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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之魔童降世》:传统的继承与现代的融合

2021-04-15李晋媛

晋中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动画电影

李晋媛

(1.山西传媒学院教务处,山西晋中 030619;2.山西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哪吒作为《封神演义》中的神话人物一直是各类艺术作品非常喜欢塑造的对象,电影也不例外。1979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摄制了动画电影《哪吒闹海》,影片一经放映就赢得了观众的喜爱,是“文革”之后我国动画片创作者重新展现实力的成功之作,堪称中国动画电影迄今难以逾越的高峰之作。[1]104时隔40年后的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哪吒》)再次席卷了中国电影市场,历经两次密匙延期之后,总播出时长达到三个月,最终票房收入50.36亿元,取得了迄今为止国产电影票房第三、国产动画电影票房第一的好成绩。(1)作为一部现象级的“励志成长文学”,影片通过打造与观众共通的情境与情感,将哪吒的成长历程浓缩展现,似乎成为当前社会大众成长的一个缩影。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看似是豪言壮语,却仿佛成为大众解读自我的镜像,也揭示出成长历程中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困境。

随着时代的发展,电影对传统文化的传播早已不再是简单的改编与模仿,而是通过继承传统与融合现代,不断优化内容、创新形象,使之符合时代的美学特征与观众的审美需求。近年来,以神话故事为基底,以人物描摹为对象的国产动画电影不断在国内市场上映,如2015年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2016年的《年兽大作战》、2017年的《大鱼海棠》、2019年的《白蛇·缘起》以及2021年的《新神榜:哪吒重生》等。它们的制作与上映掀起了国产动画电影传承民族传统文化的小高潮,但纵观这些电影,似乎都没有《哪吒》成功。《哪吒》以神话故事为依托,融合当下社会现实中的流行元素,将传统故事置于现实情境之中,通过继承传统、描摹现实达到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使传统故事具有了现代性特征,传统人物披上了现代性色彩。《哪吒》是民族性与现代性完美融合的又一典型代表,它的成功为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之路指明了新的方向,开辟出新的道路。

一、传统故事的现代化改编

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形成了深厚的民族文化土壤,在这片土壤上孕育出了丰富的民族传统文化,这些民族传统文化历经几千年流传至今,带给我们深重的历史感和浓厚的文化感。动画电影的取材多种多样,民族传统文化一直是其素材的重要来源;而在传播民族传统文化的道路上,动画电影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们之间所形成的互构关系表明:一方面民族传统文化丰富了影视作品的创作素材,充裕了中国动画电影的影像空间;另一方面动画电影也为民族传统文化的广泛传播提供了声画载体,塑造了观众对民族传统文化的影像想象。

哪吒是我国古代神话小说《封神演义》中的人物,他出生和成长的传奇经历为广大观众所熟知。《哪吒》的创作在遵循原著的基础上,通过文本互文建构了观众熟悉的戏剧人物与叙事环境,使新作与原著之间形成互文呼应。影片设置的主要叙事地点依旧是陈塘关,故事中的人物依然是哪吒、敖丙、太乙真人、申公豹以及李靖夫妇等,影片文本也依然是讲哪吒的出生与成长,这些均完成了对原著文本的模拟,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形成对原著情节的回想,增加熟悉之感。但新作又对原著进行了互文改写,哪吒的出生不再是英气逼人的“灵珠子转世”,而是戏剧性地与太乙真人的贪酒和申公豹的狡诈挂钩,变成“魔丸转世”。敖丙也由原著中善恶属性模糊的龙王三太子变为新作中纯善属性的“灵珠转世”。他们天性一邪一正,拜的师傅却一正一邪,于是成长过程中充满了各种冲突与矛盾。影片将两人的出生用道教的阴阳八卦图来表示,阴阳制衡意味着两人是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魔丸身份的哪吒从小被当作作妖怪,于是叛逆十足的他说:“他们把我当妖怪,我就当妖怪给他们瞧瞧。”虽是灵珠转世但出身龙族的敖丙自然也被认为是妖怪,这样原著中两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小孩在影片中因相似的命运而成为彼此的好朋友。影片改写了原著中血腥残暴的故事结构,将成长与友谊塑造为该片的叙事母题,这是对原著突破性的改写,也更符合当下人们的文化需求和精神倾向。影片通过展示两人相似的命运与不同的成长方式,完成了对他们友谊从萌生、发展、决裂到最终升华的描写。《封神演义》约成书于明隆庆、万历年间,作为当时社会神怪小说的又一旗帜性读物,宿命论思想贯穿全书始终。但哪吒的“生而为魔,那又如何”彻底打破了这种思想,这样的互文改写跳脱出原著的窠臼,完全颠覆了旧有的故事脉络,让观众以为自己仿佛置身于熟悉的文本命题,但却在观影过程中产生出全新的感觉。

互文改写后的《哪吒》更具有现代美学精神,也更符合观众的审美需求。动画电影的受众越来越趋向于全龄化,但运用儿童视角窥视整个社会价值和成人世界依然是动画电影表达的主要手段。影片与当下社会人们的成长历程相照应,让观众形成一种识别与默认,得到一种关于命运、关于情感的认同感。那个小小的被扔鸡蛋的无助的哪吒、那个调皮捣蛋被找家长的哪吒、那个被锁在家里没人陪玩的哪吒、那个不屈服于命运而勇于抗争的哪吒……所有这些都是现代年轻人或多或少会有所体会和感悟的经历,影片在引起观众共鸣的同时也似乎让观众找回了孩童时代的自己。现代感十足的口语与网络流行词汇的运用、符合顽童形象的顺口溜与幽默化的表达,都激起观众巨大的兴趣,为影片增色不少。这种主流价值观念的描摹与现代美学意向的表达,更契合当下人们的心理与状态,也更贴近人们的生活与现实。不得不说,这种互文改写的成功值得未来中国动画电影继续探索。

二、传统人物的现代化设计

人物形象与性格的设计是动画电影制作的又一重要节点,因为对于一个成功的故事而言,人物是其中的关键要素。《哪吒》的成功除了其故事整体设计颇具现代意味之外,其人物形象更是既契合影片主题的精神内涵,又符合现代观众的影像想象,同时又折射出中国动画电影的审美特质与审美趣味。

哪吒,作为中国神话故事中的经典人物和民族文化符号,自出现以来就不断被文艺创作者进行民族化取用、创造,在多种样态的艺术化过程中承载着民族情感和价值认同。[2]影片《哪吒》突破了以往影视作品中的哪吒形象,乌青的眼圈配着厌世的白眼、超大的嘴巴配着鲨鱼牙齿、整齐的刘海配着双丸子头、敞开的马甲配着没有口袋的萝卜裤,时而呆萌可爱,时而玩世不恭,这样有着暗黑色感的哪吒虽然丑萌却很符合其魔丸转世的形象。哪吒外形的丑萌设计是为了凸显其性格的双面色彩。生而为魔本应“命犯杀劫”,但初生的他却拥有孩童的纯真与善良。他渴望与同龄孩子一起玩耍,却因百姓对“魔丸”的“晕轮效应”而性情大变,只能被父母关在家中孤独地长大。幸得“此一世”的哪吒遇到了对他百般疼爱的父母和师傅,伴随着“爱”成长的他并未形成凶残骄横的“魔丸属性”,反而最终成为一位拯救了百姓的大英雄。这种人物形象的设计使得哪吒的魔丸形象与纯真性格得到了现代化的阐述与深化,而哪吒由“魔性的灵魂”到“自我的成长与本性的回归”,则揭示了他不屈服于命运的抗争精神,揭示了他为了摆脱生存困境与身份困境进行的不断探索与反抗。哪吒在寻求自我身份认同与归属的过程中逐渐丰满了自己的形象,而影片对现实世界的指涉也揭示了人们抗争命运的意义与价值。

敖丙的形象更是彻底颠覆了传统的描写与观众的想象。原著中出场时间短、善恶属性模糊的龙王三太子摇身一变成为新作中的“灵珠转世”,于是外表帅气、灵魂纯净的翩翩少年形象诞生了。本应天赋异禀、灵气逼人,最后成为百鳞之长,无奈师傅和父亲一直将仇恨灌输予他,并让他肩负改变全龙族命运的希望,于是他只能背负仇恨在矛盾中成长。但在同哪吒友谊的升华与对自我内心的叩问中,他将自我呈现于天雷与大众面前,大爱战胜了小我,摆脱了自己命运的桎梏。互文改写的过程是敖丙与以父亲为代表的龙族希望和以师傅为代表的妖族利益作斗争的自我成长过程,影片在将他矛盾成长的内心刻画得淋漓尽致之时,也将他充满大爱的精神展现得一览无余。敖丙温润如玉的形象就在这样的刻画中逐渐立体起来。

《哪吒》中的其他人物形象也各具现代特色。太乙真人不再是刻板的仙风道骨的正统师傅形象,而是拥有发福的体型、说着四川方言、易被哪吒捉弄,却一心一意爱着徒儿的幽默中年人形象。这种形象的塑造为影片制造了许多笑点,将影片推向幽默化的境地。申公豹的形象设计在满足豹子的外形条件下,又为其加上了“口吃”这一极易制造喜剧效果的特点,在引人发笑的同时强化了其妖族出身的悲剧身份,让人物的悲剧命运更加凸显。李靖也不再是那个严肃刻板、死守伦理纲常的传统严父,而是满怀柔情、信任儿子,甚至在得知儿子三年之后会遭天劫咒而一夜白头并跑去天庭求得换命符的现代慈父形象。所有这些鲜活的人物形象均与现实世界有密切联系,是对现实世界的映衬与反射。同时影片将现代观众的审美趣味与集体情绪融入人物命运的变化之中,将社会大众的心理变迁展现出来,符合时代美学精神与民族核心精神内涵。

此外,影片的景别设计也值得一提。影片画面制作精良、意境优美灵动。尤其是画卷的设计以传统山水画为背景,民族风格鲜明,借哪吒等人在画卷中畅游,展现了中国山水画中常见的高山峻岭和飞流千尺的气象,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将传统绘画艺术的美学特征与影片完美结合,达到了画中画的奇妙效果。

三、传统情感的现代化颠覆

情感是一部电影进行主题创作时其内容所产生的精神层面的评价和体验,是一种较复杂而又稳定的感觉。电影创作产生的情感需要观众去感受和理解,而这种共鸣建立在彼此具有共通的文化背景、生活经验和社会语言等基础之上。《封神演义》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商周,但成书却在明代中后期,因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纲常伦理充斥其中。《哪吒》在还原人物关系的基础上将影片整体叙事放在当代,尤其是片中情感的表达更是颠覆了原著中的传统伦理。《哪吒》的故事结构并不宏大,简单的情节环环相扣,影片内容生动完整,但情感主线却并不单一且极具张力。围绕着他的出生与成长,亲情、友情、师徒之情都贯穿其中,形成影片的情感内核。而亲情的彻底回归与完全转变、友情的坚不可摧与种族跨越、师徒之情的和谐坚韧与心神相照,均使影片充满了爱与感动。

《封神演义》中李靖是典型的男权社会中的父亲形象。他是家庭的核心,与哪吒的父子关系完全依从父为子纲的伦理秩序,但哪吒的桀骜不驯是对这种伦理纲常最大的挑战,于是父子之间矛盾不断,在哪吒闹海之后,父子矛盾达到顶峰,直接导致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悲剧的产生。《哪吒》则彻底改写了这种亲情关系,它将中国核心家庭父母忙碌、孩子孤独的现状植入影片,也将中国传统家庭表达爱意的深沉与含蓄置入每一个情节。影片中没有对于关爱的直接表达,只有李靖对儿子无比的信任与无私的保护,而一句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的深沉话语,则让观众百感交集、潸然泪下。“父子换命”这种悲剧正是我国传统悲剧精神的体现。总之,影片撕碎了传统父权制社会下父亲强权且唯父独尊的父子情感模式,让父与子变得平等起来,也让父亲无声的爱得到了彰显。

电影中的叙事母题指在某一类型电影中反复出现并固定下来的符号化特征。[4]《哪吒》将友情作为叙事母题,既是对原著彻底的改写,又符合动画电影的特点。影片将哪吒与敖丙的关系设置为朋友组合其实并不突兀,作为混元珠的两面、阴阳八卦图的两极,他们的出生就意味着彼此相生相克相合,于是就有了踢毽子时的势均力敌和智斗海夜叉时的相互协助。因友谊而彼此陪伴玩耍的日子很美好,但因种族不同需要割裂友谊反目成仇的时刻却很无奈。影片对友谊的凝视在两人生死决斗之时达到高潮,最终友谊战胜了仇恨,而两人携手共同抗击天劫咒之时又让友谊得到了升华。友谊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塑造了他们新的灵魂。中国动画电影一直都重视对友谊的宣扬,而《哪吒》则将看似不可能的友谊完美地实现并置于坚不可摧的地位,这是中国动画电影中关于友谊这一主题多元化表达的新标识。

众所周知,太乙真人与哪吒是师徒关系。《封神演义》中,在传统伦理规范的约束下,他们的师徒关系呈现出师傅爱护徒弟、徒弟敬重师傅的固有模式。但影片中,哪吒的“魔”性在与师傅的相处过程中真正显露出来,师徒关系被他扭转、相处模式被他改变,影片的笑点大多来源于此。虽然太乙真人时常会被哪吒捉弄,但他对哪吒的爱丝毫没有改变,依然是那个一心帮助徒弟、时刻维护徒弟的师傅。他们之间的相处告别了师徒相处模式固有的刻板,跨越了层级的界限,让观众感受到了更多的轻松与开心。

《哪吒》将人物、事件与情感穿插在一起,又辅以现实主义色彩,让电影中的亲情、友情、师徒之情在含蓄而又委婉中得到表达。影片将感情线建立在与观众共通的基础之上,因而产生了具有情感共振效果的优秀作品,完全实现了将电影的记忆点和影响力从表层的视觉和听觉等感官刺激深度挖掘到精神层面上的情感共鸣。[4]

四、小结

《哪吒》是对神话故事中小英雄哪吒形象的一次彻底改写,电影从故事讲述、人物设计、语言表达、情感宣泄等方面都彻底颠覆了以往的文本,将哪吒成长的三个时期——自我认识的懵懂期、自我探寻的初长期和自我定义的成熟期——化入观众熟悉的情境与情感中,嫁接了两个时代,融合了两种精神,让观众很容易就产生思想的认同与情感的共鸣。同时影片通过笑点满满的喜剧化表达弱化了舍生取义的中国悲剧精神的传达,而光影特效等现代化手段的运用更是让观众的观影体验充满时尚感。《哪吒》的成功启迪了影视创作者要继续发掘中国优质传统文化资源,在以传统文化为基础进行新的文本改写时,一定要将传统文化与时代特征相结合、与时代价值观念相适应、与时代美学向度相符合、与时代精神内涵相吻合,这样才能让古老的故事焕发出时代的光芒。作为文化传播载体之一的动画电影一直承载着成年观众的回忆与少年观众的期待,因此只有不断探索、继续前行,才能走出素材民族化、创作民族化与精神民族化的中国动画电影民族化之路。

注释

(1)数据来源:猫眼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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