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百年文化自觉与文化强国建设

钟明华，刘雅琪

（1.中山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2.中共广东省委党校 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广东 广州 510053）

习近平强调：“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1]文化的繁荣已然被看作是发展的最高目标。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是现代化建设物质辉煌成就的必然结果，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重要表现、标明了中国发展的主体向度与价值旨趣，更是中华文化自信的彰显、中国文化软实力与中华文化影响力大幅提升的结果。致力于建设一个文化繁荣、文明兴盛的社会主义中国，承载了一个百年世界大党的高度文化自觉。

一、中国共产党的百年文化自觉

文化自觉是中国共产党的先天优势与鲜明特色。在费孝通先生看来，文化自觉就是要“做到‘自知之明’”，“明白它（自身文化）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2]。可以说，中国共产党的文化自觉是与生俱来的，中华文化向新的历史使命与马克思主义先进文化的基因是深植于中国共产党的。近代以来，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本身就是新文化运动思想解放潮流、马克思主义先进文化启蒙与中国文化进步的必然产物。因而，中国共产党自身就担负起了中华民族对自身文化发展趋向觉悟、觉醒与文化“翻身”①转引自罗志田《文化翻身：梁漱溟的憧憬与困境》，载《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6期。原文是：“‘东方文化的翻身’问题，是梁漱溟在其演讲和著作中正式提出的。他在书中使用得最频繁的词语之一，就是‘复兴’。‘翻身’即上面引述的‘从临绝处来生机从新发展’，基本是‘复兴’的另一表述，两者共同构成了梁书的主旨，是他特别强调的主题。”的历史使命。尔后，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进行28年的浴血奋斗，不仅为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铺平了道路，而且这一过程也是文化“启蒙”、思想革新的过程，为中国文化现代纲领的诞生提供了条件。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又自觉地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看作是经济文化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必要条件与重要特征，并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一般原理积极把握文化的能动作用。此外，中国共产党还担负着中华文化复兴与繁荣昌盛的使命自觉，孜孜以求地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文化自信的“底色”、以革命文化与植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基础上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为支撑厚植中国文化软实力，创造性地为人类贡献“中国道路”的新文明类型，并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理念探索出“兼容并蓄、和而不同、美美与共”的文明共处模式。下面从四个历史时期梳理中国共产党百年文化自觉的辉煌历史。

回顾自鸦片战争以来的历史，“中国几十年的种种运动，实在都是一个文化改造、民族自救的过程”[3]。国人的救亡图存经历了从器物救国到制度救国，以及洋务运动、辛亥革命的失败与北洋军阀统治的建立，最终把目光转向中国“文化向新”的现代化探索之路，新文化运动应运而生。中国思想界爆发了一场著名的东西文化论战。这一论战的实质是探讨中国这样一个后发国家的文化改造与文化现代化的出路问题，或者说，日渐边缘的中国文化如何实现“翻身”的问题。依今日后见之明，这一文化现代化的任务，在“五四”知识分子身上则表现为“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现代化之间的历史冲突”在他们身上的“自我冲突”。这一冲突又集中体现为西化派“拥抱现代性”、文化保守派“反思现代性”的文化现代化困境。其陷入“困境”的根本原因在于并未找到中国实现文化现代化的现实出路，更很少涉及经济发展的中心主题。五四运动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与实践，中国一批先进知识分子逐步确立了马克思主义信仰，一方面从思想上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准备了思想条件；另一方面开始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思考和认识了近代中国的救亡图存与文化现代化发展问题。如李大钊就提出了改造经济组织与改造人类精神的“物、心两面改造”[4]的主张。直到中国共产党成立，救亡图存、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与文化复兴才有了实现的现实可能性。随后，毛泽东对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苏区的文化建设与抗战时期党的文化政策制定，都致力于广泛发展大众的文化教育，努力提高人民群众的文化水平与政治觉悟；强调文化“为人民服务”、中国应当建立自己的民族的、科学的、人民大众的新文化和新教育。1940年，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毛泽东系统地提出并解决了“中国文化向何处去”的问题，这个问题与中国社会的命运紧密相连。毛泽东提出“我们要建立一个新中国”，这就是中国文化的出路。毛泽东阐述了新民主主义文化理论，并对文化在社会结构中的定位与作用作了明确说明。

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下，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一伟大目标得以分解转化为一项又一项具体可行的任务。而文化改造、文化建设或者说文化现代化的问题就成为中国这一“后发现代化”国家在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所要解决的独特的问题存在。1949年9月22日，毛泽东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上的开幕词中指出：“我们的民族将从此列入爱好和平自由的世界各族的大家庭，以勇敢而勤劳的姿态工作着，创造自己的文明和幸福，同时也促进世界的和平和自由……随着经济建设的高潮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将要出现一个文化建设的高潮……我们将以一个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现于世界。”[5]随着社会主义改造的完成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全面展开，中国共产党开始对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进行积极探索。1957年2月底，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第十一次（扩大）会议上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报告，就已经提及“将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和现代科学文化的社会国家”[6]，并且“提出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以便团结全国各族人民进行一场新的战争——向自然界开展，发展我们的经济，发展我们的文化……建设我们的新国家”[7]。可见，文化建设已经成为与经济建设相提并论的两大任务。毛泽东还提出了文化建设的方向是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并且还逐步形成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和“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正确方针，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

改革开放新时期，邓小平在领导全党开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新的历史进程中，继承丰富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关于文化的理论，并且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对中国这样一个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如何进行文化建设作了一系列重要指示。197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0周年之际，邓小平在中国文化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的祝词中，第一次使用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概念，“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8]被列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的重要目标与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必要条件。1982年，党的十二大对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重要性、重要特征与内涵作了全面深刻的阐述，还强调，“两种文明的建设，互为条件，又互为目的。如果忽视共产主义理想指导下在全社会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这个伟大的任务，人民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就会陷入片面性……我们的社会主义甚至会走向畸形发展和变质的邪路”[9]。随后，党的十二届六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的决议》，对精神文明建设作了全面部署，确立了其在社会主义总体布局中的重要战略地位。《中共中央关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的决议》是我国精神文明建设的第一个纲领性文件。可以说，邓小平所提出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教育要面向现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教育人民成为‘四有’人民，教育干部成为‘四有’干部”等关于文化建设的重要思想，构成了邓小平理论的重要内容。这些内容创造性地解决了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进行社会主义建设中所内含的主要矛盾，即“落后的生产力—先进的生产关系—社会主义文化滞后”之间的矛盾，并且从现代化建设和国际竞争的战略高度重视文化建设。1991年，江泽民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首次明确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经济、政治、文化是有机统一、不可分割的整体，并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作了较为完整的论述，为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增添了新内容。到1997年党的十五大，江泽民阐述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重要性、紧迫性、主要内容和根本措施等问题，还指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是凝聚和激励全国各族人民的重要力量，是综合国力的重要标志”[10]。这是我们党首次把社会主义文化视为综合国力的标志和因素，其重要性日益被看成是能否在民族国家的国家竞争中取胜的关键。2000年2月，江泽民提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其中，代表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突出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伟大历史作用。党的十六大之后，胡锦涛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全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高度，深刻认识加强文化建设的战略意义。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首次明确提出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科学概念，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明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科学论断，并提出了关于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基本要求。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关于文化强国建设作出了系列精辟论述，内容涉及意识形态安全、宣传思想工作、社会道德建设、文化软实力、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铸魂育人、网络强国建设等诸多方面，呈现出文化更加繁荣、蓬勃发展的生动景象，为我们思考“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现实必要性、基本内涵以及新时代如何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提供了纲领性指南。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代表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再到明确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科学论断，以及党的十八大以来的“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向纵深发展”，中国共产党推进文化建设的百年奋斗进程已经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满足人民的一般生活需要、将文化建设提高到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强调必须从国家战略的高度看待新时代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

二、新的历史阶段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现实必然性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公报提出的2035年远景目标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建成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并强调在“十四五”时期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这是自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科学论断以来，党中央首次明确建成文化强国的具体时间表。当前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所指明的时代，是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化的当代历史境遇的本质特征。中国处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的历史交汇期，是当前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最大的“天时”与“地利”。习近平用“四个重要”①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文化是重要内容；推动高质量发展，文化是重要支点；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文化是重要因素；战胜前进道路上各种风险，文化是重要力量源泉。描述了文化在全面开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征程中的重要作用。总体来说，在新的历史阶段，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现实必然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必然包含着中华文化的复兴与繁荣兴盛。当我们谈到中华文化复兴时，势必包含了以下情形：（1）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中国作为世界文明古国，曾经很长一个时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对人类文明作出过重大贡献。中华文明绵延数千年，是一种“按照自身规律而运行的”，“具有很强独立性的”，“具有自己独特特质的规定性的”并且“具有高度稳定性持续性的”[11]文明。（2）文化复兴延续了文化中具有稳定性的要素。学者们用“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中国传统哲学追求‘真善美’的集中体现”②例如，张岱年认为，文化的基本精神就使文化发展过程中的精微的内在动力，也即是指导民族文化不断前进的基本思想。他将中国文化的基本思想概括为“刚健有力”“和与中”“崇德利用”和“天人协调”。汤一介则认为，“天人合一”（真）、“知行合一”（善）以及“情景合一”（美）三个命题就是中国传统哲学追求的“真善美”的集中体现。来表达这一指导中华民族文化历久弥新的贯通感。正如习近平所反复强调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基因”[12]，“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13]。（3）文化经历了衰落之后创造出中华文化新的辉煌。既有文化传承，又有文化创新，才能称得上是“中华文化的复兴与繁荣兴盛”。中华文化的复兴不仅包含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还包含着对马克思主义文化的继承与发展。近代以来的历史事实，使得中华民族陷入了“文化不自信”“总觉得自己万事不如人”的迷茫处境。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叙事是与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紧密相连的。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史，正是由于成功开辟了一条符合国情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正推动着中华民族真正走向伟大复兴。而中华文化的复兴与繁荣兴盛就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的重要一环。正如党的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的，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第二，全面开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新征程必然包含着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化是新时代整体推进社会革命以实现现代化的重要领域，也将在推动整个现代化进程中发挥更加突出的文化引领作用。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指出：“关于艺术，大家知道，它的一定的繁盛时期决不是同社会的一般发展成比例的，因而也决不是同仿佛是社会组织的骨骼的物质基础的一般发展成比例的。”[14]并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又进一步区分了“生产的经济条件方面所发生的物质的、可以用科学的精确性指明的变革”与“人们借以意识到这个冲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或哲学的，简言之，意识形态的形式”[15]的变革。对于在经济文化比较落后条件下开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中国而言，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是解决“先进生产关系与文化滞后之间矛盾”、实现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战略目标进程中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如果说，改革开放的40多年，可以被看作是以中国经济革命为主导开启的解决“发展的问题”的全方位改革；那么，新的历史阶段的重要特征是致力于解决“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的“全面的系统的改革和改进，是各领域改革和改进的联动和集成”；是经济革命的深化与升级，并且更加强调包括文化实践方式在内的社会革命，即建构符合新时代需求与人们精神追求的社会主义文化，强调马克思主义文化领导权的凝聚力和引领力，确立社会主义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社会革命整体性的现实要求，将文化建设在社会革命的整体要求中提到一个新的历史高度，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

第三，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进一步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化，将为中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与政治制度的竞争优势提供价值支持。社会生活的发展不仅要强调经济的首要性，而且还要注重社会生活的总体性。有学者提出，“推进经济增长模式主要从物质容量为基础转变为文化容量（容量所涉及的是经济增长的空间或可持续性）为基础”，就在于强调社会主义社会—文化约束机制，“促使经济行为和政策注重长期效应和整体效应”[16]。正如习近平所指出，我们要深刻认识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作用，深刻认识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既要有硬实力，也要有软实力，既要切实做好中心工作、为意识形态提供坚实物质基础，又要切实做好意识形态工作、为中心工作提供有力保障[17]。一方面，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发展应进一步为中国的经济社会与政治制度发展提供价值支持，贯彻新发展理念。文化发展不仅需要在文化系统内部获得足够的结构性的内生驱动力，同时需要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社会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协调发展，共同为国家整体实力的提升、人民的美好生活需求作出贡献，达到文化引导社会、惠及人民、推动发展的功能。另一方面，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中国社会必将在文化强国建设、文化治理现代化与构建文明社会秩序、文明世界秩序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四，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是要以文化的高质量发展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提升精神文化素养。文化是属人的，也是为了人。人的需要从产生到满足都是一个社会性、文化性的过程；作为人的主体性本质的确证与实现，作为历史地凝结成的生存方式，文化的发展又是以完整地占有自己丰富本质为目的的。毫无疑问，高质量的精神文化需求满足是人民美好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在《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的说明》中强调，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建议起草稿的总体考虑之一，是要“紧紧抓住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就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而言，在文化领域，社会主要矛盾主要表现在人民群众对高质量文化产品越来越多的需求、对共享文化发展成果越来越强烈的诉求、对社会文明程度越来越高的要求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需要牢牢把握社会主要矛盾变化给文化建设提出的新要求，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须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追求文化的高质量发展、提升文化发展的质量和效益，必须大力发展文化生产力，通过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激发文化创造主体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推动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全面繁荣和文化产业快速发展，不断提高社会文明程度，不断满足人民的高质量文化生活需要；促进满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相统一，推进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

三、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基本内涵

新时代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是以实现共产主义文化为崇高理想，以“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为新的文化使命，标定了文化建设在党和国家事业全局中新的坐标，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对文化建设的重要地位以及文化建设规律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是以“文化自信论”为独特标识，是中华文化主体性提升的表现，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对于中华文化主体性角色的自我认同与自我确认；是以社会主义文化自身优越性展现为显著优势，是中国共产党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成功实践的确证与必然诉求。从“文化兴国”“文化大国”到“文化强国”的历史性跃迁，是将文化的关切从经济文化比较落后国家的文化建设本身扩展到其所内在和释放出来的文化能量①理解新时代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内在本质，就要从文化战略的高度理解新时代文化建设的重心转向。它不仅是现代化建设物质辉煌成就的必然结果，是“文化冲突与文化对话”背景下国家文化战略的实践自觉与话语切换，而且是社会主义文化生机与活力的现实体现。这里从两个角度阐释“文化能量”的内涵：一是指文化生产力；二是指具有独特个性的文明形式所释放出的文化能量。。总体说来，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内涵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文化生产力先进、文化创造力强盛

提出文化生产力这一概念，本身所基于的思考是，物质生产力从一开始就必须是有精神思想的参与才可能在物质实践的过程与结果的实现中得以发挥力量，文化因素是包含在生产力的三要素之中的。可以说，社会生产实践，不能离开文化的推进、促进甚至是日益至关重要的驱动与导引。文化与经济的互为促动已然交融整合成为社会文明不断发展结果的总的生产力。在这个意义上，文化生产力“是社会人们所拥有的、在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上与物质生产力互参互入、互融互动并逐渐在其中占主导地位而去改造自然与社会（包括）人自身的总能力”[18]。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度下，物质生产表现出人们在“资本”、“利润”、消费主义与享乐主义的主观驱使下太多的物欲膨胀和难以驾驭的对自然、社会和人的自由发展的毁灭性掠夺；造成了物质世界成为控制整个世界的唯一的一维极限。文化的生产力、创造力表现为文化为资本所“俘获”；文化产品的供给，关注点是文化的市场效应与文化的霸权主义；文化的商品化、市场化和文化的大众化，使得人们审美观念的提升、社会的享受成为奢侈。因此，只有当文化主体在特定的体制机制下能够充分发挥创造力，并且共享文化财富的时候，这种文化才是具有极大创造力和竞争优势的。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文化发展以人民为中心”与“人民群众是文化成果的创造者”的唯物史观基本原则，尊重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激发全社会文化创造热情、坚持文化发展成果人民共享，将满足人民的多层次、多方面需求，促使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最终目的。尤其是，随着党的十四大正式确立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文化产业发展的市场机制得到确立并不断发挥作用；公益性文化事业与经营性文化产业协调发展的双轨格局相得益彰，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的指导地位，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在解放和发展文化生产力、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与保障公民文化权益等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并且中国文化产业正在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性产业，最大限度地提供满足人性需求的文化产品和服务。但是，文化生产力的解放和文化创造活力的释放还存在提升空间。例如，文化创新能力的提升与文化体制深化改革是文化生产力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健全“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多元互动”的公共文化治理模式可以更加有效满足人民群众多元文化需要；中华文化历史悠久、资源丰富，要充分尊重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与参与热情，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通过“文化＋”“互联网＋”推动形成独具核心竞争力的中国文化品牌，为中国文化赢得世界人民的认可提供支持。

（二）文化凝聚力、引领力巨大，有利于增进社会主义文化的认同

关于凝聚力，江泽民在1990年的首都青年纪念五四报告会上提出，“在爱国主义的激励下，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自强不息，具有伟大的凝聚力和生命力”[19]。学者的研究将文化凝聚力作为国家凝聚力的首要前提、条件或重要保障。例如，政党凝聚力、社会凝聚力、民族凝聚力和文化凝聚力共同支撑并释放国家凝聚力[20]；共同的规范和价值是社会凝聚力的首要因素[21]。习近平指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同心同德迈向前进，必须有共同的理想信念作支撑”，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要凝聚共识，有共同理想、共同目标、共同价值观，形成“同心圆”[22]，共筑精神家园。文化凝聚力是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历程中不断积淀、塑造、发展、形成的，基于民众对国家文化实力主观评价而形成的一种文化合聚力、向心力。主要有三个特征：一是基于共同目标或价值体系产生的精神动力；二是基于共同理想和共同利益产生的相互依存性；三是个体对于群体的认同感、归属感。首先，中国道路的成功实践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先进性决定了这种文化是具有强大的凝聚力与吸引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是建立在科学世界观基础上的价值追求，与历史发展规律一致，关注人的价值、强调人文关怀，消除了资本主义社会文化所不可避免的意识形态虚假性。作为一种主导性的价值文化，这种先进性必然会引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对于民众的引领力、民众对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向心力、民众之间对于共同认同的相互吸引力。其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精髓，它的凝练与提出本身就是社会主义文化凝聚力和吸引力的集中体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本内容，分别从国家层面、社会层面和个人层面，标明了改革开放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目标、价值取向和价值原则，以通俗、易记、易懂的语言，迅速传播到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中去，以此统摄纷繁复杂的社会意识，整合喧嚣多元的价值秩序，在引领社会思潮，尊重差异，包容多样，最大限度地形成社会思想共识、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吸引力和凝聚力方面起着重要作用，是全民族奋发向上的精神力量和团结和睦的精神纽带。再者，从国家视野来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蕴含着全人类的共同价值追求，价值观的共享性是增强中华文化价值影响力、引领力的关键问题。2014年3月28日，习近平在德国科尔伯基金会的演讲中指出：“什么是当今世界的潮流？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平、发展、合作、共赢。”[23]中华民族历来讲求“天下一家”，主张民胞物与、协和万邦、天下大同，追求“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美好世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价值追求顺应了各国同舟共济、荣辱与共的客观要求，包含尊重差异、开放包容，平等相待、交流互鉴，互信互赖、合作共赢，共建公平正义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理念正深入人心，释放着巨大的文化引领力。

（三）文化影响力、感召力超强

从狭义的角度讲，文化影响力是指文化通过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与审美方式，为人们提供认识框架、评价标准与审美意识，从而达到指导人的观念选择与实践活动的过程。如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崇义轻利”的价值观念和“里仁为美”的审美方式，三者统一能动地影响着人们的价值理念与实践活动方式。这里探讨的社会主义文化影响力，在于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具有的最鲜明的实践特色和价值取向。由于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对人民主体地位的价值选择与实现共产主义、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远大理想的有机统一，能动地影响着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与实践活动方式的选择，从而使人们对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信念达到由“信”而“仰”而“行”的过程。

从广义的角度讲，文化是指人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的、精神的生产能力和创造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的总和，是“社会人的活动所创造的东西和有赖于人和生活而存在的东西的总和”[24]，“具备这些特征的社会各具其独特的个性，因而在历史上或在各民族中占有特定的位置，这就是不同文明形式”[25]。在这个意义上，文化即文明，是涉及社会形态的总体性概念，包括特定社会历史阶段的生产力、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等要素的总和。这本身所指明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开辟的通往现代化的新文明类型，是对于“多元现代性”的确证。在这个意义上，所谓文化影响力，是指新文明类型所释放出来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正如党的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意味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不断发展，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用中国理论解读中国不同于西方的具有鲜明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就是坚定文化自信，把独特的社会主义道路、制度、理论、文化优势转化为确证“多元现代性”的价值共识，超越西方的“他者”设限。

四、新的历史阶段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着力点

习近平始终强调，“两个文明”都搞好才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随着中国经济社会不断发展，中华文明也要顺应时代发展焕发出更加蓬勃的生命力。”[26]经济文化比较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离不开经济基础，但到一定阶段更需要文化的培根固魂。这就是说，人类社会的发展不是仅仅在经济层面上进行的。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要求进行政治制度和思想文化的构建与完善，社会发展才能真正实现。费孝通先生说，“在新一页人类文化发展史上，应该有中华民族实现文化自觉的恢弘篇章，在世界上起一个带头作用”[27]。总体说来，在新的历史阶段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需要把握以下着力点。

第一，坚持党的全面领导，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根本保证。习近平指出，党的领导与社会主义事业是内在统一的[28]。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重要内容，也是无产阶级政党主体自觉的能动体现。对于“建成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科学理解，不是停留在一般的标语口号上。它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长期思考、现实探索与理性自觉，承载了百年大党百年奋斗史的艰苦努力与现实关怀。梳理自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近现代史，尤其是中国共产党百年推进文化建设的实践历程，不难发现，中国近现代的文化现代化探索之路，大致经历了“文化翻身的准备阶段”与“文化觉醒”（1848—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与新民主主义文化建设初步探索、新中国成立后的“文化改造”与“新文化建设”的积极探索、改革开放以来的“文化建设”与“文化体制改革”、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与在新的历史阶段接续推进全面建成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等阶段。如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所预设的，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2020年）向“基本实现现代化”（2035年）和“全面实现现代化”（2050年）的历史转变，实际上描述了中国正在经历着的从“器物现代化”向“制度现代化”，再到“文化现代化”社会全面进步的进程。这一进程实质也是“从（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起的‘言技’，到七八十年代的‘言政’，再到九十年代的‘言教’”[29]，在中国共产党的全面领导下在新的历史阶段在更高层次上的实现。

第二，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关键是要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的前提下，坚持文化改造的持续性，兼容并蓄、吸收外来，激发文化的创造活力，迸发文化生命力。一方面，要反对文化虚无主义与文化复古主义，坚持中华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习近平指出，要“讲清楚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国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30]。“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思想，支撑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传，今天依然是我们推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强大精神力量。”[31]“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丰富哲学思想、人文精神、教化思想、道德理念等，可以为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提供有益启迪，可以为治国理政提供有益启示，也可以为道德建设提供有益启发。”[32]另一方面，要保持开放心态，在与其他文明交流互鉴中不断为中华文化提供丰富养料、注入新的活力，取得中华文化的新辉煌。诚如列宁所说，“只有确切地了解人类全部发展过程所创造的文化，只有对这种文化加以改造，才能建设无产阶级的文化……无产阶级文化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那些自命为无产阶级文化专家的人杜撰出来的。无产阶级文化应当是……人类全部知识合乎规律的发展”[33]。

第三，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应当在解读中国实践、构建中国理论、形成中国学术的话语权、塑造中国形象上下功夫，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中国的问题关键在话语权的建设上，“要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34]。哲学社会科学的特色、风格、气派，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文化成熟的标志，是实力的象征、自信的体现，也是主体性与中国学术鲜亮色彩的体现。哲学社会科学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是与社会主义先进生产力相联系并为社会主义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服务的，是通过自觉地探索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为人民群众的发展和解放服务的；是站在无产阶级包括全人类解放的立场上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并在“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基础上形成了具有广泛吸引力、影响力的“中国声音”。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繁荣发展在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中的关键作用，在于社会科学家共同体在知识生产与现实意识形态之间建立起一种关联性阐释；重塑长久以来国外关于社会主义现实性以及国民对于自身社会发展的认识和理解；通过完善学科体系，形成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学术体系与话语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中国见解”，通过文化自信彰显道路自信、理论自信与制度自信。在这个意义上，真理不仅仅是大家所共同寻求的知识产品，它也被看作是“我们的武器”，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相结合转化为社会主义中国，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过程的真实话语体现。

第四，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为价值引领，依托“一带一路”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提升中华文化在经济全球化中的感召力与引领力。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的讲话中指出，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但时与势在我们一边，这是我们定力和底气所在，也是我们的决心和信心所在[35]。“胸怀两大格局”，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就是要与时俱进地发挥社会主义文化的“排他性”与“自我建构”的双重功能，为命运与共的美好世界提供持久而深沉的精神动力，为世界文明和谐共生提供一种新的文化选择。一方面，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绝对性地影响着国际传媒与传播秩序的再平衡。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国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就是在“再全球化”背景下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理念应对以“全球化”为学术表达与总体性战略话语的“文化帝国主义”的主动选择，是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显著提升与国家文化安全战略的现实需求。另一方面，要在坚持文化自信、“放眼世界”的过程中，通过开展持续性的文化对话与文化合作、兼收并蓄、融贯中外，提升中华文明的传播能力，向世界展示真实立体全方位的中国，讲清中华文化所秉承和谐世界、共存共生的价值理念，讲清社会主义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比较优势。

如前所述，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所开启的新的历史阶段的“中国叙事”，是将“当代中国问题”视为一个开启以经济现代化、制度现代化、文化现代化为主要目标的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进程。由于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突出新发展理念的引领作用、推动高质量发展成为这一进程的主题。这一进程，从根本的意义上说，绝不仅仅是富强之追求，也不仅仅是争国族之独立与自由，而是正积极地开启出一种新文明类型。既传承中国传统文化的优良基因，又拥有对西方现代性的批判性超越，更展现出社会主义文化发展在国家发展和文明进步中的重要作用。一方面，在接续发展中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体现出新时代伟大社会革命在内容上的完整性与整体性、展现出社会主义文化大繁荣大发展及其所涵养的文化价值在新时代的引领作用；另一方面，其所蕴含的全人类的共同价值追求对彰显中国精神、体现中国未来走向与引领21世纪人类文明愿景也具有重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