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盖娅假说的生态农业伦理内涵*
2021-04-11龚建伟
龚建伟
(苏州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生态学家詹姆斯·拉伍洛克的著作《盖娅:地球生命的新视野》自出版以来就饱受质疑,这不仅仅因为其科学推演可能存在问题,更因为这套理论自身所蕴含的生态伦理体系在当时具有冲击力。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农业生产中的生态农业伦理问题也逐渐引发了人们的关注,盖娅假说可以为我们思考生态农业伦理中的一些问题提供思想资源。
1 盖娅假说的基本内涵
1.1 控制论观念中的地球
一如其他所有的生态中心主义主张,盖娅假说在其理论框架内同样否认了人类在价值上的中心地位,而承认“盖娅”——也就是地球整体的利益。地球在拉伍洛克的观念中是一个复杂而相对稳定的生命支持体系,包括了地球从大气到岩石的几乎所有圈层,自然也包括了所有的生物[1]。虽然这一体系中的不同部分相互关联并且总是发生相互作用,但总体上的环境仍然总是能尽力保持适宜生物生存的状态。拉伍洛克认为工程学角度的控制论可以解释这种相对稳定性的存在,虽然人类暂时无法准确认识这种自然调控的内部因素更不知道可能导致的外部后果,但是可以通过黑箱方法去探索调控所导致的各种可能以达成认识这种系统的目的[2]。
盖娅假说为地球增添了几分神秘主义色彩,其生态中心主义观念也基于这种“可以被调控”的宏大地球观。正是由于地球内部系统的复杂性和自我修复的可能性,人类才应当对“盖娅”负责。在起初,盖娅假说主张一整个地球都是“活的有机体”而且能够始终处于最优化状态,这一假说被称为“强盖娅”。随着质疑的出现,盖娅假说现在已经更倾向于主张被称为“弱盖娅”的地球观念,即生物和环境的相互作用与演化的交织都十分显著。这一主张目前得到了较为广泛的认可,也是盖娅假说观念中地球观的核心。
1.2 人类与“盖娅”
既然地球是这样的一个复杂系统,人类应当如何面对地球?盖娅假说在这方面存在一定分歧。盖娅假说一开始的提出者认为地球应当被视为一个“大型生命”,而我们则要采取对待生命的方式去对待地球。但是盖娅假说后来的主张者否认了这种设想,仅仅主张应当把盖娅——也就是地球的演化和发展视作一种“自然过程”[3]。人类不可能彻底破坏亦或者打断乃至逆转这种自然过程的存在,在自然过程的行进中人类更应当关心自己的处境而非“盖娅”如何。
这两种观念之间显而易见的存在极大的分歧,然而究竟哪种更接近通俗意义的“生态中心主义”?或者说,谁更加贴近非人类中心主义?表面上看前者可能更为贴切,因为“大型生命”的价值似乎要比单纯的自然过程高;但是如果深入考察“自然过程”中人类的地位,则不难发现在自然过程的表述反而是更加靠近非人类中心主义的。因为“大型生命”论终究是给生命体——尤其是“活动的生命体”赋予了更高的价值,暗含了对自然价值的贬低。而自然过程论中人类亦不过是自然的一部分,生态才是论述的核心与整体。
既然明晰了人类与地球的关系,那么和人类生存不可分割同时又与大自然密切联系的一个行为——也就是农业生产与自然生态的关系自然也就自然的会引发人们的思考。农业生产对盖娅的依赖性显而易见,对自然的改造和对人类的重要性也不必多言。为了更好的发展现代农业,农业的伦理维度必然要引发我们的重视[4]。
2 自然主义生态农业伦理与盖娅假说的契合
在旧有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之中,自然被视为同人类二分的纯粹外部环境,农业生产也在此思想下指导运作。在这种机械论的观念之下,人类把自然当作自己生存的外在资源来源[5],化肥和农药的滥用空前严重,《寂静的春天》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有感于这些现代科技手段应用于农业生产的后果,自然主义生态农业伦理思想开始倡导对传统农业生产模式的反思,呼吁对在农业生产中对大自然进行保护。这种农业伦理思想倡导人类应当减少人为干预,充分认识自然的价值与地位,在生产中更加尊重大自然自身的规律[6]。自诞生以来,这种思想就吸引了诸多人的认可,并且被冠以“有机农业”之名。
2.1 自然主义生产方式
自然主义生态农业伦理之所以强调 “自然规律”的重要性,正是因为大自然可以充分确保农业生产中有机质的循环。动植物的残体被自然转化为腐殖质,从而确保了土壤的肥力。数千年来土壤的肥力始终保持一定程度的稳定,并未出现现代工业化农业所导致的肥力流失乃至土地板结等问题。这一观念和盖娅假说不谋而合,并且可以被盖娅假说体系中的控制论过程所论证。地球固然没有思维,但是自然过程本身的运转却也能确保自然主义的农业生产得以可能。盖娅假说中的大气、海洋和陆地共同构成了一个宏大的平衡系统,而这一平衡同时也为农业生产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无论是在一个生态系统内部的微小循环还是该系统同外部所发生的作用,一切都是地球自身运转的结果。人类数千年的文明发展充分依靠了地球自身的力量,自然也应当对这种运转体系充满敬畏。
基于这种更为传统的非工业化农业生产思想,自然主义生态农业伦理要求人们在地球自身运转所产生物质的基础上寻找农业生产的更多可能。譬如天然有机肥对比化肥更加天然,因此其使用也更加值得推广。当然不可否认这可能会造成生产不足的问题,但是旧有化肥对土地的伤害也确实更加值得我们警惕。在盖娅假说中,地球数十亿年的运转正是基于其自然性质的相互作用,人类对自然过程的干涉难免会导致负面的影响。不仅如此,盖娅假说观念中的地球系统至今仍然是“黑箱”,因此我们对自然的过多干涉会造成怎样程度的负面影响,我们人类自己都不能够确定。
在盖娅假说的体系中,系统自身能够达成的循环至关重要。生态主义农业伦理强调农业生产中不能只追求生产效益,更要注重其生态效益。生态效益的提高如何可能?促进系统自身的循环是一大途径,而桑基鱼塘便是典型。桑树和鱼塘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生态共同体,互补有无,在一定程度上不断循环,自然共生,这正是盖娅假说所描述的能够自我维持并且演化的“自然有机体”。
2.2 绿色技术
基于对自然价值的认识,人们开始试图通过“绿色技术”来达成对自然环境的修复。传统的农业生产技术更加强调对自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而绿色技术则反其道而行之,强调技术应当以人类和地球和谐共处为价值前提[7]。旧有技术的发展日益呈现出不确定性乃至对全人类的毁灭性,而随着技术的发展其日益呈现的独立性也使得对其进行纠正更加困难[8]。生态环境的被破坏和环境的污染日益呈现出全球性的趋势,现代技术成了生态危机的加速器[9]。在盖娅假说的框架下,绿色技术的必要性不言自明。自然是人类从事农业生产的基础,其价值甚至可以说是先验的而非需要论证的存在。人类如果想要避免将“盖娅”这一庞大的自然循环体系打破,就必然应当要顺应自然自身运转的规律,科技的发展也应当以自然利益为导向。基于责任伦理学的角度,人类必须要对遥远的后代承担起属于我们这代人的责任,我们有道德要求让我们后代所处的环境保持完好[10]。因此,农业生产的技术必然要考虑到自然因素,而过去已经被破坏的自然也应当被人类修复。
3 弱人类中心主义生态农业伦理
自然中心主义生态农业伦理的最大问题在于对自然利益的追求忽视了农业生产自身的属性。当我们过分苛求“自然状态”的时候,往往就已经忽视了农业本身的“非自然”这一律令。农业生产在结构上来说终究要被归于“人类-自然”这种生态范式[11]。自农业诞生以来,它就体现了人类对大自然的干预和顺应人意的改造。因此对自然价值的追求如果逾越了人类需求自身,则不可避免会体现为农业自身的异化。自然主义生态农业伦理试图直接以“自然是有价值的”为理由来将农业的目的泊入“我们应当顺应自然”这一终点,结果必然不会是完全成功的。但是自然之价值也由此引起了人类的重视,弱人类中心主义生态农业伦理也应运而生。
弱人类中心主义生态农业伦理试图完成自然与人类价值的调和,同时明确了人类是农业生产的目的这一最高准则,这种以生态学为准则的农业技术发展被称为“第二次绿色革命”。二次绿色革命体现的伦理思想显然仍然以人类为价值中心和最终目的,但是自然的地位相比过去则大大提高。
在盖娅假说的框架之下,弱人类中心主义生态农业伦理或许才是最终的归宿。自然主义固然在体系上和盖娅假说不谋而合,但是却因为现实性原因遭受了重重诘难。需要注意的是,盖娅假说本身强调“自然自身的修复性”之时,便已经默许了人类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和自然自身的承受能力对自然做出一定程度地改变。正如拉伍洛克所言,几乎所有的污染物或多或少的都有自然背景,甚至在数量上也可能相当庞大[2]127。考虑到人类在现代社会的发展中必然会对生态造成影响,那么只需要控制自身的程度便能够达成“盖娅”的良好运转。
虽然“绿色技术”一开始是倡导的对自然生态进行修复这一自然中心主义的目的,但是它同样具备为人类中心主义服务的可能。毕竟仔细思考的话,对自然进行修复这一行为本身是价值中立的,问题无非在于修复基于什么。如果我们的修复同时也是为了农业生产的更好发展,那么便能够达成自然主义手段和弱人类中心主义目的的统一。
只是这不可避免会产生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绿色技术”是否真正是绿色?我们在对绿色技术作出价值判断的时候,必须要明确它的绿色属性。然而正如盖娅假说所提出的黑箱问题一样,我们的一切“技术发展”实际上都是在对地球系统这一黑箱进行试探,甚至可以被称为“技术大博弈”;随着技术的发展,自然未必能够承受的其这种代价[12]。在短时间看来可能“绿色”的技术,长久来看却未必如此。盖娅假说十分乐观地认为我们人类不具备毁灭“盖娅”的可能,这确实是对的,但是在弱人类中心主义的角度来看,只要我们毁掉了“适应我们自己生存的自然”,那么其他的一切也就基本被毁掉了。一如电影《星际穿越》中的农作物疾病,倘若自然不再能够为我们提供我们所必需的农产品,那么纵使其他生物能够存在,我们人类又该怎么办呢?
4 总结
盖娅假说为我们提供了看待生态农业伦理问题的全新视角。其“系统控制论”“黑箱问题”和生态共同体概念都能够为我们思考生态农业伦理问题提供更多视角,也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思考农业生产中的伦理问题。农业生产终究表现为人类和自然的相互作用,人类如何评判自己在自然中的位置、如何衡量自然的价值、如何看待并且改造自然都会是农业伦理的核心所在。