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人力资本投资、服务业结构与产业结构高级化
2021-04-16范轶芳杨励雅龙开元
范轶芳 ,杨励雅 ,龙开元
(1.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038;2.北京市经济信息中心,北京 101160; 3.中国人民大学,北京 100872)
从国际经验和演变规律来看,实现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是发展中国家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促进服务业结构优化是保持经济增长的关键。改革开放40余年来,我国一直存在着经济高速增长与产业结构转型尤其是服务业结构转型升级滞后并存的现象,服务业发展水平较低,国际竞争力远低于制造业,而我国过去30多年的人力资本投资积累是保持经济高速增长的重要因素之一。当前,在人工智能、5G、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等服务业迅猛发展和高度迭代阶段,人力资本投资促进服务业和产业结构高级化加速演进,推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因此,亟待深入研究新时期人力资本投资、服务业结构与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动态关联关系和传导机制。
1 文献综述
已有关于人力资本投资与产业结构升级的研究较多,Hausmann et al.[1]认为人力资本是产业结构转型的根本和经济增长的核心;杨爽等[2]的研究显示,人力资本和产业结构的匹配度与产业结构高级化具有显著的因果关系。近年来,国外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呈现出细化和深化趋势,重点对人力资本的内涵和衡量指标进行了探索创新; Manuelli[3]研究显示人力资本是决定国家财富的核心要素,发展水平不同的国家在入学率、传染性疾病等人力资本质量方面存在巨大差异;[4]回顾了有关人力资本、经济增长和产业升级的文献,认为近年来正规教育、非正规教育、健康和营养、组织结构、技能等人力资本数量和质量的决定因素受到极大关注。国内研究在这方面的探索相对较少。
相比关于人力资本投资与制造业结构升级的研究,人力资本投资与服务业结构升级的研究相对较少,关于大城市服务业结构升级的研究更是鲜见,缺少系统的大城市服务业内部细分行业数据是重要原因之一。项松林[5]研究发现人力资本促进服务业整体生产率增加的显著作用存在,但人力资本促进生产性服务业生产率增长的作用显著高于非生产性服务业,且存在人力资本在生产性服务业与非生产性服务业之间资源错配现象,生产性服务业人力资本存量相对于非生产性服务业有下降的趋势。余泳泽等[6]认为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一直存在着经济高速增长与服务业结构升级滞后并存的现象,经过中间机制检验发现经济增长目标约束主要通过影响要素资源在服务业内部的配置来抑制服务业结构升级。
近年来也有学者开始研究服务业结构升级与产业发展之间的关系,张建华等[7]认为我国服务业内部结构升级还有巨大空间与潜力,研究发现服务业内部结构升级显著提升了服务业增加值增长率和服务业就业人数增长率,但现阶段产业内部结构升级还难以推动服务业劳动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平均工资增长率的上升。
经梳理文献发现,因缺少系统服务业细分行业数据,导致人力资本投资与服务业和产业结构升级的直接研究尚不多见,但这方面的相关研究近年来正在涌现。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离不开产业结构转型升级,而在服务经济时代和我国经济发展格局下,产业结构升级越来越依赖服务业结构转型升级,而转型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力资本投资的配置效率的高低。本文的创新与研究意义在于以下几点:(1)在研究指标上,考虑国际发展趋势及我国实际情况进行了深化与创新,本文将科学技术、医疗卫生、教育等地方一般公共服务支出纳入大城市人力资本投资指标中,将信息服务业、科技服务业、金融等生产性服务业增加值占比作为服务业结构升级的衡量指标;(2)在研究数据上,本文花大量时间手工搜集整理了36个大城市及这些城市1996—2018年23年的信息服务业、科技服务业、金融业等细分行业数据,科学技术、医疗卫生、教育等城市人力资本投资数据,破解了数据获取困境;(3)从研究视角与研究意义上,本文从人力资本投资核心要素视角研究其对服务业结构升级和产业结构升级的动态关系,对于我国大城市如何认识和调整城市人力资本投资实现服务业结构高级化,进而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2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2.1 人力资本投资促进产业结构高级化
人力资本的主观能动性和协同带动性决定了城市人力资本投资不断积累是产业结构高级化演进的根本动力和内生机制,主要是通过促进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壮大而实现,需要从教育、技能、医疗、科技等方面加强投入来实现。从具体的核心类别来看,战略型企业家类别的人力资本是当前打破城市传统行业发展“僵局”的重要力量,通过对行业内外相关资源高效整合,打破固有“僵局”,实现制度创新、规则改变和行业突破式发展;科技领军性人才、专业性人才等高端人力资本是吸引信息服务业、科研服务业、人工智能产业等高端行业高端环节的首要因素。
2.2 产业结构高级化促进人力资本投资积累
城市产业结构高级化主要通过三个机制促进城市人力资本提升。第一,投入机制,城市产业结构持续高级化演进一般会伴随着城市经济繁荣和增长,这会促进地方政府获得更多财政收入,进而加强医疗卫生、教育、人才、产业等方面的人力资本积累。第二,配置机制,城市产业结构高级化通过筛选、极化、淘汰等机制促进行业间和行业内的人力资本优化配置,最终促进人力资本主动和被动地提升专业知识、劳动技能、身体素质等。第三,溢出机制,城市产业结构高级化促进企业不断升级转型,最终会通过企业转移带动人力资本转移和人力资本自主转移流动等溢出效应,带动周边地区乃至全国人力资本积累增加。
2.3 人力资本投资、服务业结构高级化与产业结构高级化的传导机制
以往关于人力资本和产业结构的研究较多,较少细分到服务业层面。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加速演进和迭代,服务业高级化演进趋势明显,加速与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深度融合发展,成为促进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巨大活力和引擎。反过来,产业结构高级化对服务业高级化的推动促进作用非常显著,产业结构高级化为服务业高级化赋能提供了巨大的市场和发展空间,因此,需要对服务业进行深化研究。从人力资本投资与服务业高级化的角度来看,人力资本投资有效促进服务业高级化发展,尤其有效促进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反过来,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助推人力资本投资快速积累。
因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说:城市人力资本投资、服务业结构高级化以及产业结构高级化三者之间存在正向和逆向的中介传导机制,增加城市人力资本投资会促进服务业结构高级化,进而推动产业结构高级化;反过来,城市产业结构高级化会带动服务业结构高级化,并通过经济繁荣和经济增长促进城市人力资本投资增加。
3 数据说明、变量选择与模型设定
3.1 研究样本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择我国36个大城市为研究样本,主要基于以下选择标准:(1)城市行政级别,主要包括直辖市、副省级城市和省会城市(不含台北、香港、澳门)、直辖市;(2)城市规模,根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调整城市规模划分标准的通知》(国发〔2014〕51号)中的大城市规模标准,即城区常住人口数量为100万;(3)城市经济规模及活跃度,属于区域枢纽城市,经济规模较大,活跃度较高。本文在对全国样本城市实证分析基础上,考虑到城市人力资本投资水平、服务业结构和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的区域差异,进一步从东部、中部和西部区域层面进行实证分析。
3.2 数据来源
本文实证部分采用36个大城市1996—2018年间的面板数据进行研究。数据主要搜集于各城市历年的城市统计年鉴、所属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历年统计年鉴,少量数据搜集于城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新闻报道及公开网站,个别缺失数据采用插值法补齐。因无法获得拉萨、昆明、太原的细分行业公开数据,故有效样本城市数量为33个。
表1 样本城市
3.3 变量选取
产业结构高级化。产业结构高级化指标随着经济发展而不断变化,最早采用非农产业产值占所有产值的比重,近年来绝大多数学者采用第三产业增加值与第二产业增加值之比[8],本文也采用该指标,即产业结构高级化(Ⅰsa)=第三产业增加值/第二产业增加值。
服务业结构高级化。服务业结构高级化指标目前主要包括两类,分别为生产性服务业和高端服务业相关指标占比,实质上二者存在一定的交叉。余泳泽等[6]采用生产性服务业从业人员与高端服务业从业人员占比,Naoki[9]采用金融、保险、交通运输与通信业产业占第三产业产值比重。参考国外最新研究进展以及我国《高技术产业(服务业)分类(2013)(试行)》标准,本文采用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金融业,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增加值占第三产业比重作为服务业高级化指标,即服务业结构高级化(Tia)=(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增加值+金融业增加值+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增加值)/第三产业增加值。
城市人力资本投资。人力资本的准确测度仍是影响评估其作用的主要障碍[4]。目前我国学者主要采用正规教育的年限作为衡量指标,也有学者采用教育支出占城市财政总支出的比重[10],有少数学者尝试采用收入指标,但因较难获得个人及家庭的多样化真实收入数据而受到制约。在借鉴国外最新研究成果、系统数据可获得性基础上,考虑到教育、医疗卫生、科学技术支出绝大部分用于人力资本支出,因此,本文采用教育、医疗卫生、科学技术支出占地方一般公共服务支出的比重作为城市人力资本投资的测度指标,具有较高的效度和信度。人力资本投资(Hci)=(教育支出+医疗卫生支出+科学技术支出)/地方财政支出。
4 模型构建与实证结果分析
4.1 模型构建
考虑到面板向量自回归方法(Panel Vector Autoregression Models,简称PVAR模型)能够有效控制样本之间的截面差异,并降低多重共线性和内生性,本文采用面板向量自回归方法对城市人力资本投资与服务业结构高级化、产业结构高级化之间的动态关系进行实证研究。主要参考世界银行专家Ⅰnessa Love博士等的研究成果[11-12],构建如下模型:
其中,Yitt=(Hci,Ⅰsa,Tia)表示包含 3 个变量的列向量;β0表示截距项,βi表示滞后第j阶的估计矩阵,αi表示城市个体固定效应,γ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μit表示随机扰动项,i代表不同样本城市,t代表时间。为避免异方差,分别对原始数据整理计算后得到Hci,Ⅰsa,Tia数值进行对数处理,则可得到三个分解模型:
4.2 平稳性检验及最优滞后期确定
为了增强估计结果的稳健性,避免伪回归,首先采用LLC、ⅠPS、Fisher-ADF检验样本城市变量数据的平稳性,结果显示变量的一阶单整在1%的显著水平上均显著(见表2),满足数据的平稳性要求,可进行PVAR分析。
进行PVAR回归,需要确定最佳的滞后阶数。采用 MBⅠC 、MAⅠC、MQⅠC 三种准则来确定 PVAR模型的最优滞后阶数,选择 MBⅠC 、MAⅠC、MQⅠC值最小的模型,结果显示,最佳滞后阶数均为一阶(见表3)。
表2 面板数据单位根检验
4.3 实证结果与分析
根据Love最新的研究成果和程序语言(Abrigo et al.,2016),运用Stata 12.0统计软件进行模型估计。考虑到系统广义矩估计在模型数据处理、估计效果等方面更有效,本文采用GMM-style进行估计,结果见表4。
对全国样本城市的PVAR估计结果发现,当产业结构高级化为依赖变量时,滞后一期的人力资本投资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城市人力资本投资增加与产业结构高级化存在显著正相关。当城市人力资本投资为依赖变量时,滞后一期的人力资本投资对自身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提升当年城市人力资本投资量会影响下年投资量,这与财政收支平衡一致。当服务业结构高级化为依赖变量时,滞后一期的服务业结构高级化对自身影响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我国服务业结构高级化尚未进入自我循环提升的发展路径,这与我国服务业当前发展困境相符,在我国经济高速增长过程中一直存在着服务业结构升级滞后问题,究其原因,我国高端服务业存在硬核技术含量较低,高层次人才缺乏,高品质、个性化供给能力有限,国际竞争力不强等产业发展薄弱环节,现阶段难以带动服务业水平的大幅提升,尚未形成辐射带动和加速升级格局。
表3 PVAR模型滞后阶数检验结果
表4 模型的GMM-style估计结果
对区域样本城市的PVAR估计结果发现,区域之间存在显著异质性。东部地区:当服务业结构高级化为依赖变量时,滞后一期的产业结构高级化对服务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产业结构高级化有利于带动服务业结构高级化发展,此外,与全国一致,该地区服务业结构高级化尚未进入自我循环提升的发展路径。中部地区:当产业结构高级化为依赖变量时,滞后一期的产业结构高级化对自身影响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中部地区产业结构高级化呈现出明显的提升跃进特点,正在形成较强的内生驱动力,这受到近年来中部地区研发费用增长率最高的事实支撑,2018年中部地区研发支出占全国比重较2005年提高了7.4个百分点,居区域之首。西部地区:当人力资本投资作为依赖变量时,滞后一期的人力资本投资对自身影响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与全国一致;当产业结构高级化为依赖变量时,滞后一期的产业结构高级化对自身影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与中部地区一致,也得到了有力事实支撑,2018年西部地区研发支出占全国比重较2005年提高了0.5个百分点,位居第二,其他区域呈下降趋势。
4.4 方差分解分析
为了进一步刻画三个变量之间的长期动态变化关系及相互影响程度,评价各个变量受到内生变量冲击的相对重要性,采用蒙特卡洛方法进一步对全国及区域的面板数据进行方差分解,模拟200次生成95%置信水平下的方差分解结果如表5所示。全国样本在第5个预测期,人力资本投资、服务业结构高级化、产业结构高级化预测误差的波动主要来自自身的扰动冲击,贡献度在86%以上。这种影响程度到第10个预测期的变化并不大,说明各变量主要还是依赖自身发展。
表5 方差分解结果
5 结论与政策启示
从人力资本投资要素视角探究我国经济高速增长与服务业升级滞后并存现象之间的关系,发现呈现的新趋势、新矛盾与新问题,有助于促进服务业和产业结构高级化,有助于为解释我国经济高速增长与服务业结构升级滞后并存问题提供新证据。本文基于36个大城市1996—2018年的面板数据,使用PVAR模型进行系统GMM实证检验,得出以下主要结论:(1)全国层面,城市人力资本投资增加与产业结构高级化存在显著正相关;受到财政平衡约束影响,当年大量增加城市人力资本投资会影响下年投资量;我国服务业结构高级化尚未进入自我循环提升的发展路径,与我国高端服务业存在硬核技术含量不够高,高层次人才缺乏,高品质、个性化供给能力有限,国际竞争力不强等问题有关。(2)区域之间存在显著异质性,东部地区产业结构高级化对服务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显著为正,产业间的融合互动发展较好;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产业结构呈现出明显的自我循环提升态势,正在形成较强的内生驱动力,这得到近年来中部和西部地区的研发投入正增长数据的有力支撑。(3)城市人力资本→产业结构高级化→服务业结构高级化的传导机制基本形成,反向传导机制尚不明显。这与研究假设设定的中介传导机制不完全契合。相比制造业,我国服务业发展仍相对滞后,内在驱动机制与融合发展机制亟待提升,这与美国等国家近年来提出的“制造业回流”背景与阶段存在差异。
基于上述结论得到以下三点启示:(1)持续优化要素投入结构,继续加强人力资本积累。研究和实践均显示,改革开放40多年的人力资本积累是促进产业发展和经济腾飞的重要原因之一,现阶段在注重投资和出口的基础上,各大城市需要重视人力资本投资尤其是高层次人力资本投资的持续稳定投资,提高行业间的要素资源配置效率,推动高端服务业结构升级,增强产业竞争力,驱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2)强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升服务业发展水平。发现并破解服务业存在的歧视性、隐形门槛,降低服务业进入壁垒,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稳步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发挥好自由贸易试验区政策优势,全面实施外资准入负面清单政策,创新管理,及时总结良好的经验做法,加快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和综合示范区建设,聚焦于数字经济、信息服务业、科技服务业、金融等领域,全面促进我国服务业结构高级化,形成以服务业结构高级化促进我国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长效机制。(3)注重培育产业发展内驱力,促进产业间融合互动发展。根据城市产业发展特点,加快人工智能、数字贸易、智能医疗、知识产权等学科设立和人才培养,为当前新经济、新产业发展提供强大的人才支撑。深化落实《关于推动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深度融合发展的实施意见》,促进两业深度融合发展,激活产业发展活力,拓展产业发展空间,融入国际国内双循环发展格局,加快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培育新的区域创新增长极,当前,我国区域经济发展分化态势明显,发展动力极化现象日益突出,中心城市和城市群正在成为承载发展要素的主要空间形式,因此,这些城市需要把握国内外前沿产业发展趋势,发挥比较优势,增强创新发展动力,提升优势产业的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