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使然 纵浪大化——新时代少林武术的传承者乔红亮

◎孟俊峰

他是功夫影星释小龙的“红亮哥”，他是大型原创舞剧《风中少林》的武术指导，他是众多武术人朋友圈中的乔老师……

细数乔红亮近40年的习武经历，光鲜的背后，更多的是鲜为人知的痛楚。这些稍显苦涩的回忆充满时代烙印，有命运的偶然性，然而更多的是乔红亮作为一位武者肯吃苦、能拼搏，努力改变命运后的人生必然。

1982年，电影《少林寺》公映轰动世界。1983年，还在上小学的乔红亮看过电影后，顿生仗剑走天涯的人生假想。这个10岁的懵懂少年，在暑假因父亲一句不经意的话——送你去少林寺学武术吧，从而开启了他曲折而富有传奇色彩的武术人生……

两代人的武术梦 一辈子的心中痛

每每被问及少林寺习武的原因，乔红亮除了眉飞色舞地谈到少年时期的武侠梦，更多的是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谈当时的艰辛和自己的父亲。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少林寺武术学校的师生合影，第一排右一是乔红亮，第二排左四是陈同山老师

1990年乔红亮在少林寺武术馆时期展示武术动作

1988年乔红亮和父母在少林寺武术馆前留影

获奖无数，硕果累累

“头天说完要送我到少林寺学武，第二天父亲就带我到了登封。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没有出过远门，印象中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农村到县城。当看到嵩山那一刻，就俩字——震撼！首次离家，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在既迷糊又兴奋的状态下，我到了传说中的嵩山少林寺。”

就这样，本应按部就班读书的日子，这位少年远赴登封“习武”圆梦。很快，他意识到“学武术”并不是那么简单。八十年代初期，武术培训在登封刚刚起步，远说不上完善。“刚去的时候是夏天，一切都十分好奇。直到冬天，气温骤降，吃水用水都要到学校对面的河里挑，当时吃饱饭就是最大的享受。”就是在这样异常艰辛的环境下，苦熬到了春节假期。回到家后，乔红亮学武的念头动摇了。

现在已为人父的乔红亮，再回忆起这段经历，没有责怪和懊恼，更多的是理解和欣慰。“父母送我出去就是想让我学些本事，离开农村。我虽然小，但是自己觉得应该坚持下去。毕竟这是自己同意的事。在农村不会因为你小而什么事都不用做，在需要挣工分的时代，整天就是干农活。放学回到家需要给牛割草，需要去放羊，需要到外面挑水，农忙时节还需要帮忙收麦子、种玉米……”

乔红亮第一次认识到学武术的价值和意义，是在1985年春节。在中原农村，春节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日子，所有乡亲都会回到家中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而村里在此时也会举办舞狮舞龙等群众演出活动。因在少林寺学过武术，村里就安排12岁的乔红亮在村里的活动中压轴表演武术。这次表演效果甚佳，反响强烈，之后又作为公社唯一的节目到县城演出。

2017年释小龙和“红亮哥”一起参加武术活动时留影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乔红亮以武僧身份到国外传播少林功夫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国外传授功夫

这次演出不仅让乔红亮自己出尽了风头，也给父母长了脸，关键是村里还给了一些补贴、记了工分。至此，本想打退堂鼓的他收起了这个念头，过完春节就自己坐车回了登封。

经过刻苦训练，又得到陈同山、陈同川等名家的指点，很快，乔红亮的功夫突飞猛进。他作为学校代表队成员，陆续参加了多种比赛，并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后来，经过努力，在1989年初乔红亮正式成为省直事业单位河南省嵩山少林寺武术馆的专业武术队员，结束了在学校生活的日子。

进河南省嵩山少林寺武术馆是父亲的梦，也是乔红亮一辈子的痛。

“1988年武术馆落成，父亲过来看我的时候就说，如果能进武术馆，我就放心了。当时因为舍不得掏五毛钱门票进去，他没有亲眼看到我在馆里表演、训练，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1989年我正式进入了武术馆，这是我父亲最大的骄傲。一直到1989年8月他才准备抽出时间来看我，这么多年，一家人为了我习武辛辛苦苦付出了太多，这次算是终于把我给培养出来了。他一直想过来看看，就像往常一样趁着农闲时节，凌晨从家骑自行车过来。而这次，等到的却是大姐。大姐见到我就让我赶紧请假回家，说家里有事，说着说着她就大哭起来，说父亲去世了。当时在武术馆负责武术的正是现今的一代宗师梁以全老师，还有现任武术馆馆长焦红波老师。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给予我贴心安慰，然后马上安排我第二天回家。到家，看到那一幕，才知道父亲真的离我远去了，他是在来少林寺看我的路上被大车给撞了……”

再反过来看，与其说到少林寺学武术是乔红亮为自己圆梦，不如说是其父子俩一同为了圆武术梦，圆冲破原有生活方式改变穷苦人生的梦。

在磨难中成长 从磨难中奋起

“八十年代初期，物资匮乏，武校条件十分简陋。我来到少林寺附近的武校少林寺武术学校学习。那时武校与少林寺仅一墙之隔，学校由少林寺和少林寺村委联办，最早是聘请少林寺当地的老拳师教拳，1985年学校聘请了名声在外的陈同山老师。在陈老师的指导下我进步很快，校运会上总是名列前茅。”

现在细想，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首次离家到陌生的环境习武，对于一个10岁的乡村少年来说，生活上的困难肯定很难承受。

乔红亮和成龙在电影片场合影

乔红亮和周星驰在电影片场合影

乔红亮和刘德华在拍摄电影时留影

乔红亮和元彪在拍摄电影时留影

1995年“红亮哥”和少年时期的释小龙在电影片场

2005年由乔红亮担任武术指导的大型原创舞剧《风中少林》首演

乔红亮和舞剧《风中少林》的第一批武术演员合影

乔红亮带领歌舞剧中的武术演员排练动作

据乔红亮回忆：1983年，不会洗衣服，两三套衣服只能换着穿，结果身上、头上全是虱子。1984年，慢慢学会照顾自己，知道要洗衣服、缝被子，实在太饿了就找个铁饭盒到附近农家赊点大米放点白糖自己煮着吃。1985年，才学会了刷牙；第一次喝上了两毛钱一瓶的汽水……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瘦小的他每次回学校都要扛上百斤的粮食来换饭票。每天吃的就是馒头和稀饭……直到1986年，世界各地到少林寺的游客越来越多，武校的学员也越来越多，学校的基础设施和生活条件才有了较大改善。

也就是从1986年开始，乔红亮作为学校代表队成员参加各种武术比赛。每次拿到成绩后还有一定奖金，可以改善生活，这是激励其刻苦训练积极参加各类比赛的重要原因。1987年，到少林寺的游客激增，开始有了专门为游客表演的武术节目，作为骨干成员之一他表演的机会越来越多。1988年，他在政府相关部门的组织下到全国各地宣传少林功夫。

1989年春节，乔红亮迎来其人生重大转折点。回到家中，母亲说因经济困难不能继续供应其到少林寺习武。而在此不久的一次训练中，乔红亮把两只手腕同时摔骨折，本就生活无法自理的他更加心灰意冷。最后，还是在母亲的坚持下，决定再让他学习一年，一年后就要全靠自己。

历经此事的乔红亮，回到武校更是倍加珍惜学习机会，刻苦锻炼……

功夫不负有心人，乔红亮先后取得了大量骄人的成绩，仅记录在册的就有：1986年登封县运动会，乔红亮获得短兵对练、拳术、长兵第一名；1990年的“河南嵩山国际少林武术旅游节”，乔红亮在套路比赛中为学校夺得了拳术和短兵器项目的两枚银牌；郑州市武术锦标赛，获得刀术冠军；在南阳举行的河南省武术校馆比赛上，乔红亮再次获得了套路项目的第一名；1991年10月，在新乡参加河南省第六届武术重点县比赛中，乔红亮获得男子刀术第一名（金牌）。连续多届在郑州国际少林武术节中获得短兵冠军、拳术冠军、表演一等奖……

1991年河南省嵩山少林寺武术馆为乔红亮等几名成绩突出的队员解决了户口问题——农转非。这在当时，算是最高的奖励和荣耀了。

尤其要说的是，1991年全国知名体育院校开始成立武术系，在武术馆领导的支持下，在陈同山、陈同川两位老师的帮助下，乔红亮顺利报考了武汉体育学院，他不负众望，脱颖而出，不但成功考上还被挑选为院队队员。可是，在少林寺武术馆作为主力队员是有工资和补贴的，上学后就没有经济来源了。陈同山老师虽每个月都会给一定的资助，但这些远远不够。为了不再给家里增加负担，几个月的学习生活结束后，他就主动离校重新回到武术馆继续工作。

乔红亮为知名舞蹈演员苏海路指导武术动作

“没有完成学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但是一点也不后悔。”谈到这段经历，他总是语气坚定地说。

圆梦之后 再造新梦

离开体院回到武术馆，他对武术的认知和理解也愈加深刻，同时也真真正正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路。

此时，武术馆承接国内外的演出和教学任务也越来越多，除了在馆里的表演和国内的各类比赛外，其常常被安排出国表演和教学。作为第一批出国展演传拳的少林武术代表，无论走到哪个国家都受到热烈欢迎。在这一过程中，他深刻认识到中国武术特别是少林武术已经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巨大影响，这更加坚定了其以少林功夫为业的信心。

乔红亮在郑州大剧院前留影

由乔红亮担任武术指导的大型原创舞剧《精忠报国》剧照

师父陈同山家公子释小龙在幼年爆红后，有应接不暇的演出，这时就需要既懂武术又能在生活上对其照顾的自己人的全天候陪伴。这成了乔红亮重新审视武术文化的绝佳机会。

其实，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他就兼顾释小龙的武术训练，开始陪着小龙训练和外出参加拍戏等活动，从1994年开始专职负责释小龙的所有外出活动及日常训练，直到2000年小龙出国留学。

当时为了能够让幼小的释小龙快速成为武林高手，乔红亮用“魔鬼训练法”严格要求，哪个动作不对、不熟，就加倍训练，加倍惩罚。乔红亮和师父陈同山聊到此事总是很感慨：“正是我们从来不迟到、不偷懒、不撒娇、不懈怠，才有了今天小龙受到所有合作过导演和演员的一致好评，也受到了世界各地观众们的喜爱。”

释小龙在“红亮哥”的协助下先后拍了电影《中国龙》《十兄弟》《黄金岛》《乌龙院》《街头赌圣》《龙在少林》和电视连续剧《少年包青天》等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影视作品。而乔红亮也借此熟识各界明星大腕，频频参加各类高端演出节目，整个眼界思路再不是往日的乡村少年所能比。

除了陪小龙拍戏之外，乔红亮回到学校还兼任少林寺武术学校表演队主教练一职。这在当时是除了武术馆外，第一个武校成立的专业武术表演团。最忙的时候，每天要演出十几场。1996年河南春晚第一次出现的武术节目就来自少林寺武术学校，这算是开了武术走向舞台的先河。

不难看出，当时的乔红亮在业界，已经有了相当的影响力和成绩，并在武术与舞台融合上有了独到的想法和做法。

2001年乔红亮到朋友创办的郑州少林文化中等专业学校任职担任总教练，同时担任学校成立的河南省中国功夫团总教练，他带领河南省中国功夫团先后到文莱、希腊、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进行武术交流、演出。这算是一次创业，一次个人武术主张的试水。

一次，乔红亮训练的武术表演团被郑州歌舞剧院大型原创舞剧《风中少林》剧组选中，并邀请他担任舞剧《风中少林》的武术指导。2004年，作为我国第一部武术与舞蹈结合的大型原创舞剧，《风中少林》一经公演好评如潮，并先后荣获了中国舞蹈界最高奖“荷花奖”、中国十大精品舞剧等奖项。因在舞剧《风中少林》编排中的突出贡献，2008年乔红亮正式入职郑州歌舞剧院，担任武术指导、教练。

在武术与舞台的结合上，乔红亮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和方法。这除了其在武术实践上的深厚积淀外，与其多年陪同释小龙拍摄电影、电视剧及与演艺界明星大腕多有接触，特别是丰厚的海外展演、传拳经历，有密切关系。

与时代同频共振 让武术尽显光彩

乔红亮将近四十年的武术之路，是光彩照人的，也是与时代同频共振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到登封学武，他见证了少林寺武术学校乃至登封武术教育事业的崛起。在1989年成为河南省嵩山少林寺武术馆专业武术运动员端上铁饭碗……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因成绩突出成为少林寺武僧团最早一批成员出访多国，1991年靠在武术上的独特造诣和突出成绩考上了武汉体育学院武术系，1994年担任少林寺武术学校表演队主教练，1994年专职负责释小龙武术训练和外出拍戏……

2001年任职武术学校并组建专业武术表演团进行商业演出，2004年受邀担任舞剧《风中少林》武术指导，2005年在人民大会堂为参加科技文化团拜会的中央领导人编排展演《风中少林》精彩片段……

乔红亮和陈同山老师（左）、陈正雷老师（中）在武术活动中留影

2015年参加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政府（首脑）理事会第十四次会议的展演编排武术节目，2016年牵头组织成立少林寺小龙武院同学会河南联谊会，2017年组织策划了“2017首届中国少林寺‘小龙精英杯’武术交流大会”，2018年执导由河南省武术运动管理中心、少林与太极杂志社、河南省武术协会、河南省太极拳协会联合主办的“少林太极耀中华”2017河南武术“双评”颁奖盛典，2018年担任大型原创舞剧（精忠报国）武术指导，2019年组织策划了“2019第二届功夫之都‘小龙精英杯’全国武术交流大赛”，2019年荣获“2018年度河南省十大武术杰出贡献人物”称号，2020年参加由河南省体育局指导、河南省武术运动管理中心主办的“少林武术短视频征集展示大赛”，获少林拳一等奖……

2017 年由乔红亮策划的首届“小龙精英杯武术交流大会”

乔红亮和陈同川老师、释小龙一起获得2018河南武术“年度十大先进人物”

由乔红亮策划的武术活动获得“十大武术活动”

乔红亮获得“河南武术十大先进人物”

从习武至今参与、组织、策划近千场武术展演。一切看似都是刚刚好！在每个阶段，乔红亮都“有一套”。从武术套路，到武术主张，到武术不同实践，都足见其真功夫。

乔红亮有今天，不仅是有武林高手的指点，更是时代大环境下的命运使然，是经受苦心磨炼后锻造的结果。从其身上，可以看出其传承的不仅仅是物质的、有形的少林功夫，更多的是无形的非物质的少林文化精神。

步入中年的乔红亮除了日常工作，更多时间在做武术文化推广，在思考新时代的武术融合发展问题，试图通过舞台来展示武术的魅力，用时代特有的方式普及武术文化。他说：“武术走向舞台，是武术发展的一种方式，用舞台艺术表现武术精神是一种探索实践。”他关于武术与舞台结合发展的理论，不仅打破了传统武术与当下时尚的边界，更是以“大武术”与“大文化”的融合观念普及了传统武术的当代功用和价值，开启了新时代的“新武术”风尚。

在传统文化快速消解、消亡的今天，他呼吁广大武术人，有责任和义务挺身而出，为中华民族最具代表的优秀传统文化武术的保护、传承、弘扬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在排练《精忠报国》时，他反复要求武术队员体味武术内涵，用舞台艺术表现“武士们”为国家、为民族的存亡而勇往直前拼杀到底的民族精神和气节。

其实，这个要求，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乔红亮对于武术有深厚的感情，他一直在用各种形式推动中华传统武术文化不断发展。

目前，由乔红亮策划和组织的“小龙精英杯武术交流大会”已经成功举办两届，该活动在武术界已经具备一定影响力。乔红亮准备将这个活动持续进行下去。“小龙精英杯武术交流大会”是一个武术交流平台，并非专业赛事，没有流派、拳种此类的限制。这样就能吸引更多的武术爱好者参与。

作为郑州歌舞剧院的舞台艺术专职武术指导、教练，乔红亮在舞台上用另一种语言诠释中华传统武术文化，多年的实践经验让乔红亮认识到，通过武术和舞台的结合，对于中华传统武术文化的发展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当武术与舞蹈结合时，产生的化学反应往往能收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作为中国武术界的中坚力量，乔红亮将给世人更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