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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发展”与美好生活: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价值逻辑

2021-04-15卢俞成

广西社会科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公平正义共同富裕公平

卢俞成

(广西师范大学 a.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区域实践研究中心;b.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共享历来是人类社会的价值追求,也是中国人民热切期盼的生活样态。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就共享发展问题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并在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上提出共享发展理念,到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又提出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可以说,习近平在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中,不仅指出共享是当代中国发展出发点和归宿,而且强调“共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必须坚持发展为了人民……使全体人民在共建共享发展中有更多获得感……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1]。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将个人需要、社会诉求和国家发展的价值旨向统一于人民的现实生活中,追求“好发展”和实现人民的美好生活,其超越了西方的共享发展思想,是当代发展伦理的“中国表达”。在新时代,厘清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价值逻辑理路,是科学把握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科学内涵、精神实质、价值旨归的理论基础,也是进一步深刻理解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精髓的内在要求,更是不断提升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的必然要求。

一、现实的人: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价值起点

发展伦理认为,好的发展是一种主体性的发展,这种发展指向人的“选择能力”和“可行能力”。共享发展理念作为一种价值性的发展理念,是追求实现好的发展,是为了人的发展。共享发展理念首先要追问的是“什么样的人共享”的问题。人是推进共享发展的出发点和归宿,共享发展的理论和实践的出发点是人,因而“什么样的人”也就成了共享发展理念的价值起点。

西方的发展思想在关注为“什么样的人”发展时,常常以抽象的人为价值起点,其主要表现为宗教人、自然人、经济人、理性人、社会人、自由人等形式。在中世纪,基督教神学被推崇到至高无上、统御一切的地位,这一时期的发展思想主要是以基督教义为核心、以《圣经》为权威、以上帝为根本法令的宗教神权观念的社会发展思想,其把人假设成为“宗教人”,试图把人和社会的发展寄托于“救世主”。这一时期阿奎那关于人类幸福的发展思想认为:“人类的幸福,绝不在于身体上的快乐”[2],“而在于和高于自身的某种事物相结合”[3]。阿奎那认为,人生的最高目的在于认识上帝的本性,为此,在人的发展问题上,他提倡听天由命,君权神授。到了近代社会,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提出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等法则看待人的发展,把人假设为“自然人”,认为“一切都是进化发展的”,人类就是从猿到人的进化发展的结果。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派在考察市场经济秩序中每一个商品生产者及其市场行为后,提出了“经济人”的假设。斯密认为利己心是人类的天性和自然禀性,追求个人的利益是天然合理的,尽管他所考虑的不是社会的利益,而是他自身的利益,但他对自身利益的研究自然会或者毋宁说必然会引起他选定最有利于社会的用途。李嘉图也指出,利己主义是经济活动的主要动力,每一个人只要自由地追求自身利益,就能够建立起整个社会的普遍福利。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时期自由平等、人性解放的人本主义精神得到张扬,思想家纷纷提出了人民主权论、天赋人权论和社会契约论等发展思想,把人假设为“理性人”。培根、霍布斯和洛克都认为,人是一切事物的出发点和归宿,哲学必须以人作为出发点和最终归宿,人的理性是一切事物的评价尺度,是判断一切社会制度和人类活动是否合理的最后判官,国家、民族、社会生活和一切历史现象都与人自身有着密切的关系,都必须从人自身得到解释,而法律必须体现“公共意志”。法国的启蒙思想家和无神论者还从人的自身出发,更加关注人的个性解放,他们以人本主义思想为武器对宗教神学和封建专制主义进行抨击,更加自觉地将自身认为科学的原则运用到人类生存条件的反思中去,对人的发展和社会的发展的研究更具有社会学的意向,把人假设为“社会人”。狄德罗指出,社会的一切活动都应该从人出发,以人为目的。卢梭从“社会人”的角度考察人的发展,提出要消除人类的不平等现象,就必须建立契约,建立民主国家,而要实现契约,必须实现资产阶级的民主制度和权利转让平等。到了近代德国,古典哲学思想家纷纷把自文艺复兴运动以来关于人的自由、平等的发展思想上升为一种普遍的道德价值观念,把人假设为“自由人”。康德认为,“人是目的”,人是理性存在,人因为有理性,才有“自由意志”,此种“自由意志”是人的本质的真正体现,是人区别其他世界万物的本质特征。黑格尔继承和发展了康德的关于人的“理性本质”的思想,将人的本质归结为“绝对精神”,而这种“绝对精神”是完全脱离人的生物机体和物质生活的“自我意识”。尽管黑格尔在其唯心主义的外衣下,作了许多超越前人的关于“人”的本质规定,如人是劳动的产物、人是社会的和历史的,等等,但他还是把人归结为绝对精神外化的产物,其所讨论的“人”正如马克思所说的,是颠倒的,是头顶地脚朝天的。费尔巴哈把黑格尔颠倒的人重新颠倒过来,把人拉回到自然中和社会中来,认为人是自然的产物,是感性的存在,促进人的研究重新奠定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然而,费尔巴哈脱离社会实践和历史文化条件去讨论人和人的异化问题,只是赋予了人生物学上的意义,而忽视人的现实性意义,因而最后他不得不把人的异化仅仅归因于唯心主义和宗教。可以说,他的“人”在形式上是具体的,在内容上却是十分抽象的。

综上可见,西方这些发展思想在追求社会和人的发展过程中,把人假设成为不同形式的“抽象人”,不可否认,在当时的特定历史条件下,对社会发展和人性的发展起到一定的推进作用。例如,“社会人”倡导的自由、民主和平等,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人性的解放和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经济人”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人的财富,并保护了社会成员的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然而,当深入追问西方这些发展思想到底为了“什么样的人”时,其往往就陷入了困境。一方面,其将现实的、具体的人假设成“抽象人”来看待,往往导致“见物不见人”的后果;另一方面,其实践往往违背了人的发展规律,最终把人变成“异化之人”。例如,“宗教人”勾勒的是一种消极的发展观,是以愚昧的信仰构建所谓天堂世界,宗教把人变成上帝的奴仆,要人放弃现世的幸福,去追求天国的幻想,实质是统治者阶级压迫苦难人民的工具。“自然人”倡导适者生存,其所体现的兽性特征必然会带来人与人之间生存的斗争、社会关系的异化等。总之,西方发展思想以“抽象人”的假设为价值起点追求人类的公平正义和美好生活,而现实的、具体的人却被概念的抽象的人所淹没。他们忽视人的本质属性,扭曲了人的本质属性的多维性,忽视人的全面性、历史性以及实践本质,将本身应该多维发展的人单一化成片面发展的人,使他们成了“单向度的人”,因而他们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共享发展,不可能给人们带来真正的自由、平等和幸福,他们存在着天然的缺陷。

马克思共享发展思想从历史中考察人的本性和发展,超越了以往一切发展思想的“抽象人”假设,坚持以一切个人的普遍、共同享有为前提。“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别人想象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中的个人。”[4]在马克思看来,“个人”是“现实的个人”,这种“现实的人”具有自然性、实践性、社会性、历史性和个体性等特征。每个人都是历史进程中的人,是动态的历史性的存在,是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是社会的存在物,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是实践的存在物。他既是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统一体,又是宗教人、自然人、经济人、理性人、社会人统一于一身的“现实的人”。同时,马克思指出,社会的共享发展要以所有的“现实的人”为基础,实现全面的共享。马克思指出:“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活动和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就其存在方式来说,都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5]此外,马克思还强调未来新社会的“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6]。

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继承了马克思共享发展思想的精髓,坚持以“现实的人”为价值起点,这个“现实的人”不是固定的抽象的人,而是处在一定历史条件、社会环境下的具体的、现实的个人。回到当下,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坚持以“现实的人”为价值起点,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坚持人民主体地位。新时代共享发展是全体人民的共享,不是少数人的共享,也不是一部分人共享,共享主体是全民。在这里,必须说明的是,共享发展所指的“全民”是基于共同体成员意义上而言,这就要区别“民”与“人”的不同。虽然“民”与“人”都是指人,但是与“社稷”“君”相对的“民”是以特定的共同体为前提的。一般来说,只有共同体范围内的社会成员才能称之为“民”,正所谓“民惟邦本”要表达的正是此意,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并不需要这个特殊前提,其更多的意义在于“别于禽兽”。换言之,“全民共享”并不是说只要是一个人就具有共享的资格,而是指共同体所有社会成员才拥有共享的资格。在此意义上,我们理解“全民”共享不能脱离“共同体”的范畴,全民共享是指在一个共同体内的全民共享,就中国而言,全民共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共享。此外,习近平共享发展理念指向的是全民的全面共享,就是要“共享国家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各方面建设成果,全面保障人民在各方面的合法权益”[7]。推进共享发展就是为了实现人民的全面发展,为了所有人民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它关注全体人民的教育、就业、社会保障、医疗卫生、文化需要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全面保障人民在各个方面的合法权益,使人民全方位共享改革发展取得的丰硕成果,从而使得社会成员活得更有尊严、更有获得感和幸福感。

概言之,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是以“现实的人”为价值起点,在回答为了“什么样的人”的共享时,坚持全民共享,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追求“现实的人”的“此时此地”的美好生活。

二、公平正义: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价值导向

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在明确“什么样的人共享”问题之后,必然要追问“如何实现共享”。践行共享发展理念作为一项长期的、系统的、艰巨的、复杂的工程,其实现需要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各方面的措施支撑。然而,不管实施何种措施,它们都指向一个核心价值追求,那就是坚持社会公平正义原则。公平正义作为一种发展伦理原则,是发展合理性的实践指向,同时也是社会主义的内在要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鲜明的价值取向,更是共享发展理念的价值要义。与此同时,公平正义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价值追求和发展伦理原则,人们从未停止过对其的追寻。

纵观人类历史长河,人们在追求共享的过程中,从未停止过对公平正义的追寻,由此形成了古希腊的公平正义思想、近代资产阶级公平正义思想、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公平正义的思想以及当代西方公平正义思想等。

在古希腊早期,关于人们对公平正义的追寻早在《荷马史诗》和赫西俄德的作品中就有所记载。根据拉法格的考证:“正义思想的起源是人的报复的渴望平等的感情。”[8]“在分配生活资料和土地时的平等的份额,这是原始人所能理解的唯一的正义的观念。”[9]柏拉图将德性视为展现正义理念的超验实在,认为正义是一种德性并且必定同他人的某种善相关,而不是同恶相关,增加“恶”的行动必定是不正义的。他认为,正义是理性在灵魂中占统治地位时个人具备了智慧、勇敢和节制这三种德性后达到的精神和谐状态。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与个人相同,应各修四德(智、勇、礼、义)庶几可得真正快乐,配备身外诸善(衣食所需)和身体诸善,而能勤修灵魂诸善,达成善业,这就是最优良的生活。总之,在古希腊,追求正义是一种价值观,是人们美德的体现,也是对理想社会的憧憬。很显然,古希腊思想家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带有明显的浪漫主义和乌托邦的色彩。

到了近代,资产阶级学者主要以自然状态说和社会契约论为基础来追求公平正义。他们提出建立自由、平等、权利为主题的公平正义观念,认为这些都是人们与生俱来的基本权利,为此,政府和法律应该保护人们的基本权利。霍布斯、洛克、卢梭等是这种公平正义思想的主要代表。霍布斯认为,人类在进入社会形态之前,就像处于一种“自然状态”之中,而人为了保护自己,必须把个人自然权利转让出来组成政府,由国家统一管理建立社会契约,也只有在建立契约的国家中,人们才能享有自由、平等、人权等基本权利,也只有建立契约才能更好地保障人们的这些基本权利,从而使得人们过正义的生活。洛克的正义观强调个人自由权利不可侵犯。卢梭认为,真正正义的社会必须建立在契约之上。总之,近代资产阶级学者认为,只有建立了契约法律以及设立了公共权利,人们才能生活在一定的秩序中,也才有正义可言,如果人们处在自然状态,没有契约,没有秩序,正义也就无从谈起。到了近代德国,康德把公平正义定义为一些条件之总和,在那些条件下,一个人一直能够按照普遍的自由法则同另一个人的意志结合起来。黑格尔把自由当作正义的核心内容,认为正义是具有自由意志的人所具有的权利。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公平正义的思想是在批判资本主义的过程中产生的。马克思恩格斯以实践作为理论前提,以现实的人作为出发点,批判了资产阶级公平正义的虚伪性和欺骗性,探讨了经济发展、社会发展,以及个人发展应当追求的发展伦理,进而提出了实现解放全人类的公平正义发展伦理。一是经济发展之善,追求“交易与分配的正义”。在马克思看来,交易的正义是在与生产方式相适应的基础上体现出来的,只有与生产方式相适应的、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商业交易,才是合理的、正义的。而“分配正义”是实现按劳分配,是“每个劳动者都应当得到拉萨尔的‘不折不扣的劳动所得’”[10]。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论是交易还是分配都是非正义。二是社会发展之善,追求“地位与权利的平等”。在恩格斯看来,“一切人,或至少是一个国家的一切公民,或一个社会的一切成员,都应当有平等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11]。三是“终极之善”,追求人的自由发展。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自由是人所固有的东西。然而,资产阶级的自由是“资本所享有的压榨工人的自由”[12]。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自由的虚假性,表明了无产阶级所追求的自由,也就是要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

当代西方,美国学者罗尔斯和诺齐克是正义论主题的现代转换的主要代表人物。罗尔斯认为,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美德,“每个人都拥有一种基于正义的不可侵犯性”[13]。同时,在罗尔斯看来,社会要实现公平正义,须关注弱势群体的利益,一个正义的社会,其分配制度的正义性体现在:它不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为代价,而是在社会竞争和分配中保护人们的利益,尤其是保护弱者的利益。诺齐克是基于个人权利来展开公平正义的讨论,他认为,一个人拥有了权利才拥有正义。为此,他与罗尔斯相反的是,他反对罗尔斯的“正义分配原则”,认为政治和道德的首要问题不是罗尔斯所说的正义分配问题,而是个人权利如何得到保障的问题,因此,他认为实现正义是以个人权利的绝对自由为基础的,没有个人权利的自由也就没有所谓的正义,实现正义必须保护个人权利的神圣不可侵犯。

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既吸收了西方公平正义思想的有益成果,也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公平正义的思想,它以公平正义作为价值导向,让人民享有权利的公平、机会的公平和规则的公平。

首先,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指向权利公平。权利公平是实现共享发展、解决公平正义问题的前提。权利公平是指在社会发展中每一个社会成员能够平等地享有无差别的各方面的生存和发展权利,它涉及社会成员人身、财产、教育、就业、医疗和社会保障等各项权利的公平。一个人的生存和发展权利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权利,是人成为一个整体人应享有的基本权利,是“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14]的权利。权利公平是一个人自由地生存和发展的前提。在共享发展中,强调权利公平实质就是注重每一个社会成员的发展权公平。发展权是每一个社会成员全面参与社会发展并平等享有发展成果的一种权利。共享发展强调“全民共享、人人共享、一个也不能少”,其价值指向就是让每一个社会成员都享有发展权利。在共享发展中,共享主体是人,这个人是现实的、具体的人,是无差别地享有生存和发展权的每一位人民群众。每一个人不论出身、财产、地位如何,都应平等地享有生存和发展的权利,都应平等地享有改革发展成果的权利。“只有对社会成员的基本权利予以切实的保证,才能够从最起码的底线的意义上体现出对个体人缔结社会的基本贡献和对人的种属尊严的肯定,才能够从最本质的意义上实现社会发展宗旨亦即以人为本位发展的基本理念。”[15]改革开放40多年来,随着权利意识不断增强,人们越来越多地关注发展的需要。而共享发展价值旨向和实践要求就是要解决这一问题,它通过解决社会公平正义问题,让人们享有更多的参与和发展的权利。同时,共享发展还指向保障广大人民群众的权利公平,“保证公民的经济、文化、社会等各方面权利得到落实”[16]。总之,共享发展追求让人们享有权利平等。

其次,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指向机会公平。机会公平是指每一个社会成员在现代化建设中都能均等地享有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的发展机会。机会公平对每一个社会成员的生存和发展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它是实现每一个社会成员公平发展的基本诉求,是激发每个社会成员活力和创造力的必要前提。从某种意义上讲,机会公平是权利公平的前提条件,因为机会象征着一种权利的获得,获得机会就是获得参加某种活动的权利,没有机会,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机会的多寡和大小,往往决定一个人获取资源的多少,从而导致分配成果的不同,影响着一个人在未来发展的进程。当前,由于个人能力和所处背景、生长环境等都不相同,教育机会、就业机会、社会保障机会等方面的不平现象以及特权现象仍然存在。美国学者阿瑟·奥肯指出:“机会不均等的起跑线一方面是天赋能力的遗传,另一方面显然是家庭的不利地位。”[17]共享发展是保障社会成员享有平等机会的发展,尤其是保障弱势群体生存和发展机会的发展。共享发展要求对不同的社会阶层建立公平竞争的、开放的社会体系,使每一个社会成员都能够自由公平地参与发展,让社会成员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不能让任何社会成员因性别、职位、民族、家庭条件、社会背景等先赋性因素不一样而受到歧视、不公平的待遇,失去人生出彩的机会。“如果升学、考公务员、办企业、上项目、晋级……等各种机会都要靠关系、搞门道……就会严重影响社会公平正义。”[18]美国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罗斯·弗里德曼在《自由选择:个人声明》一书中也指出,机会平等就是“前程为人才开放”,出身、民族、肤色、信仰、性别等因素都不应成为一个人失去机会的制约因素,而是“只有他的才能决定他所得到的机会”[19]。共享发展就是通过有效的制度安排,畅通社会成员获取资源的流动渠道,消除不同阶层享用社会资源的障碍,让每一个社会成员享有大致相同的发展机会,从而激发人民的首创精神,激励社会各成员“各尽其能”,实现共建共享,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

最后,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指向规则公平。规则公平是指在社会发展中每一个社会成员在规则面前人人平等,都是在同一规则下平等地生存和发展。由于机会和权利是由规则来配置与赋予的,因而规则公平对权利公平和机会公平都具有重要的决定性意义,在权利和机会配置过程中,规则公平对权利公平和机会公平影响或者价值作用体现在保证人们平等地参加某种活动的资格。在现代社会发展中,规则公平是现代社会文明的制度伦理体现,是一个政党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体现,是实现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保障,是共享发展的价值要求。实现共享发展离不开规则公平,只有规则公平才能保证人们的权利公平和机会公平,保障人们平等地参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权利和平等地享有改革发展成果的权利。而规则公平更多体现在有效制度的安排上。恩格斯指出:“我们的目的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这种制度将……给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20]习近平强调:“不论处在什么发展水平上,制度都是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保证。”[21]只有不断推进各方面制度的改革和完善,废除众多不合理的规定,加强方方面面的监督,才能切实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才能更好地实现共享发展。可见,推进共享发展指向规则公平,它要求无论是在制度设计环节还是在结果环节都要体现公平正义。

概言之,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实质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侧重解决公平正义的问题,它追求合理的分享和公平的普惠,要求在社会各个领域落实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的原则,促进社会和谐发展。

三、共同富裕: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价值目标

在明确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为了“什么样的人共享”以及“如何实现共享发展”之后,还需追问实现共享发展到底要达到“何种状态的共享”。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能“保证一切社会成员有富足的和一天比一天充裕的物质生活”[22],能够“使社会全体成员的才能得到全面发展”[23],共同富裕是无产阶级政党奋斗的目标。在推进共享发展过程中,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昭示着现实发展的可能性空间,是现实发展方向的内在规定。如果离开共同富裕目标探讨现实的发展,就会使得现实的发展迷失方向,成为一种自说自话的逻辑。习近平强调:“共享理念实质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的是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要求。”[24]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有着“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的内在规定,共同富裕是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价值目标。

通过推进共享发展实现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的基本观点。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社会因私有制的存在无法实现真正的共享发展,为此要消除剥削的根源——私有制,消灭不平等和不合理的旧分工。在设想和构建未来新联合体时,马克思就明确强调,未来新联合体的生产力必须得到快速发展,“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25]。列宁在组织农民团结起来争取建设更好的社会制度时也强调,“共同劳动的成果不应该归一小撮富人享受,应该归全体劳动者享受”[26]。由此可见,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看来,未来新联合体的发展必须是属人性的发展,必须保证社会成员共同享有劳动成果,从而实现共同富裕,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新中国成立以后,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共享发展思想,致力于探索实现广大人民群众共同富裕的道路。在毛泽东看来,要改变当时“一穷二白”的落后状况,让人民群众过上富裕的生活,就必须进行工业化和社会主义改造,“逐步实行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并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27]。党中央通过“一化三改造”探索实现共同富裕符合当时人民群众的愿望,为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成功确立以及新中国走向共同富裕奠定了根本前提。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以邓小平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不断深化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共享发展思想,并把共同富裕上升为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和本质。在邓小平看来,“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只有生产力不断发展,才能最终达到共同富裕。邓小平关于共同富裕的论述体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指明了目标和方向。进入21世纪,以江泽民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进一步深化共享发展思想,不断向共同富裕的目标迈进。江泽民强调:“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促进社会全面进步,不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保证人民共享发展成果。”[28]之后,以胡锦涛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更加明确要“走共同富裕道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29]。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共同富裕当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把共享发展上升为五大发展理念的有机组成部分,明确提出:“共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必须坚持发展为了人民……使全体人民在共建共享发展中有更多获得感……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30]一是强调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构想,共产主义社会是要真正实现社会共享、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为实现这一目标,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根据时代发展的新要求新任务,持续解放思想,始终坚持改革开放,全面深化改革,破除影响共享发展和实现共同富裕的制度障碍,不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不断把共享的“蛋糕”做大并分好,使得改善民生方面取得了历史性的成就,充分体现了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本质要求。二是强调要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强调必须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社会主义现代化是人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没有现代化,也就没有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而没有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社会主义现代化也就失去了价值和合理性。为此,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强调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必须把共同富裕提升到更加重要的位置,更加努力地推进共享发展,让改革开放的发展成果更加公平地惠及人民群众。三是在新发展阶段要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脱贫攻坚战的全面胜利,标志着我们党实现了对人民的庄严承诺,也标志着我们党在实现共同富裕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大步。在新的发展阶段,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强调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为此,必须围绕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突出问题,更加注重协调发展,自觉主动解决地区差距、城乡差距、收入差距等问题,更加有效地解决公平正义问题,推动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

综上可见,马克思主义共享发展思想一直把共同富裕作为价值目标,中国共产党自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把实现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根本目标,正是在如此明确的价值目标下,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也越来越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也朝着共同富裕的目标大步向前迈进。

然而,要特别说明的是,实现共同富裕是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重要论述的价值目标,但我们也应认识到,实现共同富裕是一项复杂的、伟大的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为此,我们应该深刻认识到以下问题。

一是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指向共同富裕,但并不是说要实行“平均主义”,而是实行“差异共享”。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人民群众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为此,经济社会改革发展的财富和成果理应由人民群众享有,但是必须明确的是,共享是合理的、公平的、有差异的共享,而不是平均共享。一方面,由于人们在家庭背景、社会资源、努力程度、禀赋能力等方面存在差异,社会即便为每个人提供相同的发展平台,最终个人发展程度差异也会客观存在,这就决定了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必须是有差异的分配和共享,这是符合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的。而这种合理的、公平的、差异性的共享有利于尊重人们的首创精神,激发社会成员创造的积极性,增加社会的活力,激励社会成员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从而实现更好的共享。如果将共享发展当作平均主义,其危害相当严重,不仅会导致社会成果分配的不公,挫伤社会成员创造的积极性,而且不利于经济社会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另一方面,共享发展承认合理差异,但并不是任由其无限扩大,而是要求把差异控制在合理公平的范围之内,防止两极分化、贫富悬殊。我们必须通过各种政策和制度安排,有效调节不同群体之间的差异,使得人民不偏离迈向共同富裕的方向。概言之,共享发展既不是平均主义,也不是两极分化,而是合理的、公平的、有差异的共享。

二是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指向共同富裕,但并不是说要实行“不劳而获”,而是实行“共建共享”。“共享”“共富”必须以“共建”作为必要前提,因为“共享”“共富”不可能完全自然实现,而是必须来自“共建”。人类社会的一切物质成果和精神成果都是来自实践。正是人类的实践活动,才创造了吃、住、行、用等必需的生活资料和从事一切政治、文化艺术活动所必需的物质前提。为此,没有社会成员的“共建”,经济社会就不可能持续增长,就没有丰富的物质基础,就不能“做大蛋糕”,“共享”就没有了可靠的物质基础,所以就不可能“分蛋糕”,更谈不上“共富”。社会“共建”的水平越高,其“共享”的成果就越丰富,“共富”的程度也就越高。总之,“共建”是“共享”“共富”的前提,“共享”“共富”是“共建”的目的和归属,它们是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共享”“共富”和“共建”体现的是价值性和工具性的统一。共享发展提倡的是既追求人人享有,也要求人人参与、人人尽力,使全体人民在“共建”中各尽所能,在“共享”中各得其所。共享发展体现出的道德要求和人格品质是“勤劳肯干、才智过人、意志坚守,而且最起码要有理解他人的同情心”,它谴责不劳而获和坐享其成。只有在全社会营造人人参与、人人尽力、人人享有的良好局面,我国的经济社会才能持续健康发展,才能不断满足人民实现美好生活的需要。

三是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指向共同富裕,并不是说要实行“同步富裕”,而是实行“渐进共享”。实现共享发展、走向共同富裕并非一项简简单单敲锣打鼓就能完成的事业,这就意味着它不可能是“同步富裕”,而是一个从低级到高级、从不均衡到均衡的发展过程,是一个“渐进共享”和“逐步实现”的过程。实现共享发展和共同富裕,必须坚持目标导向与发展过程的系统结合,深刻认识到发展过程的渐进性和艰巨性。尽管我国改革开放40多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目前稳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位置,但是我们也必须清晰地认识到,由于幅员广阔、人口众多,加之我国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地区发展差异较大、社会发展水平不一致,因而社会成员劳动能力水平参差不齐等问题依旧存在。怎样处理好这些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是当前推进共享发展和实现共同富裕过程中必须加以深思的现实问题。为此,要实现“共享”“共富”,既要树立目标,也要立足实际来制定具体措施,要在目标与过程的结合中摒弃裹足不前与好高骛远两方面的错误思维。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我们要立足国情、立足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来思考设计共享政策。”[31]

概言之,习近平关于共享发展理念的重要论述在回答到底要达到“何种状态的共享”问题时,其追求的价值目标是要实现共同富裕,而在追寻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它不是“平均主义”,而是“差异共享”;不是“不劳而获”,而是“共建共享”;不是“同步富裕”,而是“渐进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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