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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送小温”的单纯“老头儿”

2021-04-12张达明

新天地 2021年3期
关键词:失落感士大夫淡泊

张达明

在对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的所有评价中,当属“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流传最广,理由是,他身上有一种文人雅士的闲适、恬淡和从容。然而,汪曾祺的儿子汪朗却不这样认为:“对我父亲的这个评价并不是很准确,士大夫多指具有文人气质的官员,但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也只做过编辑部主任这种业务干部,单从这一点讲,他就没有可比性……父亲这辈子没有遇到什么当官的大机会,个别小机会也让家人给‘掐死了, 他在家里的称呼是‘老头儿,不光我母亲,几个子女这么叫,甚至连他的孙女也这么叫。‘老头儿也不是说很淡泊,但在我们家,他就得淡泊。他是一个喜欢把复杂事情简单化,甚至单纯到有些不合时宜的人。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单纯的‘老头儿。”

在孩子的教育方面,汪曾祺信奉顺其自然的理念,他认为,只要孩子做人别太自私,其他方面可以自由发展。而且在他眼里,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搞文学的料,不仅不要求他们在文学上发展,更不会传授写作方法,“文学天分传不下来,后天也补不上”。汪朗大学毕业后进入经济日報社工作,其间有几篇文章自认为写得不错,也得到母亲的好评。于是,拿给汪曾祺评判,他认真看过后,也只是笑道:“呵呵,还行吧。”对此汪朗开玩笑说:“家里有这种老头儿也挺倒霉的,你就彻底断了文学这个念想吧。”

汪朗上大学时,母亲总希望儿子能够在文学上有所建树,多次央求汪曾祺教教儿子怎么写文章,但汪曾祺从来不予搭理,有一次被逼急了,就撂下一句话:“我写东西时谁教过我啊!”从此再也没人向他去请教了。

从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汪曾祺就在北京京剧团任编剧,直至离休。其间,由他编剧的《沙家浜》公演后,在全国掀起了样板戏热潮,但他并不满意这样的创作。他后来回忆说:“随遇而安,更轻松一些。如北京人所说:‘哄自己玩儿。当然,也不完全是哄自己。生活,是很好玩的。”

凡看过汪曾祺作品的读者,都有个共同感觉:几乎没有悲观和苦楚,字里行间总是洋溢着一种温暖和美好。因此,一些评论家认为,他的作品既不够主流,也不够深刻。汪曾祺曾撰文回应道:“我知道我不会成为主流,我就是边缘作家。我的小说有一些优美的东西,可以使人得到安慰,得到温暖。正如沈(从文)先生所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丧失信心。我并不反对荒谬感、失落感、孤独感,但如果为了赢得读者,故意去表现本来没有或有也不多的荒谬感、失落感和孤独感,我以为不仅是不负责任,而且是不道德的。文学,应该使人获得生活的信心。”

正如此,在人生处于最低谷的那些年,汪曾祺依然喜欢去观察生活中美好的一面,他跟农民睡在一铺炕上,一出汗,虱子能从这头爬到那头,他觉得这也是一种人生体验,没把这事看得很不堪很痛苦。他不是去美化生活,有意把不美好的东西说成美好的,而是把生活中真正存在的美好挖掘表现出来,让大家慢慢体会。他认为,只有挖掘生活美和人性善的愿望,才能发现它们确实存在。

汪朗回忆说:“不仅如此,父亲就连写在墙上的大标语都记在心里。他认为好的语言首先要准确、精炼,即使是一个标语,写的没有废话也是好文字。别看他写文章很雅,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有时会有一层别的意思藏在一本正经的叙述之下,偶尔出现的一句话、几个字,甚至一个问号、感叹号都有他的意思在里面。如果你能看出他在哪儿使坏,然后会心一笑,那是真正看明白了。”

汪曾祺写过一首小诗:“我有一好处,平生不整人。写作颇勤快,人间送小温。”对此,汪朗说:“从这首小诗就可看出父亲的作品与人生的底色,父亲并非士大夫,他就是一个单纯的‘老头儿。因为他觉得,生活中没什么太大的温度,有一点暖和就行了,温度太高就把人烧死了,不正常,也不自然。他不愿刻意去渲染或拔高什么,那剩下的就是小温了,就是单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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