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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乡同业”现象发展过程中的人际关系网络分析
——以四川省R县人经营X市Z烧烤为例

2021-04-14曾昕茹

中国西部 2021年2期
关键词:同乡乡土流动

曾昕茹 刘 伟

一、研究背景

“同乡同业”概念最早出现于中国经济史研究,被用来揭示中国内部一种特殊经济活动形态,随着时间变化,后来有学者将这一概念运用到对“依托于乡土社会网络开展某一行业经济活动现象”的分析。用来指同一区域的人依托乡土社会网络,以非正规经济活动的方式,在乡土社会之外从事相同行业或属于同一产业链的经济活动〔1〕。近年来,在城市化、市场化的背景下,“同乡同业”现象呈现出“全国化”的发展态势,典型现象如湖南娄底市新化县的“新化文印”造就的“新化现象”、闻名全国的福建“沙县小吃”等。这一过程中,原本存在于乡土社会空间的人际关系网络也一并向城市转移与扩展。

在中国本土乡土经济的研究中,林耀华先生的《金翼》除对风土人情的细致描述具有重要贡献外,还为我们提供了深入了解本土人际关系网络在商业活动中运作的一个案例。其提示,在空间地域的扩大和关系体系的完善中,家族商业发展与其人际关系网络密切相关。“同乡同业”现象出现正是处于某一乡土社会网络中的群体聚集到另一个地域从事商业活动,但已有研究鲜将关注点聚焦到人际关系网络的演变及其对经济活动的影响上。因此,本文基于人际关系网络对经济活动产生一定影响的观点,通过调研四川省R县H镇的农民聚集到X市从事Z烧烤的创业情况,聚焦于“同乡同业”现象中人际关系网络在经济发展不同阶段的动态变化过程及其对经济活动的具体影响。

二、文献回顾

1.人际关系网络的分类与扩展

美国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2007)在《镶嵌:社会网与经济行动》中提出的镶嵌观点认为,经济行动在社会网的互动过程中起着决定作用,经济行为镶嵌于社会脉络中〔2〕。制度经济学从交易成本最小化考察组织和制度如何形成,镶嵌观点则将人际关系连带和信任结合起来讨论交易成本如何决定。格兰诺维特首次提出将人际关系分为强关系和弱关系,其具体划分是以“互动的频率”“情感的强度”“相互信任的程度”及“互惠交换的多少”四个要素组合的结果为准。一般而言,强连带是同质性的个体之间发展起来的,有助于组织或群体内部重复雷同的信息传递,而弱连带则存在于异质性的个体之间,有助于个体获取组织或群体之外的新信息,从而在社会流动、求职等方面占据优势〔3〕。同时,他将人看作是嵌入于具体的、持续运转的社会关系中的行动者,并假设建立在亲属或朋友关系、信任或其他友好关系之上的社会网络维持着经济关系和经济制度〔4〕。

在中国本土人际关系网络研究中,费孝通先生的“差序格局”十分富有提示意义。差序格局总结了中国传统社会复杂又独特的人际网,费孝通以“水波纹”来比喻这样的格局:“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5〕差序格局以地缘和血缘的联系为基础,而血缘纽带则是差序格局的出发点,其特点是以自己为中心,传统儒家伦理道德观根深蒂固。黄光国(2006)将中国人际关系分为情感性的关系、工具性的关系和混合性的关系〔6〕。情感性的关系通常是一种长久而稳定的社会关系,可以满足个人在关爱、温情、安全感、归属感等情感方面的需要,像家庭、密友、朋侪团体等原级团体中的人际关系都属于情感性关系。工具性人际关系是个人在生活中和家庭外为了达到他所希冀的某些物质目标而建立的关系。具体来说,个人与他人维持情感关系时,维持关系本身便是最终目的;可是,个人与他人建立工具性关系时,不过是以这种关系作为达到其他目标的一种手段或工具,因此这种关系是暂时而不确定的。而混合性关系是中国社会中最可能以“人情”和“面子”来影响自己与他人的人际关系范畴,交往双方彼此认识且具有一定的情感关系,但是这种情感关系又不像原级团体那样深厚到可以随意表现出真诚的行为。一般而言,这类关系可能包含亲戚、邻居、师生、同学、同事、同乡等关系。罗家德等(2007)将人际关系分为无连带、弱连带、熟人连带和家人连带〔7〕。汪和建(2012)在整合国内外的人际关系解释基础上,提出了四种人际关系的分类模式:弱关系、次弱关系、次强关系和强关系,而以《金翼》为例,强关系和弱关系之间的较强关系和较弱关系是最有可能被行动者利用和建构的关系,是中国人善于建构和利用的中间性人际关系〔8〕。

在宏观制度不确定的社会中,人际关系是唯一相对稳定、具有可预见性的消除或降低风险的利器〔9〕。制度的局限性需要依靠网络来治理,其降低不确定性的方式主要是透过人际关系网络形成社会期待和社会控制来降低机会主义行为,如透过人际关系去搜寻交易前的信息〔10〕。

综上所述,与国外的人际关系分类相比,国内的人际关系分类更多以血缘亲疏远近、地缘关系为基础,也有学者将国内外的人际关系解释相结合提出了更贴合实际的分类模式。关于人际关系在商业活动中的作用,则主要包括商业扩张和风险控制,即在商业扩张的过程中利用人际关系网络获取相关信息以及降低乃至消除风险。

2.“同乡同业”现象的相关研究

当前社会中典型的“同乡同业”现象受到学者的关注,既有针对某一城市内部聚集的“同乡同业”现象,如北京的“浙江村”,也有针对全国范围内的“同乡同业”现象,如湖南娄底新化乡的“新化文印”、福建“沙县小吃”等。总的来说,过去已有研究对同乡同业现象的分析主要是从社会流动、社会资本和社会网络等视角切入〔11〕,社会流动视角主要探讨个人在阶层分化和向上流动中的影响;社会资本视角主要关注农民的社会资本从创业决策做出到实施各阶段发挥的作用〔12〕;也有学者从社会网络出发去分析,同时也注意到这一现象中社会网络的建构。例如:在对“新化文印”现象进行分析时,谭同学(2020)提出了“有限差序”嵌入城镇化和大市场的观点,认为新化的文印行业是这一嵌入与现代性结合的结果,同时他也强调应加强对同乡的亲缘、地缘关系网络的关注〔13〕。

从已有文献来看,学者们虽已从人际关系网络出发对“同乡同业”现象进行研究,但并未聚焦于整个经济活动的动态过程,即未将人际关系网络放置到整个“同乡同业”现象发展过程中进行考量。同时,学者们关注的多是大家更为熟知的案例,如“新化文印”“沙县小吃”等。四川省R县H镇农民在X市(同属四川省)从事经济活动时,其人际关系网络在不同阶段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动态特征。因此,本文拟从这一角度进行研究,并将此作为一大创新点。

三、案例介绍

R县H镇隶属四川省自贡市,位于四川省南部,毗邻内江市、宜宾市和乐山市,地处长江上游沱江、岷江水系的低山丘陵地带。R县具有特色农产品和独特美食,如绿茶、油茶、花茶、柑桔、羊肉汤、麻辣鸡和豆花饭等,由此可见此地本身美食优势显著。整个自贡的烧烤基本都是竹签烧烤。而X市著名连锁品牌Z烧烤的经营主体正是由R县H镇的农民组成,自1998年H镇党员Z先生到X市开设第一家Z烧烤至今,X市及周边城市已经有300多家店面。20多年来,凭借自贡特色的竹签烧烤,4000多R县人在X市以Z烧烤为业,年营业额达2亿多元(1)资料来源:作者实地调研时收集得到,如无特别说明,下同。。同时,自贡市政府、R县政府对R县人在X市的经济活动也给予一定的重视。

可见,R县H镇人到X市经营Z烧烤已经成为一种“同乡同业”现象,并已经取得较大成绩,如带领当地农民脱贫致富、在X市地区形成一定的餐饮影响力,同时引起了流出地政府的重视与关注。本文欲在对X市Z烧烤已有报道以及调研所获经验材料的基础上,探讨在这一“同乡同业”现象形成过程中人际关系网络的动态变化及其发挥的作用。

四、商业扩张:作为流动链和社会支持的乡土关系网络

在成立之初和发展早期,基于亲缘和地缘的乡土网络发挥着探寻从业经验和外出流动链的作用,进而促进了X市Z烧烤的发展。

1.领头人:“同乡同业”经验的探寻与奠基

作为Z烧烤的创始人,H镇人Z先生讲述了Z烧烤最初的发展历史:1998年,Z先生为了生计来到X市谋生,由于缺少资本,创业最初选择艰难。后来,他观察到吃夜宵是X市人夜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于是开起了烧烤摊。而后,他又观察到当地流行的铁丝烤肉容易产生铁锈味,想到自己在家乡R县用竹签串肉进行烘烤,于是改用竹签烤肉,经过反复试验,最后敲定了选料、配料、分量及火候等。而Z烧烤也在消费者口中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有了口碑,开始被X市民所了解。因此,Z先生在Z烧烤发展成为“同乡同业”现象中起到了“领头人”的作用。他通过外出X市探寻经验、站稳脚跟,进而奠定了Z烧烤最初乃至后来整个人际关系网络的基础。

2.灵魂人物:乡土关系网络的中心

第一个开设Z烧烤的人是领头人,但是他并非整个人际关系网络的中心。笔者通过访谈发现,整个人际关系网络的中心其实是Z先生的舅子哥——在X市某高校医学部任教的G先生。从一开始,Z先生到X市从事烧烤业,实则是听从了舅子哥G先生的建议。G先生与其他来X市从事烧烤业的乡亲相比,由于在X市生活时间长、受教育水平相对较高,因此拥有丰富的社会资本。正是得益于G先生拥有的社会资本,Z烧烤在X市发展过程中几次都化险为夷。G先生说:“这是个艰难的过程,也是观念转变的过程,没钱没把握,项目筛选都成问题。他们在X市我好照顾,如果没胆量就不敢做,需要摸爬滚打过来。”因此,Z先生认为,正是由于丰富的社会资本使G先生在Z烧烤成立的一开始便具有“军师”般的地位乃至处于整个人际关系网络的中心。

3.进一步扩张:作为流动链的人际关系网络

乡土社会中的人际关系网络在Z烧烤扩张的过程中起到了流动链的作用。在H镇,基于亲缘的强关系和基于地缘的弱关系均发挥着重要作用。该商业扩张过程中,基于亲缘的强关系最先发挥作用,继而推广基于地缘的弱关系,而后弱关系成为流动链中发挥作用的主体。

(1)强关系:亲戚带亲戚。在发展最初,人际关系类型中的强关系占主要作用。这里的强关系指的是血缘亲戚。1998年,Z先生到X市从事Z烧烤业小半年后,自认为站稳脚跟的他让自己的亲弟弟也来到这里开设另一家Z烧烤店;第二年下半年,妹夫W先生也来到X市经营Z烧烤。因此,基于亲缘的强关系在X市Z烧烤发展的最初起到了流动链的作用。经过亲戚之间的互相介绍,X市里有了五家店铺,Z烧烤的知名度大大提升。此时,“亲戚带亲戚”的强关系发挥主要作用。

(2)弱关系:学徒开店和员工制。Z烧烤在X市顺利发展的消息传回H镇后,同乡们来到X市寻求财路。C先生先是在Z先生的帮助下学习竹签烧烤的技术,随后自己租门店开始做Z烧烤的生意。基于乡土社会地缘的弱关系此时表现为“老乡带老乡”的乡邻关系,乡邻们来到X市从事Z烧烤经营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像C先生一样成为学徒,包吃包住免费在已有门店打工,学成之后自己出去开店;另一种是成为已有Z烧烤门店的员工。Z烧烤80%的员工均为R县H镇的农民,从老家到X市的迁移不仅扩展了“同乡同业”现象的规模,同时也为农村劳动力进城就业和提高收入做出一定贡献。

4.原有乡土社会网络的支持

R县人来到X市经营Z烧烤,并没有完全脱离原来的乡土社会。每逢重要的节假日,在X市经商的R县人都会尽可能回家,积极参与乡村的基层治理和各项公共活动。Z先生介绍,基本上在X市开Z烧烤店铺的R县店主们都在X市或者四川省其他城市里购置了住房并且常年居住,但是也会返乡盖新房。这些R县人高度依赖乡土社会的人际关系网络,通过与原来乡土社会的互动以再生产来X市经商所需要的社会资本。原有乡土社会网络的支持主要集中在情感和工具两方面。情感方面能增强地域认同和归属感,而工具方面则表现为上述的流动链以及之后被介绍到X市的R县人所获得的原有乡土社会中的政治支持。

综上所述,在Z烧烤发展的初期,以领头人为开端、以亲缘关系为表现的强关系发挥了重要作用,以“亲戚带亲戚”形式使R县H镇农民来到X市从事Z烧烤生意;而基于地缘的乡土关系网络则以乡邻“老乡带老乡”形式让更多的H镇农民来到X市,以学徒或者员工形式加入到Z烧烤的经营之中。可见,在进城工作的流动过程中,R县人在X市“同乡同业”仍依赖于在乡村形成的亲缘和地缘网络,此网络也从乡村进入了城市。

五、风险控制和内部支持:巩固发展时期的组织网络建构

乡土社会中形成的人际关系网络在Z烧烤发展过程中起到了流动链的作用,促使Z烧烤经营不断扩展,并且推动劳动力不断从R县H镇迁移到X市。但H镇农民来到X市之初,并未形成一个紧密联系的组织,一开始都是单打独斗的状态。因此,R县人在流入地X市重新整合社会关系网络,基于地域认同建构了两个重要的组织:R县Z流动党支部和R县(X市)Z商会。

1.风险控制:成立R县Z流动党支部

C先生谈到,在外地谋生举目无亲时,Z烧烤的老乡们经常遇到麻烦事,有吃霸王餐的、歧视异乡人的。如果还是最初的单打独斗就难以继续发展,应该成立组织。由于缺乏社会网络支持,R县人异地经商本身存在阻力,加之特色Z烧烤打击了X市本地原有的部分铁签烧烤商户,因此受到当地部分同行的排挤和歧视。在此背景下,在X市的R县人决定成立一个组织以抱团发展,共同面对在X市发展Z烧烤时可能遇到的困难。2010年,他们联合起来成立了R县Z流动党支部,其中领头人Z先生担任党支部书记,网络中心G先生也在党支部担任要职。流动党组织的成立也得到R县政府的支持,市政协副主席和R县工会副主席都曾到X市对Z烧烤进行调研。

R县Z流动党支部起到了风险控制的作用,提高了R县人在X市应对市场竞争和经营风险的能力。2012年,Z烧烤在X市本地遭到恶意诽谤:以猪肉冒充牛肉。这一食品诚信安全问题让Z烧烤在X市的发展几乎停滞。为澄清事实,流动党支部联合H镇党委、R县工商和食品等部门到X市进行调查,并将相关肉制品送到昆明检测。在访谈中,C先生谈道,当时的检测结果证明了他们用的是货真价实的牛肉,这样才保住了Z烧烤的声誉,没有对他们的发展造成影响。得到老家政府支持并建构的网络组织提升了零散R县人在X市商业经营时的凝聚力和抗风险能力。

2.内部支持:成立R县(X市)Z商会

除了建立了较正规的党支部外,基于语言、地域认同,在X市经营Z烧烤的R县人也在2007年成立了R县(X市)Z商会。与党支部具有一定的政治社会资本、得到老家政府支持不同的是,R县(X市)Z商会是由在X市的R县人自发组成的,更多涉及的是群体内部投资、技术等方面的支持。起初,凡是在X市从事Z烧烤业的相关R县H人都可以加入商会,后来这一范围扩大到来自整个R县地区的同行业者。这一基于语言和地域认同的网络组织整合了在X市的R县人人际关系网络,在Z烧烤发展过程中起到了信息传递交流、经验分享以及互帮互助的作用,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能相互支持。据Z先生介绍,通过这一商会,R县老乡在其中结识新朋友,在X市里挨得近的还可以在技术上相互扶持,有的甚至可以借钱来提供技术支持。在某种程度上,这一商会是“把在村上的生活方式搬到X市”。

在X市重新建构的人际关系网络组织中,无论是更为正式的、得到流出地老家支持而建立的Z流动党支部,还是R县人自发建立的R县(X市)Z商会,在一定程度上都起到了风险控制、社会支持的作用,促进了“同乡同业”现象的进一步凸显。而原有乡土关系网络带动的“同乡同业”既会避免恶性竞争( 如“同乡”经营的“同业”店面之间保持数百米距离乃为潜规则),也会寻求更有效率的互惠合作。“同乡同业”的行业门槛低,从业者都是凭手艺和服务吃饭,“同业”之间体现的并非是通过资本扩张达到垄断市场资源的“大鱼吃小鱼”的商业逻辑。可见,“同乡同业”作为社会经济的形式之一,其特点不仅体现在经济活动嵌入社会关系,还体现在经济活动维护了社会关系的进一步发育〔14〕。

六、适应性结果:市场机制下的人际关系网络变化

原有乡土关系网络发挥经验共享和流动链作用,使数量庞大的R县人来到X市参与Z烧烤的经营和管理,增强了“同乡同业”的集聚现象,加之在本地整合网络建构的组织的支持与风险控制,Z烧烤得以成为X市独树一帜的四川人经营的品牌,在餐饮业内具有一定的地位。但也有学者指出,在市场机制的作用下,“同乡同业”呈现出去技术化与标准化、品牌化和垄断化的特征〔15〕。

由于出现过外地人未经Z流动党支部和商会的同意而开设Z烧烤的现象,这加速了R县人对商标知识产权的维护。Z先生谈到,他在2008年注册了Z烧烤的商标,后来成立了Z餐饮管理公司,并采取加盟的形式扩大经营规模。2009年,他申请了X市著名商标,并采取了保护性注册。在此基础上,他还对已经开业的Z烧烤店铺进行整改、管理,不符合卫生条件和技术规范的被下令整改。Z先生解释道:“这是为了Z烧烤的更好发展做打算,不能让自己人砸了Z烧烤的招牌。”

在这一过程中,市场机制下的“理性化”对原有的乡土关系网络和基于语言、地域认同建构的社会网络会产生一定的改变。原有的在X市的R县人构建的人际关系网络多为情感和工具并存的混合性关系,它会因“人情”“乡亲”等情感因素呈现出“重义”的特质。但为了在市场机制下求得发展,部分情感性关系会被打断,如Z先生提到在加盟过程中出现过叛徒:当时R县一个老乡来当学徒,学成之后自己开店,结果抢注了Z烧烤其他类别的商标。这一点严重背弃了Z烧烤的经营原则。Z先生和流动党组织、商会的其他成员此时再未顾及老乡的情面,而是利用各种合法手段维护权益,并且从事Z烧烤的其他R县人再也没与此人联系。

同时,从市场主体的外部关系出发,亲缘和地缘关系并不能完全消除竞争关系。前面提到“同乡同业”的行业潜规则有利于避免恶性竞争,但是也有例外出现。Z先生称有R县老乡看见某条街上的Z烧烤生意好,于是自己就决定在同一条街上开一家店。原店主和这位老乡就选址问题争论许久,原店主认为两家店隔太近不利于自身发展,且违背了Z烧烤发展约定俗成的规矩。最后,原本熟识的两位乡亲因店铺选址问题闹掰,再无往来。因此,部分R县人对亲缘、地缘和市场做出一定区隔,以消解亲缘和地缘关系对市场机制的束缚,但冰冷的市场关系与充满温情的亲缘和地缘关系之间的张力始终存在〔16〕。

七、结语

通过对既有经验材料的梳理,本文借用四川省自贡市R县人集聚X市从事Z烧烤的案例,分析在“同乡同业”现象形成过程中的人际关系网络及其发挥的功能。总的来说,人际关系网络在整个经济活动发展中由于不断被建构和变动而具有不同形态,同时也发挥了不同的主要功能:向X市转移扩张过程中原有的乡土社会网络通过强弱关系发挥着流动链和社会支持的功能;在X市扩大巩固发展中,原有乡土社会网络被重新整合建构,形成两个社会网络组织,其发挥风险控制和内部支持的功能。

一是流动链和社会支持的作用。在初期,基于亲缘和地缘形成的乡土社会网络在Z烧烤扩张过程中起到了流动链和社会支持的作用。强弱关系发挥双重作用,强关系体现为亲戚带亲戚开店,弱关系则是通过学徒制和员工开店体现。R县老乡通过乡土人际关系网络这一流动链来到X市,扩大了Z烧烤的规模,同时原有乡土人际关系网络也起到了社会支持的作用,其通过对R县老乡的工具性政治方面的支持和情感支持,使经济活动嵌入社会关系之中。

二是风险控制和内部支持的作用。为了巩固和发展Z烧烤,R县人在X市整合人际关系网络,以流出地政府支持和自发的形式成立了R县Z流动党支部和R县(X市)Z商会。两个社会网络组织的建立为Z烧烤在X市的发展起到了风险控制和内部支持的作用,促进了“同乡同业”现象的进一步发展。但是笔者也注意到,这种基于地缘、亲缘的人际关系网络在市场机制作用下也会出现部分失效。面对扰乱正常竞争和影响Z烧烤发展的行为,R县人也会表现出与原有乡土社会人际关系网络的张力和对抗。这一转变也是以地缘、亲缘为基础的人际关系在市场机制下的适应性结果。如何通过进一步发挥人际关系网络的作用,加强经营Z烧烤的R县人与流出地的联络,加大对流出地的经济支持,可成为“同乡同业”研究的另一个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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