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献给所有有梦想的衰小孩
2021-04-12
中二场域的另类深沉
《龙族》的情节跌宕起伏,常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仅故事引人入胜,而且语言简洁,抒情与幽默交相辉映,无厘头搞怪与哲学思辨齐飞,在令人捧腹的同时,也能引人深思。《龙族》绝非只是一部单纯的幻想小说,其思想内核深沉甚至可称沉重。以路明非、恺撒、楚子航为中心的卡塞尔学院学员们,每个人都面临着各自的人生困惑,青春年华不止沸腾的热血、悸动的情谊,也有成长的难题、纠结的命运选择。少年们何去何从?一个小孩变成大人,不是发生于高考结束吹灭十八岁生日蜡烛的那一秒,而是席卷于每个少年内心的风暴,在长久的磨砺、撕扯后,终于平息的那一秒。
《龙族》是无厘头中二青春与哲学沉思的二重奏。在其中冒险的少年们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发问,每一次秘密的揭开,每一个任务的完成,都或多或少伴随着各种意义上的哲学追问: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人生应追求怎样的价值存在?人究竟为了什么活着,又为了什么去死?爱者如何爱,恨者缘何解?青春热血的故事外壳下,包裹着每一个即将成年的人对人生价值最初的追问与理解。《龙族》中的少年们作出了自己的回答:“我动摇过,我受过颠簸,但我没有被风暴卷走。”
以文字抵抗孤独
《龙族》为读者展开了一个相当宏大的世界,文本中可深入讨论的文学主题也十分多样:冲突、战争、人性等多有体现,但贯穿全文始终的则是孤独,永恒的孤独。主人公路明非是个衰小孩,无论身处何处,在怎样的场景之中,他都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寄住于叔婶家中,他是不被关爱的多余人;在仕兰高中,游离在学生群体的边缘,时常成为工具人或嘲弄对象;有幸进入卡塞尔学院,却不得不面临“鸡立鹤群”的尴尬。巨大的孤独感无时不刻不投射在这个普通高中生身上,无处可逃亦无法化解。不仅是路明非深怀这种孤独,作品呈现的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他们各有各的孤独,各有各的惘然。
孤独的人聚在一起,更添孤独的残酷性。人一旦感到孤独,他的存在便显得分外虚无,对意义的寻找也就格外纠结残酷。然而江南笔下的路明非却从未深陷孤独与虚无之中,在每一个失衡的时刻仍不忘插科打诨,好似对一切都无所谓,无谓所以无惧。然而正是无所谓的态度反使孤独与虚无进一步具象化。
年轻时对世界与哲学的理解,有时候显得幼稚且固执,但毫无疑问这才是青春少年的独特面貌。《龙族》是作者江南用文字铸成的抵抗孤独的堤坝,如同一个温暖的避风港湾,每一个孤独症患者都在作品中得到理解,得到回应,得以释怀。《龙族》的扉页上写着:“谨以此书,献给所有有梦想的衰小孩”,真是极尽温柔之词。
叹为观止的异域想象
青年时代的幻想,是人生朝露开出的第一朵皎洁柔嫩的鲜花。卡塞尔学院,龙的国度,超出想象的技能与屠龙之术,《龙族》为大家展现的世界是一个完全意义上异域与他者的世界,然而笔力所至,無一不纤毫毕现如真实存在,令人赞叹。
《龙族》的想象所涉及的门类非常多样:东西方各民族关于龙的神话传说故事,南北半球各个国家与地区的人文风貌,世界各地独特的自然风光,上至远古文明,下至未来科技,在故事的不断推进之中,可谓应有尽有。这些想象生根于现实中存在的人类历史,又在众所周知的历史之上大胆加工,完全打破事物给人带来的固有印象,最终呈现为一个繁复绵密、亦真亦幻的想象世界。庞杂的现实资料支撑起来的想象世界更加血肉丰满、出浅入深,因此作品带给读者的阅读体验也更加超出意料、震撼心灵。
其中最亮眼的当属各种文化意象的融合与重构,如北欧神话中的尼伯龙根、日本文化中的神葬之所、中世纪的炼金术等,原本毫不相关的文化意象在作品严丝合缝的逻辑之中被重新诠释而具有更为宏大奇异的内涵。想象源于表象,却因实质内容的不同而超出表象的意义,在这一点上,《龙族》不仅展现了作者对不同文化意象的深刻理解和娴熟驾驭,也展现出作者出色的创造能力。
龙族(节选)
文/江南
六年前的暴雨之夜,楚子航第一次误入龙的国度——尼伯龙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六年后的夏天,龙王还未苏醒,就已经对世界发出了沉雄的呼唤:“谁来杀我?”
这一年,群龙苏醒,灾难接踵而至,那个宿命中的日子即将到来。
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学员们,被输送到世界各地,最高级别的预警已经发出。
有时候,你留着命,就是等着把它豁出去的那一天。
而在那个古铜色的轮盘上,路明非的生命刻度只剩下1/2。
楚子航站在窗前发呆。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操场上白茫茫一片。
下午还是晴天朗日,可随着下课铃响,眼看着铅色的云层从东南方推过来,天空在几分钟里黑了下去。跟着一声暴雷,成千上万吨水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空里的水库开了闸门。
足球场上车辙交错,草皮被翻得支离破碎。原本私家车不准进校园,但是这么险恶的天气,家长都担心自己孩子被淋着,几个人强行把铁门推开,所有的车一窝蜂地拥进来。半小时之前,操场上热闹得像是赶集,车停得横七竖八,应急灯闪着缭乱的黄光,每个人都死摁喇叭,大声喊自己孩子的名字。瓢泼大雨中学生们找不到自家的车,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现在所有人都被接走了,教学楼里和操场上都空荡荡的,“仕兰中学”的天蓝色校旗在暴风雨里急颤。像是曲终人散。
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惨白,而外面黑得像是深夜。这种天就该早点回家。
他掏出手机拨号,把免提打开,放在桌上,默默地看着它。
电话嘟嘟地响了几声后接通了:“子航你那里也下雨了吧?哎呀妈妈在久光商厦和姐妹们一起买东西呢,这边雨可大了,车都打不着,我们喝杯咖啡,等雨小点儿再走,你自己打个车赶快回家。或者打个电话叫你爸爸派车来接你,子航乖,妈妈啵一个。”话筒里果然传来清脆的“啵”声,而后电话挂断了。
楚子航收起手机,从头到尾他一个字都没说。他也没准备要说什么,他拨这个电话只是告诉妈妈自己没事,让她别担心,该玩接着玩。
所谓大人,有时候很愚蠢。孩子伸出手想去安慰她一下的时候,她还以为你在要吃的。
外面没车可打的,这么大的雨,出租司机也不想做生意,都早早开车回家了。久光商厦那边没有车,学校这边也一样。可妈妈想不到,姥姥说妈妈是个“毛头闺女”,没心肝的。楚子航也不想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是个很忙的人,不会记着下雨天派车来接继子这种琐事。但只要打电话提醒,“爸爸”一定会派司机来。“爸爸”是个优质、负责、有教养的好男人,很爱舞蹈演员出身的漂亮妈妈,爱屋及乌地也对他好,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子航啊,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我是你爸爸,会对你尽义务的。”
有个有钱的爸爸要对他尽义务,听起来很不赖。
可楚子航觉得自己不需要。
教室门敞着,寒风夹着雨丝灌入,凉得刺骨。楚子航裹紧罩衫,把手抄在口袋里,接着发呆。
“楚子航?一起走吧,雨不会停的,天气预报说是台风,气象局发预警了!”女生探头进来说。她有一头清爽的长发,发梢坠着一枚银质的米老鼠发卡,娇俏的小脸微微有点泛红,低垂眼帘不敢直视他。
“你不认识我?我叫柳淼淼……”女生没有得到回答,声音越来越小,蚊子哼哼似的。
其实楚子航认识柳淼淼。柳淼淼比他低一级,在仕兰中学很出名,初二就过了钢琴十级,每年联欢晚会上都有她的独奏,楚子航班上很有几个男生暗地里为柳淼淼较劲,楚子航想不知道她也没办法。
“我今天做值日,一会儿走。”楚子航点头致意。
“哦……那我先走啦。”柳淼淼细声细气地说,把头缩了回去。
隔着窗,楚子航看见柳淼淼家的司机打开一张巨大的黑伞罩在柳淼淼头顶,柳淼淼脱下脚上的绑带凉鞋,司机蹲下身帮她换上雨靴。柳淼淼躲在伞下,小心翼翼地走向雨幕中亮着“天使眼”大灯的黑色宝马。
“喂喂!柳淼淼柳淼淼!你捎我吧!”一个低年级的小子在屋檐下冲柳淼淼大喊。
“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跟你又不在一个方向!”柳淼淼头也不回。
其实楚子航的家跟柳淼淼的家也不在一个方向,楚子航家在城东的“孔雀邸”,柳淼淼家在城西的“加州阳光”,南辕北辙,但是柳淼淼居然要送他一程。
低年级小子蹲在屋檐下,看着宝马车无声地滑入雨幕中,尾灯一闪,引擎高亢地轰鸣,走了。他站起来,脖子歪着,脑袋耷拉着,沿着屋檐慢慢走远。楚子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也许自己能捎他一程。可那小子一缩头,拿外衣裹住脑袋,丧家之犬似的蹿进雨幕里。跑得还真快,在楚子航来得及喊他之前,他已经啪嗒啪嗒地跑远了。
一道枝形闪电在云层里闪灭,耳边轰然爆震。雨更大了,柳淼淼说得对,这不是一般的雨,是台风。
楚子航忽然很想有个人来接他,否则他也只能和那低年级的小子一样啪嗒啪嗒地跑在冷雨里。他摸出手机,输入信息:“雨下得很大,能来接我一下么?”默念了一遍,确定语气无误,发出。
接下来的几十秒里他一直在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好嘞好嘞没问题!在学校等着,我一会儿就到!”信息有了回复,那个人的语气总是这么快活。
楚子航把来往的信息都删掉,给“爸爸”看到不好。他拎起脚下的水桶,把整桶水泼在黑板上。水哗哗地往下流,他抄起板擦用力地擦起来。
作者简介
江南,作家。北京大学化学系毕业,留学于美国华盛顿大学。代表作有《龙族》《九州缥缈录》等,两度登顶“中国作家榜”榜首,并获得最具幻想小说家奖。其中,《龙族》荣获湖北省“五个一工程奖”,并于2017年入选“向全国青少年推荐的百种优秀出版物”。
內容简介
从内容上来说,这是一部衰怂者的勇士之梦。无论一个人多么普通,他的青春年华也是熠熠生辉令人艳羡的。只因少年时有梦,少年的梦会成真。每一代人都在十几岁的时候做梦,幻想自己是天选之子,某一天醒来,世界会因自己变得不同,即便默默无闻,也拥有保护弱小改变世界的能力。每个少年都在路明非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们平庸、懦弱,对世界半知半解,但他们始终怀揣梦想,坚守底线,用最热情也最稚气的面貌拥抱世界的残酷。《龙族》的故事全由幻想而来,其中深含的青春热血却令每一个少年感同身受。少年意气,便是面对任何艰难险阻,都不吝最勇猛最坚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