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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儿时的“赶会”

2021-04-12宋振光

新天地 2021年3期
关键词:凉粉万花筒县城

宋振光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最刻骨铭心的事情是“赶会”。

在我的家乡,县城每月逢一都有集会。一年里,人口多的大村庄能有一次“自己的会”,几个小村庄合起来有一次“会”。

热闹的集市

我家的关召村与附近3个村都属于小村子,每年农历四月十二有个“会”,叫“四召村会”。会场以四召小学为中心向四周旷野蔓延开去。

每年农历四月十二前好几天,母亲就吩咐哥哥、姐姐分别去通知我外婆、舅舅、姨妈、姑姑来参加。临出门时,母亲再三交代:“一定要说清楚,四月十二,我们村有会,要他们一定都来赶会。”

那天一大早,人们就陆续向这里汇集,将原本冷清的旷野聚起如集市般的烟火气。土路的两边摆起各种摊位,吃食的摊位最多,凉的有芥末凉粉、小车牛肉、豆沙糕,也有热的,如炒凉粉、豆沫、牛肉汤丸、油条等。家居用品必不可少,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那时干农活常用的农具,如铁木锨、?头、镰刀、犁铧等都有售卖。妇女儿童喜欢的东西花样也多,如布料子、纱巾、围巾、布鞋、虎头毛毛鞋、弹子、小人书,万花筒等。学校旁边有个大坑作为牲畜的交易场所,聚集一群骡、马、牛等。

集会真正热闹起来,大约在快正午的时候。吃过早饭,收拾停当,家里会派人来买点菜,有钱的人家,还会割点肉,用于中午招待亲戚们。亲戚们在进入家门前,也会在集市买点东西,作为礼品。自己或家里用的东西,大多在午饭后再来买。

平时,母亲是不给我们小孩零花钱的。那天,母亲有时会给我们几毛钱,说:“去,赶会去吧。”有一年,比我大两岁的三哥买了本连环画小人书《消息树》。我们如获至宝。我还不识字,三哥上了小学,一边看,一边结结巴巴、半生不熟地给我念书上的文字,还不忘根据自己的理解,讲解一番。这本小画书陪伴了我们好几年。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在那天给了我5毛钱。我先买了花米桃、冷调芥末凉粉吃,剩下的钱买了个万花筒。我把一只眼睛闭上,另一只眼睛看万花筒里,用手转动万花筒,筒里变幻出五颜六色的图案,有像鲜花的,有像礼花的,还有的像五角星,天上星星的,真是赏心悦目。我们几个小朋友争相观看,看了一次又一次,一边看,一边兴高采烈地告诉别人看到了什么,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神奇的世界。记不清玩了几年,只记得筒的另一头烂了,才很惋惜地把筒撕开。原来,筒里装了些形状不一的彩纸,筒壁上装有几片反光镜。那个万花筒是我小时候买的唯一的一个玩具,也是带给我最大欢乐的玩具。小手转动,看到了五彩斑斓,我现在想起来,还激动万分,心绪难平。

忙碌的母亲

母亲很少在我们本村赶会,通常在家准备饭食,招待亲戚们。午饭大多是捞面条、卤面或者饺子,有时还会做冷调凉粉、炒凉粉、凉拌豆芽、芹菜,也会割点肉。

自我记事起,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母亲经常到县城或别的村子里赶会。母亲赶会不是去买东西,而是去卖东西。

在农闲的冬天或者收完麦子还未秋收的季节,母亲把大哥做好的木箱、桌椅、板凳等家具抓紧刷油漆,算着日子,做好赶会的准备。赶会那天,母亲起得很早,洗过脸,会做点饭吃。那时我还小,跟着母亲睡觉。有时我醒了,想吃母亲做的饭,就故意翻来覆去,弄出声响。母亲就会让我沾一点光,通常是白面汤或玉米面汤、玉米面花卷、火烧,菜大多是凉拌胡萝卜、腌白菜。有一次,母亲包了白菜馅儿的素饺子,让我在被窝里吃了几个,至今想起来还是那么香,回味无穷。吃完饭后,母亲把东西装在架子车上,用麻绳细心捆好后,就拉着比她还要高的架子车,跟着六叔六婶,一步步走出村子,走上大路,去赶会了。

我上初中时,二姐得了重病,在县医院住院治疗。为了筹措治病的钱,母亲让我大哥在家做家具,大嫂学着油漆,母亲和二哥在陪护之余,把木箱放到县城的街上摆卖。母亲说,很幸运,街头摆放的木箱都顺利卖出,这些钱帮助二姐渡过难关。

1979年,我考上了县一中。入学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县城有多大,有多热闹,兴奋地幻想着,县城天天有集会那样热闹。我问母亲:“到城里上学,赶会是不是更方便了?”

一天,太阳快落山时,同学告诉我:“你妈妈来了。”我跑到母亲跟前:“妈,你咋来了?”母亲小声说:“我今天来城里赶会,箱子没卖光,不想拉回去,放在别人那里了,明天接着在城里卖。我想在你这里住一夜。”我半天没有说话。当时,我们一个班的男生全部住一个宿舍睡大通铺。我感到脸上发烧,说:“妈,屋里都是男生。”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她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儿。太阳已经落山后,母亲告诉我:“我和后院一个大娘说好了,晚上在她家里住一夜。”第二天一早,母亲说:“我给大娘家做了早饭,给大娘家洗涮完了,我走了。”这是母亲唯一一次到学校看我。现在想起来,我对她还很内疚。

自强不息

母亲本来不爱赶会。在我一岁多时,我父亲因病去世。当时她只有34岁,却有6个孩子,最大的17岁,我最小。生活重担一下子全部压在了母亲柔弱的肩上。悲伤过后,一家老小如何活下去成为母亲面对的最大问题。有人同情,有人猜疑。母亲擦干眼泪,对奶奶说:“您放心,我哪也不去,就是逃荒要饭,也把您伺候到老,把儿女拉扯大。”

1981年,我考上了大学,虽然有助学金,但还是很拮据。母亲为了给我们挣学费,继续赶会卖家具。每当我给母亲写信要钱时,她就让二哥到邮局给我汇款。1986年左右,我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成家,三哥大学毕业,我考上研究生,助学金基本够用。母亲才逐渐不起早贪黑“拉车”赶会了。那时,她已年近54岁,也的确有点力不从心了。

“赶会”,有我美好的记忆,也有心酸的痛楚。岁月如梭,母亲已过世了,可她拉着车一步步走出村庄,走上大路的身影,犹如一尊雕塑,一直矗立于我的心中。随着岁月的雕饰,这身影越发清晰,越发高大。母亲的自尊、自强、自立一直激励着我,母親的胸襟、慈爱、和蔼一直抚慰着我。母亲常说:“生活再难,也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老一代人的自尊自强,是我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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