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整驭篇 由篇照整

蓝建龙 郑成林

【教学设想】

《林黛玉进贾府》是普通高中语文教学中的传统篇目，算得上是“旧故事”了，然而它更是“永远新的旧故事”，因为它在不同维度的解读下总能呈现出新的意蕴与光芒。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专设“整本书阅读与研讨”任务群，并将《红楼梦》列为高中阶段“整本书阅读”的文学类著作。在此背景下，《林黛玉进贾府》作为节选自《红楼梦》的重要篇章，对它的教学是否可能提供“整本书”与“篇章阅读”彼此互动的启示，这是非常有意思且有意义的一个话题。

“整本书阅读”关键在“整”，所以找到能够统整“整本书”的“文眼”尤为紧要;而“篇章阅读”从属于“整”，因而捕捉到可以印证“整本书”的情节则相当重要。通观《红楼梦》，“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幅对联可以作为整部小说的“文眼”，它蕴含着曹雪芹的人生感悟以及小说所揭示的人生启示。《林黛玉进贾府》中王熙凤的“假殷勤真讨好”、贾宝玉的“假宝玉真性情”、由林黛玉身世牵引出的“假僧语真玄机”，均可贴切地映照“假作真时真亦假”。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林黛玉进贾府》的教学完全可以启示“整本书阅读”与“篇章阅读”的互动关系，因此设计出《以整驭篇 由篇照整——以〈林黛玉进贾府〉的教学为例》这一堂课。

【教学实录】

第一板块：以整驭篇 寻找“文眼”

师：《红楼梦》是一部长篇巨制，同学们对它也非常了解，甚至还有了一些深刻的理解。这里，老师给大家呈现一则资料，并请同学们思考一个问题：《红楼梦》是一部怎样的书？

PPT投影：《红楼梦》开篇以神话形式介绍作品的由来，说女娲炼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石补天，剩余一块未用，弃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    空空道人路过，受石之托，抄写传世。“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而成书。

生1：从主旨上看，《红楼梦》是一部描写离合悲歡、炎凉世态之故事的书。

生2：从形式上看，《红楼梦》是一部章回体小说。

生3：从内容上看，《红楼梦》充满了神话色彩。

师：材料中哪些地方可以印证《红楼梦》的神话色彩？

生：女娲补天，茫茫、渺渺、空空，受石之托。

师：嗯，这些地方让我们感受到《红楼梦》的神话色彩、虚幻感觉。那材料里有没有真实的地方呢？

生：材料最后说到：“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这是真实的。

师：所以，可以说《红楼梦》中有真有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实，小说中恰好有一副对联可以印证我们的观点。

PPT投影：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生4：假的又是真的，真的又是假的。无为的又是有为的，有为的又是无为的。

师：嗯，从字面上确实可以这样来理解，它们表达了一种游于真假有无之间的境界。这两句话很深奥，又富含哲理，可以作为《红楼梦》整部小说的“文眼”，是我们解读《红楼梦》的一把钥匙。《林黛玉进贾府》节选自《红楼梦》，我们当然可以用这把钥匙来走进它。

第二板块：由篇照整 甄别真假

师：请同学们阅读《林黛玉进贾府》，找出课文中那些你认为是虚假的、虚幻的、不真实的情节或者细节。

生5：我认为王熙凤对林黛玉的情感是假的。她一出场就当着贾母的面哭起来了，很伤心，但很假。

生6：我认为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是假的。贾宝玉“衔玉而生”，这种情况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

生7：我认为林黛玉身上也有不真实的地方。林黛玉说她三岁的时候，一个癞头和尚对她们家说了一通疯疯癫癫的话，这处内容也给人虚幻的感觉。

师：刚刚同学们讲到了三个人物——王熙凤、贾宝玉、林黛玉——以及围绕着他们的不真实。那我们就来具体研究一下有关他们的那些真与假。先来看有关王熙凤的一个片段，请大家结合文本找出虚假的具体内容。

PPT投影：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试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意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生8：王熙凤张口闭口都是“老祖宗”，所以她的话都是说给贾母听的，不是真心对待林妹妹。

生9：王熙凤“忙转悲为喜”，可以看出她特别擅长察言观色，极力逢迎，真是个“戏精”。

生10：王熙凤说“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有阿谀奉承的味道。

师：刚刚同学们讲到了这么多假的内容，那我们就用“假”这个字来组词吧。

生：假情假意，假戏真做，虚情假意……

师：好，接下来我们一起完成这样一个任务：请以小组为单位，把含“假”的组词，插入该文段的合适位置，并作着重强调，传神朗读。一人旁白，一人熙凤，一人贾母。

（生激烈讨论，诵读）

生（三人组合传神朗读）：这熙凤[假模假样地]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假装]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假惺惺地]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虚情假意]用帕试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意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假情假意]携黛玉之手，[假仁假义地]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师：三位同学的表演都非常精彩，尤其是饰演王熙凤的同学还使用了道具——纸巾，把王熙凤那种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虚情假意”传神地演绎了出来。我们发现小说中的王熙凤对黛玉是故作关心、虚情假意，她演得越逼真，却是越虚假。王熙凤的真正目的是讨好贾母。这就是王熙凤的“假殷勤真讨好”。

PPT投影：王熙凤 假殷勤真讨好

师：接下来，我们来研究另一位人物——贾宝玉。

PPT投影：（王夫人）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

（贾敏）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生，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

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

师：王夫人、贾敏、黛玉评价的是真宝玉吗？

生：不是。

师：众人眼中的宝玉其实是个“假宝玉”，但这个宝玉却被大家认为是“真宝玉”。宝玉被“众人”看得越顽劣，就越是失真。我们再来看课文中的两首《西江月》词。

PPT投影：西江月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生朗诵）

师：这两首词对宝玉进行了无情的批判，然而这样的“宝玉”肯定不是我们心中的那个宝玉。苏教版教材对此有这样一个注释：“这两首词用似贬实褒、寓褒于贬的手法揭示了贾宝玉的性格。”那么真正的宝玉应该是怎样的呢？

生11：我从“愚顽怕读文章”，看到了一个很有才情的宝玉。

生12：我从“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看到了一个很有个性的宝玉。

生13：我从“古今不肖无双”，看到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宝玉。

师：这些是我们心中的宝玉，然而真正的宝玉既不在众人眼里，也不在我们眼里，而在黛玉眼里。

PPT投影：

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转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师：黛玉的眼光肯定与我们不同。因为我们离宝玉太遥远，而宝黛却是有前世姻缘的。细读这些文字，我们发现“情”这个字多次出现。如果把这个“情”加以引申，可以是哪些“情”呢？

生：感情、爱情、多情、深情、真性情。

师：说得很准确，从黛玉眼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性情的宝玉。

PPT投影：宝玉 假宝玉真性情

师：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回到“癞头和尚”的章节。

PPT投影：黛玉道：“……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了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

师：这段文字讲了三个层面的内容，一是“化我出家”，二是“不许见哭声”，三是“不能见外姓亲友”。我的问题是：你信吗？

生：不信。

师：黛玉信吗？

生：不信。

师：黛玉爸妈信吗？

生：不信。

师：贾府的人信吗？

生：不信。

师：是啊，黛玉如果信了，那她就出家了;黛玉爸妈如果信了，就不会送她来贾府;贾府的人信了，也就不会让黛玉来贾府。

师：如果你有孩子，遇到一个“癞头和尚”对你说这些话，你信吗？

生：不信。

师：是啊，没有人会信的。《红楼梦》中还有一个故事跟“癞头和尚”这一章节很相像。

PPT投影：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到了他门前，看见（甄）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着女儿转身。

师：甄士隐跟林黛玉一样，都认为僧、道的话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士隐离去后，这癞僧就说了四句诗谶。

PPT投影：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师：后来发生的事皆被癞僧说中。甄英莲在元宵灯会上被人拐走了，辗转来到了贾府，最后被折磨致死，结局凄惨。而她的家人也很痛苦，到处找她，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疯癫的不经之谈、虚幻的僧语均变作真实结局。所以，我们可以说“假僧语”却蕴含着“真玄机”。

PPT投影：林黛玉 假僧语真玄机

第三板块：观整析篇 余韵无穷

师：《红楼梦》第一回中有这样一句话：“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它恰好可以照应我们在最开头说到的那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本堂课主要从王熙凤、贾宝玉、林黛玉三个角度深入理解了上联，而一旦理解了上联，我们也就能把握下联了。在小说中，这副对联就挂在“太虚幻境”牌坊的两边，“太虚幻境”里还住着位“警幻仙姑”。

至于曹雪芹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小说，或许与他人生的经历和感悟有关。曹雪芹的家族担当了五十八年的江宁织造，号称“南京第一豪门”，可就在他十二三岁时被抄家了，落魄到“举家食粥”的境地，最后贫病而亡。

PPT投影：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师：“警幻仙姑”想告诉我们什么，作者曹雪芹又想告诉我们什么，我们所“痴”的、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它们最终又会变成什么，这些都需要我们慢慢去领会。随着同学们年龄、阅历的增长，我相信你们会越来越喜欢《红楼梦》，因为它讲出了很多人生的哲理。

【板书】

【教学反思】

新课改突出强调通过阅读与鉴赏、表达与交流、梳理与探究等语文学习活动使学生在语言建构与运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诸方面有所进益。本堂课始终以具体文本为研究基础，引导学生展开深入的思考、讨论与交流，最终生成了各具亮点的学习心得。同时，对文本的品读鉴赏自然会帮助我们理解《红楼梦》所蕴含的思想理念和人文精神。

“整本书阅读与研讨”旨在引导学生拓展阅读视野，建构阅读整本书的经验，形成适合自己的读书方法，提升阅读鉴赏能力，促进学生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入学习和思考。由《林黛玉进贾府》的单篇阅读扩展至对《红楼梦》核心思想的把握，这本身就是对学生阅读视野的拓展。更为重要的是，“以整驭篇，由篇照整”的阅读研讨策略不失为一种理性而恰切的读书方法，“整本书”的核心理念帮助我们确定“单篇阅读”的重点内容，而单篇的具体情节又能增进我们对“整本书”核心思想的理解。

当然，本课尚有不足之处，如果学生课前的准备阅读、课内的语言活动能做得更充分，那么对学生必备品质与关键能力的提高，对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真正落实将起到更大作用。

[本课系莫银火名师工作站在陕西省汉台中学的示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