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再工业化”背景下西班牙的出口市场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基于全球经济治理视角

内容提要：本文基于2008—2017年西班牙出口贸易数据，实证分析了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以来分类市场对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的异质性影响，探讨了欧盟“再工业化”转向背景下西班牙出口市场战略选择问题以及应对全球经济治理转型的路径。研究发现，西班牙人均GDP对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有显著的正向作用，能够有效地推动工业振兴。在“后危机时代”，发展中国家市场（特别是亚洲市场）对西班牙出口结构转型升级促进作用更大。基于此，本文提出西班牙应立足制造业，实现出口市场多元化，积极推动全球经济治理向“东西互济”转型。

一、引言

自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和欧债危机爆发以来，欧洲发达经济体面临经济结构深度调整和从“去工业化”到“再工业化”的转向。欧盟委员会先后于2012年和2014年率先发布《更强大的欧洲工业：实现经济增长和复苏》和《迈向欧洲工业复兴》产业政策文件，明确提出“再工业化”战略以及先进制造技术等六大优先发展领域，要求到2020年把欧盟工业占GDP 比重（按要素价格计算）从当时的16%提升到20%，并扩大货物贸易出口到欧盟内部市场和国际市场的份额；肯定工业发展在提高欧洲竞争力、经济可持续发展和创造就业方面的重要作用。①European Commission,A Stronger European Industry for Growth and Economic Recovery,COM(2012)582 final,Brussels:European Commission;European Commission,For a European Industrial Renaissance,COM(2014) 14 final,Brussels:European Commission.在成员国层面，进入21世纪以来，以西班牙为代表的欧盟诸国工业占比降幅显著，失业率提高。2009年，西班牙工业产值占GDP 比值降至14.4%，低于2008年的15.5%和2000年的18.8%。②Gobierno de España,Agenda para el Fortalecimiento del Sector Industrial en España:Propuestas de Actuación,11.07.2014,p.7.（西班牙政府《西班牙工业振兴议程：行动建议》，2014年7月11日，第7页），https://estrategiaindustrialdeandalucia.org/wp-content/uploads/2017/02/Agenda-para-el-fortalecimiento-del-sectorindustrial-en-Espana.pdf,访问日期：2020年12月5日。2014年，西班牙工业部发布《西班牙工业振兴议程》，针对国内、国际环境和横向产业政策公布十大行动纲领，提出持续推动“西班牙制造”品牌，提高科技创新投资规模和效率，从以欧洲市场为中心的生产商向全球市场供应商转变，实现西班牙工业企业的国际化和出口目的地的多元化。③Gobierno de España,Agenda para el Fortalecimiento del Sector Industrial en España:Propuestas de Actuación,11.07.2014.（西班牙政府《西班牙工业振兴议程：行动建议》，2014年7月11日），https://estrategiaindustrialdeandalucia.org/wp-content/uploads/2017/02/Agenda-para-el-fortalecimiento-del-sectorindustrial-en-Espana.pdf,访问日期：2020年12月5日。

因此，欧盟及其成员国的“再工业化”战略并非工业增加值总量的单一累积，而是通过技术创新驱动来调整出口，实现结构性转型升级，从而提高全球竞争力。出口技术复杂度指数已成为衡量一国出口结构转型升级的有效指标，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能促进生产力和经济可持续发展。但是，现有对欧盟对外贸易的研究主要关注成员国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和出口绩效，较少从出口市场异质性视角关注欧盟及其成员国出口结构转型升级。伴随着世界经济危机的深刻影响，在全球经济治理转型以及欧盟“再工业化”战略背景下，欧盟及其成员国应如何通过出口目的地多元化来提高出口技术复杂度和生产力水平，从而实现战略目标应对“后危机时期”经济发展挑战并更好地参与全球经济治理，是本文要探讨的主要问题。

本文第二部分为文献回顾。第三部分以西班牙作为欧盟“再工业化”战略代表性成员国，分析欧盟在全球市场和分类市场出口发展现状。第四部分和第五部分通过计算2008—2017年西班牙对全球93 个经济体的出口技术复杂度，从出口目的地视角，实证分析西班牙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因素，为“后危机时期”的全球经济治理转型提供新视角。

二、文献回顾

（一）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测量及其影响因素研究

目前，学界有多种方式测度一国出口产品技术水平。芬格（J.M.Finger）和克瑞宁（M.E.Kreinin）提出，将一国与发达国家出口同类产品占各自出口总额的比重取最小值后加起来，构造出口产品相似度指数，用以衡量一国出口技术水平。①J.M.Finger,M.E.Kreinin,“A Measure of ‘Export Similarity’ and Its Possible Uses,” The Economic Journal,Vol.89,1979,pp.905-912.不过，这种方法忽略了两国出口的同类产品之间也可能存在技术含量和质量差异。桑加亚·劳尔（Sanjaya Lall）等根据出口国人均收入越高出口产品复杂度越高的假定，构造了产品出口复杂度指数，通过对出口国人均收入加权平均、权重，为在世界出口所占比重计算出每种商品的复杂度得分。②Sanjaya Lall,John Weiss and Jinkang Zhang,“The ‘Sophistication’ of Exports:a New Trade Measure,”World Development,Vol.34,No.2,2006,pp.222-237.然而，这种方法使用的权重提高了出口大国生产产品的复杂度，使最终计算结果出现偏误。里卡多·霍斯曼（Ricardo Hausmann）等基于高收入国家出口高质量产品的假设，采用两步法设计出口技术复杂度指数，用以测度一国出口篮子的生产力水平：首先，对某类产品所有出口国人均GDP 进行加权平均，权重为各国在该类产品上的显性比较优势指数来构造该类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第二步，对一国所有出口产品的技术复杂度加权平均，权重为一国各类产品占总出口的比重来构造该国整体出口技术复杂度。③Ricardo Hausmann,Jason Hwang and Dani Rodrik,“What You Export Matters,” NBER Working Paper,No11905,December 2005.目前，这种方法被广泛使用以测度出口国国家层面、地区层面以及行业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但关于一国出口到不同目的地的产品技术复杂度的文献仍然较少。

就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因素而言，从出口国视角，丹尼·罗德里克（Dani Rodrik）认为，一国整体出口技术复杂度与人均收入呈强正相关关系，与人力资本存量呈弱正相关，而与法律制度质量不相关。①Dani Rodrik,“What’s So Special about China’s Exports? ,” NBER Working Paper,No.11947,January 2006.尤瑟夫·马赫卢夫（Yousef Makhlouf）等通过对116 个国家跨度35年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发现贸易开放度能显著提升发展中国家出口专业化和出口技术复杂度水平。其中，在民主型国家出口技术复杂度效应更大，在权威型国家出口专业化效应更大。②Yousef Makhlouf,Neil M.Kellard and Dmitri Vinogradov,“Trade Openness,Export Diversification,and Political Regimes,” Economics Letters,Vol.136,2015,pp.25-27.王永进等人以人均公路里程作为基础设施度量指标，运用跨国面板数据分析得出一国公路基础设施水平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呈显著正相关关系。③王永进等：《基础设施如何提高了出口技术复杂度？》，载《经济研究》，2010年第7 期，第103—115页。从双边关系视角，张海波考察了对外直接投资对母国出口贸易品技术含量的影响，发现对外直接投资对发达国家出口贸易品技术含量具有正效应，对发展中国家具有负效应。④张海波：《对外直接投资对母国出口贸易品技术含量的影响——基于跨国动态面板数据模型的实证研究》，载《国际贸易问题》，2014年第2 期，第115—123页。岩本真武（Manabu Iwamoto）和锅岛郁（Kaoru Nabeshima）运用全球175 个国家1980—2007年面板数据，考察了外商直接投资对东道国出口篮子升级的影响，发现当期FDI 存量和滞后5 期的FDI 流量均对发展中国家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正向作用，而对发达国家不显著。⑤Manabu Iwamoto,Kaoru Nabeshima,“Can FDI Promote Export Diversification and Sophistication of Host Countries?:Dynamic Panel System GMM Analysis,” IDE Discussion Paper,No.347,March 2012.许斌和路江涌通过考察中国数据发现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与来自OECD 成员国外商独资企业份额和外商投资企业加工贸易出口占比正相关，而与本土企业加工贸易出口占比负相关。⑥Bin Xu,Jiangyong Lu,“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Processing Trade and the Sophistication of China Exports,” China Economic Review,Vol.20,2009,pp.425-439.

概括而言，上述文献研究视角多为出口国国家层面、地区层面或行业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及其影响因素研究，较少基于出口市场异质性进行分析。仅有少数文献关注本文的研究视角，如戴翔运用1992—2009年经验数据，计算了中国在不同发展程度国家的出口技术复杂度指数发现，以发达经济体为出口市场更有利于中国出口贸易转型升级。①戴翔：《中国出口市场选择与贸易转型升级——基于分类市场的比较研究》，载《世界经济研究》，2011年第6 期，第51—56页。巴里阿莫内—卢茨（Mina Baliamoune-Lutz）运用1995—2013年世界76 个发展中经济体的货物贸易数据，使用出口相似度指数作为出口产品复杂度的替代变量发现，一国对发达国家出口总值占比与出口产品复杂度之间呈倒“U”型关系。②Mina Baliamoune-Lutz,“Trade Sophistication in Developing Countries:Does Export Destination Matter?,” Journal of Policy Modeling,Vol.41,2019,pp.39-51.然而，这些文献主要以发展中国家为研究对象，较少关注发达国家。

（二）欧盟及其成员国出口绩效研究

理查德·康诺利（Richard Connolly）通过构造高技术产品出口绩效多维指标研究了中东欧国家出口结构升级，发现产品间多样化程度和复杂度程度得到较大提升，而产品内复杂度水平仍然较低。③Richard Connolly,“Climbing the Ladder? High-Technology Export Performance in Emerging Europe,”Eurasian Geography and Economics,Vol.53,No.3,2012,pp.356-379.迪亚兹—莫拉（Carmen Díaz-Mora）和加西亚·洛佩兹（Erena García López）运用1995—2010年欧盟12 国零部件贸易数据研究产品复杂度对参与国际生产网络的影响，发现两者呈正相关关系，而且这种积极效应对欧盟中心圈层四国的影响较其他成员国更大。④Carmen Díaz-Mora,Erena García López,“Product Complexity in International Production Networks:Comparing EU Core and Old and New EU Periphery,” Emerging Markets Finance and Trade,Vol.55,No.4,2019,pp.950-966.具体到欧盟成员国西班牙，胡安·德·卢西奥（Juan de Lucio）等人运用西班牙案例研究了经济危机和企业出口之间的关系，发现经济危机造成国内需求大幅削减，从而刺激生产商对外出口，内需恢复后常规出口商数量较危机前仍然有所增长。⑤Juan de Lucio,Raúl Mínguez,Asier Minondo and Francisco Requena,“Does a Crisis Increase the Number of Regular Exporters?,” Applied Economics Letters,Vol.26,No.20,2019,pp.1700-1704.伊格纳西奥·罗萨尔（Ignacio del Rosal）运用1999—2011年西班牙和116 个贸易伙伴国的面板数据，测算了以赫芬达尔指数度量的西班牙在各出口市场的出口集中化、专业化程度，发现与出口规模正相关。⑥Ignacio del Rosal,“Export Diversification and Export Performance by Destination Country,” Bulletin of Economic Research,Vol.71,No.1,2019,pp.58-74.

归纳而言，现有文献对欧盟出口结构和经济绩效的研究主要从国家整体层面的出口多样化和专业化角度出发，较少涉及出口市场异质性来研究出口结构转型。自2008年以来，国际社会面临全球经济治理转型以及欧美发达国家向“再工业化”转向的大背景，研究欧盟未来的发展路径和参与全球经济的实践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基于发达经济体西班牙的经验证据，通过分析在不同市场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尝试弥补上述不足。

三、西班牙出口市场规模与结构分析

(一)全球市场

从出口规模看，受益于1978年完成民主转型和1986年加入欧共体，西班牙出口贸易快速发展。根据桑加亚·劳尔（Sanjaya Lall）①Sanjaya Lall,“The Technological Structure and Performance of Developing Country Manufactured Exports,1985-1998,” QEH Working Paper,No.44,June 2000.的分类方法，西班牙在全球市场初级产品和制成品出口总额分别从1978年的17.8 亿美元和110.7 亿美元上升到2008年的312.9 亿美元和2385.5 亿美元，年均增幅达到10.03%和10.78%。由于全球性经济危机的影响，出口总额出现短暂下跌后缓慢回升，从2009年的274.4 亿美元和1874 亿上升到2017年的402.7 亿美元和2617.1 亿美元，年均增幅为4.91%和4.26%，增速低于2008年危机发生以前的水平。

从出口技术结构演变来看，如表1所示，原材料制成品与低技术产品比重下降和中技术产品与高技术产品比重显著上升趋势并行。在1978—2008年这一观测时期内，低技术产品比重降幅达到11%，中技术品和高技术品出口比重分别上升近9%和7%，从低技术产品和中技术产品占比较为均衡，转变为以中技术产品为主的出口结构。其中，纺织服装和鞋类等劳动密集型行业作为西班牙传统优势产业占比逐年下降，并且不断受到来自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竞争压力。汽车类等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行业增长强劲，成为拉动中技术产品出口的主要力量。电子电器和包括药品、航空器以及光学仪器等在内的高技术产品占比不断上升，制造业整体结构呈持续转型升级的趋势，出口技术水平不断提高。2009年以后，西班牙经济提振乏力，初级产品占比上浮，而各类制成品占比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说明西班牙亟需调整出口战略，从而更好地应对“后危机时代”经济转型的重要挑战。

具体到产品层面，781 类乘用车（不包括公共汽车）在1978—2017年西班牙出口产品中排名第一位，自2008年以来其出口比重保持在10%左右。931 类特殊交易品（未分类商品）、334 类精炼石油产品、541 类医药产品、784 类其他汽车零配件、057 类新鲜水果和干果等都是1978—2017年西班牙的主要出口商品。以2017年为例，以上五类产品占出口总额的比重分别为4.46%、4.01%、3.75%、3.66%和2.88%。其他主要出口商品还包括054 类新鲜或腌制蔬菜、782 类卡车和特殊用途汽车、792 类航空器及相关设备和零部件以及583 类聚合类化学产品。

表1 根据Lall（2000）分类法历年西班牙出口产品技术结构

（二）分类市场

从出口区域结构看，西班牙出口目的地的空间集聚度较高。根据西班牙工业贸易和旅游部DataComex 数据库统计，由于传统地缘优势和欧盟内部自由贸易制度安排，欧洲地区是西班牙最大的出口市场。2008年，欧洲占西班牙出口总额的74.6%，受全球性经济危机冲击，2017年西班牙对欧洲的出口额下降到70.5%，但仍然占据绝对优势。其后依次是美洲、亚洲、非洲和大洋洲，2017年占比分别为10.8%、9.2%、6.4%和0.7%。如果按发展程度分类，自2008年以来，西班牙主要出口市场集中在美欧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国家，而欠发达国家（LDC）占西班牙出口总额的比重仅在1%以下。

按国别分类，2017年西班牙主要出口市场和行业结构情况如表2所示。前10 大出口市场占西班牙全年出口总额的比重超过60%。其中，欧洲地区贸易伙伴占据7 席，均为原欧盟15 国。法国作为西班牙最大贸易伙伴，自1978年以来占西班牙出口总额的比重始终在15%左右，在20世纪90年代曾达到20%。意大利和葡萄牙市场占比呈缓慢上升趋势，分别从1978年的5%和2%上升到2017年的7.8%和7%。而德国占比则从1991年“两德”统一时期的15.9%下降至2017年10.9%。对英国、荷兰和比利时出口的占比则较为稳定。在欧洲市场之外的西班牙主要出口市场中，美国和中国分别是世界最大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摩洛哥是北非地区经济发展的引擎，并且由于地缘关系和历史渊源，与西班牙形成天然的连接。整体而言，西班牙对美国出口占比呈波动下降趋势；对北非国家摩洛哥呈先降低后上升趋势；对中国出口占比逐年增长，1978年仅为0.5%，而2008年则达到1.1%。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发生后，西班牙对中国出口的占比迅速上升到2017年的2.2%。

从出口行业结构看，西班牙9 大细分行业在不同国别市场的出口结构表现出一定的异质性。2017年，西班牙对德国、英国和比利时三大欧洲工业强国的出口结构中，汽车业是支柱产业，占比高达28.5%、22.6%和26.4%。对法国、意大利、葡萄牙和荷兰等轻工业较为发达的国家出口中，包括有色金属、钢铁、无机化学品、药品、塑料制品、肥料、染料和鞣料、精油和香水、纸制品、建筑材料、轮胎和照相机等在内的半制成品占据主要优势。在美国、摩洛哥和中国等欧盟外市场出口主要产品中，除第四类半制成品外，还包括专业机械设备、办公和通信设备以及交通运输材料在内的设备制造业。其中，西班牙对中国出口中，动植物类和矿石矿物类初级产品也达到相当比重。此外，除摩洛哥外，西班牙对其余9 国均大量出口包括肉类、乳制品和鸡蛋、鱼类、谷物、果蔬、蔗糖和咖啡及可可、熟食、饮料、烟草、脂和油、种子和动物饲料在内的第一类产品。

表2 2017年西班牙主要出口市场和行业结构

四、研究设计

（一）模型选择

本文根据经典文献构建如下模型：

其中，被解释变量是西班牙出口技术复杂度,用EXPYit表示，测算方法和数据来源将在后文详细说明。解释变量选择西班牙人均GDP 和出口目的国人均GDP，分别用SGDPPCt和GDPPCit表示。i为西班牙出口市场，t为年份。为消除异方差的影响，对数据均取对数处理。β0为截距项，ηi捕捉国家固定效应，δt捕捉年度固定效应，εit为误差项。

（二）数据测算与说明

本文将西班牙对不同出口市场的出口技术复杂度作为被解释变量，参考里卡多·霍斯曼（Ricardo Hausmann）等人（2005）①Ricardo Hausmann,Jason Hwang and Dani Rodrik,“What You Export Matters,” NBER Working Paper,No11905,December 2005.和戴翔（2011）②戴翔：《中国出口市场选择与贸易转型升级——基于分类市场的比较研究》，载《世界经济研究》，2011年第6 期，第51—56页。的方法计算。首先使用联合国UNCOMTRADE 数据库中SITC（Rev.2）三位码分类数据计算产品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该分类下共包含239 种产品。根据公式（2）分别测算出t年各类产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PRODY）。其中，k为出口产品，j为出口国家，PRODYk为k 类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xjk为j国k类产品出口总额，Xj为j国所有产品出口总额，Yj为j国人均GDP。即t年k类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为t年所有出口国人均GDP 的加权平均，权重为t年各出口国k 类产品的显性比较优势。为了保证各年份国家数量的一致性以及人均GDP 数据可得性，最终确定124个国家（和地区）进入公式进行计算。

第二步，根据公式（3）计算，t年西班牙在不同国家（和地区）市场的出口技术复杂度（EXPY）。其中，i为出口市场，k为出口产品，EXPYi为西班牙对i地出口技术复杂度，xik为西班牙对i地k类产品出口总额，Xi为西班牙对i地所有产品出口总额，PRODYk为公式（2）测算的k类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根据西班牙出口贸易规模和数据可得性，最终选择93 个国家（和地区）进行计算。2017年，西班牙对93 个贸易伙伴国的出口额占总额的比重超过90%，具有代表性。根据上述两步法分别计算出西班牙对不同出口目的地的出口技术复杂度指数。

本文解释变量是出口市场人均GDP 和西班牙人均GDP，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为了全面考察世界经济危机和欧债危机以后西班牙出口结构转型升级情况，本文观察期为2008—2017年。表3报告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

表3 变量描述性统计

五、实证分析

（一）全样本分析

首先，对2008—2017年93 个国家（和地区）的全样本进行分析。考虑到欧债危机引发的国内金融危机、房产泡沫以及主权债务和私人债务风险溢价的不良影响，西班牙在2008—2013年国内需求骤减，2014年起内需恢复强劲。①Juan de Lucio,Raúl Mínguez,Asier Minondo and Francisco Requena,“Does a Crisis Increase the Number of Regular Exporters?,” Applied Economics Letters,Vol.26,No.20,2019,pp.1700-1704.因此，本文进一步将出口观察期分为2008—2013 危机发生时期和2014—2017 后危机时期两个时段，检验外生冲击的异质性影响。

在表4中，“被解释变量：InEXPY”栏目第（1）列报告了2008—2017年的估计结果。模型重要解释变量西班牙人均GDP 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系数为0.233，这说明：西班牙人均GDP 每增加1%，西班牙对贸易伙伴的整体出口技术复杂度提高0.233%。第（2）列和第（3）列分别报告了2008—2013年和2014—2017年的估计结果，结果发现，西班牙人均GDP 在5%和1%水平上均显著为正。值得关注的是，两者的系数出现较大差异。危机发生时期系数仅为0.144，而“后危机时期”系数高达0.836，意味着由美国引发的世界经济危机和欧债危机不但影响了欧盟国家及西班牙内部市场的需求，也大大降低了国际市场的需求，在较大程度上影响了西班牙对贸易伙伴整体出口技术复杂度；这也充分说明，西班牙应抓住2014年以来经济复苏和《工业振兴议程》颁布后国内国际的重要发展机遇，提高出口技术复杂度，增强国际竞争力。

另一方面，我们应该注意到，无论是2008—2017年的完整观察期，还是危机发生时期和“后危机时期”，模型另一解释变量出口市场的人均GDP 系数均为正，但统计不显著，即出口目的国收入水平的提高并不会显著提高从西班牙购买产品的技术复杂度水平，意味着目前“西班牙制造”还未能升级成全球品牌，这也是西班牙“再工业化”转向的主要诉求和目标。

表4 全样本分析

（二）出口目的地异质性分析

1.按大陆分组

首先，参考姚树洁等人①姚树洁等：《中国是否挤占了OECD 成员国的对外投资》，载《经济研究》，2014年第11 期，第43—57页。的方法对样本数据按大陆分为亚洲（Asia）、欧洲和北美地区（Europe &N.America）以及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L.America 、Africa &Pacific）三个子样本，表5展示了估计结果。由于出口目的国人均GDP不显著，因此下文不再赘述，主要关注西班牙人均GDP 这一主要解释变量。表5中“被解释变量：InEXPY”栏中第（1）列、第（2）列和第（7）列分别报告了2008—2017年西班牙对三大分类市场出口的系数估计，西班牙人均GDP 均显著为正。其中，欧洲和北美地区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系数为0.258；其次是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系数为0.193 并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再次是亚洲，系数为0.185，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上述结果意味着西班牙人均GDP 每提高1%，对欧洲和北美地区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0.258%，对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提升0.193%，对亚洲地区提升0.185%。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西班牙出口目的地空间集聚度高的现象。

对危机这一外生冲击的影响进行检验时，发现危机发生时期[第（2）列、第（5）列和第（8）列]，只有欧洲和北美地区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亚洲地区以及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两个子样本中，系数均在统计上不显著，这可能与2008—2013年西班牙对上述两大分类市场的出口规模较小有关。

值得关注的是，第（3）列、第（6）列和第（9）列报告了“后危机时期”出口目的地异质性的估计，西班牙人均GDP 均显著为正。其中，亚洲市场的系数高达1.036，领先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的系数0.972，大大超过欧洲和北美市场的系数0.578。这说明，自2014年经济恢复以来，西班牙人均GDP 每提高1%，对亚洲出口技术复杂度提高1.036%，高于对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的0.979%及对欧洲和北美地区的0.578%。这意味着“后危机时期”，亚洲以及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市场在西班牙出口结构转型升级的过程中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特别是亚洲的中国和印度等新兴市场国家在2008年经济危机中受到的冲击与其他地区比较小，2014—2017年保持平均6.9%和7.7%的高速经济增长率，在欧美等国普遍经济提振乏力的情况下，已成为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因此，西班牙应在“后危机时期”大力开拓亚洲市场，从严重依赖欧洲市场向出口目的地多元化转向。例如，在世界贸易组织（WTO）和欧盟双边贸易协定之外，通过签订“一带一路”谅解备忘录、加入“丝路基金”和亚投行等发展中国家主导的制度安排，分享亚洲新兴市场国家发展的机遇，助力本国贸易结构转型升级。

表5 按大陆分组子样本分析

2.按发展程度分组

根据联合国《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报告中的国家分类方法对样本数据根据发展程度分为两大类：发达国家及其他国家合并的发展中国家子样本。从西班牙人均GDP 角度看，在观察期内，表6中“被解释变量：InEXPY”栏目中的第（1）列显示，发达国家子样本系数为0.277，大于发展中国家子样本系数0.191，并且都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说明，西班牙人均GDP 提高更能促进对发达国家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

根据列第（3）列和第（6）列报告的“后危机时期”的估计结果，发达国家子样本出口市场人均GDP 系数为0.165，并且在10%水平上显著为正，西班牙人均GDP 系数为0.715，并且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发达国家人均GDP和西班牙人均GDP 每提高1%，西班牙出口技术复杂度将分别提高0.165%和0.715%。而在发展中国家子样本中，每增加1%，对发展中国家出口技术复杂度将提高0.862%。这意味着从2014年开始，发展中国家市场较发达国家市场更能促进西班牙出口结构的转型升级。随着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工业国经济实力增强和参与国际分工深化，其贸易结构不断升级。在这种情况下，发达国家已无法再单独主导高技术产业的发展和演进。过去美欧发达国家通过对发展中国家禁售高科技产品、列入实体清单等方式主导高技术产业的发展和演进，而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后（特别是2014年以来）的经验数据表明，高技术产业的贸易治理也应进入“东西互济”、合作共赢的模式，从而使发达国家更快走出经济发展困境。

表6 按发展程度分组子样本

六、总结和政策建议

文本运用UNCOMTRADE 和Datacomex 数据库，结合2008—2017年西班牙出口贸易数据，分析了经济危机以来西班牙出口市场情况，并实证分析了分类市场对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的异质性影响，回答了欧盟“再工业化”转向背景下西班牙出口市场的战略选择问题，并探讨了西班牙应对2008年以来全球经济治理转型的方案和路径。研究发现，西班牙出口市场空间集聚度较高，对欧洲市场依赖程度较大，这在一定程度上对西班牙制造业国际竞争力的提升起到抑制作用。实证分析结果表明：（1）西班牙人均GDP 提高能够显著带动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从而促进欧盟“再工业化”战略推进，实现本国工业振兴。（2）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爆发以后，对发达国家市场，特别是欧洲和北美市场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的正向作用较大。西班牙人均GDP 每提高1%，出口技术复杂度能分别提升0.277%和0.258%。（3）自2014年进入“后危机时代”以来，发展中国家市场对西班牙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的贡献超过发达国家。其中，亚洲市场的促进作用超过欧美和北美地区，以及拉丁美洲、非洲和大洋洲，成为拉动西班牙出口结构转型升级的重要力量。西班牙人均GDP 每提高1%，对发展中国家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0.862%，对亚洲市场提升1.036%。

本文的研究结果对欧盟及其成员国的“再工业化”战略具有积极的政策意义。第一，立足制造业，优化出口结构。长期“去工业化”产业进程造成的工业地位下降，使得西班牙在美国经济危机和欧债危机等外生冲击中遭受到较德国等工业基础强大的欧盟国家更为严重的影响，同时伴随制造业产品国际竞争力下降和失业率高企等恶性经济社会现象。因此，西班牙应该立足制造业，打造“西班牙制造”品牌，着力提高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水平和工业制成品附加值，增强国际竞争力。第二，积极推动出口市场多元化。欧盟统一大市场的自由贸易制度安排，形成了欧盟内部产业分工的基础，但同时也造成出口市场“锁定”，并进一步导致出口产品价值链地位的“锁定”。经济危机爆发后（特别是进入“后危机时代”以来），新兴经济体无论是在传统制造业还是新兴产业方面，都表现出强大的发展潜力，不断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因此，西班牙应积极开拓出口市场，与新兴经济体形成新的国际分工格局，从而助力本国工业振兴。第三，关注新兴市场国家，积极推动全球经济治理向“东西互济”转型。欧盟和美国等发达国家和地区曾长期占据全球经济治理的主动权，但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以来的经济表现表明，这种优势地位在不断消退。危机后随着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导致全球权力发生转移。①隋广军、查婷俊：《全球经济治理转型：基于“一带一路”建设的视角》，载《社会科学》，2018年第8 期，第4页。因此，西班牙应积极向中国等新兴市场国家靠拢，参与“一带一路”倡议、“丝路基金”和亚投行等由亚洲新兴市场主导的全球经济治理领域的制度安排，参与并分享新兴经济体发展的机遇与红利，进而走出自身经济发展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