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构成要素与逻辑体系

张国玉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 党的建设教研部，北京 100089)

提要： 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是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对人们思想和行动产生的一种定向的积极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旨在把党的正确主张转化为群众的自觉行动。领导理念、领导内容、领导方式和领导目的构成了阐释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要素和层次，并形成一个有机的逻辑体系。作为领导理念的思想领导力，重在探讨思想领导力“是什么”，强调思想领导力的方向性。作为领导内容的思想领导力，主要分析思想领导力“领什么”，旨在发挥领导者思想的影响力。作为领导方式的思想领导力，重点阐述思想领导力“怎么领”，强调思想领导力重在赢得人们的思想认同和自觉行动。作为领导目的的思想领导力，侧重探讨思想领导力的“为什么”，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根本目的在于实现人民群众的自我革新，从而为迈向和接近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提供力量保证，确保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恒久传承。

“掌握思想领导是掌握一切领导的第一位。”[1]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是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对人们思想和行动产生的一种定向的积极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旨在把党的正确主张转化为群众的自觉行动。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从某种程度上说，领导是一种领导人与追随者基于共同的动机、价值和目的而达成一致的道德过程——这种一致建立在追随者与领导人一样的‘真正’需要的基础上，这包括心理、经济、安全、精神、性、审美或身体的需要”[2]40。具体来说，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是一个有着内在逻辑的有机体系，主要包括领导理念、领导内容、领导方式、领导目的四个要素，它们共同构成了阐释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主要内容。

作为领导理念的思想领导力，重在探讨思想领导力“是什么”，回答的是“党的正确主张”的本质是什么，强调思想领导力的方向性。作为领导内容的思想领导力，重在阐述思想领导力“领什么”，回答的是“党的正确主张”的功能与作用，中国共产党注重运用自己的指导思想和正确主张去领导。作为领导方式的思想领导力，重在阐述思想领导力“怎么领”，回答的是如何“把党的正确主张转化为群众的自觉行动”，突出思想领导方式的非强制性和柔性特征。作为领导目的的思想领导力，重在阐述思想领导力的“为什么”，回答的是“党的正确主张转化为群众自觉行动”的长远影响和最终归宿，阐明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终极价值在于推动和实现每一个人的自我革新和自由全面的发展。从是什么、领什么、怎么领到为什么，这四个方面构成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内在逻辑，阐明了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本质、内容、方法与价值，形成了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整体体系。

一、作为领导理念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

领导理念是领导主体在领导活动中始终遵循的根本立场和基本观点，回答的是对领导活动本质的根本认识和理念指导，阐明领导活动究竟“是什么”。“政治方向是党生存发展第一位的问题，事关党的前途命运和事业兴衰成败。如果在方向问题上出现偏离，就会犯颠覆性错误。”[3]领导力的本质在于积极的方向引领，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强调建立在人类发展客观规律基础上对人们前进方向的方向引领。作为一种领导理念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中国共产党始终注重以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对人们的生产生活加以方向引领，而不是强调对具体工作的监督控制，旨在帮助人们认清、认同前进的方向，以正确的方向作为自己的思想和行动指南，从而使得自己的认识和行动始终运行在正确的道路上。

(一)思想领导力的方向性

领导力的本质是把人们带到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实现更美好的生活。更美好如何界定？更美好在哪里？怎样实现更美好？这都需要思想领导力给人们指明大致的前进方向，以实现对人们思想认识的引领、号召、激励和凝聚。方向首先是面向未来的，没有长远的眼光就很难有前进的方向。而且，方向往往是带有整体性的，有了广阔的视野，才容易把握整体和全局，认清事物发展的根本规律和发展趋势，从而找准前进的方向。如果只是就局部论局部、就眼前说眼前，很难找得到科学的方向。只有跳出局部从整体观察和分析人类社会，超越眼前得失着眼人类长远发展，才能彻底看清人类社会发展的未来方向。因此，方向问题具有根本性、整体性和长远性的基本特点，是一个组织使命、愿景等方面价值导向和科学规律的有机统一。作为一种领导理念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以马克思主义思想揭示的人类发展规律为根本依据，始终注重对人们思想认识上的引领和前进方向上的指引，真正体现和致力实现领导力的本质。

在任何领导工作中，有了正确的思想，才能对事物发展规律和趋势作出准确判断，预见到前进的方向、可能的困难和想到的办法，始终引领前进的方向，坦然面对各种困难，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做好充分准备。有了正确的思想，才能真正增强领导工作的预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使得领导工作越做越精准，越做越从容，不断追求卓越。有了正确的思想，才能指明领导工作的目标，明确路线图、任务书和时间表，从而带领大家共同实现目标。有了正确的思想，才能从根本上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确定优先次序，确保领导工作有序推进。

因此，思想领导力是领导力的首要问题，而方向是思想领导力的核心要旨。没有正确的方向很难有强大的领导力，没有正确方向的领导者也难以成为卓越的领导者。思想和方向要能够生成领导力，必然蕴含对客观规律的洞察和把握，必须能够为人们指出正确的前进方向和科学的发展道路。“一个成熟并附有远见的领导者，是在事物的不断变化中，把握其本质，预见其发展方向，在已取得的成绩的基础上提出新的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4]有方向，还要去领导，才能称为思想领导，才有思想领导力，才能成为思想领导者。否则，只有方向，但没有领导和影响别人，只是参谋助手或者智囊高参，本质上仍然是个人贡献者，而非组织贡献者，可以称为思想者，但思想领导力可能是不足的。

(二)防止“一得之功”和“一孔之见”的事务主义领导

只有领导职位，只关注琐碎事务，缺乏正确的思想和方向，没有对领导工作根本方向的整体思考和长远引领，这是与思想领导力相对的事务主义领导。毛泽东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庸俗的事务主义家……尊重经验而看轻理论，因而不能通观客观过程的全体，缺乏明确的方针，没有远大的前途，沾沾自喜于一得之功和一孔之见。这种人如果指导革命，就会引导革命走上碰壁的道路。”[5]事务主义领导的主要特点是领导工作缺少对全局的整体思考和长远的系统谋划，经常被日常事务牵着鼻子走，工作上不分轻重缓急，事无大小巨细面面俱到、事必躬亲。结果是工作虽然花了很大力气，但工作效果事倍功半。事务主义的领导不能或者不愿跳出具体事务来把握全局，结果必然是既难以管好每一件事，也会打击下级做好业务的积极性，同时也放弃了自己应该做但没有去做的思想领导，必定难以履行好方向引领和思想引领的领导职责。

在行为方式上，事务主义领导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检查，无时无刻不在忙工作，管了许多不该管、管不了也管不好的事，使自己的视野和精力陷入各种具体事务之中。只顾低头拉车、很少抬头看路，做事情“眉毛胡子一把抓”“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工作安排缺少方向引领，缺少中心工作，缺少统筹安排。事务主义领导的总体工作状态是被动性应付工作，难以对工作进行全局思考和长远谋划，领导工作的方向不明、重点不清，领导工作自然效果不佳。

在工作效果上，事务主义的领导带有盲目性、被动性、滞后性，对发展趋势没有提前判断，对工作谋划没有提前部署，对进度安排、节点掌握和应对措施没有提前准备，导致的结果是工作低水平重复，很难突破创新。在领导活动上展现出来的工作安排四平八稳，不能和组织中心工作有机结合，也很难凸显自己的优势和亮点。这些事务主义领导的表现和根源，不仅会在恶性循环中导致工作效率低下，必然妨碍事业的顺利发展，甚至还会造成思想的僵化和庸俗，甚至成为滋生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温床。

(三)注重思想领导力的整体价值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每个人做工作都需要一定的工具，农民种田需要农具，工人做工需要机器，领导者做领导工作同样需要管用的工具。领导者的工具是自己，是自己的言行，首要是自己的思想和方向。“拿笔杆是实行领导的主要方法。”[6]做领导工作如果没有思想和方向引领，必然容易陷入事务主义。在回答如何解决忙而无效的问题时，习仲勋指出，成天忙得要命，但工作确实没有做好。毛病在哪里？在于不善于使用自己的力量[7]。中国共产党强调思想领导力，防止陷入事务主义，要求领导干部善于运用自己头脑的思想力量去引领前进的方向。

重视思想领导力，首先就要具备思想领导的领导理念和领导意识。充分认识思想领导注重方向性的引领性和战略性价值，用思想领导统揽整个领导工作全过程，以正确的方向统揽领导内容、领导方式和领导效果等具体的领导过程。马克思说：“蜘蛛的工作，与织工的作业相类似；在蜂房的建筑上，蜜蜂的本事，曾使许多以建筑师为业的人惭愧。但最拙劣的建筑师都比最巧妙的蜜蜂优越的，是建筑师用蜂蜡建筑蜂窠以前，已经在他头脑中把它构成了。”[8]领导工作往往是先有领导思想，后有领导行为，以领导思想指导领导行为，从而有效实施思想领导。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全面领导，是对全面和全局工作的领导，首要是用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这一根本方向去领导。因此，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就要在增强方向性和思想性上下功夫。

毛泽东强调：“真理是调查研究得来的。我们靠真理靠正确吃饭，不要靠官职吃饭。”[9]23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客观上要求领导干部重视领导工作的科学性和规律性，从战略、全局、长远角度看问题，拓宽视野、开阔思路、提升境界，做到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牢牢把握领导工作的方向性，从而增强领导工作的主动性、创造性和预见性。因为重视思想领导力，所以中国共产党要求各级干部都要学习各方面知识，具备历史思维、系统思维、战略思维、底线思维和创新思维，提高领导能力专业化水平。这就需要领导者有充分的有效时间来思考，从容考虑和谋划领导工作的方向和大事。陈云指出：“不忘记经常工作，但必须抓住中心，防止事务主义，乱无头绪。”[10]做到有时间来思考和学习，中国共产党强调领导干部要善于把方向、谋大局、抓大事，同时善于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这样才有思想领导力。

二、作为领导内容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

领导内容是领导主体在领导工作中对领导对象施加影响力的主要载体，重在阐明通过什么载体来实施领导。领导力的重点是影响力，这种影响力的核心是非强制性、柔隐性和持久性，强调领导对象对领导主体思想力量和人格力量的内在认同和积极追随，根本而言凸显的是领导主体的思想力量。因此，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领导内容重点是中国共产党施加于人们身上的思想意识和方向引领，主要载体是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及其政策主张。

(一)真理的强大力量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达沃斯、日内瓦主旨演讲中提到，思想的力量到底能有多大？能征善战的拿破仑留下了一个答案：“世上有两种力量：利剑和思想；从长而论，利剑总是败在思想手下。”[11]作为领导内容的思想领导力，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对人们实施领导时，不是凭借自身职权来实施强制领导，也不是依据权术实施权谋领导或者只使用一时的利益刺激进行物质领导，而是注重运用自身的科学思想和先进理念，采取非强制性的影响力对人们实施领导。“如果你试图通过控制或强制的方式影响别人，你就等于放弃了产生影响的正规方式。那么，你就不再是‘领导’别人了。”[12]中国共产党实施领导的主要内容是一种思想体系及其包含的初心使命、理念价值观和政策主张，这种影响力集中体现为中国共产党致力于通过党的指导思想影响人们的思想认识及实际行动。

中国共产党在对人们进行建立在整体性和长远性基础上的方向领导时，进一步把发展方向转换为当下的阶段目标，帮助人民了解全局和把握大局，明确主要目标和重点任务，把党的科学思想以合适的方式让人们自觉接受。如果说领导理念的思想领导力更加强调宏观和长远，重在认清和把握事物发展的规律和趋势，那么作为领导内容的思想领导力则侧重关注整体和当下，重在认识和把握当下的形势和任务，并洞察和把握人们的思想、心理和情绪状况，把党的领导与人们的需求和期望有机结合起来。“领导机关重视并真正做好了提高干部思想政治水平的工作，可以说，我们的任务就解决了十分之九了。”[13]101由此可见对人们进行思想教育和实施思想领导的重要性。

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的先锋队组织，能够进行有效的思想领导集中体现在能够把阶段性目标的决策部署和人们的整体思想状况有机结合起来，从而有效掌控全局，把握工作的有序推进。“要抓先进经验，并且要推广先进经验，也叫做抓典型。这是政治问题，也是领导方法问题。要抓先进经验，就要研究它为什么先进；要推广先进经验，就要研究落后的为什么落后。这样就可以取得比较全面的知识，取得指导全盘工作的发言权。”[9]5中国共产党的思想领导力能够保证领导工作做到谋划在前、部署在前、行动在前，人们自然就容易持续追随，使得领导工作既有激情，又从容不迫。这是作为领导内容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基本体现。

(二)防止短期导向的任务领导

以领导内容为主要标准可以把领导工作简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思想领导，关注领导主体的思想理念对人们意识和态度的影响；另一类是与之相对的任务领导，强调对工作任务和绩效的领导。实际上，任务本质上是无法领导的，只能去管理、去控制，这就决定了任务领导下的领导关系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上下级彼此关系中的主要言行均以完成工作任务为主线，领导者对被领导者的领导内容主要就是任务：下达任务、确认任务、检查任务、验收任务。因此，任务领导常见的必然结果是只重视任务达成，忽略了对人们的思想领导，因而对他们的思想、情绪、心理和成长等方面基本不关注、不关心。

对领导者来说，任务领导这种领导内容实施起来比较简单，不需要花费很大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除了任务之外的其他情况。而且，这种任务导向为领导内容的领导在一些时候、一些行业、一些岗位，甚至对一些下级在短期内可能还有一定的效果。这种任务领导暗含的假设是组织内无论上级还是下级，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至于组织要实现的价值和工作的意义等都不是上级所重视的。因此，任务领导会使得上下级看不到自己工作对社会和别人的贡献与价值，自然也很难从工作中找到成就感和使命感，最终导致人对工作的厌烦，工作成效不会很高，人本身也很难成才。

中国共产党重视完成任务，但从来不提倡实行任务领导。没有任务的完成，就没有胜利的实现，必然难以赢得人们的长久认同。重视完成任务是中国共产党实施领导的一个必要前提，但完成任务所依赖的不是任务领导的方式，而是注重通过思想领导去完成任务。中国共产党通过给人们讲清楚做每一件事的历史背景、来龙去脉、发展趋势和可能的结果，和人们一起分析形势、认识大局、明确目标、提出任务，从而使人们在心底自愿接受任务，积极主动保质保量完成任务。通过思想领导去完成任务，短期来说是困难的，但从长远看有助于组织的发展。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政党，注重思想领导，旨在通过思想领导真正赢得人心，追求赢得未来。

(三)实施思想领导的基本条件

“完成任何任务，都不仅是把任务交给下边，而且要给干部讲道理、教方法。不仅开始时要讲，要教，更重要的，是在工作进程过程中，不断地讲、不断的教。这就是实际的政策、策略教育，就是最有效能的思想政治工作。”[13]101中国共产党始终强调领导干部要善于从全局和长远去认识和分析工作中遇到的各种矛盾，明确工作思路，做到心中有数、提前谋划、精心布局，冷静驾驭复杂局面、处理复杂问题，把握事物发展走向，抓住工作阶段重点，最终实现工作目标。这正是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集中体现。

缺乏思想领导的症结之一是一些领导者只看事物的现象和局部，而不去深入研究事物的本质和规律。要避免“少知而迷、不知而盲、无知而乱”的现象，只有注重学习和思考，善于找出各种事物之间的内在关联，才能真正做到思想领导。中国共产党强调领导干部不但要勤于实践，而且要善于思考、善于学习，不仅有工作上的“热运行”，而且有理论上的“冷思考”，把实践和理论结合起来，注重总结经验，把实践上升为理论，再用理论去指导实践。中国共产党领导有了科学的理论指导和正确的思想指引，自然就有明确的方向，以终为始，久久为功，领导效果自然就会事半功倍。

中国共产党重视行动，但不只是“埋头拉车”的实干家，而且重视“踱方步”成为引领方向的思想者，善于跳出具体事务，从更高层次谋划和思考方向问题，理清工作思路，了解群体心理，把握领导规律，掌握发展全局。“什么时候思想上比较解放，理论上有重大突破，我们的事业就充满生机和活力，就能从胜利走向胜利；反之，什么时候思想路线不对头，理论上出现重大失误，我们的事业就会遭受挫折。”[14]21同时，实施领导的过程中，既注重“弹钢琴”，又善于抓重点，能够把举重若轻和举轻若重结合起来，收放自如。

三、作为领导方式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

思想领导力不仅体现为一种领导观和重要的领导内容，还是一种主要的领导方式。领导方式侧重领导主体对领导对象施加影响力的具体形式和基本方法，根据领导方式强制性程度的高低，大致分为强制性和非强制性两类领导方式。非强制性领导方式又可以一分为二：一类是强调物质刺激的领导方式，另一类是注重思想领导的领导方式。作为领导方式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侧重运用思想领导这种非强制性的领导方式对人们实施领导。

(一)注重赢得思想认同

作为一种领导方式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强调中国共产党对人们思想认识上的积极影响力，通过影响人们的思想认识来实现人们对党的正确主张的自觉行动。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把领导重心放在对人们思想状况的影响上，通过赢得人们思想上对工作目标和任务的了解认可，以及情感上对领导干部的追随和认同，从而赢得人们的自觉行动，实现共同目标。换言之，作为领导方式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强调用中国共产党指导思想的真理力量和领导干部的人格力量来赢得人们的思想认同和自觉行动。

领导理论认为有任务导向和关系导向两种基本的领导风格和领导方式。任务导向的领导方式侧重以任务达成为目标，领导方式更多表现为工作氛围以事为主，领导者和被领导者之间关系主要限于完成上级交代给下级的任务，领导者主要关注任务和任务完成情况，对被领导者的思想、心理和情绪等不太关注。关系导向的领导方式关注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好坏和相处的融洽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关系好坏优先于任务绩效。关系导向的领导者虽然关注人，但更强调对下级生活和心理的关注和关心。思想领导同样强调对人的关注，但侧重的不只是上下级关系好坏，也不只是如关系导向的领导去被动地关注和满足下级的想法和心理，而是注重下级的思想意识对领导者思想行动的认同和追随，且更重视对下级的方向引领和思想引导。

作为一种领导方式，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有着关系导向这种领导方式的影子，但同时能够和任务导向的领导方式兼容、结合起来，在赢得下级认同的同时达成领导绩效。因此，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任务导向和关系导向两种领导风格的整合与超越，把关心人和关心事有机融合起来，强调人对事的认同和事对人的引领的高度统一。领导者关注被领导者的思想和心情，被领导者更容易关注领导者关注的工作和事情。人对工作任务的认识、对工作任务的情绪、在工作中的心理状况等，这些都是思想领导方式需要关注的主要内容。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把关心人的思想和关心任务结合起来，关心人的思想和情绪状况，以赢得人们对任务的认同和接受为重点，最终自觉自愿完成工作任务。

(二)物质刺激领导方式的内在局限

与思想领导方式相对的，则是胡萝卜加大棒式的物质刺激或奖惩的领导，在领导工作中更主要通过物质刺激的方式表现出来。这种领导方式实施起来比较简单，对领导者的能力素质要求也不需要很高。只要具备一定的物质基础，把组织目标通过层层分解，分解成个人指标，并把完成指标的情况与物质奖励挂钩，根据个人完成指标的程度决定奖励的大小和多少。物质刺激是必要的，特别是在人的基本生存需求还没有得到满足的时候，物质上的适度满足能够起到一定的激励作用。但从整体和长远来说，需要注意物质刺激的内在局限，把握物质刺激的适用边界和条件，不能把领导力简化为一奖了之或一罚就灵，更不能完全用物质刺激替代思想领导。

物质刺激的局限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物质刺激的效果是递减的，物质刺激累积到一定程度，影响效果呈下降趋势。第二，物质刺激是难以持续的，物质刺激的持续需要物质基础的增长为保障，如果事业发展遇到困难，就很难一直实施物质刺激，那时工作干劲自然就会下降。第三，物质刺激影响的只是少部分人。物质刺激的方式在一个组织内基本是零和博弈状态，有的人完成任务多、得到的奖励就多，有的人完成的任务少、获得的奖励就少，有的人多一点是以有的人少一点为代价的。而只有物质刺激受益的是少数人时，对少数人才有激励效果。第四，物质刺激视人为工具。物质刺激的假设是，人的干劲和能力是通过物质奖励刺激出来的，干得不好是因为刺激不够，所以只要刺激足够，就能够完成任务。这种假设把人视为工具，没有体现出对人的尊重和信任，也不利于人的价值的内在激发和自我实现。

物质刺激的内在逻辑是：谁给的钱多，就听谁的。以此推之，一个组织通过物质刺激的增加，吸引和造就能者。当另一个组织给出更高的物质刺激时，能者很有可能就会跳槽到另一个组织。那么，通过物质刺激吸引和造就的能者，实际上对组织只是一个短期贡献者和业务贡献者，短期对业务增长做出了贡献，但从长远和整体来说可能损坏了组织的生态和人心。物质刺激的内在局限决定了思想领导这种领导方式在引导个体关注组织长期发展和整体利益方面，具有不可替代性和可持续性。

(三)思想领导方式的有效运用

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关注人的思想、心理和情绪等软的方面，安排部署工作时会综合考虑人们在思想上是否认同、最近工作状态情况和心理感受，分析判断人们的整体工作状态，来决定是否把这项工作安排给他。习仲勋依据自己对农民的认识和深刻了解说：“群众哪里是可以去命令的呢？农民们说：‘秋后看’。要看事实，要经过他们自己切身的经验。很明白，对于农民只能‘逐步’‘吸引’。”[13]143也就是倡导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应注重影响人们的思想认识状况，使他们逐步接受、主动接受领导，即注重从思想上去影响人们的思想认识。

领导工作是要保证领导绩效的，但保证领导绩效不能只考虑任务本身，同时要考虑完成任务的人的思想状况等主观因素，是否认可和接受任务直接影响领导绩效的实现程度。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强调通过积极引导人们充分认识面对的形势和任务，了解完成目标和任务的意义和价值，并在这些方面达成共识，增强自身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形成上下同心的合力。通过思想领导营造一种氛围，使得人们充满进取心和担当精神，并在接受党的正确思想的领导中成长，进一步提升站位、拓宽视野、开阔胸怀，同时也提高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

思想领导作为一种领导方式，很大程度上体现为以被领导者为中心的领导方式，实施领导时不是以领导者自我为中心、从领导者自己出发，而是考虑实施的领导是否能为被领导者所接受和认同，这本质上是领导理念的根本转变。领导力强调对被领导者的积极影响，但这种积极影响要产生效果，还要考虑被领导者是否接受。领导力特别是思想领导力需要注重人们发自心底的积极认同和主动接受。中国共产党的思想领导方式，使得人们的思想状况和整体状态开始逐步发生变化，由相对被动的被领导者转变成主动的积极追随者，更容易从“要我干”转变为“我要干”，不用扬鞭自奋蹄。

四、作为领导目的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

领导目的是领导力所追求的根本结果，即领导主体领导力的生成和实施最终是为了什么、为了谁。“真正的领导力能够提升个人愿景到更高的境界，提升个人绩效到更高的标准，锻炼一个人的性格，让他超越原来的限制。”[15]作为一种领导目的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注重运用党的指导思想对人们思想、心理、能力、觉悟和境界进行启发、教育、培养和引领，把人们带到更高的道德境界和更广阔的视野，超越过去自己的视野和局限，使得人们成为新的自己，最终能够成就自己。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解放和发展。正如毛泽东指出的那样，“首先要使先锋队觉悟，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但这还不够，还必须使全国广大人民群众觉悟，甘心情愿和我们一起奋斗，去争取胜利”[16]。

(一)思想领导追求变革领导

领导理论区分了交易型和变革型两种领导类型[2]4，这种区分主要是基于领导目的和领导价值的划分。交易型领导设定目标，明确目标，建立奖励与惩罚结合的制度。下级完成工作和任务后将获得工资、晋升和荣誉，作为交换，下级将被预先分配任务并遵守一些规则。事实上，领导者和被领导者之间有一种隐性的契约关系：领导者交换出收入和荣誉，换得被领导者的努力和贡献；被领导者交换出努力，换来收入和荣誉。与思想领导相对的事务主义领导、任务领导和物质领导，本质上都是在领导方向、领导内容、领导方式和领导结果等方面缺乏思想领导力的不同体现，基本都属于交易型领导的范畴。

变革型领导更多地关注和激发被领导者的成长动力与发展潜力。被领导者首先被视为人，从对他们的尊重和需求的合理满足开始，注重激发下级对工作的责任感和成就感，赢得其对组织的归属感和荣誉感，这有利于激发下级的主人翁精神，从而提高下级的主动性和创造力。变革型领导把领导者和被领导者的角色相互联系起来，在目标、任务、情感等诸多方面建立密切联系、形成共识，努力在领导者与被领导者之间创造出一种能提高双方能力素质和道德水平的过程，双方一起成长、共同进步。

作为领导目的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从领导效果来说接近于变革型领导，更体现领导力的本质。领导力是真善美，领导力不仅是让自己真善美，更通过以身作则、使众人行等行为让别人也变得真善美，在成就别人的同时成就自己。“要无愧于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就必须坚持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甘愿自觉牺牲个人的利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党的根本宗旨，是我们共产党人一切言行的出发点。”[14]39这正是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根本要求，思想领导根本上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人民的根本利益和长远发展，让人民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状况持续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变革型领导注重建立领导者和追随者之间的心理和情感联系，看重这件事值不值得做，由于心理和情感无法简单用金钱衡量通过交易型领导来转换，所以追随者会更倾向于更多付出，客观上促进了工作，也改造了自己的主观世界。“变革型领袖的结果是确立一种互相激发和提升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使群众变成领袖，也可能把领袖转化成充满道德感的人。”[2]4-5因此，变革型领导改变了被领导者的状况，变成了积极的追随者，这正是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根本要求，并在客观上推动了领导者和组织的持续成长。变革型虽然很难实施，但非常有必要，这是实现一个组织远大使命的必然要求。领导者再如何英明神武，生命周期也不过几十年，只有注重以组织的指导思想来选拔和培养接班人的组织方能基业长青。

(二)交易型领导的根本缺陷

从领导目的来说，与变革型领导相对的是交易型领导。交易型领导认为，领导工作的最终目的是完成领导目标。如果只把工作目标当成唯一的领导目的，就很容易把人视为工具。当然，因为上下级达成交换的需要和必要，领导者也会考虑人的情绪状况。多数激励理论基本属于交易型领导的范畴，无论如何强调对下级的薪酬、奖金、股票、期权等因素的重要性，始终没有跳出“胡萝卜加大棒”的基本模式，无非是胡萝卜多给点还是少给点、先给还是后给，以及尽量多给胡萝卜少用大棒等不同激励要素的组合问题。

短期来说，胡萝卜加大棒对影响别人的目标有一定的调动作用，不管是倒逼产生的压力还是诱惑产生的吸引力，的确有这个效果，但这一效果只是从“让别人做事”这一任务的达成来说。物质刺激的领导方式在一定时期、对特定人群有一定的作用，有利于任务完成和目标实现。但这一方法有三点内在不足：第一，这种方式本质上都是以对个体的外在刺激为出发点的，通过外部因素调动个体的积极性；第二，这种方式根本上是以组织任务的完成为中心的，容易忽略抓住组织存在的根本价值和长期价值；第三，这种方式短期对完成工作任务有作用，但长远来说效果是递减的，更难以赢得人们对组织的心理归属和长远认同。

包括物质刺激在内的这些交易型领导方式，上下级之间通过奖励和任务之间的交换，促进组织任务的实现。这些方法都是任务导向，而非目的导向，没有关注组织的价值所在。组织任务应该有助于组织目的，但并不等同于组织目的。进一步来说，“让别人做事”并不是领导力的终极目的，也不应该成为领导力的终极目的，通过做事获得自身能力和心灵的成长才是目的所在。因此，这些基本都属于交易型领导理论的范畴，对短期绩效有作用，但对长期来说，特别是对人的本质和自我实现来说，往往有着很大的误用。

(三)思想领导力旨在实现人的自我革新

交易型领导虽然会考虑到被领导者，但本质上仍然是以领导者自我为中心的，优先考虑的是自己的目标和任务，而非下级的成长和发展。虽然客观上也有帮助下级成长的作用，但这只是副产品，而不是优先目的，更不是领导原则。如果要使被领导者发生由内而外的质变，领导目标实际上要成为领导者和被领导者双方的共同目标，既是领导者的目标，也是被领导者的目标，但归根结底是被领导者的目标。中国共产党的角色不是恩赐、不是包办，而是着重通过思想领导去启发和教育人们。中国共产党的思想领导力就是让人们觉悟，让人们认识到自己的利益，并在党的领导下组织起来实现自身的利益。变革型领导强调领导者和被领导者双方的持续成长、道德境界的共同提升，这正是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根本目的。

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从领导目的上来说是以被领导者为中心的，是以人民为中心的，思考问题和开展工作的长远着眼点在于人的成长和发展，既包括能力和方法的提高，又包括思想和道德方面的提升，在提升下级道德状况和能力素质的过程中，完成任务、实现目标。“无产阶级阶级意识水平的差异必然造成先锋队与群众之间的距离。但是真正共产党的组织实践必须建立在党和非组织群众的生动的互相影响的基础上。党的作用正是在于不断使阶级在尽可能更高的水平上达到统一。”[17]译序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不是把人视为工具，而是把人民群众当作目的，把自己当作工具，去真正关注人的各种需求的满足，特别是自我实现需求的实现。中国共产党通过自身的以身作则来引领和激发人民群众的内在动力和积极动机，而非主要靠外在动机和物质刺激，从而在思想领导的过程中实现人们的自我革新。

使人们自愿自觉接受中国共产党的思想领导，从而实现人们的利益和自我革新，这是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根本目的。这一方面能给组织的发展带来更多的分散的动力，让组织形成更大的合力。另一方面可以实现被领导者的自我革新，使一些被领导者也能够成长蜕变为领导者，也使得事业发展能够通过一代又一代的代际领导者群体接续传承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能创造动力的环境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特点是存在许许多多的领导者。领导的责任是重大的，因而需要许多人来共同承担。没有任何个人能够独自领导组织或给予组织动力。当越来越多的员工都成为了领导者时，组织将能够生长，响应和移动得越来越快。所有的动力都应该指向组织和员工的利益。”[18]

结 语

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是世界观，提出思想领导力的出发点和根本归宿，为人们指明前进的根本方向，以实现人们的自觉行动和自我革新，彰显和实现领导力的本质和目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也是方法论，指明思想领导力的重点任务和实现方式，注重运用中国共产党指导思想及其政策主张去影响人们的思想认识和实际行动，实现和达成领导的整体和长远绩效。作为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是高度统一的，领导理念、领导内容、领导方式和领导目的四个构成要素相对独立，但又互有联系、相互贯通。只要每一个人自由而全面的远大理想没有实现，只要人们的思想观念还存在先进和落后的区分，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就永远不会中止。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归根到底，这个问题就是‘最终目标’和‘运动’之间的辩证关系问题，也就是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关系问题。在革命发展的每一个决定性阶段它都要重新出现，只是形式更发展了，内容变化了”[17]398-399。正是基于中国共产党的思想领导力，中国共产党始终注重用共产主义远大理想来引领事业的前进方向，同时又能把远大理想和当下任务结合起来去用阶段性目标引领人民群众共同奋斗。正因为“始终坚持远大理想与现实目标相统一的原则，才能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19]，同时在推进事业不断向前发展的过程中，始终注重培养造就一大批忠诚可靠坚信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从而为迈向和接近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提供力量保证，确保中国共产党思想领导力的恒久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