不断提高国际影响力的时代背景下,成果不断涌现,影响不断扩大。从中可以发现的是,人文交流研究在10余年的发展进程中在研究动力、研究逻辑以及研究内容等三个方面形成了自身的研究特点:
(一)研究动力:国际国内的双重呼吁
人文交流研究的国际性动力来源于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交流与冲突。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世界范围内的各民族国家间的文化交流更加的低成本化和频繁化。在这种现状下,后发国家和欠发达地区的传统文化和观念认知面临着西方文明所代表的“普遍的现代化”文明的冲击和洗刷[32]。由此形成了全球化浪潮中的所谓文化认同危机,即发展中国家的文化传统所面临的三种命运:被“普遍的现代化”所挤压而不断消灭;在与西方文明斗争的过程中保持自身品质或是结合实际有机地再造本民族文化认同以获得新生。无论何种命运实现都伴随着政治、科技、经济的不断发展而发展。这构成了全球化进程中的西方与非西方在文化传统认知方面的冲突与矛盾,也是许多学者批判全球化的论点之一。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和而不同”的哲学理念早就启示我们精神文化的发展不能追求江山一统,求同存异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正路。因此,必须在西方普遍共识的强制认同和引诱认同下[33],走出第三条路来。而国内学者根植传统文化厚壤,对于对外人文交流的研究正是顺应了这种实现国际文化多样化,增进非西方式精神思考的国际动力。
在对外交往中越来越重视人文的作用,是中国综合国力不断提升,国际影响力不断加强的外在表现和现实需要。力求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必须具备一个与之相匹配的国际形象及文化感染力,这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外交往的弱项,也是在中国日益发挥巨大国际性影响力的今天所迫切需要的,而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国内动力也来源于此。2012年,十八大报告首次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正式提出“人文交流”概念[34],就这一主题开展的研究成果也在本世纪第二个十年内逐年增加。这一时期以来是中国积极走向国际舞台中心,不断就全球化、世界性问题治理以及国际和平与稳定不断提出中国见解,勾勒中国方案的时期,“一带一路”倡议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主张都是这一背景下的政策体现。而人文交流致力于构建致密的社会交往结构,这有助于形成人与人之间的良性互动,可以由小及大冲破许多国家对中国国家形象既有的认知迷雾,为对外各领域合作提供兜底的作用[35]。为此,必须顺应国家需求,推进对外人文交流各项研究工作。
(二)研究逻辑:理论实践的互构共生
近10年来的人文交流实践和人文交流的学术理论研究是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自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会议决定正式提出要“构建人文交流机制,把政府交流和民间交流结合起来,增强中华文化在世界上的感染力和影响力”以来,人文交流的理论研究成果随着中国走出去步伐的跨越式迈进而不断涌现。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对外人文交流研究成果始终服务于中国对外人文交流工作实践,二者形成了互相构筑、共同繁荣的关系。一方面,人文交流的理论研究来源于相应的社会实践。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决定理论研究的社会实践主要包含了新时代以来以政府为主导推动的各项人文交流项目及机制构建等现代实践,以及中华文明由古至今几千年以来赖以形成强大文化感召力和影响力的传统实践。新时代以来,中国已经陆续和英、日、俄、东盟等国家和组织分别建立了高级别人文交流机制,每年均定期举行会议。2015年,中国也与美国开展了人文交流高层磋商[36]。2017年,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加强与改进中外人文交流工作的若干意见》[37],以作为各层级对外人文交流的统领性文件。此外,中华文明是世界历史上唯一传续至今没有断绝的文明,其体量和内涵在世界范围内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仅如此,中华文明在千年的传播过程中,在事实上已经形成以中国为核心区域,影响力覆盖周边大部分国家和区域的中华文明共同体。这些包含中国传统哲学思考的理念和观点,以及外在表现的如丝绸、茶叶、毛笔字、水墨画、武术等形式的传统文化吸引了大量的国际朋友,为我们如今进行对外人文交流研究提供了很大帮助。另一方面,对外人文交流的理论研究又指导着对外实践和国家间关系建设。当前中国和平崛起的环境并不友好,“中国威胁论”甚嚣尘上,意识形态偏见的顽固以及对大量偏远国家和地区的不了解等等,都是阻碍中国发展对外人文交流的难点所在。但是难点所系,亦是理论研究和对策提出的要点所在。学者们针对对外人文交流的实践的困难和风险,已经形成了大量以国别研究为核心、以理念沟通为逻辑,以路径探索为主体的对外人文交流研究成果。这些理论研究用以指导工作,极大地推进了对外人文交流的实践脚步。总之,理论的总结与实践的探索总是互动前进,相互成就的。对外人文交流的新时代探索和数千年传统实践框定着理论研究的主题范围,而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发展又为实践工作提供行动指南。
(三)研究内容:问题对策的二元主体
对外人文交流研究成果的不断涌现和推陈出新,展现出了这一研究主题虽然兴起不久但却拥有旺盛生命力的研究现状。这固然离不开我国政府的大力推动,但是,学者们强烈的问题意识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论是本文所提及的理论、应用和领域等三种典型的研究范式,还是将三者统筹考虑的研究成果,都体现了对人文交流这一特定主题在现实世界中应用的思考。得益于此,大量研究成果在表现内容上呈现出问题与对策相并列的二元主体特征。所谓问题与对策的二元主体,是指大量相关研究者沿着问题分析与对策提出的推进逻辑进行论文写作和成果展示。因此,绝大部分文献成果在内容上主要由问题分析与对策建议两大部分组成,本文将这一特点总结为研究内容上的问题对策的二元主体。
根据马克思主义认识观,现实是认识的来源,现实中的问题是认识发展的动力。只有关注现实,着眼于现实中的新现象,回答现实中出现的新问题,社会科学研究的成果才能有现实意义和推广价值。对于致力于构建中国特色人文交流理论、路径和机制的研究者而言,问题意识是其核心要素之一。就目前而言,众多学者已经形成了以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为理论支撑,以问题发现和分析为研究手段,以对策提出和路径建议为成果体现的研究内容表现形式。简言之,在大多数对外人文交流研究成果中(涉国别区域研究类为最),研究者一般遵循问题发现—问题分析—原因探讨—对策建议的分析表达路径。其核心是以中国对外人文交流所遇到的现实问题为开端,展开论析并最终提出解决方案。问题与对策构成了研究内容的两大主体。究其原因,首先,世界文化多样性对人文交流提出了考验,人文交流涉及的双方的互通共赏,多样化的世界文明迫切需要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引入”我们的头脑中。其次,西方文明长期以来塑造了大量中国的不良形象和负面认知。因此,中国对外人文交流又迫切需要以因地制宜的恰当方式“走入”别国人民的眼中。再次,我国对外人文交流实践的主体多样,既有普通公民,也有中国自中央以下的各级政府和其他许多社会组织[38];同时,实践方式也千差万别,既有机制建设[39],也有基地规划,还有路径探索。对外面对的国家和区域也不胜枚举。发达的国家区域如欧洲美国,发展中的如中东、非洲以及拉丁美洲等。由于以上三种原因,我国对外人文交流面临千头万绪的工作和数不胜数的问题。因此,我们才如此迫切地需要问题对策研究,也由此呈现出现有的问题对策二元主体内容形式。
三、反思:正确认识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问题缺陷
综合来看,对外人文交流研究10余年来,从无到有,从理论研究到应用研究,形成并延续了基于实践导向的研究逻辑,并在此基础上从多个领域进行了拓展,成果显著。但是,事物的发展是矛盾的对立统一过程,推动其前进的动力亦会成为阻碍进步的陷阱。我们必须保持辩证的思维方式,理性正确地认识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目前表现出的问题和缺陷所在。综合来看,政策束缚、视角单一、研究失衡是其当前比较典型的三种问题表现。
(一)政策束缚
政策导向性是大部分学术理论研究和探索的源动力之一,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一方面,社会实践的需要呼吁相应的理论探索,用以指导和预测实践;另一方面,也正因顺应了社会发展的需要,相关研究会获得来自社会各领域的支持和帮助。对外人文交流研究在国内已经成为了国际关系学科内的专门性研究领域,出现了一大批专业学者,建立了多家研究机构。知名的有如中国人民大学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北京外国语大学中法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等。诚然,作为区域与国别研究的人文交流研究因政策推动而起,为实践服务理所当然。在世界范围内,这种政策导向性都是被理解和支持的。
但是,如果回归分析人文交流研究这一核心主题,可以发现政策的导向不仅仅在助推其研究,也极大地束缚了其本身作为一项学术议题所应有的学术生命力。当前一种趋势正越来越明显,政策实践背景下的应用研究正在逐渐取代纯粹凝练的思辨理论研究,主要表现为人文交流只有在“一带一路”、命运共同体或是特定国别研究的框定下才能有所商榷,除此之外别无可谈,究无可究。而有关于人文交流本质、理论、中外异同等偏理论思辨的,更涉及其学理生命力的议题则少有问津。这一日趋明显的趋势会导致大量研究成果同质化,在形式和对策上不断趋近,这既不利于产出正确的研究以指导实践,也不利于对外人文交流研究学术生命力的维系发展。学者们只有更多地关注到涉及对外人文交流核心概念、内涵、发展的理论研究,将根基打牢筑实,才能更好地促进应用研究。
(二)视角单一
对外人文交流是关乎多个领域的交流,除去我们所熟知的体育、文学、旅游等方面,还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中外人民进行着各种形式的交流沟通。为了统筹对外人文交流,在教育部中外人文交流中心的推动下,我国已经陆续建立了包括纺织行业、中医药、中外文化旅游服务行业、跨境电商等在内的各领域对外人文交流研究院19个、培养基地5个、实验区6个①数据来自教育部中外人文交流中心官网,http://ppe.ccipe.edu.cn/jlpt/yjy.htm.。可见,多元化的人文交流是实践中不可阻挡的大趋势。因此,对外人文交流的相关研究也需要多元化的解读视角。
但是,从现有成果产出的现状来看,分析视角单一,所运用的学科知识偏少是当前对外人文交流研究难以摆脱的标签。通常而言,国际关系学科的研究人员大多出身于外语、历史和(国际)政治等学科,由此限制了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跨学科和综合研究能力,客观上也难以满足对外人文交流研究的现实需要。其中,由于对外人文交流的理论溯源的特殊性,中国哲学以及中文等相关专业的学科视角对于探究对外人文交流的本源性和理论性认知有极大的帮助。此外,由于经济增长和贸易互通往往在中国与其他国家人文交流进程中扮演了先行者和推动者的角色,探索国家与个人经济利益增减对于我国对外人文交流的各种关联影响也具有极大的启发意义。因此,经济学和国际贸易等相关学科知识对于对外人文交流研究也具有借鉴和促进作用。以上所列举的两种例证只是多元化解读研究对外人文交流的其中两种方法和途径,但是,现实成果中却并没有太多学者有所关注和尝试。只有呼吁和鼓励具有更多学科背景知识的学者参与到对外人文交流研究中来,才能大大改善当前较为单一的学科视角结构,才能满足日益多元化的对外人文交流实践现状。
(三)研究失衡
对外人文交流研究失衡是指国内学者由于视野缺失、成本高昂或研究难度较大等多方面原因表现出的对相关研究对象和题目的忽视与放弃,这也是导致当前对外人文交流研究成果同质化严重的主要原因之一。综合而言,其表现为大国研究多,小国研究少;区域综合展望多,国别深入精研少;以我为中心研究多,以他为中心研究少等三点。首先,传统意义上的大国如英美法等因其突出显著的国际地位,不仅仅在人文交流领域成果丰硕,其他方面研究也不胜枚举,因此,发达国家更容易获得研究者关注。而小国研究则往往需要专门人才(如语言)进行长期的研究,小国研究不易获得关注也相对较难出成果。其次,国内学者进行政策推进的应用研究时,多以区域为主体进行概括性总结和分析。一方面,区域整体研究体系成熟,既有研究较多;另一方面,整体把握可以避免特殊问题的阻滞,从而影响建议的可行性。但是,民族国家是当今世界格局的基本组成单位,整体把握固然可以高屋建瓴,但对外人文交流的路仍需一步一个脚印在每个国家留下印记。再次,以“我”为中心,探索我国开展对外人文交流的方式方法,是这一领域研究的初衷和主题。大量成果以此为圭臬无可厚非。但是,一如前言,人文交流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观念植入和灌输,而是两者或多方心悦诚服地往来互动[40]。缺少他者的视野,缺少对他者的了解,不能真正很好地服务我国的对外人文交流工作。因此,我国的学者应该走出国门,不能仅仅埋首于文献资料之中,必须有针对性地深入国际田野这一研究沃土,站在他国人民的角度检视中国对外人文交流的方式与成效,有的放矢,为我国对外人文交流研究作出更多元丰富的成果,为对外人文交流工作作出更大帮助和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