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文明的现代走向与哲学理路
2021-04-15马陇平
马陇平
(兰州文理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兰州 730010)
提要: 文化与文明的概念在东西方思想史上均有不断的迁移,虽然其内涵的多元性与复杂性不断递增,却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目标中得到统一,在人挣脱彼岸幸福的桎梏走向此岸幸福的自由之时,文化与文明的发展走向了新的阶段。随着文化的交流与文明的碰撞,历史中相互封闭隔绝孤立的世界成为文明共同体下全球化的世界。在现代复杂的世界格局中如何把握文化与文明发展的正确方向,如何保证在和平发展的状态下继续保持文明的发展,是解决文明冲突与文化交流矛盾的关键。只有在文明共同体基础上,建立与选择一个高于之前文明价值架构的框架来解决互联网现代化地球村文明发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困局。
文化与文明自诞生起就始终与人的自由以及人类社会的发展变迁密切相连,人在实践中完成了对人的概念的丰富,也在实践中形成了人的类概念的意识。
文化既是人类不同族群价值体系不断构建的结果,也实现了凝聚族群的作用,同时以教化的形式不断地将这种价值体系代代传承,并在法律、习俗、宗教等社会规范中不断固化,从而塑造了一个类意识的概念,在这个类意识概念的凝聚下,民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逐步形成。现代文明的概念伴随着西方工业化革命而生,在技术创新的基础上西方主导的现代文明的标准逐渐形成,进而使得其他文明的自主发展进程受到影响甚至被迫中断,部分文明发展模式成了以西方文明标准为基础的复制品。原有的文明消亡后各种文化的火种又在新兴的国家中不断重生,这既来自文化强大的自身凝聚力与传统影响力,还来自文明的多元化非线性发展的特点,同时文化的传承与文明的进步必将在人的类概念上作出最终的诠释。
一、文化与文明的演进
人通过实践不断丰富着人对人类意识的认识,在这个过程中人逐步实现了对自我的认识,也完成了人格化的进程,并以人文为核心的精神成果构建了人类发展的历史,在这个历史中所有以人为中心的实践成果均可称之为文化。对人的认识的本身就是人对于人类意识发展的再认识,从而寻找推动促进人类自由全面发展的道路,只有促进人类自由全面发展的文化才是先进的文化,也只有在先进的文化中人才会找到真正的自我和自我的文化认同。由于受历史隐喻的影响,不同国家和民族自然会以各自的立场来对文化与文明的概念进行不同的诠释,因此必须从历史的维度和民族的视角去把握,才能够理解文化与文明概念的复杂性与多样性。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周易·贲卦》记载:“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1]127人文与天文相对应,天文即中国文化之道,强调自然本身与自然规律,人文则指人对道的观察与理解,以及通过社会实践中的理解而产生出人们普遍认可的道,并将之推及天下从而谓之文化。西方语言中的文化均由拉丁语中的Cultura而来,从《牛津字典》将1510年定为首次英语词源中文化的精神人文用法可以看出西方最初将文化的词义定义为增进某种东西的质量而做出的努力。美国文化学者克罗伯和克拉克洪提出“文化的核心部分是传统的(即历史地获得和选择的)观念,尤其是它们所带的价值”[2]。
关于文明,《周易·乾卦》记载:“见龙在田,天下文明。”[1]11梁启超提出“泰西学者,分世界人类为三级。一曰野蛮人,二曰半开之人,三曰文明之人”[3]。西方最早使用 civilisation(相当于英文civilization)这个词的是法国人米拉波,他曾指出,“文明”所指,并非某特定阶层的专有行为,而是一种本质性道德。法国杜尔哥和苏格兰弗格森则把“文明”视为过程,即人的精神与行为逐渐发生变化①。自19世纪人们逐渐从“线性—进步”转而相信社会发展的“任意性”,于是社会进程研究让位于社会状态研究。随着19世纪civilization一词逐步出现复数形式标志着一种多元文明观的逐步形成,虽然都认为世界最终必将走向统一,但欧洲论者都认为统一的形式必是欧洲文明一统天下①。胡适提出“文明是一个民族应付他的环境的总成绩……没有一种文明是精神的,也没有一种文明单是物质的”[4]。由上可知,中国的文明论断更多地从本民族的价值观以及道德层面的评价入手,因而文明概念中更加强调过程与结果的区别,但是早在“文化”“文明”还未在欧洲成为流行概念之前,基督教已在观念上将西方文明(civhaztion)归结为基督教文明,并视之为西方文明的核心②,即文明只是宗教的成就与结果,但绝不是目的属性,这个界定是从历史的视角解答了文明是西方主导的一种发展模式与标准。
文明与野蛮的概念对立确定了西方文明概念中的等级性,文明欧洲中心论的关键在于文明等级的定义基础是以欧洲文明价值评定为标准。文明的概念体现在其进步性上,而文化则作为更广义的概念存留在历史中成为人们文化自觉的根源。马克思指出“历史正在把我们文明社会的这些‘野蛮人’变成人类解放的实践因素”[5],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提出“文明每前进一步,不平等也同时前进一步”[6]。文明准则的异化是来自于资本主义的物质优越性,从而将野蛮与文明在资本主义物质文明的评价基础上确定了阶级异化的格调。对这种一边倒赞颂西方文明的倾向,章炳麟早有反感,并认为“世俗所谓文明野蛮者又非另当之论也”[7]。在这种帝国被奴役的情况下产生的全面否定思潮滋生了崇洋媚外的思想基础,同时也是文化自保的结果,这反而丧失了中华文化发展传承的基础——和而不同。西方主导下的文化与文明标准在一次二次世界大战时显露其历史的局限性,尼采的评判现代客观与物质性的本质就可以看到基于资本主义物质文明异化下的人性的扭曲。在西方反思文明的异化时,对精神文明的向往和文化道德根源的探究促进了中国文化的自我认同,因为西方进步人士已经发现了自我文明中心论下异化的结果就是自我欲望膨胀后的自我毁灭。文明的本质是人的价值体系多元化与进步性,这是人全面自由发展的历史使命所决定的,既代表着物质文明的成就,也代表着精神文明的进步。
黑格尔对人类理性的思考构建了理性世界中人的主体性,定义了在这个主体性之下的人的价值,但是抽象的绝对精神却孤立了人的主体创造性,忽视了人的主体的创造性中人类发展历史中人作为主体在与自然和社会的实践中所完成的相互影响辩证发展的关系,从而将人作为主体与自然和社会这一客体对立起来。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人类的文化与文明史,人类在认识自我与认识自然中奠定了人类发展的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原始的存在,为了这个存在,人类在与大自然的实践中不断认识自然世界,同时也在认识自然世界的过程中认识自己,既在物质生产中不断实践和发展物质文明,同时也在思想意识中不断构建坚定自己发展信念的各种思想实践,从而催生了人类为了自己的存在而为自己构建思想意识的精神世界。
人类为了人的更好的存在只有发展,人在社会实践中一方面通过习俗宗教道德伦理来规范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同时也在人与社会的实践中不断拓展着自由的范畴,不断丰富人生存与发展的价值元素,在思想意识中进行着各种精神实践,构想着能够让人类更好地生存与发展的理想世界,这种思考一方面丰富着人类对理想国的勾画,另一方面也影响人类对自我社会构建的实践。人类为了有更自由更全面的发展,在人类历史发展的文化基础上不断地创新实践的对象与范围,从对物质的自由、空间的自由到人类思想的自由,在这个自由发展的道路上人类不断扩展自己的自由范围,直至最终的幸福。
该隐(就是“得”的意思)是种地的,或许可以说,从事的是农业;亚伯是牧羊的,从事牧业。该隐是亚伯的哥哥,隐喻农业的产生在牧业之前。这也可以由现代的历史研究所证明。
二、文化与文明的融合与批判
马克思提出人类社会的最终目的是实现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人类文明的非线性发展特点决定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阶段性和多样性的结果,世界中每个文明都具有自己生存发展的权利,但是在西方文明中心论的基调下,所谓西方普世化的价值标准成了文明发展的唯一评判标准,以所有权为基础被异化的西方资本主义人权成为西方指责非西方文化价值观的依据,而其所标榜的人权为人之存在的基础也是一个不断异化的阶段性结果,并且形成现有的强调绝对化个体性的自由,限制和约束人的类意识下的全体人类共同自由全面发展的人权,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了一套西方文明中心论下人的概念以及与人的概念配套的文明价值体系。
西方思想文化传统中的人,自罗马法公民概念的设定起,开始了一个从自然意义上的人到法律意义上的人的权利赋予进程,在这个进程中人的概念内涵不断从人的自然法意义上的自然属性界定走向人在社会关系中实践意义上的法律权利界定。随着近代资产阶级天赋人权等自然法思想在法律实践中的不断深入,法律意义上的人逐步丰富了其资格与权利的实体内容,在丰富人在社会关系中权利内涵的同时,也实现了人与其他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中权利范围的界定,因此法律上的人在设定过程中就实现了人的文化人格属性,这一属性也逐步成为人存在的目的。康德提出“人不能被任何人(既不能被他人,也甚至不能被自己)纯然当做手段来使用,而是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同时当做目的来使用”[8]474。康德所提出的神圣的人性是人成为人的目的的价值基础,但是自然意义上的人的人性和个体差异与法律意义上的人的权利同质性之间的矛盾却未能在法律意义上的人的概念界定中得以解决,尤其在西方文明价值观的指引下人的文化人格属性逐渐趋同,从而不断丧失了人作为人的文化人格主体地位,成为异化对象的趋同价值符号。“人性本身就是一种尊严”[8]474,“他有责任在实践上承认任何其他人的人性的尊严”[8]474,这种尊重是对人的文化人格差异的尊重。
黑格尔提出“人实质上不同于主体,因为主体只是人格的可能性”[9]46,同时进一步提出“所以法的命令是:‘成为一个人,并敬他人为人’”[9]46。在这里黑格尔虽然承认了人格是人进行自我创造的历史进程的基础,但是最终却将人成为法律上的人的基础定为人对人的人格敬畏与人的自我意识认识的结果,显然忽略了人在社会实践中对人自我的认识深化,因为人成为文化中的人是人的历史属性,人在社会实践中成为文化中的人的过程是人在与他人的社会关系的实践中进行的,这个过程不仅完成了每个人成为文化中人的历史使命,也完成了使其他人成为文化中的人的历史进程,这不但是人的个性化的自我意识的结果,也是社会发展中赋予人的文化人格的历程。
马克思提出“现实的人只有以利己的个体形式出现才可予以承认,真正的人只有以抽象的citoyen(公民)形式出现才可予以承认”[10]46,因此人对以抽象性的公民权的追求是法律意义上的人与自然意义上的人的人性和个体差异相悖的原因,自然意义上的人的人性和个体形式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现实的人是以个体的利益化目标为追求,人成为人的目的决定了人成为人的权利,马克思提出“人绝对不是类存在物,相反,类生活本身,即社会,显现为诸个体的外部框架,显现为他们原有的独立性的限制”[10]42。而国家伦理主义的设定意味着人在社会关系的实践中必须要扬弃个体绝对自由的私化,“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种关系回归于人自身”[10]46。
马克思认为:“只有当现实的个人把抽象的公民复归于自身,并且作为个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体劳动、自己的个体关系中间,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人的解放才能完成。”[10]46黑格尔法律意义上抽象的人成了一种意志的体现,但是忽略了人作为人的实践属性,只有人在感性的实践中才能感受到自己为人的自我意识,而这时人成为人的自我意识实际上是已经进行了社会实践之后的人的意识,已经不是一个初始本体的人的认识,而是在社会中进行了实践后的人的意识。但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人的概念过分扩大了个体意义上的人的利益最大化之下的权利个体的独立体现,忽视了对人的社会属性即公共政治参与的社会性质的认识,人在成为人的过程中希望通过国家政治权力所维持的秩序来获取个体化的利益需求。人的感性与理性的矛盾统一是人类社会复杂性的矛盾根源,人的感性时间性是人的实践性的体现,马克思提出“全部历史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发展的历史)”[10]194。自然的历史成为人认识自然的过程就是人类文化产生的过程,正是在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实践中人才会认识到人在社会关系中的人的权利。“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人自己的劳动的结果。”[10]205人通过实践使人真正成为人,一方面通过实践使自然的自然与自然的人成为以人为中心的人的社会,另一方面人在实践中完成了以人为主体的对客观世界的改造,完成了对人自身的改造,在这个改造的过程中,人通过实践完成了人对客体的人格化,同时也通过在社会中的实践完成了人对自己和对他人的社会关系的建立,就像空气成为整体时才称为空气一样,人与人的本质的统一,表示人的类意识和类行为,这时人才是真正的完整的人,但是人往往只将感性的个体认识中的人理解为对自我本质的认识,却忽略了即便是理解为自己的本质的人的认识,也无法避免这种认识中人的类意识的社会实践的本质,因为这种个体性的自我认识也是人感性与理性共同交织后实践的结果,而在这个认识中人无法避免人作为类意识的历史文化的影响,从而也就确定人作为人类意识概念的同时就包含着两个隐喻,一是人的类意识是一个整体概念,而这一概念的载体就是文化,文化的不断传承又将人的类意识的概念不断地丰富起来,二是人类意识的概念既是包含每个个体也是凝聚每个个体的文化。
只有在文化历史中人才成为人的人格化的主体,成为自己的主人,既是现代的自己的主人,也是历史中人的类意识的人的主体,同时也是未来自己的主人,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0]189。人类社会化分工的感性与理性的认识是人更全面更整体性地认识人的类意识整体概念的基础,而人的类意识的整体认识的结果才是人类认识人的个体的利益化与公民的公共化的复杂矛盾结果的基础,而在这个实践的过程中“人”作为人的类意识的抽象总有一个目标在导引着“人”的实践,那就是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这个目标在西方的传统社会中是以彼岸虚幻世界的宗教为代表,而在马克思的观点中则是现实的幸福。“废除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宗教,就是要求人民的现实幸福。”[10]4幸福不是彼岸世界虚幻而是现实世界中制度实践,在现实社会生活中人的本质力量的实现程度与可能性是人的幸福的现实世界阶段的表现。这里的本质就是人的自由发展全面发展,以及在这个目的下的制度支持,而这个制度的支持来自个体、公民、社会三个角度的自由选择权利机会的实现。这里的人民是个体利益的人、政治权利的公民、社会参与和谐共处的向善的人民,同时人民的幸福也必须来自人民自己的奋斗,社会提供的基础是保障人民幸福的客观,人的幸福也是来自个体、公民与社会三个层面的幸福。价值尺度的开放与自由的全面实现是目的,同时价值多元化和价值秩序的有序化才是人民现实幸福的现实世界的解读。幸福的历史性决定了幸福是现实的、实践的、积累的、叠加的而不是虚幻的,幸福既来自人的个体价值感受,也来自个体利益实现的物质性。
思想的宗教异化、权利的政治异化、经济的资本与劳动异化、现代性中的消费异化是人类给自己附加的一个新的枷锁,正如马克思所说“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10]182,因此自我的扬弃也必须包含对自己的思想、权利、经济、文化异化的扬弃,自我扬弃的过程是自我实践的过程,也是自我发展的结果。因此人要成为人类意识概念的真正的主人,就必须走出异化的老路,在追求自由全面发展的发展道路上,以历史的视角、文化的传承、文明的交锋来审视自己。深刻认识到文明的发展进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人越来越自由越来越全面的发展,只有凝聚了一个族群最核心的价值体系的文化才能被永久的传承下来,只有在历史的进程中才能看到人类今天的自己是历史中所有的人为成为今天自由全面发展的自己的沉淀,这时的人才能解决被异化的个体化的人与社会关系中共同的人的矛盾。
三、文化与文明的理性构建
文明欧洲中心论是限制文明发展的枷锁,要以唯物史的基础认识到文明发展的历史趋势,这也是人类真正的历史使命,马克思对此批判道:“你们把文明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以便赢得新的地域来扩张你们卑鄙的贪欲。……自由主义的经济学竭力用瓦解各民族的办法使敌对情绪普遍化,使人类变成一群正因为每一个人具有与其他人相同的利益而互相吞噬的凶猛野兽。”[10]62资本主义文明先进论的基础在于物质生产能力的优势,但是忽视了人类命运中相互影响的成分,忽视了对于人的社会关系属性本质的认识,即人的自由是人的全面的自由,既包括每个个体的自由也包括他人个体的自由。社会的分工促进了人类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人类社会关系的属性,现代文明依靠现代科学,因为现代科学极大地提升了人类社会的生产能力,但是与此同时社会组织与社会制度方面的创造性发展能力的提升则是人类生产能力的另一面的提升。文明领域的差异主要体现在物质与精神生产力的方面,但是就像差距产生动力一样,差距产生的内生的动力也是文明下一步发展和成长的源泉。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文化内生的动力也是文化发展史的另一个体现,但是也要注意到文明的先进性被西方的文化霸权所代替,同时这也是西方在科学技术输出时的衍生品,要脱离奴役保持民族的文化特性,保证自身文明的特征,就需要在吸收西方先进技术与思想的基础上充分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这个文化既包含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包含革命文化与先进文化,拥有自己文化自信的源泉才能解决自己文明发展的根本问题。
文化的人文化是人类发展过程中的沉淀,在这个沉淀中人类的思想意识和行为习俗等都以价值符号的方式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中留下了各自的印迹,这个印迹代表着某种地域性血源性的价值联系,正是这些血缘与价值符号的联系将同一文化的人凝聚在一起,按照钱穆先生的说法这就构成了民族的向心力,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就是在一定的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社会关系最终在实践中影响了社会关系本身。文化是文明的触角与基石,文明的发展在对抗中不断成长,但是近代随着工业化而来的是对抗状态下的文明碰撞,于是形成了文明欧洲中心论之下的文明标准化模式,在这个模式下其他文明是以野蛮的形式出现,这也引起了其他文明对自身文化的反思以及对文明标准化的向往与学习,有些文明在这个过程中消失了,文明的进程化与文明的对抗带来文明非线性的发展。
文化的相互接触与互融是文化发展的必然属性,但是文明是文化发展的阶段性成果,文明在保证先进性和开放性的同时又以和平发展的状态进行是解决文明冲突与文化冲突的关键。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命题必须在文明的内核中建立核心竞争力,一个不能在物质生产能力上具有先进性的文明是不具备人类共同体中建立共识的基础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最终落脚必须在文明的先进性与开放性中。文明的先进性不光指物质生产技术的先进性,还包括社会制度的先进性,检验社会制度的先进性就应该在社会对创新能力提升的促进上,也要包括社会的包容度,但是最终必须落脚在人类的此岸幸福中。全球化的趋势不可逆转,这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人类脱离野蛮是从物质文明的开创而开始,但是物质文明的发展注定了其全球化扩张的属性,这是物质文明发展的基础。如何不被外来文明所同化,推动自身文明的发展,就需要民族化与文明共识基本制度的达成。文化交流的双向性、自由性与自主性是文化发展交流的基本原则,同时要反对文化霸权与文化单向输出。民族的发展来自民族核心精神的凝聚,同时民族的发展也在于民族精神的再认同,一个民族的凝聚力来自这个民族的精神,只有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下建立一个平等、自主、追求最终人类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秩序,才能将人类的发展推向下一个高峰。
四、文明共同体的哲学理路
全球化即围绕经济的自由化、国际化、世界化,实质是现代化与一体化。自由主义胜利的代价是什么,或者说自由主义是不是取得了胜利?文明的冲突是强调自由主义的温和体现。马克思评价大工业时说:“它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10]566人们因为自己的需求而被卷进了全球化文明的交互,无能幸免,这也是马克思生产力发展观点的体现,邓小平在面对工业化大发展时提出“现在世界上真正大的问题,一个是和平问题,一个是经济问题,或者说发展问题”[12]105。人类自由而全面发展的问题既是人类社会发展也是各个文明繁衍所要共同面对的,邓小平对文明发展问题就提出“应当把发展问题提到全人类的高度来认识,要从这个高度去观察问题和解决问题”[12]282。
知识经济时代是人类追寻精神自由的时代,每一种力量在带来发展的同时自带着自己矛盾的反面,而这一切在开始的时候往往显得格外的甜蜜。“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13]西方资本主义所吹捧的自由就像海市蜃楼,在每个个体的自由发展之路上树立的自由标志,看似甜蜜但是却忽视了个体自由绝对化扩张的结果将会毁灭产生绝对自由秩序的社会制度本身,因此这种绝对个性化权利化的自由只有在彼岸世界才能实现。人自由发展的目的是希望成为自身所期盼的自由,中国在全球化的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价值观冲突,既是东西方文化价值体系的冲突,也是西方资本主义文明欧洲中心论与全球化下多元文明平等和平发展的矛盾,而这种矛盾只有在中国文化价值体系中的求同存异理念中寻找解决办法,越是民族的为什么越是世界的,这是因为优秀的民族文化价值体系的吸引力自然会影响世界全球化中各个国家、民族的文化交流选择。
人类文化的本质是建立在区分基础上的大认同,文化的发展与传承是和而不同而不是同化与异化,本质是要自由地成为自己期盼的自我,或者自已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我,但是却能准确地判断出什么不是自我,而这种判断的标准只有来自属于自身本土的文化价值体系。当一个个体在某个文化价值体系下产生了自我价值的否定与压抑,这种压抑的原因一方面是人自我成长的欲望与自我被异化中的矛盾,另一方面是想影响他人或者不受他人异化,又或者希望部分被异化,这就是现代人自由的复杂性。人类社会的发展增加了人类欲望的复杂性,而这种复杂的社会特征恰恰就是每个不同文化的自身属性。每个人的自由是以自由发展为内容的自由,在这个自由发展的自由中就暗含人的进步性,个人的全面发展是指人的发展是可以自由选择发展方面的自由。个人的发展既是自由的也是独创的,个人的发展既是进步的发展也是带有人的个体性和公民性双重的个体化实践性的发展,而这种发展一方面是个人向完全的个人发展的认识实践中自我完善的社会化实践的过程,另一方面也只有实现了人类的全面自由发展最终才能保证每个个体个性化与公民化自由的全面实现,正如马克思所说“任何人的职责、使命、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14],人的个体性与公民性的社会实践发展是人的社会历史属性与使命。“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15]566因此人的自我发展的过程是实现主客体在实践中完成矛盾统一的过程。“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15]565,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过程是实践的过程和结果,这个社会形态就是基于人自由发展的共同目标下的社会形态,生产力的发展必须使这些发展的生产力最终为每一个发展的个体与公民提供发展的动力上来,如果不能实现这个目标就是异化的一种生产力,社会关系的实践则是检验以上目标实现的实际状态,这种状态的综合构成了人类文化发展的全貌。
市场经济最大的优势在于资源的调配,进而在生产力提升方面促进了个体化的人的发展,但是人类社会整体的发展却并不由经济发展一个因素来决定,在极端的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社会关系中其他因素在社会生产力以及社会关系实践中的影响被弱化,从而在另一个方面降低了社会总体评价体系的复杂性与积极性,同时也遏制了文明发展的趋势。在文明的发展历程中单一的文明在自我的发展范畴中都会有各自的狭隘之处,就像资本主义文明发展为了片面强调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一方面极度扩大了作为个体人利益化导向下产生的创新能力,另一方面却忽视了人作为个体、公民与社会三层关系元素中的复杂性,从而造成了人的异化,这种异化在现在的消费时代则表现为人们在消费的过程中被消费异化,从而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自由,进而也限制了人的自由创新和全面发展。
启蒙时代兴起的民主、自由、平等、公平、法治等概念,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其内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这个变化本身也是生产力发展、社会关系变化的体现。因此从文明发展历史的角度来看,不同的社会生产基础决定了特定性的、阶段性的人的发展状态,同时这种发展状态也包含了人的类意识的文化的发展,人类各种文明从启蒙时代起到现在所产生的阶段性的历史差异状态也反映出各种文明自身发展模式的差异。但是在文明欧洲中心论下的极端自由的引导下,“生活的中心就是对金钱、荣誉和权力的追求”[16]24,文明发展的中心成为对于个体利益的分化使人与人走向了互相博弈的境地,从而忽略了人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相互依存关系,正是相互的协助才产生了巨大的生产力,但是在过分强调个体利益划分的言语背景下,利益最终被过分地强调差异性下异化成为对人与人之间的共存关系的忽视。但是翻开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市场经济制度也是在一个个分工协作的个体合作下才最终完成了社会集体成果的产生。
尤其是市场经济发展到今天消费主义盛行,“他们不是为了生存而消费,而是为了消费而生存……买东西变成了既是自尊的一种证明,又是一种社会接受的方式”[17]。消费取代生存一方面提高了人生存的条件,但是对于消费以及市场经济的过分依赖使得人们将人最终成为人的历史使命单一化为消费,消费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目的,从而迷失了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人类的现代化是人类走向全面文明发展的进步性体现之一,但是现代性中对于物质文明的过分强调以及单纯基于市场经济下产生的异化消费,使人类在现代化的发展中走向了迷茫,而这种迷茫的消除只有在人类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终极历史使命中才能找到答案。“马克思主要关心的事情是使人作为个人得到解放,克服异化,恢复人使他自己与别人以及与自然界密切联系的能力。”[18]人类要用世界文明的角度与文明历史的视角来认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人本身的关系,才能理清人的发展本质。
“与需要相对而言,一切资源都是稀缺的。”[19]人的占有欲望与世界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只有在人类文明全面发展的现代性下才能获得释放。自由促进了人的发展,但是人对自由的泛化最终也会毁灭人本身,人实现人本身的目的是人发展的原始动力。“创造性是一种性格取向,每个感情健康的人都能够具有这种性格取向。”[16]97“我们人生来就有一种要求真正地生存的深刻愿望:去表现我们的能力、有所作为、与别人联系在一起以及摆脱利己欲的束缚。”[16]107自由发展一方面是人本身的历史使命,同时也是人区别与人和社会的自身属性,人一方面希望与他人共存,另一方面也希望与他人共存中区分自我而自由发展,这是人发展的自身矛盾性所决定的,同时这些概念中也暗含着一种人与人差异性的包容度。而与人类意识概念下的自由全面发展概念内涵相一致的文化才会不断地传承,只有与人类意识概念下的自由全面发展概念内涵相一致的文明发展模式才会结出文明硕果。文明是生产力的反映,文明的产生与发展有历史性与阶段性的特点,文明碰撞的结果就是文明中优秀与进步的内容推动社会发展,就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互融合的过程;城乡文明的共同发展是野蛮与文明的碰撞相容,是地域局限与民族互融的碰撞相接,是封闭与开放的碰撞相对;同时也正是文化的交流促进了全球化经济的自由化、国际化、世界化,也正是文明的交融才使得人类不但没有毁灭在文明的冲突中,而是在多元文明的交融中产生现在的人类繁荣,进而使人类的自由的内涵与外延变得越来越丰富,这也为最终实现人类的共同自由全面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霍布斯鲍姆曾对毛泽东思想作出这样的评价:“毛泽东思想从语言形式到思想内容都体现了很强的民族特色,尤其是它吸取了传统的‘大同’社会理想,展现了与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思想的继承。”③现代性是实现民族解放的必由之路,民族的复兴表明曾经的辉煌是再创新文化的根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1840年后几代人前赴后继生生不息的努力,是希望在东方生长出一种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文明,是生长在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之上的中国文明,是不同于西方文明发展标准的文明。当下谈的文化自信是对自我文明的一种反思,是对快速发展寻找文明之路上对自我文明的反思,是新的文明发展模式下的一种反思,这种反思是要在现代化、全球化与本土化之间寻找契合点,这个契合点必须是在世界文明视角下,是在人类文明的整体视角下,是在中国文明主体和其他文明客体之间的连接中。
文明是文化发展的阶段性成果,文明在保证先进性开放性发展的同时,如何保证在和平发展的状态下继续保持文明的发展是解决文明冲突与文化交流矛盾性的关键。全球化下的每个文明体均在苦寻自己的发展之路,在不同文明共存的基础上实现各自文明的全面发展,各自文明中每个个体的自由全面地发展,最终实现人类文明整体的全面发展,都不能逃离世界文明共同体,文明共同体不但包含着中国文明在“天下”文明共存概念下的天人合一与和而不同的价值理念,也包含解决困惑西方的文明冲突论和历史终结论的古老智慧。文化是文明的触角,文化的相互接触与互融是文化发展的必然属性,但是人类文明早期建立的以某种文明体内部利益最大化为核心的文明发展趋势,在人类面临互联网现代化地球村的文明发展新局面时,就必须要在世界文明共同体的基础上,建立一个高于之前文明价值架构的框架来解决互联网现代化地球村文明发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困局。
注 释:
①参见[美]布鲁斯·马兹利什:《文明及其内涵》,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1、2、3页,有删改。
②基于对卢梭自然观的思考,康德所探讨的文化、文明观点主要是作为“自然”之反命题而提出的:人非纯本能动物,而是理性动物,故而不可能保持其自然状态;文明使之走出自然。这一过程带来无数罪孽与苦难,只有道德之完善,才能消除罪孽。(参见康德:《历史之世俗观点》之七,(1784).IDEE ZU EINER ALLGEMEINEN GESCHICHTE WELTBURGERLICHER ABSICHT,7.Satz)自康德之后,道德操行便成了许多“文明”讨论的中心议题之一。
③转引自安东尼·D.史密斯:《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