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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沦陷区话剧文学的主题探赜

2021-04-14任金凤

大庆社会科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沦陷区殖民者话剧

任金凤

(大庆师范学院文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712)

20世纪80年代以来,沦陷区文学逐渐引起学界重视,相关作家作品被关注,学术研究成果也逐渐增多。但话剧文学一直处在学术边缘,被关注较少。事实上,虽然东北是我国沦陷最早、受控制最严格的地区,但痛失国土的现实并没有熄灭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话剧作家的创作热情。即便在殖民者的约束、打压下,东北沦陷区的话剧艺术受到前所未有的摧残和挫伤,仍有一批又一批的剧作家运用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表现手法赋予东北话剧以顽强的生命力。他们在艰苦卓绝的创作环境中构建出不屈的话剧文化景象。

受当时恶劣的语境影响,东北沦陷区的话剧主题呈现出明显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话剧创作者渴望通过话剧这种雅俗共赏的艺术形式来歌颂勇士反抗殖民者,唤醒民众的斗争意识,客观地描写殖民地百姓的生存处境和生命悲剧,表达他们对黑暗社会和高压统治的不满。它们或是歌颂义勇军和殖民者的斗争;或是长歌当哭,为国家和民族的解放呐喊;或是迫于压力,为殖民者的殖民文化创作。这种爱国、反抗、愤怒、无奈复杂情绪与个体意识的觉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东北沦陷区话剧文学十分复杂的主题和难得的学术研究意义与价值。

一、压迫中的斗争

20世纪80年代以来,研究者大多将目光集中在了沦陷时期话剧创作者的反抗性剧作,研究的内容大多以家国情怀或是批判现实的作品为主,并且取得突出成绩。这部分剧作,是东北沦陷区话剧文学的主流作品,应该予以密切关注。

日伪政府成立后,殖民者对东北地区的军事占领目的已经暂时达到,其统治策略逐渐从军事统治转向文化统治。一方面,东北地区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又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浸染,殖民者很难在短时间内动摇控制民众的思想,更无法控制东北文化的发展趋势。另一方面,“五四”新文化运动所倡导的争取国家独立、文化自由、人人平等的意识深入人心,更是燃起了东北人民反抗侵略的烈火。东北作家对殖民者的统治,表现出强烈的痛心和排异。小说、散文、话剧等文学形式的作品,纷纷发表,像一把把匕首,将斗争和痛恨刺向殖民文化。

东北沦陷区话剧文学的核心力量是一批深受五四进步文化影响的文学青年,如,李乔、安犀、塞克、金剑啸等。他们的剧作都以抗日爱国为核心主题,在歌颂了坚决斗争的“战士”精神的同时,揭露了殖民者的野蛮统治,也揭露了丑陋、无耻、残暴的统治者形象。例如, 《海风》 《原野》 《塞上烽火》 等。 《海风》 剧本描写了日本轮船“海风”号上的中国船员,反对为日本帝国主义运送军队和武器装备,进行了英勇斗争。当轮船驶入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大海时,中国船员以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概,破釜沉舟,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些“战士”群像的舍身取义极大地鼓舞了东北人民的抗日斗争热情。

再如,李栋在话剧 《嫁娶》 中所说:“我们的血液洗尽恶世蛆虫!我们的魂,要在真理之国度里,安置的正义之洪钟巨响之下,和着公理呦。看!我要除尽一些的恶兽和毒虫”。话剧 《黎明》 通过塑造少年儿童的形象来象征反抗殖民统治的必胜信心和希望。在这部作品中,每一个少年儿童都是光明的、追求进步的、渴望独立的化身。他们的口号是“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皮安尼儿,将来的主人翁必定是我们”。从这一口号当中,人们感受到革命的力量,后来人的坚强和勇敢,必然对消灭殖民者充满信心,胜利迎接中国光明的明天。

二、隐忍中的反抗

书写殖民统治下的东北同胞的痛苦和苦难是当时话剧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相关话剧作品层出不穷。殖民者对东北沦陷区的统治十分严酷,在高压统治的语境中,并非所有的作家都敢于和殖民者正面斗争,直面反映义勇军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联对殖民者的打击。很多作家采取了曲折、婉转的形式表达憎恨、愤怒和不满。他们以“隐忍”的态度,表现自身的痛苦,委婉地表现出对殖民者的不满以及自己不合作的态度。由于百姓生活的苦难是由殖民者的战争和入侵导致的,这便从侧面控诉了殖民者的侵略。这种描写民众苦难的作品暂时不在殖民者的文化管控之内,恰好为剧作者提供了文艺反抗的空间。由于这类作品多反映百姓苦难的日常生活,和读者生活更接近,便更容易激发民众对殖民者卑劣行径的憎恨,这也是殖民统治后期开始禁止这类话剧作品的主要原因之一。例如,金剑啸在1931年发表的 《海风》 中,船员在谈论自己家里的情况时是这样说的:“丁:奉天人么,这会可懵了,你妹子一定让日本人强奸了。甲:我想,日本人一定把我们的人都……乙:只说,高粱米就六元一斗。乙:他妈,那是实话,日本这个王八蛋。”通过这一段对话,人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日本殖民者对民众的迫害,给人们生活带来的痛苦,同时,人们也能够看出,底层民众对日本殖民者的愤恨。虽然他们无法用行动来实现反抗,但他们时刻盼望结束黑暗的殖民生活,渴望翻身做主人,同时也表现出对日本殖民者不顺从、不妥协、不认同的姿态。类似这样的话剧在当时不胜枚举,在东北社会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也起到了鼓舞民众、思想启蒙作用。

再如,安玉琪在 《赵财之家》 中刻画了贫困的渔民一家:渔民赵财家里穷到连大米都买不起,自己又患上了严重的疾病。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饿死,他只能到处乞讨,希望能够获得一点粮食果腹,不想却遭到了东家的毒打。李栋在话剧 《除夕》 中更是对当时东北沦陷区的底层民众的穷苦生活进行了详细的描写:本该是阖家团圆、共享团圆喜悦的除夕之夜,家里却没有钱可以给孩子包一顿饺子。怀里的孩子因为没有奶水,在饥饿中昏死过去。正在此时,债主却上门来讨债,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这些话剧作品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对统治者的憎恨,却通过底层人民的“痛苦”来侧面描写了殖民者对沦陷区民众的迫害。同时也表达出了民众渴望消灭敌人、摆脱压迫和高压统治,翻身做主人的愿望和决心。由此可见,这种隐忍的书写民众痛苦的生活,是一直怀有反抗意识的。

这一时期作家多采用阴森的环境来象征当时黑暗的社会,话剧中的环境大多为空旷的田野、荒无人烟的乡村、简陋的巷子、孤帆远影等,通过在这种悲凉、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和氛围来反映具体的时空背景。用丑陋、残暴的人物来代表殖民者,如,土匪、盗贼、骗子、赌徒、酒鬼等,这些人物在剧作中频繁出现,不仅强力讽刺了殖民者鼓吹的“王道乐土”,也让人们认清了日伪政府的丑恶嘴脸,批判了殖民者对百姓的剥削和压迫,控诉了日本统治者的侵略给普通民众带来的苦难。

三、专制中的附逆

除了描写斗争和苦难的话剧外,在东北沦陷区,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为殖民者粉饰太平的附逆之作。这些作品有的是为获得利益而作,有的是为了迎合殖民者的文化统治政策,希图获得殖民者的支持。虽然这些作品是极少数的,但不可否认它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不良的作用,继而对厚实文学具有警示作用。因此有必要加以研究。

这类粉饰与附逆话剧创作,以1942年为界限,大致分为两个时期。前一时期的剧作主要是以“悬赏征文”的形式出现,后一时期的剧作则呈现出明显的主动性和附逆性。

自伪满洲国成立至1942年这段时间内,殖民者多次以“悬赏征文”的形式吸引东北沦陷区的剧作家,助其粉饰太平,为其殖民者歌功颂德。一些剧作家为求自保或者赢取稿费参与其中。但这一时期,很多参赛的剧作品不能满足殖民者的文化需要。殖民者旨在以一种“较高”的文化即殖民者话语来引导另一种“较低”的文化即东北的文化。以逐步实现控制民众的思想,实现文化和思想上的侵略。但是,当时参与征文的剧作者多数并非真正要迎合殖民者,与之沆瀣一气,而只是想自己通过征文获取物质利益。因此,无法将自己从“受殖者”的身份中脱离出来,作品也没有实现殖民者的话语目的。既获得了丰厚的稿酬,又没有为殖民者服务,这类作品于是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即明显的“报复性快感”。这类作品本质上仍然具有反抗倾向。例如,在话剧 《同命鸳鸯》 中,王道光便是一个“受殖者”。他娶了“殖民者”作为妻子。在结婚之后,又对自己的妻子十分挑剔,满不在乎,甚至有些鄙夷。从此可以看出,“受殖者”娶“殖民者”为妻子,目的在于物质上的满足和人身暂时的安全。但他对殖民者没有爱情,更谈不上尊重,他卑躬屈膝地委身殖民者,处于无奈。于是,他高高在上地对“殖民者”妻子指指点点,释放内心对殖民者的痛恨和报复的快感,体现出作者对殖民者的蔑视与痛恨。

1942年之后,少量的以殖民主义话语为主的附逆类作品,将日本殖民者作为“先进”“文明”的代表,将殖民者的侵略战争美化为正义,为殖民者统治和改造满洲国寻找借口。这类话剧作品的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一是丑化殖民者统治以前的满洲。这部分附逆剧作对伪满洲国建国以前的东北地区的民众进行了丑化,东北地区的民众是愚昧的,不文明的,经济是落后的、人们的生活是困苦的。通过这样的刻画,说明东北地区是需要被统治、被改造的。例如, 《贵族学生的末路》 中 的主人公马贵宝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的家里十分富有,但是他不求上进,沉迷赌博,最终败光所有的家产。而他自己又没有生存能力,最终沦为乞丐沿街乞讨。 《社会人生一瞥》 中的徐氏在爱情和金钱中选择了后者,嫁给了有钱却并不爱自己的马家驹。从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出,几种类型的东北人无论男女、无论贫富、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是愚昧的,具有贪念的,或者无所事事,不求上进的。这些描写意在为殖民者的“改造”行为提供合理性。二是改造后的“文明”“进步”的满洲。在有了“改造”的合理性之后,“改造”的结果便成为了新的重点。为了证明殖民者的“改造”是正确的,附逆话剧中又增添了一些以个体觉悟和成长来赞颂殖民者创建“王道乐土”的内容。例如,在话剧 《模范青年》 中,主人公黄世荣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无业游民,哥哥黄世存难以忍受,不得不与其分家。在分家之后,哥哥黄世存去了“先进”的日本学习。在学成归来之后,弟弟已将家产全部败光。哥哥说服弟弟努力学习,重新做人,最终两个人在事业上获得了成功。在话剧 《不共戴天》 中,公馆的卫士长看中了郑柯的妹妹,在向郑家求婚遭到拒绝后,卫士长实施了抢婚。他将郑柯的父母全部杀害,最后强行带走了郑妹。绝望的郑柯去报官,却处处碰壁,官官相护使得卫士长始终不能受到法律的制裁,最终殖民者介入,终于为郑柯讨回了公道。从以上话剧中可以看出,东北沦陷区部分话剧极力宣传日本侵略的“善”,将侵略和控制行为美化为“启发民智”,其实质是一种颠倒黑白的表现。这类作者虽然占极少数,但他们丧失了一个作家应有的民族立场,捍卫国土的正义感。应该予以批判,并为后世作家提供了一个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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