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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方法论考证和启示

2021-04-15段学慧程恩富

甘肃社会科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政治经济学起点范畴

段学慧 程恩富

(1.延安大学 a.马克思主义学院;b.创新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陕西 延安 716000;2.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732)

提要: 马克思在185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关于政治经济学方法的论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选择和理论体系构建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选择和体系构建要以唯物史观为指导,遵循从抽象到具体的叙述方法,坚持逻辑与历史相统一,注意区分研究的出发点和逻辑起点、哲学逻辑起点与经济学逻辑起点的不同。学界把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公有制、利益关系、人民主体、人的发展、国家、消费、剩余产品等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观点,不符合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方法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是商品,重点是分析公有企业生产的商品。

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分歧背后的方法论问题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问题,是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基本问题。虽然学界已讨论多年,但目前观点还没有达成共识,具有代表性的观点主要有:(1)以“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为起点。目前大多数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教科书都持这种观点,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张宇主编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1]。类似的观点是将“生产资料公有制”(许涤新[2]、蒋学模[3]、朱燕[4]、李成勋[5])、“公有权”(李济广[6])、“二元所有制结构”(刘谦、裴小革[7])、“中国特殊利益关系”(马艳等[8])作为逻辑起点。(2)以“商品”(汤在新[9]、刘明远[10])、“社会主义商品”(周绍东[11])“社会主义变形的商品”(颜鹏飞[12])为逻辑起点。(3)以“人”为起点的“人民主体”论(白暴力、方凤玲[13])、“人本产权”论(程昊、程言君[14])、“人的发展”论(周文、包炜杰[15])。(4)以“国家”为逻辑起点(邱海平[16])。(5)以“劳动”(洪远朋[17])、“联合劳动”(林子力[18])为逻辑起点。(6)以“消费需要”(尹世杰、李新家[19])、“剩余产品”为逻辑起点(王朝科[20])。

虽然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观点不同,但持以上观点的都是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学者。他们都从马克思主义立场和基本观点出发,都自觉地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方法。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从同一立场、观点和方法出发,却得出不同的结论呢?通过对以上研究成果的分析发现,在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和逻辑起点的时候,学界依据最多的是马克思在185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以下简称“导言”)中对“两条道路”的阐述,以及《资本论》第二版跋中所阐述的研究方法与叙述方法的不同。从同一文本出发,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原因就在于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方法论理解上有偏差。

马克思在“导言”——“政治经济学的方法”一节中,对以往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两条道路进行了总结:“第一条道路是经济学在它产生时期在历史上走过的道路。例如,17世纪的经济学家总是从生动的整体,从人口、民族、国家、若干国家等等开始;但是他们最后总是从分析中找出一些有决定意义的抽象的一般的关系,如分工、货币、价值等等这些个别要素一旦多少确定下来和抽象出来,从劳动、分工、需要、交换价值等等这些简单的东西上升到国家、国际交换和世界市场的各种经济学体系就开始出现了。”[21]24这段话被学界概括为“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到具体”的两种方法或两条道路。马克思紧接着肯定了第二条道路,“后一种方法显然是科学上正确的方法”[21]24,即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是科学的方法。

在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学界对马克思“两条道路”的理解和应用,存在以下几种情况:第一,大多数学者认同应当以马克思肯定的第二条道路来确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并构建理论体系,但在实际应用第二条道路解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问题时,有的学者却无意中陷入了第一条道路之中。第二,有的学者认为学界误读了马克思的意思,“马克思在这里并没有认为前一种方法就是错误的方法”[16],两条道路都是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方法,完整的政治经济学方法应当是从具体到抽象,然后再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第三,有的学者认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只是辩证法分析的一个特殊环节。这一方法是不能任意独立确证和夸大的。这一方法的前提是必须形成客观历史的抽象。否则,必然误入歧途”[22]。第四,有的学者把“两条道路”与《资本论》第二版跋中的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相对应,把第一条道路等同于研究方法、第二条道路等同于叙述方法。这主要涉及什么是研究方法,以及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的关系。

综合以上对“两条道路”的不同见解,我们首先要解决以下几个问题:

(1)马克思概括的“两条道路”是研究方法,还是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方法(叙述方法)?

(2)能否把马克思概括的“两条道路”等同于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到具体的全过程?

(3)怎样理解《资本论》第二版跋中的“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

(4)为什么第一条道路是不科学的而第二条道路是科学的?

(5)遵从“第二条道路”就一定能找到科学的逻辑起点吗?

(6)马克思是怎样探索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

本文将从经典文本出发,以马克思185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的“政治经济学的方法”为主,结合马克思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资本论》第二版跋和1857—1858年、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以及恩格斯的《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卡尔·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书评——为〈民主周报〉作》等著作中关于政治经济学方法的论述,通过对以上几个问题的论证,以求对马克思在“导言”中所阐述的“政治经济学的方法”有一个准确的理解,从而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研究建立在科学的方法论基础上。只有这样,我们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思路和答案才会越来越清晰。

二、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方法论考证

(一)马克思概括的“两条道路”是研究方法①,还是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方法

马克思在“导言”第3部分“政治经济学的方法”中,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政治经济学从哪里开始的问题,他说:“当我们从政治经济学方面考察某一国家的时候,我们从该国的人口,人口的阶级划分,人口……的分布,输出和输入,全年的生产和消费,商品的价格等等开始。”[21]24在这里,如果我们还不能断定他要在这一部分讨论的政治经济学方法是研究方法还是叙述方法(其实隐含着这里要讨论的是叙述方法),那么接下来的论述就越来越清晰地表明,他在这里要讨论的是叙述方法。

在第二段,马克思以“人口”为例,对“从实在和具体开始,从现实的前提开始”到“越来越简单的概念”“越来越稀薄的抽象”“最简单的规定”的第一条道路和“行程又得从那里回过头来,直到……一个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的第二条道路进行了阐述,表明从“人口”这样的“实在和具体开始”,“似乎是正确的。但是,更仔细地考察起来,这是错误的”[21]24。第二段是对第一段提出的问题的展开,答案(他要讨论的政治经济学方法是研究方法还是叙述方法)似乎还不明朗。

但在第三段,马克思列举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在17世纪和18世纪所走过的两条道路或两种方法,正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威廉·配第和亚当·斯密分别构建理论体系的方法,因为17、18世纪经济学家呈现给我们的正是作为他们研究成果的理论体系,这些理论体系恰恰表现为不同的叙述方法或逻辑结构。答案至此已明朗化。紧接着在第四段,马克思直接肯定“后一种方法显然是科学上正确的方法”[21]25。

显然,马克思在第一段提出“政治经济学的方法”问题,在第四段给出了明确答案,表明马克思的“两条道路”不是就完整的研究方法或广义研究方法来阐述的,而是仅从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角度来阐述政治经济的叙述方法的。马克思在接下来的分析中,进一步确证了这一点。

紧接着,马克思把他所赞成的从抽象到具体的第二条道路,与黑格尔唯心主义辩证法的抽象到具体区别开来,他批判黑格尔把作为“实在主体”的“具体整体”理解为自我综合、自我深化和自我运动的思维的结果,他指出“具体总体作为思想总体、作为思想具体,事实上是思维的、理解的产物;但是,决不是处于直观和表象之外或驾于其上而思维着的、自我产生着的概念的产物,而是把直观和表象加工成概念这一过程的产物”[21]25,同时指出“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只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把它当做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但决不是具体本身的产生过程”[21]25。马克思此处对黑格尔的批判是为了说明不能把作为政治经济学叙述方法的第二条道路,与黑格尔唯心主义辩证法的抽象到具体混为一谈。

批判了黑格尔从抽象到具体的唯心主义辩证法,马克思在剩下的篇幅中,运用了大量笔墨讨论经济发展过程中经济范畴的演进、简单范畴和具体范畴的关系以及安排范畴先后顺序应遵循的原则。最后,马克思遵循第二条道路,拟定了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五篇结构的写作计划。

纵观“导言”第3部分“政治经济学的方法”,马克思的目的是探讨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方法,即叙述方法,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下概括和评价“两条道路”并肯定第二条道路的。那些把马克思的两条道路理解为科学研究或政治经济学研究过程辩证统一的两个阶段或两种方法,或者强调从抽象到具体只是马克思辩证分析的一个环节,不能独立确证和夸大的观点,都是曲解了马克思阐述两条道路的语境。如果不独立确证第二条道路对于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重要性,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构建和逻辑起点的选择将无所适从。这种理解上的偏差,必然导致把第一条道路也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构建和选择逻辑起点的方法,必然会把马克思批判过的第一条道路的逻辑起点比如“国家”“人口”“生产和消费”等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

(二)为什么不能把“两条道路”等同于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到具体的全过程

马克思说的“两条道路”概括了研究的全过程吗?“两条道路”是否完整的反映了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到具体的研究方法?这里的关键是如何理解两条道路中的“具体”。

马克思对第一条道路有三种表述,“从整体的一个混沌的表象……达到越来越简单的概念”“从表象中的具体达到越来越稀薄的抽象,直到我达到一些最简单的规定”“完整的表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21]24。这三种表述可以归纳为一句:从具体整体出发到抽象的规定。“具体整体”,它既是整体又是具体,但它不是作为科学研究过程第一阶段“从具体到抽象”中作为起点的感觉具体,而是表象具体。研究者在对研究对象进行研究时,首先遇到的是一个个杂乱无章的具体,是感觉到的整体的一个侧面(感觉具体),而第一条道路中的“具体”不是从实践到感性材料的具体,而是“具体整体”“生动的整体”,是“整体的一个混沌的表象”,是关于“整体的表象”“完整的表象”或“表象中的具体”,是感性认识三阶段(感觉、知觉、表象)中的最后一个阶段——表象,而不是处于感觉和知觉阶段的具体。表象是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中间环节,是形成概念的前提,但它还没有进入理性认识的抽象思维,所以马克思称其为“混沌的表象”。因而,不能把第一条道路(叙述方法的第一种方法)简单等同于研究过程第一阶段的从具体到抽象。

第二条道路从抽象到具体的“具体”,相对于第一条道路中作为起点的人口、民族、国家等“浑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的“具体整体”而言,“已不是一个浑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而是一个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丰富的总体了”[21]24,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和“多样性的统一”[21]25,是思维综合的结果,而不是起点。第一个道路起点的具体作为一个浑沌的具体整体在外延上包含着作为第二条道路终点的具体,或者说第二条道路终点的具体是第一条道路起点的具体的要素形式。因此,从具体整体到抽象一般,又回过头来从抽象一般到具体,两条道路中所讲的“具体”并不是同一个或相同内涵的具体。

以上分析表明,尽管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完整过程包括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到具体两个方面,但是马克思在“导言”中对两条道路的概括并不完全与这两个过程相对应,尤其是对第一条道路的理解,它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从具体到抽象。把“两条道路”简单概括为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到具体,并把它们作为研究的两个阶段,貌似是对马克思所概括的“两条道路”的提炼,但这个理解是不准确的。这样的简单提炼,给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以错误的方法论支撑。

(三)怎样理解《资本论》第二版跋中的“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中明确了研究方法与叙述方法的不同,他认为:“在形式上,叙述方法必须与研究方法不同。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只有在这项工作完成以后,现实的运动才能适当地叙述出来。”[23]21传统教科书把马克思在此所说的研究方法理解为从具体到抽象,把叙述方法理解为从抽象到具体,并认为叙述方法与研究方法的路径正好是相反的。进而有人把第一条道路理解为研究方法,把第二条道路理解为叙述方法而不是研究方法。这都是望文生义式的理解。我们在前面已经澄清了马克思的“两条道路”都是从叙述方法上来阐述的,在这里重点论证怎样理解研究方法和叙述方法。

研究方法是指在“充分地占有材料”的基础上,对研究对象进行剖析“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23]21。马克思在这里所讲的研究方法是狭义的研究方法,而不是广义的研究方法或作为整个研究过程的研究方法。从广义上来说,研究方法并不像第一条道路那样从具体到抽象的单向过程,更何况第一条道路并不是真正意义的从具体到抽象,而是从完整的表象到抽象(前面已经论证)。因为,虽然探究经济形式的内在联系需要从感性材料出发,经过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具体到抽象过程,但是研究过程绝不是从具体到抽象的单向过程所能达到的,这一过程本身就包含着从具体到抽象再从抽象到具体的双向的、反反复复的推敲论证过程,而不是线性的从具体到抽象再从抽象到具体[24]。我们都知道,唯物史观是马克思运用历史方法所得到的科学结论,如果就此结束研究过程,唯物史观只能是一个科学的假设。马克思是在对资本主义这个具体社会形态的研究即剩余价值理论完成以后,唯物史观才从科学的假设成为“科学地证明了的原理”[25]。

叙述过程是对研究成果的展现,是把事物的本质及其内在联系按照范畴运动的逻辑方法表述出来的过程,是对“现实的运动”的研究成果“观念地反映出来”的过程。那么,按什么样的逻辑安排范畴的出场顺序,就体现为叙述方法。叙述方法包括基本路径,也包括具体方法。马克思概括的资产阶级经济学所采用的两条道路其实就是两条基本的叙述路径,而关于资本和地租这两个范畴在反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时的出场顺序,就涉及到具体方法。马克思在“导言”中总结了两条道路之后,后续的篇幅都是在论述如何选择逻辑起点以及范畴之间的顺序如何安排。所以,叙述方法作为构建理论体系的方法,是对研究成果的思维再现和对研究成果的进一步研究,是整体研究过程不可缺少的环节,属于广义的研究方法。

综上所述,把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中所说的研究方法理解为从具体到抽象,进而与第一条道路等同,是错误的;把“第二条道路”理解为叙述方法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把叙述方法与研究方法对立起来,也是错误的。马克思关于两条道路的观点以及《资本论》第二版跋中关于研究方法与叙述方法的论述,二者是内在统一的。从广义研究方法来说,叙述方法是马克思辩证分析的一个环节,但是这与马克思在“导言”中肯定第二条道路并不矛盾,马克思在“导言”中是专门就叙述方法而确证第二条道路的。马克思的《资本论》正是遵循第二条道路,构建了剖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严密的逻辑体系和理论大厦,并使之成为“艺术的整体”。

(四)为什么第一条道路是不科学的,而第二条道路是科学的

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是从整体的人口、民族、国家等“具体整体”范畴出发到抽象的简单范畴还是从抽象简单范畴再到具体的规定,是马克思对“两条道路”区分的关键。

依据马克思的分析,第一条道路从人口、民族、国家等这些实在和具体出发,表面上似乎是正确的,实际上是行不通的,因为:第一,从“具体到抽象”的思维进程来说,虽然人口、民族、国家这些具体整体范畴是“生动的整体”“实在主体”和现实起点,但它是整体的“混沌的表象”和“表象中的具体”,而不是资产阶级社会的现实的、生动的具体。从这些浑沌的整体范畴出发,只能“从表象中的具体达到越来越稀薄的抽象”和“越来越简单的概念”[21]24,不能说明具有许多规定和关系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第二,从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来看,人口、民族、国家等整体要素只是在经济学上“作为全部社会生产行为的基础”[21]24和研究的“现实的前提”,而不是研究的逻辑起点。第三,人口、民族、国家等整体范畴,每个范畴中都包含许多具体的规定和关系,有多少个具体的规定就意味着有多少个范畴,进而意味着可能有多个开端和线索。从理论阐述的角度来看,这些范畴不可能并列铺开,总是有先后。如果把整体中的各个范畴并列铺开,那就会形成若干个并列的理论体系而不能体现核心范畴,这种理论体系的逻辑性达不到环环相扣而缺乏严谨性。

从抽象简单范畴出发的第二条道路为什么是科学的?从抽象简单范畴出发,体现从简单到复杂的历史逻辑,将其作为逻辑起点,才能找出经济关系生成的发端和根源。《资本论》以简单商品为逻辑起点,就是因为作为资本主义经济细胞的商品是从简单商品发展而来的。正如马克思所说,“作为我们出发点的,是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表面上出现的商品,它表现为最简单的经济关系,资产阶级财富的要素。对商品的分析也说明了它的存在包含着一定的历史条件”[26]。从抽象的简单范畴出发,还体现辩证逻辑。抽象的即是一般的,而表示特殊的范畴包含着丰富的内涵和特殊性,这些特殊性往往会干扰对范畴本身的理解,正如资本主义商品中包含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容,如果从资本主义商品出发,反而不容易发现作为资本主义经济细胞的商品的内在矛盾。只有从一般商品或简单商品出发,通过对商品内在矛盾演化的分析,才能缕析出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基本矛盾。可见,抽象简单范畴中蕴育着经济体系发育的基因,只有将其作为理论体系的逻辑起点,通过不断丰富充实,才能构建起科学的理论体系大厦。

(五)遵从“第二条道路”就一定能找到科学的逻辑起点吗

马克思肯定的第二条道路是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所运用的叙述方法。有学者认为马克思对斯密和李嘉图第二条道路的肯定,与1844年《巴黎笔记》对斯密和李嘉图“非人的”抽象法的批判相矛盾[22]。在这里有必要说明,这是两码事,不存在前后矛盾。马克思在“导言”中肯定的是他们从抽象到具体的路径,但并没有肯定他们抽象法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马克思对斯密和李嘉图把资产阶级的自私本性抽象化为所有人的本性的“非人”的抽象法从始至终都持批判和否定态度。马克思在“导言”中肯定了他们的第二条道路之后,紧接着批判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抽象法,后面还专门批判了李嘉图为研究土地产品的分配问题和阶级斗争的根源把逻辑起点定为与土地密切相关的地租的错误。所以,马克思尽管肯定了第二条道路,但并不认为遵循第二条道路就一定能得出正确的逻辑起点或建立起科学的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

斯密虽然开创了“第二条道路”,但是他缺乏历史观的形而上学的抽象法,为庸俗经济学埋下了伏笔。和马克思大约同一时代的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家阿·瓦格纳和洛贝尔图斯,他们遵循的也是第二条道路,把抽象的价值作为逻辑起点,但是他们依然没有把价值作为一个历史范畴,因而建立起的不是“劳动的政治经济学”,而是“资本的政治经济学”。

马克思是在肯定“第二条道路”的基础上,首先批判地吸收了黑格尔关于逻辑起点是“最初的、最纯粹的、即最抽象的、最简单的”这一抽象法外壳中的合理成分,摒弃了其哲学开端的绝对抽象化的唯心主义基础[27];吸收了古典经济学理论中的合理成分,抛弃了古典经济学唯心史观和形而上学的方法论。马克思认为作为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范畴必须是客观存在,是客观存在在头脑中的反映,它既不是古典经济学和庸俗经济学把资本主义永恒化前提下的范畴,也不是黑格尔的“绝对观念”的外化,而是作为资本主义经济细胞的客观商品。

可见,马克思在“导言”中对第二条道路的肯定,目的是为了表明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构建应当遵循从抽象到具体的路径,为了表明逻辑起点应当是抽象范畴而不是具体范畴;对黑格尔和李嘉图的批判,表明古典经济学开辟的第二条道路只是为构建理论体系提供了正确的路径,路径正确只是前提条件,在这条正确的路径上只有应用正确的方法才能实现构建科学理论体系的目标。

(六)马克思怎样确定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

马克思是在阐述两条道路并肯定第二条道路的过程中,否定了把人口以及与人口相关的人口的阶级因素和分布、民族、国家等作为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进而在批判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方法论之后,以劳动、资本、地租等范畴为例,具体探讨了应当如何运用抽象法寻找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范畴,以及范畴之间的顺序如何安排,以表明遵循第二条道路也要有科学的方法相配套。

马克思首先以劳动为例,说明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应当是一个最简单、最抽象的范畴,说明抽象分析要从最发达的社会形态开始,因为在越发达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劳动的复杂程度越高,越容易从复杂的具体中抽象出最简单、最一般的劳动范畴。他回顾并分析了经济学史上经济学家们为什么只能抽象出商业劳动、农业劳动、工业劳动等相对具体的范畴,而斯密却能抽象出“劳动一般”,就是因为在社会发展水平较低的阶段,各种劳动之间还不能进行自由转换,差别较大,而在较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各种劳动之间的转换变得相对容易,实质差别逐渐消失。然而,马克思并没有确定把劳动确立为逻辑起点。接着,马克思以地租为例,分析了范畴排列顺序应遵循的原则。“从地租开始,从土地所有制开始,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但是,这是最错误不过的了。”[21]31经济范畴排列的顺序不是它们在历史上起决定作用的先后次序决定的,而是“由它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相互关系决定的”,或“在于它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内部的结构”[21]32。在此基础上,马克思得出“资本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它必须成为起点又成为终点”的结论,并对他将要写作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制定了“五篇计划”。

依据范畴在“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相互关系”或“它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内部的结构”,把资本作为逻辑起点似乎是正确的。但是很快,马克思在1858年2月给拉萨尔的信中又把写作计划调整为“六分册计划”。在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又将写作计划修改为“六册计划”,并对“导言”没有发表给予了解释,说:“我把已经起草好的一篇总的导言压下了,因为仔细想来,我觉得预先说出正要证明的结论总是有妨害的。”[28]588这说明,“导言”中把资本作为逻辑起点,是不成熟的思考或者是还在探索之中。

其实,不管是“五篇计划”“六分册计划”还是“六册计划”,每个计划的开篇名称有所不同,但实际上都是从商品范畴开始论述的。在“1857—1858年手稿”的末尾,马克思补写了第一章价值,并开门见山地说:“表现资产阶级财富的第一个范畴是商品的范畴。”[29]《资本论》第一卷第一句话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单个的商品表现为这种财富的元素形式。因此,我们的研究就从分析商品开始”[23]47。

马克思经过反复探究和深思熟虑,最终把商品而不是把资本作为《资本论》的逻辑起点,就在于资本虽然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核心范畴,但是资本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以商品流通为起点的。这个作为资本产生的历史前提的商品,包含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②。同时,在资本主义社会,商品是承载着资本职能的商品,只有以商品为逻辑起点,才能完成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任务。资产阶级经济学把流通过程和生产过程割裂开来,而马克思以商品为逻辑起点,通过分析商品流通与资本流通的不同,说明了剩余价值不在流通领域产生而在生产领域产生,但又离不开流通领域,说明了资本运动是流通过程与生产过程的统一。可见,马克思最终确定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不是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核心范畴资本为起点,而是以资本的源头——商品为逻辑起点,充分体现了逻辑与历史的一致。

三、马克思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方法论的启示

(一)对确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方法论启示

综上所述,马克思关于构建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基本路径、关于逻辑起点的选择、关于范畴安排顺序等的论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体系的构建尤其是逻辑起点的选择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指导。

第一,唯物史观是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和确立逻辑起点的总方法或总原则。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就说过,唯物史观是“我所得到的、并且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28]591。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如果忘记了唯物史观,就很容易陷入唯心史观和形而上学。在唯物史观这一方法论原则统帅下,还应坚持以下方法。

第二,要遵循从抽象到具体的叙述方法。这里的抽象法不是缺乏历史观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抽象法,而是唯物的、辩证的科学抽象法。从抽象到具体,不是精神的自我运动,不是具体的产生过程,而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并把它当作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从抽象到具体的叙述方法,应用到逻辑起点的选择上,要求逻辑起点是经济细胞的最抽象的形式。国家、人民、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公有制、消费、剩余产品等这些范畴都不是最抽象和最简单范畴,因而不能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

第三,逻辑起点范畴的选择要遵循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方法。恩格斯认为,历史从哪里开始,逻辑就从哪里开始,逻辑的方法不过是对历史过程进行抽象的结果,所以逻辑的方法无非就是历史的方法[28]603。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方法,反映到历史方法上就是从简单到复杂,反映到逻辑方法上就是从抽象到具体。逻辑与历史一致应用在逻辑起点的选择上,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经济范畴的逻辑演进顺序与现实历史的自然次序一致。比如,以国家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观点,其理由就是中国发展的历史逻辑是从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开始的[16];以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为逻辑起点的观点,认为社会主义经济是从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开始的[5]。这两种观点显然是把历史学科的起点与政治经济学范畴的起点混淆了。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决定了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不同于历史学科的起点,历史学科的起点是某个历史阶段开始的历史活动或事件,而政治经济学以史实为素材,探究人类社会经济发展规律。所以,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不是历史学科的起点,而是经济范畴的历史起点,是在所研究的社会结构中居于主导地位的经济范畴的源头。

第四,要区分逻辑起点和研究的出发点。研究的出发点是问题意识的起点,逻辑起点是构建理论体系的起点。比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里评价李嘉图的经济学说达到了资产阶级经济学不可逾越的界限时说“它的最后的伟大的代表李嘉图,终于有意识地把阶级利益的对立、工资和利润的对立、利润和地租的对立当作他研究的出发点”[23]16。而我们知道李嘉图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不是工资、利润或地租,而是价值。又比如,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是商品,但他研究的出发点是物质资料的生产。马克思在“导言”中说:“摆在面前的对象,首先是物质生产……这些个人的一定社会性质的生产,当然是出发点。”[21]5马克思在这里实际上是在阐述他的唯物史观,或者说政治经济学建立的唯物史观基础就是物质生产,这是广义的物质生产,即各个社会共同的生产包含直接生产过程、交换、分配、消费的广义的生产。但是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狭义政治经济学的资本主义物质生产表现为资本主义商品生产,所以从广义物质生产出发,聚焦到资本主义生产,其逻辑起点就是商品。同样,以人民为中心、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原则和研究的出发点,因而不是逻辑起点。

第五,要区分哲学逻辑起点和具体科学逻辑起点。政治经济学是具体科学,哲学是具体科学的科学。哲学的起点是纯存在,没有中介,是元概念;而具体科学的逻辑起点,是有中介的,是实体概念。比如劳动是历史唯物主义的逻辑起点,因为劳动创造了人和人类社会,没有劳动就没有人和人类社会,劳动是人的类本质,否则人类的历史就无从谈起,所以劳动是元概念,是本体,因而不能作为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而作为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商品是一个实体概念,尽管商品是劳动产品,但是从劳动这个元概念到商品,中间还有一些中介环节,比如分工、私有制等,劳动产品才能转变为商品。而商品是狭义政治经济学所研究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细胞形式,是政治经济学这门学科的最高抽象,正如列宁所说:“开始是最简单的、普遍的、常见的、直接的‘存在’:个别的商品(政治经济学中的‘存在’)。”[30]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马克思没有选择劳动而选择了商品作为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同样,把劳动或联合劳动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也是不妥帖的。

(二)对确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启示

综上所述,马克思在“导言”中否定了把人口(以及人口的阶级划分、人口的地域和产业分布)、消费、国家、劳动、地租、土地所有制、资本等作为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观点(前文已有详细论述)。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中把国家、劳动或联合劳动、人民或人的发展、消费需要、剩余产品等作为逻辑起点的观点,显然不符合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方法。

把“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生产资料公有制”“公有权”“中国特色二元化所有制结构”“特殊的利益关系”作为逻辑起点的观点,虽然表述有所不同,但这些概念都属于生产关系层面的范畴,其中经济制度是生产关系的总和,生产资料公有制是生产关系中的所有制方面,公有权是公有制的法律形态,所有制结构其实就是生产关系结构,而生产关系本质上就是利益关系。把这些范畴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我们只需要反问一下马克思为什么没有把资本主义私有制作为《资本论》的逻辑起点,答案就一目了然。恩格斯说过“经济学所研究的不是物,而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28]604,经济制度、生产关系等本身就是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把与生产关系层面的范畴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显然是把研究对象和逻辑起点混淆了。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或生产关系和国家、民族、人口等范畴一样,都是具有众多规定性的范畴,是一个“浑沌的整体”,在研究过程中必须在思维中把这个整体分解为各个部分、各个要素,这样容易得出一个条块分割的、碎片化的理论体系,这是被马克思所否定过的“第一条道路”。从目前以社会主义经济制度范畴为逻辑起点的政治经济学体系来看,其内容基本上是对现行经济政策的描述,没有做到使范畴的发展按照从抽象到具体的逻辑顺序演绎出更加具体的、具有内在联系的范畴和规律体系[10]。

以商品为逻辑起点的观点,学界的表述不尽相同。汤在新教授和刘明远教授主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的逻辑起点是“商品”,他们认为,政治经济学分析的起点问题对资本主义经济和社会主义经济来说都是相同的,社会主义经济既然不是产品经济而是商品经济,那么它就同样应从商品着手展开分析[9]。尽管他们都承认反映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关系的经济范畴发生了本质性变化,但是他们并没有说清楚社会主义商品产生的历史逻辑,甚至认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有相同的经济基础——商品经济[10]。这不仅有把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商品范畴以及一系列范畴简单化、形式化的嫌疑,而且混淆了商品经济作为劳动交换方式与经济基础的关系,进而把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建立的经济基础混同的嫌疑。周绍东教授的“社会主义商品论”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仍然可以将商品概念作为逻辑起点,但为了将这一商品概念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商品概念相区别,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表述为“社会主义商品”[11]。这一观点看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商品内在矛盾的展开,既具有商品经济一般中的共性特点,又具有不同于资本主义商品流通过程的个性特点。但是,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表述为“社会主义商品”,不足以体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历史逻辑。颜鹏飞教授的“社会主义变形的商品”论,认为商品经历了三次变形:第一次变形是从一般的简单商品转化为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第二次变形是资本主义实体经济条件下的商品转变为金融商品;第三次变形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二元并存条件下的“变形的商品”。“社会主义变形的商品”产生的前提条件是公有制与非公有制经济并存,它不同于计划经济商品,也不同于资本主义商品[12]。这种观点看到了社会主义商品与资本主义商品的不同,但似乎社会主义商品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经济制度内生的,而不是“变形”的,这就割裂了“社会主义变形的商品”的历史联系,同样不符合历史的逻辑。

综合全文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的研究,尤其是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叙述方法的确证,以及对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起点的几种观点的分析,我们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依然是商品,重点是分析公有企业生产的商品。因为商品范畴依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最抽象、最简单的范畴,它既是简单商品,又是一般商品,也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济细胞的商品。把商品确立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内在逻辑,是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正在发生的、联接人们经济利益的经济现象——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进行考察并抽象的结果,体现了逻辑与历史的一致。它不仅反映了简单商品和一般商品所具有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统一、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的统一,而且体现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所决定的公有商品和私有商品及其背后所隐藏的联合劳动和雇佣劳动、公有资本和私有资本在二元共生条件下的主次关系。以商品为逻辑起点,规定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主要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生产关系,蕴含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各种矛盾的胚芽,是贯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逻辑主线的范畴。

注 释:

①从广义来说,研究方法包括从具体到抽象和从抽象到具体两个基本过程;从狭义来说,从具体到抽象为研究方法,抽象到具体是叙述方法。此处暂且把研究方法界定为狭义的研究方法,以与叙述方法相区别。

②“商品流通是资本的起点。商品生产和发达的商品流通,即贸易,是资本产生的历史前提。……商品流通的这个最后的产物是资本的最初的表现形式。”参见《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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