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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动规律的探索
——以《资本论》第一卷为例

2021-04-14潘智璇

大庆社会科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资本论范畴资本主义

潘智璇

(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一、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起点的追问

从方法论视阈审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逻辑起点,其首先作为最简单的经济范畴,必定是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关系与经济过程中抽象加工出来的。所以逻辑起点要把“主体,即社会,也必须始终作为前提浮现在表象面前”。[1]26因而作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起点的简单范畴具有现实性,在这里蕴含着资本主义社会与前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区别。商品通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一矛盾统一体内部的交互运动推动生产环节的运动,从而引出完整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运动的图景。因而作为运动开端的简单范畴必定是充满矛盾的。

(一) 作为逻辑起点的简单范畴具有现实性

着手研究政治经济学之际,马克思第一步研究的是政治经济学全部理论的起点为何?在扬弃了“价值”“劳动”这两个范畴以后,马克思循着古典政治经济学开辟的第一种方法,找到了“商品”这一逻辑起点的简单范畴。逻辑起点作为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首要环节,必须从最抽象、最一般的关系开始。列宁对商品关系进行了这样的描述,它是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人们会碰到亿万次的关系。所以马克思就说资本主义占统治地位的鲜明表现就是“庞大的商品堆积”。[2]47正是因为准确地找到作为逻辑起点的商品范畴,马克思由此开始对其他具体范畴的研究,进而分析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与经济运动现象。但是,就像马克思对蒲鲁东的批评,“经济范畴只是这些现实关系的抽象,它们仅仅在这些关系存在的时候才是真实的。”[3]因此对商品所进行的范畴析出,要始终置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场域之中,“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4]93也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社会这一具体的对象,商品才得以成为最普遍的经济范畴,成为构成资本主义经济最基本的要素。因此,现实性是作为逻辑起点的简单范畴的先决属性。

现实性与历史性具有同一性。简单范畴体现的是最平凡的经济关系,抽象就是要把事物的共同点确定下来;不过抽象形式还包含着不同时代的质的差别。马克思在分析劳动的例子的时候,曾给出了具体的说明:作为历史的产物,“只有对于这些条件并在这些条件之内才具有最充分的适用性。”[1]29因此,在应用叙述方法时,对简单范畴的理解要置于特定的社会环境,从当下复杂的社会关系中研究简单范畴,而不是从简单范畴最初产生历史进行顺序考察。前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是通过自然经济的主导地位建构起来的,影响社会发展的因素主要为政治因素与宗教因素二者的交互作用,商品形式的经济关系只是以极其萎缩的方式存在;资本主义社会逐渐确立起来后,经济关系的重点从自然生长状态转移到社会生产关系上来,商品经济成为主导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所以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起点的确证,首先要立足于特定的社会对象,沿着具体上升到抽象的研究方法,抽出最一般的经济范畴。叙述简单范畴时,基于其发展最为复杂的社会形式,体现出商品在资本主义社会蕴含的本质规定性。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合理的抽象”,只有以“合理的抽象”作为研究的出发点,才能开展对整体对象的科学分析。由此可见,所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起点的问题,也就是如何运用研究方法与叙述方法,正确处理好抽象与具体的关系的问题。

(二) 作为逻辑起点的简单范畴具有矛盾性

商品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其内在矛盾包含着现代经济生活一切矛盾的胚芽。因此作为逻辑起点的简单范畴具有矛盾性。如果将商品视为资本主义时代实在的规定,是立足于静态视角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运动规律,那么从运动开端着手,界定简单范畴的内在矛盾性就是从动态维度考察这一规律。逻辑起点只有自身首先是一个矛盾统一体,是具有内生动力的现实范畴,才能将自身的矛盾输出为推动外部复杂的经济关系生成的动力。恩格斯对于政治经济学,曾说到“我们研究这种解决的方式,发现这是由建立新关系来解决的。”[5]这里的“新关系”就是指矛盾统一体产生出的两个相互联系的方面。正是由于内部矛盾的对立统一关系,才能使事物在自我否定中不断转向更加完善的阶段;并且随着新事物的产生,其包含的新的矛盾要素,也需要我们进一步研究与解决。

在 《资本论》 第1卷中,抽象劳动作为马克思对古典政治经济学彻底超越的方面,它已经预示了资本主义本身“一切矛盾的萌芽”。自然属性的使用价值,体现出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关系,所以“不论财富的社会形式如何,使用价值总是构成财富的物质内容”。[4]49不同于前者,商品的价值表征的是人与人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结成的物质性关系,是抽象属性的向度。正是在使用价值与价值的交互作用中,商品才成为具有其特殊属性的矛盾统一体。与此相对,这一矛盾背后的、更深层次的矛盾即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的对立,只有借助商品交换的环节,将使用价值从商品本身剥离出去,才能实现商品本身的价值。正是以商品为发端,反思与重构了劳动价值论的理论前提与范畴界限,马克思才能够深入分析工人在劳动过程中对使用价值的转化以及交换过程中价值实现的过程,从而揭示出剩余价值真正的来源。

二、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展开的分析

在 《资本论》 第1卷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考察呈现出“商品——货币——资本——剩余价值——资本积累”的逻辑展开过程。从历时态的角度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逻辑展开是一个历史的过程,反映在思维领域是如何在抽象上升到具体的叙述方法中,认识简单范畴与具体范畴的实际历史顺序与逻辑排列次序的问题;从共时态的角度审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逻辑演进过程是运用系统分析的方法,对作为资本主义经济细胞的商品上升到整个社会经济系统的逻辑层次探索。而无论是历时态的逻辑展开过程还是共时态的逻辑展开层次,都是运用唯物主义辩证法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动的探讨。

(一) 历时态向度的逻辑展开过程:从简单范畴到具体范畴

关于如何通过思维方式将抽象上升到具体,马克思走出了区别于黑格尔的另一条道路,“把实在理解为自我综合、自我深化和自我运动的思维的结果”[4]701作为黑格尔“理性狡计”体现,已经揭示出黑格尔“陷入幻觉”的原因在于不了解“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只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把它当作一个精神上的具体再现出来的方式。”[4]701它本身决不能代替此岸世界的现实运动过程。所以马克思在自己的理论成果中,在澄清前提的基础上,明确划定了抽象与具体的运动界限;无论二者如何相互转化,马克思始终将其作为思维的方法,是对事物肯定的理解中包含有否定态度的方法;并且这一过程必须要将社会现实作为前提,而不能仅仅是做纯粹思辨的、理论的活动。也就是说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从本质上讲应该归结为对当代经济关系研究。早在 《哲学的贫困》 中,马克思在对政治经济学形而上学的批判时,就指出任何经济概念和范畴都不过是经济关系的逻辑表达。

商品二因素的矛盾展开是从简单范畴综合为具有更多规定性的具体范畴的过程。首先,简单范畴在具体范畴之前只是逻辑上的关系。尽管现实经济关系和经济概念的运动都是从简单到复杂,但是逻辑上在前的比较简单的范畴并非在比较具体的范畴以前“也有一种独立的历史存在和自然存在”,简单范畴与具体范畴在历史上出现的先后顺序需要视具体情况来定。不过“比较简单的范畴,……它在深度和广度上的充分发展恰恰只能属于一个复杂的社会形式”。[4]703这就说明,抽象范畴需要从复杂的、已经发展了的社会形式出发进行研究才能抽象出其中的一般关系,也只有在具体已经丰富发展了的地方,抽象范畴的研究才具有现实意义。所以马克思对商品范畴的研究置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具体对象之中。马克思特别指出,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是我们窥见历史上社会形态的关键,即“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钥匙”。其次,简单范畴与具体范畴在叙述方法上涉及到逻辑先后的问题。“对于经济范畴和经济关系,……是要考察它们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发展完全成熟的形式,根据它们在资本主义社会结构内部的地位和关系来研究。”[6]因为历史常常是跳跃式地和曲折地前进的,如果处处以其作为构建认识的框架,就势必会打断我们的思想逻辑进程。所以,作为能够“修正”杂乱丛生的现实历史的逻辑方式是唯一有效的方式。其本质上还是摆脱了历史偶然性的方法,旨在揭示出历史发展的客观必然性。所以,用逻辑与历史相一致的原则统摄经济范畴与经济关系,只是要求两者在根本上一致。

《资本论》 第1卷中,马克思通过探讨商品二因素,进而阐发了劳动的二重性。但是,如果只是从商品与劳动在历史上出现的先后次序来思考,劳动出现的时间要早于商品产生的时间,因为作为历史范畴的商品范畴是随着生产力水平的发展,劳动分工的发展才逐渐产生的。马克思运用叙述方法,对商品与劳动逻辑次序的调整就体现着逻辑与历史统一的原则。简单范畴的商品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复杂形式中,在“最丰富的具体发展的场合”下,得到了最充分的发展,成为具有充分规定性的新关系;是包含资本主义根本矛盾的、最抽象的经济范畴。与商品二重性密切关联的劳动属性,是廓清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质的重要范畴。也就是说相比于蕴藏在商品矛盾统一体背后的劳动范畴而言,商品本身能更为直观地显示出资本主义社会的丰富规定性与本质矛盾性。因此,即使商品在历史上出现的具体时间晚于劳动,但在叙述过程中,商品应置于劳动的逻辑次序之前。

(二) 共时态向度的逻辑展开层次:从经济要素到社会系统

立足于共时态的视角,简单范畴由于其内在矛盾性,不仅扩充着自身的内涵,也发展着经济范畴间的相互关系,从而构建出按照一定结构形式构成的有机整体。因此经济要素首先是一定经济系统中的要素。系统分析法以唯物主义辩证法为根本原则,旨在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一个具有内在结构的系统整体,分析这一经济系统中经济要素的逻辑结构与效用功能,从而处理好生产部分与生产整体之间的关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逻辑展开正是从商品的基本经济要素出发,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矛盾:从商品的内在矛盾运动关联到商品的外在矛盾运动、进而上升到资本的矛盾运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矛盾运动以及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运动。所以只有把包含这种特殊生产方式的社会视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才能立足于整体性的视角,对资本主义经济的生产要素、生产过程、生产系统进行准确把握,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理解为一个辩证运动的有机整体。

在 《资本论》 第1卷中,结合经济要素与经济系统的相互关联性,马克思通过分析商品二因素的矛盾运动,指出商品交换的矛盾解决路径;并且交换本身也存在着自身的矛盾,于是就有了货币这一消除矛盾的手段;货币在一定的客观历史条件下又转化为资本,资本增殖的秘密就在于摄取劳动过程中形成的剩余价值。对于绝对剩余价值与相对剩余价值的关系,马克思看到了剩余价值背后隐藏着的资本积累规律与工资的实质,进而解析出具有更为复杂规定性的现实矛盾。由此马克思就在逻辑思维领域,从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的经济细胞逐步构建出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有机体,揭示出资本主义在生产关系中的对抗性质。另外,如果审视马克思对“资本积累”的具体考察过程,简单生产勾画出的是剩余价值其“量”的积累的生产系统;而当简单生产发展为资本的扩大再生产后,生产加入了资本积累这个全新的经济要素,“质”的改变就从生产系统内部产生了。从上述的研究过程中可以看出,经济要素之间不仅是以扬弃的形式发展前进,同时经济要素本身的增加或变化,都密切关联着经济系统的结构形式与性质功能,这也包含在系统分析法的展开过程中。

三、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中介的考察

从思维抽象上升到思维具体的过程中,经济范畴的逻辑运动从形式与内容的双重向度反映了前后两个经济范畴的相互关系。这一关联性要求我们不能跳过“中介环节”,只有以中介环节为跳板,才能使思维抽象顺利过渡到思维具体的阶段。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运动来说,总体上的中介环节是一种“普照的光”,是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系统具有的根本范畴。深入到具体的生产方式运动过程,不同经济范畴之间的逻辑运动对应着不同的逻辑中介环节。因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逻辑中介就表现为绝对与相对的统一。

(一) 逻辑中介是经济范畴转化的必要环节

首先,从思维抽象上升到思维具体的逻辑形式来看,先后两个经济范畴之间是循序渐进的,不理解前一个范畴,就无法把握后一个环节,所以中间必须要经过一个中介环节。马克思指出:“决不能不通过任何中介环节,而把一般的抽象形式同它的任何一个特殊形式混淆起来”。[1]65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批评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由于忽略经济范畴推演的中介环节,导致混淆了许多经济范畴。“在这里,一般规律同进一步发展了的具体关系之间的矛盾,不是想用寻找中介环节的办法来解决。”[7]这一混淆最为明显地体现在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对于剩余价值与利润这两个经济范畴模糊不清的态度,正因为其“不通过任何中介环节,直接就把剩余价值同更发展的形式利润混淆起来了”,[8]所以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无法正确理解剩余价值的起源与性质,对剩余价值的相关规律的认识也模糊不清。

其次,从思维抽象上升到思维具体的逻辑内容来看,在经济范畴转化的逻辑运动中,“主体——这里是现代资产阶级社会——都是既定的;因而范畴表现这个一定社会即这个主体的存在形式、存在规定,常常只是个别的侧面”。[4]706这就意味着尽管思维抽象体现着最为本质的范畴,但随着抽象层次的降低,越是靠近思维具体,现实中那些被抽象掉的因素对它的干扰也就会越大,如此这般,思维抽象对现实的影响也就越间接。所以从逻辑内容的演进来看,我们既然不能直接用思维抽象解释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现象,就只能在思维具体的目标之前置放一个“中介环节”。对于找寻这种中介环节的方法,马克思为我们指出这样一种方法:“在一切社会形式中都有一种一定的生产方式决定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1]31对于具体的社会对象而言,这是一种“普照的光”。所以,以资本主义社会作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其本质要求明确解析出资本主义社会背后的经济权力结构,进而确证与其关联的逻辑中介。

(二) 逻辑中介是绝对性与相对性的统一

从总体性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运动的视域考察,逻辑中介作为“普照的光”,其合法性来源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内部生产结构。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具有支配性的经济权力。所以逻辑中介的确证不能由范畴在历史上起作用的顺序决定,而是由社会的内部结构所决定。作为逻辑中介的资本本身包含着三重关系,是使其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根本逻辑中介的依据。 《资本论》 第1卷在探讨资本总公式的过程中,就蕴含着对资本的三重意蕴的阐发。马克思在分析资本总公式的资本增殖过程时,强调“因此,价值成了处于过程中的价值,成了处于过程中的货币,从而也就成了资本。”[2]181因而资本是作为流通运动的资本、流通主体的资本和价值自行增殖的资本三者的统一体。并且这个以流通形式表现出来的资本的总公式,实际上包含着资本主义方式下的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的全部内容,隐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经济关系之间的矛盾。尤其是这些矛盾用物的形式反映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人与人之间的现实矛盾关系,这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质的规定性所在。因此,资本就是研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运动的根本性的逻辑中介。

从具体性的经济范畴的逻辑转化过程分析,这一层面的逻辑中介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呈现出一定的相对性。如果只考察商品上升到货币的逻辑演进过程,我们就会发现,在这一特定阶段上,资本不是架起二者中介环节的桥梁,而是价值形态与交换过程的内在矛盾,构成了其逻辑中介。又如,在商品上升到剩余价值的逻辑过程中,虽然包含有资本的范畴,但是前者发展到后者的逻辑中介不只是资本,而是货币转化为资本的中介过程。所以如果立足于经济范畴逻辑展开的具体阶段,逻辑中介不一定是总体性内容中的资本,而可能是其他具体的经济范畴,或是经济范畴的动态转化。所以由于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对象具体不同,逻辑中介也就呈现出绝对与相对相统一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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